1 第一章
“啊!!! ”魏桐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 ,大喘著氣從床上翻滾下來,抱著破舊桌上的水壺狠狠地灌了自己一肚子冷水。
屋外月光灑落在地上,清冷而又靜謐 ,透過微有破陋的窗映射到屋內,照亮了魏桐那方寸之地 。屋內只有其余幾個人此起彼伏的鼾聲,此時已經是大冬天 ,而魏桐的額頭卻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汗水,著實令人生奇。
“魏桐,你這小子坐著干嘛!”直到對床的陳大力起夜的時候 ,才赫然發現屋子中間還坐著個人,要不是他膽大,不然現在肯定被嚇了個屁滾尿流。
“我沒事,做了噩夢 ,緩一會兒 。”魏桐仿佛才被陳大力的話驚醒,才有些歉意地說道,等陳大力嘟嘟囔囔叫冷的出了房間后 ,他才上了床。
但魏桐毫無睡意,眼睛一直睜著望著頭頂漆黑一片的屋頂。
魏桐是清寧宮的灑掃小太監,而清寧宮 ,原稱保和殿,因為皇上在此居住,才特地改名清寧宮 。
能在皇上跟前當差 ,即使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灑掃太監,似乎也比其他去處好上許多。但是魏桐不這么想,如果可以的話 ,他希望自己離皇帝是越遠越好。
人家不擔心,那是因為人家心里不虧心 。他跟正苗不紅,而是鰲拜的內奸!自從進了清寧宮,魏桐就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不 ,應該是說從穿越到現在,魏桐就從來沒過過好日子。
康熙六年,索尼去世 ,在逝世前上了折子,奏請康熙遵順治14歲親政的舊禮開始親政。
同年六月,索尼去世 。七月 ,康熙親政。
而恰恰是在四月,魏桐被挑選進了清寧宮。
魏桐每每想到這個時間差就忍不住苦笑,那天如果沒有被挑選過來 ,他現在就不用面臨這樣兩難的局面 。
魏桐穿越過來的時候是個嬰兒,而后成了個孤兒,在天災中失去父母 ,徒留下一個妹妹與他一起漂泊,而后被鰲拜門下的人挑選回去,洗腦改造之后他被送進宮成為了太監,而妹妹則是成為宮女。
魏桐對父母沒什么感覺 ,他穿越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學生,大部分精力用在護著妹妹身上了。他們那一對父母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在天災中死去 ,過不多時他的妹妹便要被賣入娼窯子去 。救他們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為了妹妹,魏桐一直忍著。
魏桐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下身 ,那個地方光滑一片,再往下去,便摸到了一小塊凸起。給他下手的人十分鎮定 ,也十分狠心 。的確,狗似主人,不然鰲拜怎么會成為壓制皇上的第一人呢?
每每思及此處 ,魏桐便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翻身看著窗,他是新人,冬天這窗邊是最冷的,不過也沒什么好挑剔的 ,他向來不在乎這個。
如果他不能夠得到什么有利的消息,在浣衣局的魏寧還不知道怎么過活 。魏桐只能夠慶幸,清寧宮屬于鰲拜的探子不少 ,他區區一個灑掃的小太監也不怎么受人矚目。
因此上個月魏桐只傳了一些隨隨便便就能夠得到的消息,也符合一個小太監的身份,他也希望自己能夠維持著這樣子過下去 ,但是不論怎樣都覺得自己前途堪憂。
畢竟,鰲拜看似十分肆意張狂,實際已經開始危機四伏。
正當他盯著屋頂越看越開始迷糊了的時候 ,他只覺得有東西劃過他的眼睛,灼烈的劇痛在那一瞬間爆發開來,疼得他捂住眼睛在床上翻滾 ,疼得他不住嘶吼,然而奇怪的是其他人都宛若不覺,完全聽不見他的聲音,仿佛他的周邊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所屏蔽了 。
魏桐只覺得左眼似乎要爆掉 ,那個砸中他的東西仿佛是個活物,不斷地朝里頭鉆,疼得他差點咬斷自己舌頭 ,現在已經是滿口腔的血腥味,而左眼正不停地往外流血。
他不想死!
濃郁的血腥味,濕漉漉的手 ,讓魏桐清楚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在他捂住的左眼球里,一個莫名的存在微微閃著亮光,一瞬間快速消融 。在這一剎那 ,某處一個人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捂住突然發疼的頭。
在超過某個界限的瞬間,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 ,魏桐立刻全身都癱軟下來。然而剛才的感覺太過恐怖,魏桐渾身無力,完全不能動彈 。
直到他整個人緩過勁過來之后,他才拉起袖子把臉上的血跡胡亂地擦了一通 ,左手顫抖得捂住了左眼,過了一會痛感完全消失,他才嘗試著眨了眨眼睛 ,松開了手。
轉頭看向右邊,微推開窗, ,窗外的景致看得清清楚楚,庭院中月光清涼,風雪飄灑 ,冷得他直哆嗦。他又轉回去看了一眼屋內的情況,剛才起夜了的陳大力已經睡得跟豬一樣了 。
正在魏桐大為疑惑的時候,一個溫和的意識觸碰到了他 ,一瞬間讓他昏迷過去,直到一炷香的時間后,他才又轉醒過來。
剛才砸中他的物什是顆珠子,有自己的些許意識 ,但是這珠子意識卻說不清楚什么,魏桐只知道剛才在強迫融合中因為他身體受不了,珠子給魏桐尋了個人 ,靠著兩個人的生命才讓魏桐熬了過來。
不過,雖然這顆珠子讓魏桐遭了大罪,有莫名其妙得似鬼怪 ,但是魏桐卻討厭不起來 。這珠子太親近魏桐了,稚嫩得猶如稚童,依戀魏桐就像在最重要的人懷里一般。只是這兩個人的生命魏桐卻百思不得其解 ,難不成是他差點死了,珠子取了個人的生命來幫忙?可是怎么取?難不成這一遭竟是活生生奪了個人的性命不成?
思及此處,魏桐蹙眉。
雖然想不明白 ,但是當他看到自己身上,床上血跡斑斑時,魏桐只能慶幸被子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被他踢下去了,現在他身上穿的是中衣。這血跡要不及早處理 ,明天他怕就直接出現在尚方院,也就是以后的慎刑司中了 。
“魏桐,魏桐——你怎么還不起來? ”弄了一晚事情的魏桐感覺剛瞇上了眼睛 ,就被陳大力叫起來了。這屋內共八個人,除了陳大力之外都已經走了。
陳大力長得跟他的名字一樣高高大大,雖然看著滿臉橫肉 ,但是在這個房間里卻是數他心腸最好,要不是他,魏桐現在的處境想必更糟糕 。
魏桐應了一聲 ,麻利地起身,穿好衣服戴好帽子之后,隨便就雪水洗漱 ,隨手一擦就出去了。
早飯極其簡陋,等魏桐跟陳大力到的時候已經快見底了。陳大力憑著自己的體格搶到了幾個窩窩頭,兩個人就站著吃了起來 。
吃完之后,幾個灑掃小內侍便紛紛去干活。
這灑掃也是有講究的 ,雖然都是沒有等級的灑掃太監,但是負責的地方也各有不同。像是走在魏桐面前的那幾個負責的就是宮殿內的清掃,包括各種瓷器書架等的清理 ,這些活計不僅精細,還需要經過皇上貼身太監的精挑細選才能夠進入大殿 。當然皇上的寢宮就不是他們所能接觸的了。
接下來就是魏桐陳大力等這一層,負責的是各處走廊跟窗戶的擦洗 ,雖然苦點累點,但是比起灑掃庭院已經是不錯的了。現在是冬季,雖然不用擔心落葉的問題 ,但是卻需要常常掃雪,那才是最苦最累的活計 。
這能力暫時魏桐沒看出有什么好處,但是因為小柯 ,就是那顆珠子,魏桐給他起了個名字。
把手伸進水桶,魏桐凍得哆嗦了一下,忍不住齜牙咧嘴 ,手掌一下子通紅通紅。冬天的水冷透了,魏桐的手早已經滿是凍瘡,又痛又癢。
“魏桐 ,你今天怎么了?”陳大力雖然背著魏桐在擦拭著另一邊的柱子,但卻突然問了一句,陳大力看著不通人情世故 ,但是魏桐卻是知道他對別人的情緒其實最為敏感 。
“好久沒見過我妹妹,我心里焦躁。”魏桐站起身來捏了捏脖子,沉默了一下后這么說道。雖然這不是主要原因 ,但也是其中之一 。
魏桐在清寧宮,而魏寧在浣衣局,兩個人想要見一面都難。魏桐還好一點 ,魏寧卻是很難外出。若不是有著魏桐在清寧宮當差這面大旗,魏寧的日子會更難過 。
“再過幾日便是你的休假,那個時候再去看她也不遲。誰叫我們是低等的內侍呢。 ”陳大力把手上微有黑痕的巾子浸入水里,大力地搓洗了好幾下 ,然后才又擰干 。
魏桐閉口不言,心里卻是有些發悶。只不過手里的動作卻不慢,他們要在皇上起身之前就把這一切都弄完。
有時候想起自己現在的遭遇 ,他也是有點香菇的好嗎?!他的人生規劃里,可從來沒有太監這個選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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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等干完活回來之后,魏桐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他輕輕敲打著后腰,揉搓了好幾下才舒坦了些。
“大力 ,我聽說再過段時間皇上身邊的梁爺爺就要給自己挑幾個徒弟,你進來都好幾年了,總不能一直做一個灑掃太監 ,你還不想些法子?”
魏桐并不想出頭,自從進宮以來他都謹言慎行,不該出頭的不出頭,不該做的不去做。他知道清朝的所有歷史 ,但是他現在只是個小小的太監,沒有任何的權力,也不想卷入歷史的煙塵。
只是這半年陳大力對他極好 ,十分看顧,魏桐也不想看著陳大力一直默默無聞下去 。能爬得更高,對他以后也更好。
陳大力沉默地搖搖頭 ,他性子木訥,梁九功是不會看上他的。他露出個憨厚的笑容,說道:“魏桐 ,我知道你為我好,你腦子比我靈活,也該知道這宮里向上爬 ,哪里不得花銀子?”
聽到這句話,魏桐嘆了口氣 。陳大力跟他都是灑掃小內侍,現階段的月錢是二兩,但到了手里能有一兩半就不錯了。這還是因為在清寧宮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不敢太猖狂的緣故 ,且人際往來,哪位公公生辰都得暗自送禮過去,哪里攢得下銀子?梁九功是康熙身邊最得重的人 ,以后更是,他跟陳大力連一百兩都拿不出來,梁九功哪里會看得上眼?
一想到這些魏桐索性換了別的話題 ,雖然現在的日子不像在灑掃處那么艱難,但是他們灑掃的十幾個內侍都是最底層的,任誰過來都能指使他們 ,因此即使是空閑的時間大都也在忙著,難得現在誰都沒來叫他們。
可是好景不長,魏桐剛跟陳大力說沒幾句話 ,門就從外面打開了,張久便急沖沖進來,“魏桐,大力 ,你們兩個快點跟我去御膳房一趟 。 ”
張久是司膳太監,雖然住在同個院子,但是地位比起灑掃的小內侍還是好上許多。
魏桐微微皺起眉頭 ,抬眼看了一下張久的神色,“御膳房的活兒不都是有專人在干?”司膳太監雖然也辛苦,但是卻是個肥差 ,跟御膳房打好關系,以后起碼在吃食上便好過許多。像張久不過是做了劉進忠的干兒子,做了司膳太監之后 ,不僅不需要出苦力,半年下來臉就圓潤了許多 。
正是因為是個肥差,所以才有些燙手。
張久著急地說:“你們兩個就別問了 ,快點,跟我過去,在路上我再與你們兩個詳說,待會劉爺爺等不及了我們三個都沒好果子吃!”他說的劉爺爺指的是劉進忠 ,也是他的干爹。魏桐無法,只能跟陳大力起身門外走去,一出門就不禁哆嗦了一下 ,這雪下得越發大了 。
路上張久才小聲地跟他們兩個解釋了原因。
“巳時末,干爹正要帶人去取膳食,正碰上瓜爾佳大人從清寧宮出來 ,有幾個倒霉蛋下跪的速度慢了點,就被瓜爾佳大人說冒犯了他,已經被拉出去斬了。”他這幾句話張久說得極小聲極小聲 ,跟在隊伍的后邊還左顧右盼。
魏桐聽得心頭一跳,看來鰲拜的野心已經越來越膨脹,現在的位子已經滿足不了他 。
一路上沒有出什么差錯 ,一行人順利地回到了清寧宮。
而等梁九功真正出來司膳的時候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他的神情很是嚴肅,出來之后先是把站在前邊的劉進忠給叫到一旁去,不知說了些什么 ,然后劉進忠才又走到他們面前,他原本胖乎乎的臉上滿是厲色,“待會進去的時候一個個都皮實一點 ,要是惹到萬歲爺不高興,這板子可是挨在自己身上,疼不疼可是你們自己受著! ”
“喳——”
魏桐神色未動 ,卻是知道康熙現在僅僅十四歲,就算再怎么深藏不露,還是比不得以后。他恭恭敬敬地提著食盒跟著進去 ,幸好作為幫手,魏桐跟陳大力都被丟在了后邊提著無關緊要的東西 。而在這個時候,魏桐才發現為什么在取東西的時候 ,劉進忠特特囑咐張久拿著最后幾個盒子。原來是想保住自己的徒弟,有火氣的大都沖前頭撒去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魏桐打定主意,小心謹慎地跟著進了東梢間 。剛一進屋 ,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香爐里燃著的龍涎香帶來裊裊微甘的香氣隨著氣流緩緩飄過,地上鋪著厚厚的一層暗黃色地毯 ,百寶閣上擺設雖看著簡單卻件件精美大方。北邊窗下設著床榻,桌上擺放著小幾,正有人坐著旁邊細品香茗。
那人便是康熙 。
屋內如何的金碧輝煌 ,但魏桐并不敢抬眼看,只是小心謹慎地隨著隊伍走動。一個個食盒被打開,然后端上去 ,幸好這個事情自然有貼身的太監宮女去做。
魏桐手里提著的是一盤糕點,論順序,他是最后一個 ,前面是張久 。陳大力在安然退下之后,張久提著手頭的盒子幾步上前躬身,一個淡紫宮裝的宮女剛想接過來,卻不知道張久是害怕緊張還是天冷手抖才抓不穩手里的盒子 ,還未接到宮女手里就晃了幾晃,摔落下去,發出了盤碗相交的聲音。
那食盒在跌落下去之時 ,魏桐都已經能夠感覺得到張久可能會有的后果。他狠狠閉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不下十遍不要出頭,不要出頭 ,不要出頭,不要出頭!
當魏桐握住那個食盒時,他背后一剎那全濕透了 ,他終究沒辦法看著不管。在這氣頭上出現這樣的事情,張久……不一定能保住他的小命,即使康熙不是個濫殺之人 。
就在梁九功皺眉打算喝罵的時候 ,一道正處在變聲時期顯得有些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這個小太監居然也懂武?”
原本便跪著的魏桐跟張久當即就跪伏下去,旁人甚至能夠看到張久在瑟瑟發抖。魏桐抿抿嘴,如果今日被責罰 ,也是他該的,明哲保身這四個字本該是刻進骨子里的。
“罷了,除了他 ,你們都下去吧 。 ”康熙的聲音又響起來,除了還呆在地上的魏桐跟張久,剩下的宮人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當然還不忘把張久給拖走,看著張久被拖走了,魏桐也僅僅只是眉頭皺了皺 ,眼睛盯著地上鋪的毯子花紋沒有動彈。
“既然你會武,便站起來陪朕打一場。”康熙似乎是興起,連飯都不想吃就直接叫起了魏桐 ,“如果你出全力,便是打贏了朕也不怪你,剛才的事情朕也恕你無罪,如果被朕發現你留有余力 ,就數罪并罰 。”康熙的聲音雖然淡淡,因為變聲甚至有些沙啞難聽,但是對魏桐來說卻猶如一柄死亡之劍懸在他的頭頂。
魏桐咬咬牙站了起來 ,康熙為何會找他一個小太監比試?這又不是鹿鼎記。猜不透康熙的想法,魏桐雖然有些心焦,但是卻不敢違抗康熙的命令 。
康熙也從床榻上站起來 ,這個時候,魏桐才算是第一次看到康熙的正面。
康熙才十四歲,長相不能算得上俊俏 ,臉上還有出天花留下來的印痕,但是絲毫不能阻止他身上那威嚴的氣勢,康熙六年啊 ,距離皇上登基已經整整過去了六年。十四歲的身體雖然稍顯單薄,站在魏桐面前的時候,卻讓他呼吸一窒,那股壓力需要魏桐拼命忍耐才能壓抑住后退的欲/望 。那是在現代的時候絕對沒辦法體會到的感覺 ,那是作為一個天子擁有生殺予奪大權之后渾然天成的氣勢。
“開始吧。 ”
隨著康熙的話音一落,他人就已經攻了上來,魏桐一驚 ,往左邊一閃之后反掌便打了出去,康熙格開他的手,順勢而上踢中了魏桐的右腳。
疼!
魏桐咬牙站穩 ,劃出了起手式 。康熙眼前一亮,這個小太監怕是被激起了血性了。誠如康熙所想,雖然魏桐不敢傷害康熙 ,但是如果不盡力,看起來康熙也是不會滿意的。而且一直挨打,魏桐心頭的火氣也冒出來了 。到底不是純種的古代人。
你來我往間 ,居然打了一炷香的時辰,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魏桐已經滿頭大汗。
魏桐在大學里就練過,而穿越過來后 ,魏桐的父親是鏢師,本身就會點拳腳,在被收養之后 ,也有一些關于這方面的培訓,不知道是魏桐天賦異稟還是家族遺傳,他對這些倒是很快就融會貫通了 ,只是他一直沒有顯露,而今日倒是被康熙盡數逼了出來 。
康熙到底是正經學過武的,比起魏桐的三腳貓功夫還是好上許多 ,抓住魏桐閃神的一個瞬間,勾住他的右腳一拉,絆倒魏桐之后又反手把他的兩只手背在身后 ,緊緊地壓制住他。
“你輸了。”
魏桐徒然地躺在地上喘氣,康熙的武功比他好多了,他能夠在他手底下走過這么些招已經很不錯了 。雖然他面上看著沉穩,但是小心肝還是有些亂跳的。皇帝身份貴重 ,要是真不小心出什么事情,他這條命可就交代在這里了。
“罷了,看在你如此盡力的份上 ,朕恕你無罪 。”
康熙翻身站了起來,拉了拉衣領,雖然這件衣服不怎么適合練武 ,但是今日他卻打得比較暢快,原本憤懣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康熙作為皇帝,身邊自然缺少不了教授騎射的諳達跟陪練的哈哈珠子 ,只是跟這些人打起來都沒什么意思,康熙甚至還沒出手就已經知道他們會留多少分情面。
而這個小太監……雖然還是能夠感覺到心有收斂,可是到后來卻漸入佳境 ,即使他武功有點低,但是跟他對打起來,感覺可比其他人好多了。
魏桐聽到康熙的話,沉默著低頭從地上爬起來 ,康熙下手可不輕,明日他身上必定是青一塊紫一塊,就算不懲罰他 ,也跟懲罰差不多了 。爬起來之后,顧不得整理自己的形象,他就躬身站好等待著康熙的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康熙看著魏桐說道 ,魏桐低頭恭恭敬敬地說道:“奴才叫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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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吱呀——”東梢間的門開了 ,守在門口的梁九功就看著魏桐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剛才右腳被康熙踢了幾腳,現在還隱隱作痛 。
梁九功看了他一眼 ,一甩拂塵進去了,不一會又出來,淡淡地看著門口站的人,“你們都回去吧。 ”劉進忠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而后便帶著人回去了。陳大力跟張久特地留在最后邊擔憂地看著魏桐 。
張久是出于感激,陳大力是真的擔心。魏桐沖他們兩個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后就咬緊后槽牙走著 ,走著走著也就習慣了。
回到院子,張久就被當著眾人的面杖責了十棍,聽著那一棍棍拍打在肉上的聲音 ,整個院子都寂靜下來 。內侍進宮之后,免不了來幾次殺雞儆猴,能進得了清寧宮的誰沒看過這一遭 ,但是每一次,每一次這樣的事情,都只會讓魏桐更加清楚的認識到 ,什么叫做等級森嚴。
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屋內原本的幾個人也都不說話,只有坐在里頭的劉元成喊了一句,“聽說你們被叫去取膳 ,張久為何被打?”誰都知道,這宮里御前失儀不過是個套話。
不過這一次張久還真的是御前失儀 。
只是魏桐搖搖頭沒說什么,陳大力見魏桐沉默著 ,便也沒說些什么。劉元成討了個沒趣,切了一聲之后就又轉回頭了。魏桐費力把自己挪上床準備躺會,他很久沒這么消耗過體力。
至于今天的時候 ,魏桐不認為康熙就真的看上他哪里了,只是因為鰲拜的冒犯所以才想找個人出氣罷了 。只希望轉眼康熙就能夠把他這個人忘掉,而且今日的事情流傳出去對康熙現在而言也不是什么好名聲。
累極的魏桐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昏睡過去。
半睡半醒之間 ,他似乎是來到了一個古色古香的房間,布置得十分淡雅,魏桐甚至看到了床榻擺設 ,中間隔著一個大氣雄渾的屏風,魏桐初看上去還以為是真的,畫得十分逼真 。正在魏桐懷疑自己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時候,突然從屏風對面傳來了個好聽的男聲 ,“你是誰?”
魏桐沉默了幾秒,捏了捏自己的手,不痛?
魏桐想起來之前他應該是在做夢 ,當他走到屏風旁打算繞過去,結果發現繞不過去,最后只能拉開椅子 ,坐下來說道,“你又是誰?”
對方沉默了,魏桐也沒在意 ,做夢的時候什么都有可能發生。他轉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圍,說起來倒是跟現實的物什差不到哪里去。等他再轉回頭來的時候,才又聽到那個聲音繼續說道:“我 ,單字喚玄,這到底是何處 。 ”
這句話玄說得略顯生澀,像是很少這般說話。
魏桐偏偏頭,看著可能是藏身在屏風后的人 ,輕聲說道:“想必是在夢境中吧。”
“夢?”聲音帶著微微上揚 。
魏桐揉揉眉心,其實他也不清楚為何他會突然做這樣的夢,而且還幻想出這樣一個場景。
“我倒不認為在做夢。 ”玄又淡淡地說道 。
魏桐并不糾結 ,開始嘗試睡覺,但是似乎做夢的時候沒辦法繼續睡覺。無事又沒辦法從夢中脫離的魏桐開始跟對方聊天。畢竟是做夢,魏桐跟玄說話也放松了一些 ,自從進宮以來,魏桐心中的弦繃得太緊了。玄雖然說話很少,但還是常有回應 。
等兩人都沉默下來的時候 ,魏桐便仿佛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魏桐,魏桐醒醒 ,都晚上了你還睡?”猛然之間就被從夢境中叫醒了。
他揉了揉腦袋,回想著剛才的事情,那夢清清楚楚,宛若剛剛親身經歷的事實。
還真是挺少做這么清醒的夢 ,不過他一醒來就忘記那個叫玄的聲音 。魏桐起身換完衣服,不為察覺地揉了揉傷處,看來需要好一段日子才能痊愈。
不過魏桐料錯了一件事情。
不到第二天 ,關于康熙脾氣暴躁,不明是非,苛虐宮人的流言就流傳出來了 。魏桐掃地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嚇了一跳的 ,這到底是誰傳出來的?
而下午,張久卻自己尋了過來。自從那一日幫了張久之后,張久對魏桐可是親熱多了 ,一看到魏桐就迎了上來,但是魏桐并不想應付他,張久的親近只會惹得賈政同屋人的不滿。
“魏桐 ,你別走啊,我知道你生氣,但是你好歹也是為了我,這事我已經悄悄問過師傅了 。”這宮里混久了誰不是人精 ,張久連忙開口喊了他一聲。
果不其然,魏桐邁開的腳步停了下來。
張久拉著魏桐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還上上下下把周圍都看了幾遍之后才對魏桐說道:“師傅只跟我說了一點 ,消息是從清寧宮傳出來的 。 ”他的聲音輕之又輕,生怕被別人聽到。魏桐只知道這個消息現在在宮里亂飛,倒是不知道是從清寧宮里傳出來的 ,難不成是誰故意中傷?魏桐聽著之后張久跟他說話的語氣,內心一動,但如果真的是那邊做的 ,魏桐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不,應該說不管是誰,魏桐一個小小的太監 ,一個手指頭就能夠碾死了。
除開這場談話不提,在幾天后的半夜,就在魏桐一月一次的交情報的地點,當他把手里的紙條塞進去那個孔里的時候 ,魏桐被人堵住了 。
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后,魏桐暗暗嘆了口氣,早先跟康熙比武惹起的風波 ,總不會這么輕易就掀過。那個人從他剛塞進去的小洞里抽出那張紙條,掃了幾眼后嗤笑道:“你這個小崽子,是不是忘記了些什么東西?”
“劉公公 ,奴才不敢。”魏桐輕聲說道 。
眼前這個人,是清寧宮除梁九功外的第二把手,明面上是皇太后送來的人 ,但實際上卻是為鰲拜賣命。清寧宮里埋著各處各人的眼線,誰也不知道前一秒還跟你稱兄道弟的人后一秒會不會給你一刀子。
劉成上上下下把魏桐看了一眼,摘下了兜帽 ,晃晃指尖的白紙,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幾天宮里傳出來的消息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跟皇上扯上關系的? ”
隨著劉成的話,魏桐有些詫異,這件事情不是鰲拜做的?難道是康熙自己在給自己抹黑?不可能……等等 ,魏桐的心里閃過一個念頭,但是來不及抓住它就消失了 。
“奴才是真的不知道,那一日大人走后 ,皇上就發了脾氣。奴才被張公公的徒弟張久拉著去取膳,張久手抖,奴才便幫了他一下。可是皇上卻要奴才留下來陪他練武 。奴才現在身上還留著好些傷勢。”魏桐說完還順手努力了一把 ,大冬天地把袖子擼上來給劉成看一眼。
劉成掃了幾眼,看出來的確是被打出來的痕跡,而且下手的人很有力道 。諒這個小太監也不敢欺瞞于他。哼 ,皇上?不過是個連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如此喜怒無常……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吧 ,要是讓咱家知道你這小子多說了一句,或者少說了一句,你什么下場,你妹妹的下場會比你慘上十倍!”劉成狠狠地把魏桐威脅了一頓之后 ,才轉身離開。
論理以劉成的身份地位,應該跟魏桐這樣不起眼的小卒子搭不上邊才是,但是看起來卻是對魏桐的情況清清楚楚。其實是因為劉成此人心思惡毒 ,手段殘忍,且有個怪癖,許是當初被人割下那物的記憶太過深刻 ,劉成還曾經有好幾年的時間專門去擔任如同劊子手的位置 。魏桐雖然沒有經過他的手,卻是他挑的人。說起劉成也是奇怪,原先是皇太后身邊的人 ,因為性格殘暴的緣故不被喜歡,接連被貶,之后才有那幾年的經歷。只是因此也記恨上皇太后 ,毅然轉向鰲拜這邊,頗受重視 。
魏桐雖然不知道這么多,但是心里對劉成的忌憚不減反增。目送著他離開,隨后才又回去 ,盯著漆黑的屋頂睡不著覺。
他是知道歷史的,跟著鰲拜遲早是個死字 。但是他現在的身份,要轉變派系太難太難 ,康熙被鰲拜壓制這么多年,絕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像魏桐現在這樣無權無勢的無根之人。說到底 ,太監宮女不過是上頭的器物,用著順手便罷了,用著不順手丟掉便是。更何況歷史上的康熙并不信任宦官 ,梁九功也沒能夠一直得到他的寵信 。晚年卻是魏珠上位,但是誰都比不得前朝的宦官。這都從側面證明了康熙對明朝的引以為鑒。
但是事實已經由不得魏桐猶豫,距離康熙真正掌權 ,也只有區區兩年 。
康熙八年五月十六日,康熙智擒鰲拜,奪回朝政大權,從此真正開啟了康乾盛世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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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章
魏桐迷糊了許久之后才算是勉強睡著了。
而恍惚間一眨眼睛,卻發現自己又來到了之前那個房間。難不成夢還能夠一直連著繼續夢下去?
魏桐無奈地把整個房間看了一遍 ,發現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那扇屏風后他還是繞不過去,他就只能在這一半房間里待著 。
椅子上坐了下來 ,魏桐開始認真思考起之前他忽略的地方。他之前一味地以為他是在做夢,可是現在看來顯然是他想多了,不 ,應該是想少了。魏桐仔細聯想了一下幾天前小柯說的話,再聯想一下自己繼續做“夢 ”的場景,還有對面那個叫“玄”的男人 ,難不成那個人就是珠子幫他找的續命的,咳,救命的人?
尋摸著應該是這樣才產生的聯系,魏桐認真地看了一眼屏風 ,總算是影影綽綽地發現對面有人影在,他主動出聲,“玄 ,你在嗎?”
“在 。”
“你發現來到這里之前,是不是已經就寢了? ”魏桐有些好奇地問,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那他的猜測……很大可能是真的。
“你是如何知曉?”玄的聲音一向是平靜的,而這次帶上了一絲詫異。
如果這是真的話,那對面的人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古人 ,只不過對面的人不知道他是誰,他也不知道對面的人是誰,一醒來兩人也相見不相識 ,就猶如一個網友 。
“因為我也是睡著之后才來這里的。”魏桐訕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不過還是給他解釋。
而漸漸地,魏桐發現 ,這樣的交流也是有規律的,大概三四天來一次 。他也拉著小柯的意識問過,但是小柯比他還迷糊 ,只是親昵地蹭著他意識,而后繼續呼呼大睡。
時間流逝,魏桐跟玄竟也是另類地熟悉起來了。玄的話不多 ,但從話里的三言兩語間也能夠看出他是個挺有權勢的人 。魏桐無意打探,也不打算知道是誰,要是現實中相遇了 ,他這個小小的內侍可扛不住。
魏桐無力地趴在夢境的床上,最近下雪天,活計太多。魏桐在弄完走廊的活之后還去幫忙掃雪 ,這段時間又剛好接連出了好幾件事情,風聲漸緊,清寧宮內接連打殺了好幾個灑掃內侍,雖然身份卑微 ,卻恰恰是距離魏桐最近的人,連著好幾個夜晚都能聽到屋內其他人的啜泣聲,讓他情緒也有些低落。
說到底 ,那些不過都是十歲出頭的孩子 。
“你怎么了? ”玄察覺到了魏桐的低落。
魏桐坐起身來,看著屏風淡聲說道:“只是有時覺得這三六九等有些不公平罷了。”正是因為在夢境中互不相識,魏桐才敢這么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只是話剛出口,他便笑自己癡傻,同玄說這些也沒有意義 。
“這便是天命 ,天早已注定。”玄那邊發出了輕微的動靜,像是不認同魏桐的話。
魏桐搖搖頭,早知道會有這樣的回答 ,在古代還能妄想什么人權?就算是盧梭也曾經說過,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中 。即使在現代人也沒有真正的平等自由,他又何必在古代癡想?
而后他三言兩語轉移了話題 ,玄雖然看穿了他蹩腳的轉折,但也沒說什么。
剛想繼續說些什么,魏桐又醒了。
他無奈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跟玄就是這一點溝通不好 ,兩個人有誰睡醒了對方也會立刻被從那個房間被踢出來然后醒了。
但是魏桐還是喜歡在夢境里待著的時間,那個時候的魏桐可以放松,可以自由說話 ,這已經是他在這個世界難得的放松了。他也察覺到,在夢境中的他,才更接近原本的他 。
雖然灑掃的小內侍重活多 ,但是不干活的時候也沒事。今日干完活后,有幾個累得鼾聲漸起,等到房間靜下來后 ,魏桐在枕頭底下摸出個圓形的盒子揣進懷里,檢查了下腰牌,然后又出門去了。
聽見動靜的劉大成抬了抬眼皮,掃了一眼魏桐 ,轉身又睡著了。早上積雪太多,他們在弄完走廊之后全部人都去幫忙掃雪,堪堪在康熙醒來前弄完 ,一回來便大多躺倒了,只有劉大成發現魏桐出去了 。
順利離開清寧宮的魏桐走了許久,才走到一處略顯破陋的院子。這一片繞過去 ,便是浣衣局了,魏桐的妹妹魏寧便在此處。
門口守著的小內侍早已經跟魏桐混熟,見到魏桐過來 ,有一個早就識機的進去叫人 。魏桐雖然身份上跟他們是一樣的,但是他可是從清寧宮出來的,就算現在清寧宮有些勢弱 ,但是那可是皇上所在之處,誰敢輕慢?而這浣衣局的管理嬤嬤也在魏桐的孝敬下多多少少對魏寧有些看顧。
窩在門口跟著小內侍扯皮,說沒兩句就看到一個八九歲的小宮女從門內走出來,看到魏桐就沖著他甜甜一笑 ,嬌俏的臉上帶著大大的笑意。魏桐領著她到了避風處,也不敢離得太遠,生怕撞見了貴人 。
“寧寧 ,這些日子我沒來看你,有誰欺負你嗎? ”魏桐上上下下把魏寧看了一遍,確認她臉上的笑容不是強顏歡笑出來的 ,才稍微放下心來,但是又生怕漏了什么追問了一句。魏寧笑嘻嘻地撲在他懷里,狠狠蹭了幾下才說話:“沒有 ,雖然是累了一些,但是姐姐們對我都很好,管事嬤嬤也很少罵我。就是很想哥哥 。”魏寧的聲音到最后悄悄地弱了下來 ,抬起眼睛怯生生瞅了魏桐一眼。
魏桐心里發酸,安慰了好幾句才讓魏寧重展笑顏。他從懷里摸出圓盒塞在魏寧手里,細細叮囑道:“你回去好好給手上腳上的凍瘡上藥,這是我托人從宮外帶進來的 ,據說很好使 。”浣衣局的宮女常年需要接觸水,即使是在這樣的冬天,上次過來看魏寧的時候 ,看見她手上的凍瘡他心疼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托了宮外采買的人幫買進來。
看著魏寧手上的凍瘡,魏桐使勁咬著后槽牙 ,內心發恨。最開始他明明確確地知道魏寧不會進宮,但是最后當他知道魏寧入了浣衣局的時候,已經是兩人入宮半年之后了 ,魏桐怒火沖天卻無能為力,只能使盡渾身解數去幫魏寧適應得更好。
待了兩刻鐘,魏寧依依不舍地把人送走 ,魏桐為了不讓魏寧受排擠,就連過來也不敢多待,總是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
回去的路上,魏桐隨手折了一枝梅花 ,找了個地方窩著,心里盤算著接下來怎么辦。如果他一直不出頭的話,看起來是沒什么問題。但是不起眼的小蝦米卻最容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且還有魏寧 ,魏桐無論如何都得把她從浣衣局那個破地方弄出來。但如果他想有動作的話……一想到現在朝堂上的事情……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跟著鰲拜這艘床一起沉下去。魏桐最開始的心思就在老老實實在宮里待著,熬過幾年風波靜下來之后才做打算 。可是現在他無緣無故卷入了爭端。就算他什么都沒做 ,但是在有心人眼里他可能已經掛上號了。每每想到這點魏桐便無奈,不知道是要去恨鰲拜還是怒康熙 。總歸是他力量不夠,連給自己謀劃的能力都沒有。
最近清寧宮除了多了幾個空缺之外 ,也沒有其他變化。雖然那司膳的位置比灑掃好上太多了 。輕松又容易偷食,但是正因為好,才輪不到下邊這些人。早被上頭這些公公們看好了要給誰了。大家心里也都有數。
可誰都想不到會有一個砸到了魏桐的頭上 ,當然魏桐自己也不知道 。
得知這個消息后,魏桐被包圍在一片七嘴八舌的恭喜聲中,最后還是張久拉著他逃出了包圍圈。他額角的青筋突突地,真的是花了極大的忍耐才沒有飆出什么臟話。
知道張久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他多 ,魏桐在兩人停下來之后便問道:“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無緣無故一個大餡餅就砸中他了,這怎能不讓魏桐心生疑惑?
張久嘿嘿直笑,笑得老賤老賤了 。“魏桐 ,這他娘的還得問你啊。之前不是去了那么幾個人嗎?這分配你也知道,早就被分好了。我師傅揣著名單剛想給皇上說來著,誰曾想皇上張嘴來了一句 ,上次那個叫什么來著,叫魏桐那個,看著就挺好 。這不 ,皇上說的難道還有假?當即就留了一個位置給你了。”
魏桐聽完之后,發愣了三秒,臉色越發清冷。讓張久在旁邊看著有點委屈 ,“我特地過來告訴你,你怎么還不高興?”
張久自從那件事情之后,跟魏桐的關系迅速升溫,魏桐知道張久的性格大大咧咧 ,也不在意這個 。他有些懊惱地說,“你只看到好處,就沒想過我現在橫出來搶了他們的位子 ,還不得被那個我還不知道是誰的人給恨死? ”
“對哦!”張久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對對對,對個頭啊對!魏桐難得這么暴躁 ,他都能夠預想到接下來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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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魏桐在成為司膳太監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找張久把所有司膳太監的注意事項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而后又問那個被他半路截胡了的人 。
只是張久幫得了魏桐前一件事,但后邊的事情他卻是不清楚。不過魏桐也沒太失望 ,意料之中的事情。張久雖然是劉進忠的干兒子,但是劉進忠的干兒子也不止他一個,這些事情怕是只有劉進忠自己知道。
而后那天下午魏桐便搬去了張久那屋,離開的時候 ,除了陳大力,其他幾個人話里話外都帶著酸氣,恨不得以身代之 。
那天的事情雖然被壓下來 ,大多數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陳大力是知道那天發生什么事情的,他看著魏桐有些擔心。魏桐露出個笑容,輕聲道:“我沒事 。”魏桐長得清秀 ,平時一直木著臉,突然笑起來宛若春天回暖,倒是讓圍在周邊的幾個人心情回復了一些 ,最后也還是說了些真心實意的恭喜話。
張久那屋是四人一間,正好空著床位,魏桐稍微收拾一下就把鋪蓋卷搬了過去。把東西收拾好了之后 ,魏桐看著對床兩人不在,也沒有好奇心,打算取盆去裝水 。張久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說:“喂喂 ,魏桐,你知不知道對面這兩個人是誰?”
魏桐看他一眼,他雖然是把清寧宮里大部分的人都記住了 ,但是也只記住重要的,不重要的也就留個印象,不過張久這屋住的是誰他的確是知道。
張久看著魏桐不說話 ,以為他不知道,擠眼弄眼地說道:“福貴跟聞喜啊,就是之前傳聞兩個人嘿嘿的那個啊。 ”魏桐知道這兩個人 。據說福貴跟聞喜是一起進宮的太監 ,分配到的地方也都是一起的,有傳言看到過兩人舉止親密,像是対食那樣的關系。宮里這些小道消息在底層傳得飛快 ,只是似真似假沒人清楚。
無奈地看了張久一眼,就算兩個人是真的一對又關他們什么事情 。都是流言也沒人當真。魏桐最不喜說人閑話,你怎么知道出你口的話,最終會不會要了你的命?說得越少越好 ,這跟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是同一個道理。
第二天魏桐就上任了,跟之前差不多的時辰起床,天還黑著 ,寒風凜冽,他站在隊伍最后邊,而站在他右手邊的也是剛補替上來的太監 ,名字叫做趙和祥。趙和祥雖然看著憨厚,但是眼睛在跟人說話的時候最喜歡上下一直不停溜地轉亂看,聽說此人是劉進忠的受寵的干兒子 ,是在張久之后被劉進忠收進去的 。
第一天干活魏桐不敢松懈,順利到了御膳房后,相比較上一次來 ,這一次他觀察得細致多了。前頭正在跟劉進忠說話的正是御膳房總領趙震斗。兩個人看起來十分相熟,而在這個空當,他們這些司膳太監便去各處領了今日單子上的御膳 。
魏桐剛上任,其他人也不敢讓他拿太重要的免得出錯連累他們 ,但是作為新人拿到卻也是最重的。他掂量了幾下心里有數,知道新人定是最受磋磨的,也算是必經之路 ,但趙和祥卻有些表現出來了。
晚上,來回走了三次的魏桐剛剛松了口氣,就被趙和祥跟同為司膳太監的馬德喜拉了過去 。“魏桐 ,我跟你說,這東西玩一把你就知道好處了,你真的不來一把?”看著屋子里的賭錢達人們 ,魏桐找了個借口脫身而出。賭錢這玩意魏桐在現代也玩過一段時間,那種緊張刺激跟一夜暴富的心態會讓人不斷地往里頭投錢,懸崖勒馬之后他就沒再碰過了。剛才在他說話的時候 ,魏桐也嘗試著去看里頭的場景,隱約也看到了張久 。
就算趙和祥跟馬德喜身后都有人挺著,但這聚眾賭博也太大膽了,宮中明令禁止的事情他居然也敢做。要是被發現了 ,真不是一樁小事。而且張久為何會在里頭……難不成也染上了賭性不成?
不過趙和祥等之所以剛找魏桐過去,也不過看中他沉默少言,就算拉不成也不會到處說嘴 。只不過 ,這件事情劉進忠知道嗎?又或者只是他們剛搞起來的小聚會?魏桐看著那個規模還不算大。
正在魏桐打算收拾收拾就上床的時候,聞喜跟福貴兩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幾人之間都還不怎么熟悉,魏桐只是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后就爬上床了。兩人見魏桐打算睡覺了 ,動作也放輕了許多,輕手輕腳收拾完之后,也熄了燈 。魏桐雖然閉著眼睛 ,但是整個過程都沒睡著,這同出同進的樣子,說他倆關系不好也沒人信。
睡著前他還在想著這兩天應該就能看到玄了 ,在真的睡著的時候,他下意識又一睜眼,人真不禁念叨,一念叨就來。
這一次出現他剛好站在屏風前 ,屏風那邊還沒有動靜,想來玄還沒有睡著,魏桐無事便認真地琢磨起這個屏風 ,這個屏風并不是一層不變的 。最開始上面是山水,逼真得魏桐第一次看的時候還誤以為真,但是現在隨著時間推移 ,現在看起來好像淡了一些,只是差別不大,魏桐也看不清楚。
正在這個時候 ,玄的聲音也傳了過來,“魏?”魏桐答應了一聲,“是我。 ”魏桐不敢把全名告知 ,只是說了自己的姓,而他現在的身份,也不可能有字 。
“這個屏風好像不對勁。”玄顯然也看出了某些不同,魏桐走到屏風旁邊 ,發現還是過不去,取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說道:“還是繞不過去,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呵呵 ,如果有一天這屏風變透明或者消失了,那時便可以看看你的相貌了 。 ”玄淺笑著說道,魏桐一愣 ,要是這屏風真的變透明了,那他們兩個人便相當于面基了……認真說來,那可是相當不妙的事情 ,現在魏桐跟玄能夠和平相處不過是因為兩個人相當于網友,醒來之后也完全記不得對方的聲音,沒有任何利益關系也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人。但是只要知道了對方的相貌 ,總是有風險,要是對方是宮里的人,或者是能夠進出皇宮的人呢?
魏桐很清楚對方知道他是個內侍太監之后的態度會如何轉變,現代人也多有看不起太監 ,古代更是直斥責是閹人,魏桐不會冒險去打賭玄便是個不看重這些的人。不過想了又想,魏桐又稍微放下心 ,現在也不好說這屏風就一定會變透明,也只能先記在心上罷了 。不過玄的聲音有時聽起來的確是有些熟悉……
“魏?魏?”玄在對面叫了魏桐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突然輕笑出聲 ,這魏聽起來還真像喂喂的發音。“玄,剛才走神了,你在說什么?”
玄似乎是沉默了一下 ,然后才說道:“你是不是有煩心事?看起來有些沉悶。 ”玄在跟魏桐熟悉了之后,原先冷淡默然的人設也開始崩了,露出了少年心性的一面 ,話也多了起來。
魏桐心道,他沉悶的原因又不能夠為外人道也……呵,什么時候他也學會這么文縐縐的話語了 。“倒也沒什么事情,就是遇到了幾個人渣 ,自己墮落還拖人下水,簡直不是東西。”魏桐想起了剛才趙和祥跟馬德喜的事情,禁不住說道 ,賭博就不是個好東西。
“人渣?”玄疑惑地反問了一句 。
魏桐從腦子中翻騰許久才找出一個詞語來解釋,“就是渣滓,加上人之后指代壞人。 ”
玄了然 ,“所以他們做了什么?”
“聚眾賭博,把新人拉下水,然后利滾利 ,莊家是不會輸,虧的就是那些下注的。博弈的快/感,只會讓人越來越沉迷 ,某種意義上賭徒跟殺人犯沒什么區別 。”魏桐禁不住說得有點多,因為賭博而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的事例難道還少嗎?
玄似乎是被這個遠離他生活的東西給詫異到,隔了一會兒才說道:“你認為賭博是個不好的東西?”
“沒什么好不好。小賭怡情,只不過不管什么事情 ,過度了都不是好事。 ”魏桐搖搖頭,想起玄看不到,又開口說道 。
“言之有理。”玄仿佛是想起什么 ,話語中都透露出幾分嚴肅。魏桐聽出來后,啞然失笑,發現他最近幾次引起的都是這么嚴肅正經的話題 ,著實是破壞氣氛 。
剛想說些什么打破沉默,玄便先開口了。
“魏可有表字?”玄的問題跟之前的話題偏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魏桐一笑 ,玄有時候還真是個體貼的人,同時出聲否定,“我還未成年。 ”就算是他成年了 ,一個太監也不需要什么表字。
“那等成年了,我替你取一個可好?”雖然魏桐說得不多,但是玄也知道魏桐并沒有父母,也無旁的親戚 。這樣的話在旁人看來太過越距了 ,但是魏桐雖然穿越了好幾年,但還是不清楚表字的重要意義,他輕聲笑道:“那可就麻煩你了。”
玄還真是一個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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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章
魏桐第二天便拉著張久認真地說過了這件事情,張久陷得還不是很深 ,而且魏桐說的話也打動了他 。同為劉進忠的干兒子,趙和祥的確混得比張久更得他喜歡,不可否認最開始過去的時候張久也是存著跟他打好交道的原因。雖然馬德喜是比張久更老資格的司膳太監 ,可是與他同謀,趙和祥也太過膽大,后宮早已經明令禁止的事情 ,如果被查出來……
張久突然戰栗了一下,他是大大咧咧,卻又不是傻子。自此晚上就跟著魏桐在屋內待著,趙和祥跟馬德喜來找過兩人幾次 ,見兩人油鹽不進,暗暗唾罵幾句后倒也沒專注在兩人身上了 。因為這樣,兩人跟福貴聞喜的關系倒是好上許多。
是夜 ,室內話說聲起。
“原來你們兩人是堂兄弟啊! ”張久拍著大腿說道,“怪不得你們兩個人的關系那么好!”龍生九子各個不同,更何況只是堂兄弟 ,怪不得兩人看起來關系極好 。魏桐卻不如此看,那些輕微卻親昵的動作,若有若無的話語 ,雖然隱蔽,但是心細的魏桐并不是沒有發現。只是他看了一眼兩人,他們兩人是否互相喜歡 ,又有什么要緊?
瘦弱些的聞喜察覺到了魏桐的視線,沖著魏桐輕輕一笑,而后就著暗沉的光線繼續給福貴縫著衣服上的破洞,福貴皺眉看了一眼桌上的蠟燭 ,下床去用尖銳物什去撥弄了一下,弄得更亮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床鋪上。看著這樣的場景,魏桐也輕輕笑了起來 ,而后靜靜聽著張久跟福貴交談 。
已經臨近過年,宮內的氣息終于是緩和了一些,年味沖淡了肅殺的寒冬氣息。而各處宮殿也開始清掃起來。而今年剛剛榮升司膳太監的魏桐倒是不需要去干這件事。看起來他好像是清閑了很多 ,但是實際上作為司膳太監其實也是個要命的活,每一次輪值到他去提膳的時候魏桐總是十分小心謹慎,畢竟這膳食是進了皇帝口中的 ,要是康熙因為這樣出了什么問題,他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
魏桐因為傳膳的緣故,倒是經常能夠見到康熙 ,但是沒有一次他敢抬起頭來,而康熙除了那一次特地點了他的名字讓他升職之后,就再也沒提起來魏桐這么個小人物了。而這也讓魏桐松了口氣,在這個月的交接消息的時候也沒有其他人再出來攔住他 ,想必是認為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消息了。
正在這個時候,出了件事情 。
那一日傍晚回來,魏桐跟著屋里幾個人在說話 ,雖然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其他三個人在說,但是屋內的氣氛也很好。屋外卻突然傳來了喧鬧聲,幾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 ,就見門被人從外面踹開,看著來人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此人比起魏桐這一類的司膳太監要更高一個等級 ,那人肅穆著臉,仔細地看著屋內四人在干什么之后,才出口把人趕了出去。幾人出去之后才發現院子里已經站了不少人了 ,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
而院子的中間放著張椅子,坐著一個微胖的太監,身上穿著的衣物跟戴著的帽子讓魏桐心頭一跳!
張久看見來人,先是一愣 ,而后才壯著膽子說道:“原來是李爺爺,不知道李爺爺這一遭是......小的們可是有得罪之處?在這里給李爺爺賠不是了。”魏桐經過張久一提醒便知道眼前是何人了,他是帶班太監首領李進朝。李進朝跟劉進忠都是康熙中后期的副首領太監 ,只是現在肯定是沒后日的輝煌榮耀 。而李進朝跟劉進忠雖然也有些摩擦或者互下絆子,但是兩人對康熙都很是忠心。
在看到張久的時候,李進朝倒是沒板著臉 ,但是說出的話卻是讓院子里的人都心中一跳:“你們倒是沒誰得罪雜家,只是你們可得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做了些什么事情 ,犯了規矩,這不,搜搜不就知道了?要是清白的 ,那雜家也開心,誰都不需要吃掛落,這要是搜出了點不干不凈的東西嘛...... ”這最后的延長音意猶未盡,其中暗藏的意思讓院中的內侍們有些不安。
李進朝的話剛說完 ,便有一個御前太監從一個屋子里匆匆走了出來,手上拿著的東西讓人為之色變 。李進朝臉色不變,從托盤上拿起了牌九骰子等東西 ,左右翻看了一下,笑出聲來:“哎呀,這樣的小玩意還真的是很久沒見過了 ,你們誰可以給雜家說說,這東西是誰的?”他的聲音雖然輕柔,但是隨著每一個字的吐出 ,連魏桐都禁不住汗毛乍起。
趙和祥跟馬德喜兩個人慘白著一張臉,在所有人自動自地讓開位置后,站在中間的兩人顫抖著跪了下來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求,求李爺爺饒過奴才一命 ,求李爺爺饒過奴才一命啊!”兩人連話都有些說不齊全,拼命磕頭,李進朝揮揮手 ,就有人上前去強壓住兩個人的動作。他的神色未動,依舊是很溫和,“雜家可不敢擔待 ,你們是皇上的奴才,可不是雜家的奴才,這話越距了。掌嘴二十 。 ”
“喳!”
李進朝話音剛落 ,壓著兩人的兩個太監下手極狠極快,轉眼間二十下已經打完,兩人的臉上腫脹通紅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馬德喜掙扎了幾下,吐出了滿口血水,其中夾雜著一兩顆碎落的牙齒。
院子里寂靜得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會被聽見,李進朝掃了一眼 ,看著都是規規矩矩的樣子,終于是有些滿意了,“皇上仁慈 ,在來之前就囑咐雜家,年節時分,若是真有事端便只處罰主犯 ,從犯既往不咎。雜家也不說什么了,你們可得好好記在心上,下一次 ,便不止如此了!”
眾人應是,李進朝看都不看被壓著的兩人,轉身背著手走了 ,“把這兩個人送到尚方院去 。”
院內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魏桐閉閉眼,知道這兩個人便是再也回不來了。
尚方院便是日后的慎刑司,被送進去的宮女太監就沒有活著出來的 。真是......仁慈。
回到屋內,四個人都不開口了。
獨自在床上靜坐許久 ,張久才突然出聲打破了寂靜,“怪不得今日出面的人不是干爹,而是李爺爺 ,魏桐,你又救了我一次 。 ”張久的聲音里滿是感激,魏桐搖搖頭說道:“剛才的話你沒聽清楚嗎?就算沒有我 ,你也不會出事的。”畢竟出事的只是兩個主犯。而且就光憑那幾幅搜出來的東西就一言斷定趙和祥跟馬德喜是主犯,也不知道這暗地里到底被觀察了多久 。
張久低聲說道:“這一次干爹栽這么大一個跟頭,如果他知道我曾經也是其中一份子 ,那我跟現在的趙和祥又有什么區別?不過,這也是個機會......”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至此那一夜屋內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響了。
魏桐睜著眼睛聽著張久最后那若有如無的話 ,知道張久是不甘心的。畢竟趙和祥從輩分上來說其實是他師弟,但是在今日之前的氣焰卻是比他盛,不過是得劉進忠寵愛的緣故,而這一次趙和祥被打擊下去 ,對張久來說何嘗不是個機會。
只是感受著張久從未有過的陰郁,魏桐有種淡淡的惘然 。還記得兩個月前的張久,直腸子得看不出陰霾 ,這皇宮真是一個巨大的染缸,讓每一個身居其中的人都不得不染上其中的色彩。
只是......康熙是怎么知道的?魏桐有些不解,雖然趙和祥幾人的動作對于他們這些太監來說是不小 ,但是正所謂瞞上不瞞下,上頭的人有時候想得到一句真話也是極難。康熙現在正面對著朝堂上的事情,是誰跟他通風報信了這件事情?不會是劉進忠 ,趙和祥是他干兒子,這一次出事了他也撈不到好 。不會是李進朝,至少剛才的反應他看不出有這樣的蹤跡 ,梁九功總不會多嘴說這樣的話去得罪劉進忠。劉進忠雖然比不得梁九功在康熙面前得寵,但是也是康熙比較倚重的。那到底是誰......總不會鰲拜那邊的人說的,畢竟宮里越亂,越說明康熙治下能力的底下 。
而之后幾天才陸陸續續聽說其他院子也被檢查過 ,只是查出來的事情都不怎么大,稍微處理就放過了,倒是讓魏桐感覺這一次是實實在在沖著聚眾賭博這一件事情而來的。除了這件事情之外 ,所有的處罰都是以溫和為主,并不想之前那樣有著殺雞儆猴的意味。
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清楚此事的緣由,魏桐也只能放下不管 。
而張久不知道往哪處使勁了 ,之后一段時間都有油光滿面走路帶風,對其他人也開始不假顏色起來。只是對屋內的幾人,尤其是魏桐還是不錯。張久短短這段時間的變化 ,讓魏桐又一次深深體會到宦官這種人物的神奇,許是身體上的殘缺,有些人的思想比起普通人更容易扭曲不堪 。
翻臉不認人 ,見錢眼開都是最基本的標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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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年味漸漸濃烈,過了幾日 ,皇后親上清寧宮,給康熙送來了湯湯水水,年末都是最繁忙的時候 ,康熙雖然看著精實,但是看在赫舍里眼里還是消瘦許多。康熙對赫舍里自然是不同的,獨獨接見了她 ,并直到下午梁九功才親自送她出來,這自然又引起后宮女子暗自妒恨。
只是魏桐知道,現在后宮的人數比起以后將會有的人數還是大大不如的 ,畢竟康熙在后世看來雖然是個偉人,但是同時也是個濫情的人,只是還沒有他的孫子乾隆那么明顯到江南尋情罷了 。
“魏 ,你的言下之意是...... ”夢境中,玄的話帶著稍許的遲疑,魏桐卻點頭應是,“我也不知道你面對的敵人是什么樣子 ,但是既然他官職或者地位比你低,那就算他再如何功高震主,他都天然被你所壓制 ,那這一點,便是可以利用的!”
玄沉默了一會兒,低笑出聲 ,他現在的實力的確還欠缺一些,但是魏桐的話卻是實實在在在他眼前推開了一扇窗戶,不管那人再如何步步逼近 ,但是在沒有真正敢動手之前,他都是他的主子,那么有些命令 ,他也不得不聽。
魏桐聽著玄的聲音恢復了正常,也算是松了口氣,剛進來之時,他便感覺到了玄低沉的氣息 ,似乎是強壓著濃濃的怒火,也不知道他在這樣的情況下是怎么睡著的。在魏桐盡量不以刺探的態度跟他說了一些話之后,魏桐才算是明白了玄為何如此暴怒 。
玄的父親早逝 ,雖然母親還在,而他也漸漸長成,但是家臣屢屢犯上 ,之前因為一件事情擅殺了下人,而后又逼死了另一個家臣。只是從玄剛才的話中,魏桐能夠感受得到玄早已經有了主意 ,只是太過重大生怕有所閃失罷了。如此他只是稍稍勸慰幾句,等他自己緩過那個勁之后,便好上許多了 。
“呵呵 ,魏,你常說你不善言辭,但是今日你可是讓我大開眼界。”玄放下心事之后,爽朗地大笑起來 ,魏桐只是微笑,雖然沒有說話,卻也知道玄不會因此而生氣。
說起來 ,玄有頭痛的事情,魏桐自己也是不少 。前些日子他還在擔心會不會有人找茬,這種莫名其妙琢磨不透的感覺是最讓人心煩的。在真的有事找上頭的時候 ,他倒是蛋定了。原本出了張和祥那檔子事,宮內的氣氛有一段時間都很肅穆,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犯事 。因為那一次搜查不僅僅查了清寧宮 ,宮內上上下下都被查了,而且據說康熙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
安靜了一段時間之后,魏桐鮮有地被麻煩找上了。不是說被找麻煩是一件多么詫異的事情 ,而是當被找麻煩的那個人是魏桐,這才是叫人詫異。魏桐在外人眼里看來根本就是勤勤懇懇,老老實實的寫照,平時干活勤快沉默寡言 ,從來不招惹麻煩 。雖然他內心不是這樣的人,但是他外表是啊,所以大跌眼鏡。
但是在魏桐第三次在被御膳房那邊找茬之后 ,張久拉著人在屋子談話,福貴跟聞喜還特地留著不出門了。看著三人圍著他站著,魏桐只能勸道:“這件事情你們不用放在心上 ,再過兩天就不會了 。 ”張久聞言皺眉,“怎么可能,我去打聽過了 ,那個劉玉便是之前被你搶走了位置的人,怎么可能善罷甘休?”
魏桐看了一眼張久,現在張久可比之前得寵多了 ,這樣的消息在之前張久是探聽不出來的,但是看著張久臉上真摯的擔心,他還是心下一暖,“劉玉自己找過我一次 ,言說要與我打賭,若是贏了便不再找我麻煩,輸了便讓我跪地求饒。”
他雖輕描淡寫 ,但是張久聽了咬牙切齒,“那個小子還真敢說!可是你們打的是什么賭?你可從來沒玩過這些。 ”他顯得很是擔心,就是聞喜也不贊成魏桐的做法:“如果你真的輸了的話 ,這可不是什么好頑的事情 。”而且,他們三個人又怎么會相信真的是這么簡單。
魏桐抿嘴搖搖頭,顯然是不打算跟他們說。
不是魏桐不相信幾人 ,而是在他知道站在劉玉身后的人是誰之后,魏桐便不打算把他身邊的人扯進去了 。
劉玉是劉成的侄子,雖然不是真的 ,但是到底沾親帶故。
換而言之,劉玉也是鰲拜那邊的人。雖然劉玉真的是那個被魏桐頂替的人,但是劉玉找茬只是明面上的事情,是為了掩飾之后的一系列動作而做的手腳 。
劉玉是被安□□御膳房的探子 ,原本是打算借著這一次的東風調到清寧宮來,但是好死不死剛好被魏桐給截胡了,劉玉雖然生氣 ,但是劉成卻覺得正好。
“舅舅,你怎么能夠這樣子就放過魏桐跟劉進忠兩個人呢?劉進忠可是生生駁了您的面子啊。”劉成房間里,劉玉心有不甘地說道。
劉成的屋子乍一看去十分奢華 ,桌上擺著的錯金異獸紋香爐上飄著幽幽清香,竟是極其珍貴的沉水香 。放眼望去,所有擺設無一不精。劉成慢悠悠地掀開茶盞 ,啜飲了一口,又緩緩嘆了口氣,手上的茶盞突然就砸在了劉玉身上 ,燙得劉玉尖叫了一聲,又立刻死死忍住,“撲通 ”一聲,顫抖著跪在劉成身邊。
“你說你 ,我教了你這么多,你是不是什么都沒有聽進去呀?”劉成低下身來看著劉玉,聲音越輕 ,劉玉就抖得越厲害 。
“你現在這樣,還不如魏桐那小子在我面前熬得久。”聽到這里,劉玉即使害怕 ,心里卻是不服的。
“舅舅,便是侄兒有不當之處,可是魏桐那小子有哪里有值得說道的?沉默寡言 ,這么久了也不過是個司膳太監,什么消息都探聽不到,況且 ,這清寧宮有您在,哪里還需要魏桐啊 。”這馬屁拍得舒坦,劉成的臉色好了一點。
“你可知道,當初進宮之前 ,魏桐就已經知道了進宮的人選了。 ”
“這不可能!”劉玉下意識就是一句,察覺失言之后臉色煞白,只是劉成似乎也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顧及他 。
劉玉也是打小從那個地方出來的 ,直到后來發現跟劉成沾親帶故的,這日子才好過了起來。但是無論如何,那個地方 ,魏桐一個沒錢沒勢的小孤兒,怎么可能知道這么機密的東西!
“那自然是有人告訴他了。”劉成瞇著眼睛說道 。
他也是沒想到啊,那么小不點的一個東西 ,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在那群冰冷無情的人中間拉開了一個口子。
“所以后來,您才把他的妹妹也帶進宮了。 ”劉玉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說道。他們這樣的出身,對于一切反常的東西都會記得清清楚楚 。
劉成的聲音陰陰沉沉的 ,讓人不寒而栗。
“像是魏桐這樣的人,把他妹妹放在宮外才是最大的浪費,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更容易投鼠忌器啊。”
既然有如此能力 ,怎能不為他所用?雖然表面上劉成是太后的人,但是康熙還是更加信任他身邊以梁九功為首的那一群人,而之外的這些 ,無論混進去多少個人都被揪出來,既然如此,還不如扶持一個沒有根基 ,沒有標簽,甚至還不能完全確認忠心的人過去,這樣一來 ,倒是比之前的方法好上許多 。
所以這明面上好幾次劉玉找魏桐麻煩,其實暗地里都是在給他安排工作。魏桐覺得驚訝,其一是因為劉玉的身份 ,其二便是以為劉成……但是,就算魏桐猜到了劉成的想法,他也不得不自己跳下去,因為在魏桐自己的安排中 ,也是需要一步步靠近康熙的,劉成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魏桐雖然只是游神了一會,但是玄已經察覺到了 ,他走到屏風前,“魏,你怎么了?”即使隔著屏風 ,兩人都是十分容易覺察旁人情緒之人 。
魏桐笑著搖搖頭,“只是想到了近日的事情,原本還以為有麻煩 ,沒想到卻是讓旁人幫了一把。我沒事的。 ”
說起來,在夢境,魏桐會朗聲大笑 ,會嬉笑怒罵,會直言不諱,跟現實中沉默寡言的他宛若兩人,就連他自己 ,也曾經跟玄這樣說道:“若不是因為這一道屏風,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如此自然放縱,如果你真的遇見過我 ,怕也只是擦肩而過 。”
那個時候的魏桐,不過是奴才魏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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