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未設想的道路
《獻帝起居注》載:興平二年十月壬寅 ,幸華陰。是夜,赤氣貫紫宮,遂定中興策 。
——
劉協立于黃土塬上,看著朝陽照耀下的延綿山河 ,看著官道兩側難民似的百官和將士,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堂堂天子,混到睡大路的地步 ,真是夠慘的。
亡國之君,沒人權啊。
不過想想東歸之后二十五年的傀儡生涯,他又有些慶幸 。
虧得還沒回到洛陽 ,否則就真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即使有兩千年的歷史知識,他也不覺得自己是曹丞相的對手。
在真正的實力面前,一切權謀都是浮云 。
歷史上的漢獻帝不是沒有抗爭 ,只不過都失敗了。
忠于漢室的奇才荀彧,面對曹丞相的空食盒,也只能自盡了事。
他不覺得自己一個政治斗爭經驗局限于辦公室以內的政治小白 ,讀過幾本書,看過幾部劇,就比漢獻帝和荀彧長袖善舞,有機會扭轉乾坤 。
正如眼前 ,他就沒有把握能比真正的漢獻帝做得更好。
野狼一般的郭汜隨時可能卷土重來,張濟像一頭惡犬一般攔在前方,進退兩難 ,偏偏身邊還有一群內斗內行、外斗外行的文官和有勇無謀 、反復不定的武將,還能逃出生天,到達河東嗎?
他不知道。
但他已經有了方向 ,有了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可能改變命運,甚至改變歷史的道路 。
“陛下 ,多思無益,還是寬心些好。”身后傳來略顯沙啞,卻不失堅毅的聲音。
劉協側身轉頭 ,微微頜首 。
來人是一個年方十七八的女子,修身玉立,五官精致,面容秀麗。只是眉眼有些硬 ,透著一股子不認命的勁頭。
皇兄劉辯的未亡人,他的嫂子唐姬。
這幾天,唐姬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照料他,安撫他 。喪亂之后,無數人不知所措 ,這個年輕的女子卻以令人意想不到的堅韌,默默地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看到她,劉協總想起那個又美又颯 ,演技精湛的萬姐姐。
只不過萬姐姐當時飾演的是皇后伏壽,而不是嫂子唐姬 。
看到唐姬,劉協下意識的挺直了腰背 ,打起了精神,擠出一絲笑容。
他是皇帝,不能一直讓一個年輕的女子承受壓力。
就算是硬撐,他也要撐住 。
“這些日子辛苦嫂嫂了。 ”劉協含笑頜首。
唐姬有些詫異地打量了劉協一眼 ,沉默片刻 。“陛下,君臣之禮不可廢……”
劉協抬起手,輕輕向下一壓 ,打斷了唐姬。“嫂嫂,國破家亡之際,不必糾結那些繁文縟節。”
想到當前的形勢 ,唐姬也不由得一聲嘆息 。
這幾日照顧劉協,她也聽了不少文臣武將的奏報,知道危險遠遠沒有過去 ,前途生死未卜。前天夜里天呈異象,赤氣貫天,更是引得人心惶惶 ,不斷有人逃走。
也許哪天一睜眼,命懸一線的大漢就亡了。
感受到唐姬的沉重,劉協再次輕笑,他抬起手 ,指向東方 。“嫂嫂,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嗎?”
唐姬下意識地看向東方。朝陽照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添上了一抹艷麗。
“陛下是擔心段煨嗎? ”
劉協笑笑 。
作為董卓舊部之一 ,寧輯將軍段煨屯守華陰,在渭水南岸、華山北麓筑城,扼守通向洛陽的大道。
但他并不擔心。
后世的歷史記載得很清楚 ,段煨并沒有造反,那些說段煨造反的人都是造謠 。
“嫂嫂再猜。”
唐姬眼神微閃,心中感慨。
不愧是九歲就能面對董卓侃侃而談的天子 ,生死之際,還能臨危不亂,不為眼前困境所限 。
“那……是屯守陜縣的張濟?”
“他不過是疥癬之疾罷了 ,不足為患。 ”劉協搖搖頭。“嫂嫂再猜 。”
張濟的確是個麻煩。
陜縣就是函谷舊關,地處東西要沖,無論是東歸洛陽還是北上河東,都是必經之路。
雖然心里一點把握也沒有 ,劉協還是盡可能地說得云淡風輕,不讓唐姬看出一點破綻。
真正的天子劉協雖然年幼,卻是一個有定力的少年 ,這些年輾轉流離,越發沉穩堅毅 。
他如果露怯了,肯定會讓唐姬生疑。
這些天 ,他裝病不出帳,就是不想讓人看出破綻,給自己一個適應的時間。
看著強作鎮靜的劉協 ,唐姬眼中多了幾分同情 。
東歸洛陽的路上攔著兩頭西涼惡犬,天子心中的壓力可想而知。
唐姬搖搖頭,苦笑道:“妾見識淺薄 ,實在猜不出來,還請陛下明示。”
劉協抬志手,遙指東方 。“關東,已經亂了 ,洛陽也回不去了,至少暫時肯定回不去。 ”
唐姬面色大變,失去了最后的從容 ,雙腿發軟,渾身無力,險些坐在地上。
他們一路走來 ,最大的動力就是回舊都洛陽 。如果洛陽回不去了,他們還能向哪兒去?
天子胸懷天下又如何?天下已經崩潰,他再聰明也無濟于事。
面對命運 ,個人的努力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唐姬心中泛起說不出的茫然,心中酸楚 ,眼淚控制不住的涌出了眼眶 。
抬手拭淚時,她無意之中看了劉協一眼,卻發現劉協的臉雖然蒼白,神情卻還算從容 ,眼中隱約有光。
她的心中升起一絲希望,或許天子還有辦法?
“陛下……意欲何往?”
劉協伸手一指。“去河東,去并州 ,效高皇帝蟄伏漢中、光武皇帝偏居河北故事,再造大漢。”
想從河東開始中興之路,既是偶然 ,又是必然 。
洛陽不可歸,長安已殘破,南側又是連綿萬里的秦嶺 ,漢中、南陽都無法立足,他想學劉邦 、劉秀都沒機會,只能別辟蹊徑 ,走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
河東以及并州,也就是后世的山西省,是中華大地上除關中以外最適合開國的地方。
從史前的堯舜禹,到先秦的晉 ,再到戰國時的魏趙韓,以及威鎮天下的大唐,都是在這片土地成長起來的 。
任何一個對歷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不會忽視山西。
當然 ,這條路不容易走。
幾乎沒有人考慮過這條路,是因為并州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 。
經過東漢一百多年的文治,對胡人的懷柔政策導致匈奴、烏桓、鮮卑人不斷內遷 ,并州已經成為半胡半漢之地,匈奴人的一部分甚至已經進入河東,眼下正駐扎在平陽(山西臨汾)一帶。
在絕大多數人的認知里 ,并州絕不是朝廷應該駐足的地方。
但擁有兩千年歷史經驗的劉協覺得可行 。
不僅可行,而且只能如此。
雖然在辦公室政治斗爭中,他算不上高手 ,可是那么多歷史 、地理、軍事不是白讀的。
要想在并州立足,與匈奴人為鄰,甚至將匈奴人趕回草原,靠口才是沒用的 ,他需要一支強悍的軍隊 。
他考慮的第一步,就是收編段煨的軍隊,如果有可能 ,那就再加上張濟。
西涼軍的戰斗力是有目共睹的。
段煨、張濟都是西涼人,屬董卓舊部,但他們與李傕 、郭汜并不同心同德 ,是可以爭取的對象。
嚴格說起來,西涼諸將就是一盤散沙,從來沒有同心同德這一說 。
不久之前 ,李傕殺了樊稠,又和郭汜大打出手。
李傕、郭汜在長安打出狗腦子的時候,段煨、張濟按兵不動 ,坐山觀虎斗,張濟還一個勁的鼓動朝廷東遷陜縣,到他自己的地盤上去,想過一把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癮。
實事求是的說 ,如果當初不是王允一意孤行,要將董卓舊部趕盡殺絕,逼得賈詡出計自保 ,西涼人同仇敵愾,李傕等人根本不會搞出這么大的事 。
王允沒干成的事,原來的劉協沒干成的事 ,他想試一試。
李傕 、郭汜這兩個殺人狂就算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段煨、張濟為惡不多,還有改造的機會 。
但西涼人不是良民 ,不會那么輕易的聽話。
要想收服他們,只有用武力擊敗他們。
想擊敗李傕、郭汜,除了拉攏段煨和張濟之外 ,僅靠朝廷現有的兵力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利用河東的白波軍,甚至是匈奴人 。
楊奉原本就是白波軍一部,劉協想通過楊奉招白波軍增援 ,然后再聯合段煨 、張濟,擊敗李傕、郭汜,挾戰勝之威 ,堂堂正正的進入河東。
要拉攏楊奉,不能不考慮唐姬的態度。
唐姬曾經失陷李傕軍營,李傕當時不知道她是先帝的未亡人 ,卻看中了她,一心想娶她為妻 。后來多虧賈詡從中斡旋,劉協才有機會將她從李傕營里接了出來。
而楊奉曾是李傕的舊部 ,唐姬對他一向沒什么好感。
想忽悠楊奉賣命,劉協必須取得唐姬的支持,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和楊奉發生沖突。
楊奉生性敏感而暴躁 ,一言不合就暴走 。
唐姬對并州適不適合立國并不清楚,但她對收降西涼人持反對意見,半天沒表態。
她的丈夫——少帝劉辯就是被董卓殺死的,這些人是董卓的舊部 ,無惡不作,都該千刀萬剮,怎么還能依賴他們中興大漢?
劉協看在眼里 ,暗自嘆息,卻不著急。“嫂嫂,你恨李傕嗎? ”
唐姬咬著牙 ,點點頭 。
她對李傕的痛恨,僅次于對董卓和李儒。
“殘暴之人,不可久留于世。”劉協又道:“可是朝廷如今無兵無糧 ,如何能報此大仇?段煨、張濟雖是西涼人,卻無李傕那樣的惡行 。若能收為朝廷之用,報仇或許有望。”
劉協頓了頓 ,給唐姬一個思考的時間。
他相信,以唐姬的聰慧,她能想通這一點 。
她不像伏壽,被父兄保護得太好 ,還是一朵未經風雨的花朵。
經歷了那么多事,她傷痕累累,早就不是天真的白蓮花了。
段煨雖是西涼人 ,對朝廷還是心存敬意的,這些天吃的穿的都是段煨供應的 。比起用發臭的牛骨頭敷衍朝廷的李傕,段煨強太多了。
如果所有的西涼人都不能用 ,那楊奉等人也不可用,他們要么是西涼人,要么是西涼人的舊部。
唐姬不會那么天真 ,相信靠詩書就能中興大漢。
幾乎沒有太多猶豫,唐姬做出了決定 。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躬身向劉協行了一禮。“唯陛下詔令是從。 ”
劉協欠身還了半禮 。“多謝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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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劍師王越
取得了唐姬的支持后,劉協隨即派人去召楊奉。
劉協命侍從虎賁都留在塬下,打算單獨與楊奉會面 。
特殊時期 ,當值的虎賁郎身負護駕重任,不敢大意,又不敢違逆天子口諭 ,只能向上司報告。
雖說楊奉官居興義將軍,但他出身白波賊,不久之前還是李傕的舊部 ,萬一想對天子不利,壞了天子性命,這責任誰擔得起?
光祿勛鄧泉接到報告 ,嚇得臉色發白,匆匆趕來,苦勸道:“陛下 ,家累千金,尚知坐不垂堂。陛下萬金之軀,奈何以身犯險?”
看著神情惶急的鄧泉,劉協笑了笑 ,伸手輕按,示意鄧泉稍安勿躁 。
鄧泉雖然沒什么能力,只是憑家世和資歷一步步混到光祿勛這個職位 ,卻是個忠臣。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好像在不久后的戰斗中以身殉職了。
在無數人離心離德的時候,這樣的人值得珍惜 。
“鄧卿 ,毋妨。”劉協含笑說道:“楊奉雖是武人,出身又不佳,卻還有羞恥之心。他既不肯與李傕同流合污 ,力戰護駕,擊退郭汜,又如何能有不臣之心? ”
“陛下……”鄧泉急得滿頭大汗 ,花白的胡須顫抖,嘴唇哆嗦了半天,咬牙道:“恕臣不敢從命。若陛下必欲如此,請先免臣職 。”
劉協早有準備 ,看了一眼坡下的郎官們。
這是一群服飾略顯浮夸,神情卻頗顯頹喪的虎賁郎,人數不多 ,但精氣神卻差得令人發指,戰斗力更是負數。真要是楊奉想弒君,指望這些人來保護自己 ,無異于緣木求魚 。
想在這個亂世活下去,他需要一支真正能戰斗的軍隊。
精兵簡政,就從身邊的虎賁、羽林開始。
“鄧卿 ,虎賁 、羽林之中可有武藝精湛的勇士? ”
鄧泉一時茫然,不知如何應對,身邊的屬吏見狀 ,說道:“陛下,虎賁王越就是天下聞名的劍客 。”
劉協微怔。
大劍師王越就在虎賁之中?
這可是個意外之喜,開局就撿了一個寶。
他當然知道王越,但之前的劉協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還以為王越已經不在人世了 。
居然還只是一個虎賁郎,真是明珠蒙塵。
“那就讓王越來吧,有他一人足矣。”劉協正中下懷 ,順水推舟 。
見劉協不再堅持獨自見楊奉,鄧泉也松了一口氣,態度緩和了很多 ,卻還是不肯從命。
“陛下,王越劍術雖高明,還是勢單力薄 ,不足以護得陛下周全。臣昧死,敢請陛下為天下萬民計,收回成命。 ”
劉協皺起了眉 。“鄧卿 ,朕這是召見大臣,又不是迎敵,何必如此?”
鄧泉堅持道:“楊奉本是白波賊,又依附李傕多年 ,反復無常。此等匹夫,用之則可,不足以稱大臣。若陛下以為臣荒悖 ,出言無狀,不妨召三公議事,以示慎重 。”
他頓了頓 ,又大道:“臣以為三公德行深厚,名重天下,堪稱大臣。陛下當信之 ,用之。 ”
劉協心中苦笑 。
自己剛才一言不慎,把楊奉當作大臣,刺激了鄧泉。
大臣即重臣 ,不是什么人都配稱的。
夫子說,必也正乎名 。一旦關乎名分,這些讀書人的戰斗力立刻爆表。鄧泉犯了書生意氣,還真拿他沒辦法。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 ,和大臣發生沖突可不是明智之舉 。
劉協看向鄧泉身邊的屬吏。“單打獨斗,王越比之楊奉如何?”
屬吏有些猶豫,看看鄧泉 ,又看看劉協,結結巴巴地說道:“想來……應無大礙。”
“既然如此,那就讓楊奉一人來見朕 ,其他人都留在塬下,如何? ”
鄧泉覺得有理,轉身又和屬吏商量了一番 ,確認王越足以應付楊奉,這才命人去安排。
時間不長,王越來到劉協面前 ,躬身行禮 。
王越大約五十出頭,身材高大,卻談不上威猛,只是氣度沉穩 ,眼中有神,自有高手風范。
“聽鄧卿說,你習劍多年 ,打遍洛陽無敵手?”劉協興趣盎然地看著王越,越看越歡喜。
當皇帝還是有福利的嘛,大宗師在我面前也要低頭稱臣 。
王越有些詫異 ,遲疑了片刻,說道:“回陛下,鄧君謬贊 ,臣愧不敢當。洛陽游俠數以萬計,其中不乏用劍高手,臣雖習劍多年 ,掙得些許薄名,也不敢妄稱無敵。”
劉協雖然有些意外,卻不失望 。王越要是真敢自稱無敵手,那他反倒要小心了。
文無第一 ,武無第二,哪來那么多天下無敵。
閃電五連鞭么?
劉協看向其他的郎官 。“除了你之外,諸署中還有哪些人身手好的?”
王越略作沉吟。“河南人史阿 ,從臣學劍數年,略得臣法。 ”
劉協心中一動 。“朕這年紀,還能學劍嗎?”
都說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大俠夢 ,如今真正的劍俠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又想做個馬上皇帝,學劍豈不是順理成章的事?
“當然可以。”王越不假思索的說道。他上下打量了劉協兩眼。“陛下雖瘦弱些 ,但身材勻稱,天資過人,若能用心學劍 ,不出半年,必有小成 。 ”
“是嗎?”劉協轉頭看著王越,眼中帶笑。
“陛下面前,臣不敢妄言。”王越誠懇地說道 。
劉協點點頭 ,把這事放在了心上。轉身和鄧泉商量,將王越和史阿調到身邊來。
有這兩個頂級劍客隨身保護,朕的生存系數能提高不少 。
鄧泉有些勉強的應了。
——
楊奉打算進攻段煨 ,奪取段煨的地盤,眼下正在做戰前的準備。
聽說天子召見,楊奉以為天子愿意下詔書了 ,很快就興沖沖地趕來了 。
數十騎簇擁,奔馳而來,在塬下停住。戰馬知嘶 ,馬蹄蹬踏,踢得黃土亂飛,煙塵四起。
塬下的虎賁、羽林如臨大敵 ,紛紛列陣,將手中的勾戟、長鎩對準楊奉等人 。
楊奉勒著馬韁,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打量著虎賁 、羽林 ,神情不屑。
“陛下何在? ”
看著部下的無能表現,鄧泉臉上發燒,一時怒起 ,推開護在身前的屬吏,走上前,大聲喝道:“楊奉 ,此乃乘輿所在,豈能容你放肆。速速下馬!”
楊奉撇了撇嘴,冷笑一聲 ,輕踢馬腹,繞著鄧泉轉了兩圈。
“不意光祿勛如此英武,倒是楊某看走眼了 。早知如此 ,當初在新豐就不必那么拼命。有光祿勛和這些虎賁之士守在陛下身邊,郭汜雖勇,能奈陛下何?”
鄧泉面皮發燙,神情尷尬。
楊奉冷笑一聲 ,接著又道:“又或是當日郭汜偷襲,光祿勛一時無備,這才落了下風 。如今形勢不同 ,光祿勛準備充足,不懼強敵,自然也就不需要楊某出力。既然如此 ,那楊某就不必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告辭! ”
說完,一圈戰馬 ,轉身就要走 。
馬尾一甩,掃在鄧泉臉上。馬蹄踢起塵土,撒了鄧泉一身。
隨從騎士們也揮舞著馬鞭大呼小叫 ,有的甚至故意策馬沖撞,嚇得虎賁郎們連連后退,狼狽不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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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秀才遇到兵
鄧泉氣得渾身顫抖,卻不敢發作。
他可以和天子據禮力爭,寸步不讓。可是面對楊奉這等粗人 ,他還真沒什么辦法 。縱使他不惜性命,拔刀上前,也不過白白送了性命 ,根本奈何不了楊奉。
他麾下的虎賁、羽林雖眾,卻不是楊奉百騎對手。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便是眼前情景最貼切的寫照。
楊奉不再看鄧泉一眼,仰頭看向塬上,正巧與劉協四目相地 ,不禁心中一緊 。
劉協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略帶嘲諷。
楊奉心中火起,翻身下馬,將馬韁扔給親衛 ,大步向塬上走去。經過鄧泉身邊時,他哼了一聲,橫肩一撞 ,險些將鄧泉撞翻 。兩名虎賁持戟上前,張口欲呼,卻被楊奉橫眉冷對 ,頓時氣沮,怯怯地避在一旁,看著楊奉負著手 ,大步流星的上了塬。
劉協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暗自嘆息。
這些虎賁郎,哪里還有半點虎賁應有的氣勢 ,簡直是一群廢物 。
楊奉上了土塬,見天子負手而立,身邊只有一個中年虎賁郎,有些意外 ,卻不在意。他大步流星地來到劉協面前,很隨意的拱拱手,大聲說道:“興義將軍 ,臣奉,見過陛下。陛下召臣來,是決定進攻段煨了嗎?”
“將軍辛苦 。”劉協轉身 ,打量了楊奉一眼,淡淡地說道。
楊奉身高臂長,面皮微黑 ,神情威猛中帶著幾分戾氣,的確讓人心生不安,鄧泉的擔心自有其道理。不過非常時期 ,一味的排斥武人并非上策,有些事情不是躲就能解決問題的 。
鄧泉老了,思維慣性難改,他卻不能這么做。
“楊將軍 ,這位是虎賁王越,有名的劍客,想必你也聽過他的名字。 ”
劉協此言一出 ,王越和楊奉都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看向劉協。
王越意外的是劉協會向楊奉介紹他 。
他雖是洛陽聞名的劍客 ,但畢竟官職低微,只是一個虎賁郎而已,何德何能 ,值得天子親口介紹?
楊奉意外的是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虎賁郎居然是個劍客,而且是個大劍客。他雖然沒去過洛陽,卻聽過王越的名字。
天子將此人安排在這里 ,是何用意?莫非是……
一念及此,楊奉后背發涼,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
他們身處塬上 ,邊緣是直上直下的黃土坡,楊奉這一退險些一腳失空,不免慌亂。
反觀王越 ,依舊不動如山,宗師氣度盡顯。
劉協看得清楚,心中有了高下之判 。論個人武力 ,還是王越更勝一籌。楊奉雖勇,到底不夠沉著,離真正的高手還有一些距離。
劉協輕咳了一聲 ,笑道:“朕本想與將軍單獨聊聊,光祿勛卻不放心,非要安排王越護駕 。”他揚了揚手 ,示意王越向后幾步,站得遠些。“將軍不會介意吧?”
楊奉松了一口氣,還刀入鞘,強笑道:“陛下言重了。陛下乃天下所系 ,謹慎些也是應該的 。”
話雖如此,他的臉色卻不太好,看得出心情很復雜 ,只是說不出口罷了。
出身白波軍,又曾做過李傕的部下,他幾乎是滿身污點 ,怨不得別人懷疑他。
相比之下,陛下愿意單獨見他,又在大臣的強烈建議下只安排王越一個人護駕 ,而不是派一群虎賁郎交戟叉頸,已經難能可貴了。
“不知陛下有何指示? ”楊奉主動岔開了話題,同時避開了王越的眼神 。
不知不覺間 ,他的語氣多了幾分謙卑。
劉協很滿意。
從楊奉的表現來看,安排王越在一旁站著的效果比自己單獨會見楊奉更好,既展現了自己的誠意,又讓楊奉不敢太放肆 ,以便將主動權控制在自己手中 。
這非常重要。
楊奉好勇斗狠,倚仗著護駕之功,平時很囂張。
對這種畏威不懷德之輩 ,武力威懾還是必要的 。只有這種特殊的情境下,他才可能有所收斂,也減少了自己的麻煩。
王越手中的劍 ,比君臣大義更有效。
劉協輕咳一聲 。“前幾日在新豐,多虧將軍力戰,朕甚是感激。”
楊奉咧嘴一笑 ,胸口挺得高高的,拱拱手,大聲答道:“此乃臣之本份。”
劉協點點頭 ,話鋒一轉 。“你之前是李傕部下? ”
楊奉剛挺起的胸口隨即又塌了回去,神情也有些訕訕。“呃……臣一時糊涂,只當李傕是朝廷重臣,不曾想他竟是如此狼子野心。請陛下放心 ,臣既迷途知返,必與李傕不共戴天,以補前過。”
“朕信得過將軍 。”劉協表示認同 ,隨即又問道:“你對李傕其人用兵及西涼兵的戰力如何評價? ”
楊奉微微皺眉,眼中露出一絲不安。
劉協又不緊不慢地追問了一句。“李傕就在池陽,若攻擊段煨時 ,李傕來戰,甚至郭汜、張濟也一并趕來,將軍有多少勝算?”
楊奉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大手摩挲著刀環,半晌沒說話 。
他聽出了天子的意思,但他沒有底氣反駁。
他曾在李傕麾下效力 ,知道李傕的能力,也清楚西涼兵的戰斗力,絕對不是他和他麾下的白波軍能夠匹敵的。
只是段煨一人,他或許還有些勝算 ,如果再加上李傕 、郭汜和張濟,他一點勝算也沒有 。
即使只是面對段煨,他也需要聯合楊定、董承 ,這也是他需要天子下詔的原因。
楊定和段煨不合,早就想進攻段煨了,董承卻有些猶豫 ,需要天子下詔才行。
他們這幾天一直在和董承商量,希望拉著董承一起動手,只是董承一直沒松口 。
如果能說動董承 ,天子下不下詔的就無所謂了。
見楊奉不說話,劉協知道他慫了,話鋒一轉 ,又道:“依附李傕之前,將軍在白波谷?”
楊奉惱羞成怒,神情也變得兇狠起來。
天子召我來,就是為了羞辱我嗎?
感覺到楊奉的敵意 ,劉協卻不緊張,反而暗自感激鄧泉 。
有大劍師王越在旁,的確安全多了 ,可以無視楊奉的敵意,大大方方的裝逼。
“白波軍與黑山軍一樣,都是黃巾一部嗎? ”
楊奉悄悄地看了身后的王越一眼 ,長長的吐了一口悶氣,按捺著性子,點了點頭。
“誠如陛下所言 ,白波軍與黑山軍都曾是黃巾一部。黑山軍原本是冀州部,白波軍則是并州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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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道可道,太平道
楊奉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談起過往,他既覺得丟臉 ,又有些無奈。
想當年,黃巾三十六方,八州并起 ,何等聲勢,本以為能“歲在甲子,天下大平” ,沒曾想烈火烹油,來得快,去得更快 。大賢良師一死 ,黃巾就兵敗如山倒,如今只能占據一些山寨茍延殘喘。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他又何至于淪落到投靠李傕。
沒想到李傕也靠不住 ,西涼人居然自己打自己,殺得死流成河 。
這群蠢貨。
“黃巾奉的是太平道,與五斗米道奉的天師道有什么異同? ”
楊奉愣住了,疑惑地看著天子。聽天子這意思 ,似乎并不是想羞辱他,而是討問道義?
他雖然是黃巾一員,對道義卻了解不多 ,這從何答起?
見楊奉不說話,劉協又自言自語道:“太平道,求的是天下太平嗎?”
“呃……當然 。”楊奉一邊結結巴巴地說道 ,一邊絞盡腦汁,回想自己那有限的經文道義。
但是很遺憾,他原本就對經文道義不太上心 ,只知道“太平”二字,又丟了這么多年,倉促之間 ,哪里還想得起來什么經文,一時間憋得面紅耳赤,尷尬無比,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看著楊奉的窘態 ,劉協笑了笑 。“看來將軍只知道護道,卻不熟悉道義。罷了,朕就不為難將軍了。白波谷中 ,可有熟悉道義之人? ”
楊奉長出一口氣。與天子論道,比和李傕拼命壓力還大 。
“陛下……對太平道有意?”楊奉小心翼翼的問道。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黃巾軍是蟻賊 ,中平元年覆敗之后,太平經就是禁書,天子怎么可能感興趣 。
這不是自討沒趣么。
劉協微微一笑。“將軍久歷戰陣 ,卻不知《太平經》本是宮中之物么?”
楊奉大驚失色,腦子一片空白 。“《太平經》……是宮中之物? ”
劉協點點頭。
劉協原有的記憶清晰表明,張角手里的《太平經》來自皇宮收藏 ,經手之人就是與張角暗中來往的宦者封谞、徐奉。
這種事是秘密,張角不會說,楊奉自然也無從得知,他甚至不知道封谞 、徐奉等內應的存在 。
一心推翻朝廷的大賢良師居然和朝廷有聯系 ,這樣的內幕足以讓楊奉的世界觀出現動搖。
這正是劉協的用意所在。
要將白波軍收為己用,最好的辦法就是取得信仰上的共識 。
如果有條件,他不介意搞一次大賢良師托夢之類的把戲 ,反正太平道中充斥著大量的封建迷信。
等楊奉稍微定了神,劉協說起了《太平經》的歷史。
這些信息一部分來自劉協本人,一部分來自他后世的閱讀。
如果說明君賢臣、英雄美女是臺上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演員 ,那《太平經》的歷史就是一根不可忽視的故事線 。很多看似不相關的細節,追蹤到最后都和這部道經有關。
儒學是精英的政治哲學,《太平經》則是底層知識分子和普通民眾的思想大雜燴 ,更貼近時代底色,也在無形中影響著所有人,和儒家的五行學說相表里 ,最后匯成一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黃天當立之黃,與曹魏的黃初之黃、孫吳的黃武之黃,本是同一個黃 ,都表示以土命代替大漢的火命,蜀漢以漢室自居,不存在革命的問題 ,所以劉備的年號為章武,不用黃字 。
劉協不會和楊奉說那些還沒發生的事,他只是大致解釋了一下《太平經》的起源和發展 ,以及為什么這部經書會落到張角的手里。
楊奉聽得目瞪口呆,腦子亂成一團,自信心也被摧殘得所剩無幾。
如果是說別的 ,他不懂也就罷了,偏偏說的是《太平經》 。
這讓他無地自容的同時,又心生疑惑。
天子為什么會對《太平經》這么感興趣?
面對楊奉的疑問 ,劉協輕輕嘆了一口氣。“亂世求太平,小民如此,天子也不能例外 。朕覺得,黃巾之變已經過去十多年 ,黑山軍 、白波軍還在戰斗,這太平道想必有些道理,或許有助于大漢中興。”
劉協開了個玩笑 ,緩和一下氣氛。“將軍能滿足朕這求知問道之心嗎? ”
楊奉茫然地眨著眼睛,半晌后才反應過來,連聲說道:“臣盡力 ,臣盡力 。”隨即又想起自己的來意,連忙說道:“陛下有向道之心,自然是極好的。只是眼下這形勢……”
劉協含笑點頭 ,就等你問這句話呢。
“將軍,你想要太平,還是想要富貴? ”
楊奉摸著胡須 ,訕訕地不說話。
他既想要太平,更想要富貴,只是在天子面前,這話說不出口 。
“朕聽說你和太尉同出一脈 ,都是弘農楊氏子弟?”
楊奉的臉頓時臊得通紅,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其實是河東楊縣人 ,對外宣稱是弘農楊氏支族只是他一家之言,弘農楊氏根本不承認。太尉楊彪、侍中楊琦都不愿意正眼看他一眼,更別說當他是本家了 。
這話居然傳到天子的耳中了?丟人啊。
楊奉無地自容 ,頭低得幾乎要折斷脖子,下巴幾乎戳破胸甲。
“將軍可知弘農楊氏是怎么起家的?”
楊奉心亂如麻地搖搖頭 。他只知道弘農楊氏四世三公,名震天下 ,哪里知道弘農楊氏是怎么起家的。就算知道,他現在也沒心思回答,只想著找個什么借口 ,趕緊離開這里,多得丟人現眼。
“將軍,楊家先祖楊喜本是高皇帝麾下一騎士,隨高皇帝討項羽 ,于東城得項羽之尸有功,封赤泉侯,為弘農楊氏始祖 。 ”劉協轉頭打量著快縮成一團的楊奉。“將軍 ,你現在的官職可比楊喜當年高多了。與其攀附高門,何不建功立業,自立門戶 ,封妻蔭子?”
楊奉胡亂的點點頭,隨即又反應過來,愣了一下 ,猛地抬起頭,睜圓了雙目,緊緊的盯著劉協 。
“陛下 ,你是說……”
劉協微微頜首,抬手輕拍楊奉的肩膀。“將軍,努力!天下若有太平,大漢若能中興 ,云臺必有將軍一席之地。”
楊奉的濃眉漸漸揚起。
“當年大賢良師振臂一呼,八州并起,天下響應 ,結果卻是烈火烹油 。如今各州的黃巾余部處境艱難,只盼大賢良師重生,若將軍能挺身而出 ,為天下黃巾謀一方向,積下無上功德,將來何止人間富貴 ,羽化登仙也是有可能的。 ”
楊奉如夢初醒,歡喜得抓耳撓腮,兩眼放光 ,連聲道:“還是陛下圣明,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劉協笑而不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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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攻心為上
絕大多數人都有思維盲區。
比如原本的劉協一心一意想回洛陽 ,根本沒有注意到河東和并州的價值。
楊奉一心想舔弘農楊氏,卻沒想到自己完全可以像弘農楊氏的先祖楊喜一樣,憑戰功開門立戶 。
哪怕他現在自認為手握重兵 ,是朝廷不可或缺的大將。
當然,他真要有那智商,劉協也不會將他列為第一個忽悠對象。
有勇無謀是楊奉的標簽 ,不是秘密 。
他自己有腦子不用,劉協不介意替他分擔一點,為他設想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
被劉協打開了思路 ,楊奉沉浸在封妻蔭子、光宗耀祖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樂得像個傻子,好半天才冷靜下來。
再想到自己有可能繼大賢良師未竟之事業 ,成為百萬黃巾的領袖,更是飄飄然,不知所以 。
“陛下圣明。”楊奉再次拱手稱謝,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大禮 ,雖然舉止還有些放肆,卻多了幾分發自肺腑的敬佩。
早就聽人說天子雖然年幼,卻天資聰穎 ,今日算是見識了。
他若不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好的機會 。
這是我的貴人,必須好好服侍 ,護他周全。
“將軍不必多禮。 ”劉協從容說道,示意楊奉免禮 。“山高千仞,起于細壤。河流萬里 ,源于涓滴。將軍若想成就一番大業,還需要從小處著手,從眼前著手 ,切不可孟浪,白白耽誤了前程 。”
“陛下說的是,陛下說的是。”楊奉連忙答應。“陛下,你說該怎么做 ,臣惟命是從 。 ”
劉協心中高興,卻不敢大意。
楊奉腦子簡單,不代表其他人腦子也簡單。如果他只是用一些虛無縹緲的幻想忽悠楊奉 ,遲早會被人識破,到時候楊奉就不會再相信他了 。
信任就像鏡子,破了就很難再圓。
決定將楊奉作為突破口之前 ,他做了充分的準備,務必讓人找不出破綻。
計劃的第一步,是讓楊奉不要浪 ,至少在他和白波軍建立起聯系之前不能浪。
“將軍剛才說打算進攻段煨?”劉協不緊不慢地說道 。
劉協終于說回了正題,楊奉頓時來了精神。“陛下,臣已經準備萬全。只待陛下詔書 ,臣必身先士卒,為陛下討伐逆臣段煨,以正視聽 。”
劉協不置可否,讓楊奉把作戰計劃說一遍。
楊奉不暇多想 ,將作戰方案一一道來。
劉協聽完,一言不發,只是微微皺起了眉 。
換作以前 ,看到劉協這副表情,楊奉只會吐一口唾沫,說一句“陛下你懂甚 ” ,如今受了劉協點撥,將開門立戶,甚至成仙得道的希望寄托在劉協身上 ,自然不敢那么放肆。
“陛下,此計……不妥?”楊奉小心翼翼的問道。
劉協輕嘆了一口氣 。
即使他只是鍵盤軍事家,即使真正的劉協也沒有指揮過戰斗 ,也能知道楊奉的作戰計劃是一坨屎,難怪歷史上的他們在段煨面前碰得鼻青眼腫,灰頭土臉,最后又被李傕、郭汜一波帶走。
這里面沒有一丁點戰術安排 ,標準的流寇作風,一擁而上,亂打一氣。
考慮到楊奉的出身 ,似乎這才是他的常規操作 。
“將軍,按照這個計劃,你有幾分勝算?”
楊奉猶豫了一下 ,手指屈伸,考慮是大膽一些,豎五個指頭 ,還是謙虛一些,豎三個指頭。
“如果郭汜 、李傕趕來,奈何? ”
楊奉眉梢一跳 ,眼中露出掩飾不住的緊張,立刻將手握成了拳頭,一根手指頭也不敢露。
他曾是李傕的舊部,不久前剛剛背叛李傕 ,若李傕來戰,必然是一場惡戰,而且李傕這個人記仇 ,很可能會特別針對他,卻置楊定、董承于不顧。
“萬一,朕是說萬一 ,楊定作戰不利,屆時將軍腹背受敵,奈何?”
楊奉的后背沁出一層冷汗 ,一股涼氣直沖后腦,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
還是天子看得遠啊,這種危險不是不存在 ,而是非常可能。
之前與郭汜作戰時,他就覺得楊定不行,全靠他力戰才擊退郭汜。讓楊定獨自領兵阻擊李傕、郭汜,他能有幾分把握?
涼州人反復無常 ,萬一楊定向李傕 、郭汜投降,反過來進攻自己,那就完了 。
順著這個思路 ,楊奉仔細一想,不禁后怕不已。
虧得陛下提醒,否則必敗無疑 ,大好前程就全部扔進黃河了。
“陛下,那……臣該怎么辦?”楊奉的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 。
“兵者,死生之地 ,當三思而行,你還是再斟酌斟酌吧,不必急在一時。”劉協不打算立刻給楊奉答案 ,而是讓他再反省一下,認清形勢。“新豐之戰,將軍有功,麾下有哪些勇士立功當賞 ,軍功簿可曾備妥? ”
楊奉撓撓頭,他還真沒考慮這些 。
一來天子落難,身無余財 ,連吃飯都要依仗段煨的貢獻,拿什么賞賜?
二來自己大權在握,真想要什么官職 ,直接開口要就是了,天子還能不給?
既然如此,要什么軍功簿?
只是此時此刻 ,他卻不敢這么放肆,只能尬笑。
“用兵當賞罰分明,將軍還是抓緊報上來吧。”劉協揮了揮袖子 ,示意楊奉可以走了 。微皺的眉宇之間,帶著一絲淡淡的失望。
楊奉好一陣后悔,感覺錯過了一個億。
他羞愧難當,唯唯諾諾的下去了。在塬下上了馬 ,定了定神,又抬看了一眼坡上天子偉岸的身影,拱起雙手 ,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
“陛下保重,臣且歸營自省,思量妥當 ,再來見陛下。”
劉協微微頜首,云淡風輕地揮了揮手。
楊奉心中歡喜,撥轉馬頭 ,向大營飛馳而去,留下了一路煙塵 。
鄧泉站在塬下,看著楊奉向塬上的天子行禮 ,嘴巴張得大大的,下巴險些掉在地上。
他一直在坡下守著,雖然不清楚天子和楊奉說了些什么,但楊奉趾高氣昂的來 ,斂聲息氣的走,卻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么情況?
尤其是楊奉離開之前的那一拜,險些讓他咬斷舌頭 。
楊奉自以為武勇過人 ,救駕有功,什么時候這么謙遜守禮過?
天子是以什么手段,輕而易舉地折服了這么一個桀驁不馴的武夫?
帶著一絲好奇 ,鄧泉登塬,來到劉協面前,拱手施禮。
“陛下。 ”
劉協看著楊奉遠去的背影 ,一動不動 。
初戰告捷,但真正的戰斗剛剛開始。
有勇無謀的楊奉好忽悠,自以為真理在手的大臣卻不好對付。
沉默了片刻 ,劉協緩緩轉身,靜靜地看著鄧泉 。“鄧卿,塬下有虎賁多少人,羽林多少人?”
鄧泉想了想。“塬下有虎賁一百三十余 ,羽林兩百有余。”
“若是楊奉率百騎犯駕,虎賁、羽林能擋住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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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臣楊彪
鄧泉面皮發燙,尷尬地一言不發。
虎賁剛才的表現實在太丟人,讓他之前的諫阻全成了不切實際的大話 。
“虎賁、羽林本是精銳的代稱 ,為何成了這般模樣?”
鄧泉汗如雨下,心里委屈無比。
他是光祿勛不假,可虎賁 、羽林墮落卻不是他的責任 ,至少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但這樣的話,他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
見鄧泉無言以對,劉協沒有再說什么。
虎賁、羽林的戰斗力的確讓人著急 ,但這不是鄧泉一個人的責任,苛責鄧泉解決不了問題,只能一步步來,先從自身做起 ,希望鄧泉能夠主動跟進。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王越不僅劍術好,為人也穩重,朕打算讓他隨侍左右 ,方便向他請教劍術,有勞鄧卿處理一下。”
鄧泉吃了一驚。天子要調王越隨侍左右,這可以理解 ,學習劍術,也可以接受 。但這么正式的提出,而且用“請教 ”這兩個字 ,著實不合規矩。
王越只是一個武夫,又是虎賁郎,這都是他的職責所在 ,何必這么禮敬?
鄧泉覺得自己身為老臣,又位列九卿,有責任提醒一下天子。“陛下禮賢下士,有明君之風 ,乃天下之幸 。只是君臣相處以禮,不宜失當,望陛下三思。”
一旁的王越聽了 ,也覺得不妥,上前拜了拜。“陛下,臣以為鄧君老成謀國 ,所言有理。”
劉協打量了王越一眼,多少有些意外,卻沒有再堅持 。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沒必要特立獨行,和大臣爭執,浪費口舌。
“就依二卿。 ”
鄧泉很快就辦好了文書 ,轉王越為虎賁侍郎,侍從劉協左右 。
王越原本是虎賁郎,比三百石,轉為比四百石的虎賁侍郎 ,算是升了一級。
王越很滿意,劉協心理卻有些不是滋味。
如此身手,為人穩重 ,卻在虎賁郎這樣的低級職位上停滯十幾年,紈绔子弟袁術卻能年紀輕輕就成了虎賁中郎將,大漢的官僚系統沉疴太重 ,大有問題 。
劉協與鄧泉商量,從虎賁、羽林中挑選一些身手好 、有戰斗力的,由王越指揮、訓練 ,常從左右,既是護衛,又是陪練。
不等鄧泉表示反對 ,劉協語重心長的說,天下多事,朕當效光武皇帝故事,讀書習武 ,以期中興漢室,再建太平。
鄧泉找不出理由反對,只能唯唯喏喏 ,說了一些陛下英明之類的場面話,匆匆下去安排了 。
劉協抓緊時間空隙,向王越請教劍術。
僅僅將楊奉收為己用是不夠的 ,打鐵還需自身硬,他需要盡快提高自身的實力,包括武力。
虎賁不佩劍 ,而是佩環首刀,黃室虎文 。環首刀是直刀,等于單鋒重劍 ,劍術一樣能用,只是劈砍更多一些,對力量要求也更高。
劉協才十五歲,這些年日子過得苦 ,營養不足,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勉強算是個七尺男兒 ,提著五尺多長、三斤多重的環首刀,很不協調,時間稍長 ,便覺得吃力。
可是長刀在手,那種沉甸甸的力量感還是讓劉協心潮澎湃,似乎喚醒了一種潛伏已久的情緒。
究竟是什么情緒 ,又是誰的情緒,他不知道 。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劉協提刀在手 ,揮舞了兩下,忍不住放聲大笑。
——
太尉楊彪攔住了匆匆路過的鄧泉,眉心微蹙,擔憂地看著塬頂大笑的天子 。
“伯淵 ,出什么事了?”
鄧泉掏出一方手絹,抹抹額頭的細汗,回頭看了一眼 ,眼神復雜。“沒事,陛下很好。”
“很好?”楊彪不滿地看著鄧泉 。
大眾廣庭之下,天子大呼小叫 ,全無威儀可言,這叫很好?
感受到楊彪的不滿,鄧泉心里咯噔一下 ,清醒了不少,連忙收起笑容,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在別人面前 ,他可以不假顏色。在楊彪面前,他沒有這樣的底氣 。
大漢有兩個四世三公的顯赫家族,汝南袁氏,弘農楊氏。
楊彪就出自弘農楊氏 ,他的夫人出自汝南袁氏,是袁術的妹妹。他本人少年成名,仕途平坦 ,一路升至太尉 。
雖說他位登三公是在董卓當政期間,卻不是董卓的恩賜。
即使沒有董卓,他也會走到這一步。
實際上 ,這幾年如果不是他憑借著弘農楊氏的影響力據禮力爭,讓李傕 、郭汜不得不有所收斂,朝廷的境遇會更不堪。
眾臣以楊彪多有感激 ,再加上楊彪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不苛言笑 ,令人望而生畏 。
即使鄧泉位列九卿,也不敢在楊彪面前托大,何況他這個光祿勛名義上還算是太尉的下屬。
聽完鄧泉的敘述,楊彪眼中的疑惑更盛。
天子要學劍也就罷了 ,他居然還降伏了楊奉?
楊奉是什么人,楊彪很清楚,那是一個粗鄙無禮的武夫 ,不講理的 。
楊彪揮揮手,示意鄧泉自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 ,緩緩上了塬。
看著瘦小的天子揮舞著環首刀,一招一式的演練,楊彪有些心疼 ,更多的是感慨。
這些年,天子受苦了 。
小小年紀,卻承受著如此沉重的責任 ,天子不僅沒有被壓垮,還能奮發圖強,習武強身,僅是這份毅力就足以讓人動容。
雖然董卓廢立別有用心 ,可是不得不說,天子比他的皇兄劉辯更適合帝位。
先帝當年沒看錯,只是……
想到這些年的風風雨雨 ,楊彪暗自嘆了一口氣 。
“楊公? ”劉協收式,回頭看了一眼楊彪,心中掠過一絲莫名的忐忑。
楊彪人老成精 ,自己能不能瞞過他的眼睛?
“陛下。”楊彪緩步上前,看了一眼劉協亮晶晶的額頭,輕聲勸道:“陛下 ,習武貴在堅持,不可操之過急 。病體初愈,還是多多休息為好。”
劉協將環首刀還給王越。“今天就到這里吧。朕再揣摩揣摩 ,明日再向侍郎請教 。 ”
王越連稱不敢,退了下去。
天子與太尉說話,他沒必要站在一旁。
楊彪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撫著胡須 ,大感欣慰 。
眼前所見,結合鄧泉所說,天子雖然有些改變 ,卻還算理智,不像先帝那樣一意孤行。
“楊公,有事?”
楊彪點點頭。他來見天子 ,除了看看天子有沒有發瘋之外,的確有事 。
“陛下,臣聞楊奉、楊定等人有意進攻段煨 ,深感不安。臣敢以身家性命擔保,段煨必無反意。當日披甲見駕,又不下馬行禮 ,只是生性多疑,又畏讒懼誅,不得不如此 。這些日段煨貢獻不絕,可見其志 ,望陛下下詔,命楊奉、楊定撤兵,不可造次 ,免生禍端。”
“楊公放心吧,一時半會的打不起來。 ”劉協擺擺手,刻意云淡風輕地說道 。
楊彪驚訝地看著劉協。“陛下是怎么制止楊奉的?”
劉協嘴角微挑 ,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很簡單,告訴他贏不了就行。有害無利,你讓他打 ,他也不會打 。”
楊彪愣了一下,不禁苦笑,原來天子是用這種辦法說服楊奉的。
果然是簡單 ,而且有效,只是……
他想了想,又道:“那陛下以為,如果兵力充足 ,楊奉就可以進攻段煨嗎? ”
“如果他有這個實力,朕同意與否,楊公覺得有區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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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陽奉陰違
楊彪皺了皺眉。
天子的語氣很溫和,但話語中透出的意思卻咄咄逼人 ,讓人很不自在 。
劉協的口氣更加溫和。“楊公,和武人講道理,要用他們聽得懂的話 ,你說是吧?”
楊彪沉默不語。
天子這句話說得很婉轉,但意思也很明白 。
溝通之所以不暢,和他們對楊奉的態度有很大關系 ,尤其是他本人。
楊奉想攀附弘農楊氏,一向對他恭敬有加,但他卻一直沒給楊奉好臉色,拒之于千里之外。
“陛下…… ”楊彪欲言又止 。
劉協擺擺手。“三公者 ,朝廷之肱股。如今大漢垂危,朕年幼無知,才淺德薄 ,更須仰仗諸公 。楊公德高望重,為三公之首,輔朕多年 ,多有襄益,朕,感激不盡。”
楊彪嚇了一跳 ,連忙深施一禮。“陛下言重了,臣不敢當。臣食君祿,為君分憂 ,乃應盡之責 。未能輔佐陛下脫困,受窘于匹夫,是臣失職。臣慚愧,懇請陛下降詔 ,免臣官爵,以儆效尤。”
劉協打量著楊彪,哭笑不得 。
這老滑頭 ,好狠啊。我這才開口,你就請辭,不僅要辭官 ,還要退還爵位?
我真要免了你的官爵,以后還有誰愿意替我賣命?
“楊公請辭,是覺得大漢天命將盡 ,決定入南山隱居,還是……”
劉協故意拖長了聲音,似笑非笑地看著楊彪。
楊彪愕然 ,抬起頭,雙目直勾勾地劉協 。
劉協含笑,平靜地看著楊彪。
你會以退為進,我就不會順水推舟?
懟人嘛 ,扣帽子嘛,我擅長。
尤其是對付你這種愛惜羽毛的君子 。
片刻之后,楊彪反應過來 ,撩起衣擺,跪倒在地。“陛下,臣世受國恩 ,爵列臨晉,官居太尉,誓與朝廷共進退。 ”
劉協上前一步 ,伸手扶起楊彪 。“楊公一門忠烈,朕是信得過的。不過,朕有一件事 ,想和楊公商量,可能還要委屈楊公一二。”
“請陛下吩咐。”楊彪朗聲道 。
劉協微微頜首,楊彪不愧是老臣,識得輕重。縱使他要求楊彪主動向楊奉示好 ,為大局考慮,楊彪也不會拒絕。
但他不能這么干,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楊彪去做 。
“朕相信楊公的眼光 ,段煨不反,但張濟卻難以揣度,隨時可能與李傕、郭汜聯合 ,一旦張濟阻于陜縣,李傕 、郭汜由西而來,奈何? ”
楊彪濃眉緊皺 ,既意外,又無奈。
天子的擔心絕非杞人憂天,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局面 ,只是找不到解決之道。
“朕想請楊公走一趟,向段煨宣示朝廷的心意,請他對楊奉等人的挑釁保持克制,免得沖突加劇 ,親者痛,仇者快 。萬一張濟不臣,有段煨為援 ,至少不會腹背受敵。”
楊彪深以為然。“陛下所言甚是,臣愿往 。”
“還有,若賈詡也在段煨營中 ,請他來見朕。 ”
“賈詡?”楊彪愣了一下,狐疑地看著劉協。“陛下,賈詡來了華陰?”
劉協點點頭 ,卻不多作解釋 。
按照歷史記載,賈詡現在應該離開了李傕,暫居段煨營中。不過段煨多疑 ,并不能對賈詡推心置腹。賈詡心知肚明,所以一直在尋找下家。只是他選擇的余地有限,后來選擇張濟、張繡也是無奈之舉,眼下只能寄寓段煨軍中 。
這可是真正的頂級謀士 ,沒有道理不收為己用。
如果文有賈詡出謀劃策,武有楊奉、段煨沖鋒陷陣,再加上整頓后的禁軍 ,擊敗李傕 、郭汜就不再是一句空話,有了一絲實現的可能。
楊彪本想問天子從何處得到消息,想了想 ,又放棄了 。
說了幾句閑話,楊彪退下,立刻準備去見段煨。
劉協繼續習武。
過了一會兒 ,兩個虎賁郎,一個羽林郎走了上來,為首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漢子 ,身材修長,步履矯健 。走到劉協面前,躬身一拜。
“虎賁郎史阿,見過陛下。 ”
跟在他身后兩人也上前行禮 ,分別報上姓名,分別是虎賁王昌、羽林郭武 。
劉協眉頭微皺。“虎賁、羽林之中能戰者就你們幾個?”
史阿等人面面相覷。王越遲疑了一下,上前說道:“護衛天子 ,自然要精挑細選,鄧君謹慎些也是應該的 。且虎賁 、羽林人數本不多,一時抽調太多 ,空缺難補,有礙朝廷威儀。”
看看王越等人的臉色,有點明白了。
不是虎賁、羽林的確廢物多 ,選不出能用的人,就是鄧泉敷衍他,軟抵抗。
“也是 ,寧缺勿濫 。 ”劉協笑了一聲,示意王越安排他們演武,同時派人去請執金吾伏完。
鄧泉陽奉陰違,他就從伏完下手。
伏完不僅是皇后伏壽的父親 ,還是一個純粹的書生,不僅不好武事,對做官都沒什么興趣 。他沒有鄧泉那么強烈的地盤意識 ,不會拒絕他的挑選。
王越讓史阿與王昌、郭武分別過招,自己則在一旁為劉協解說。
不得不說,鄧泉雖有敷衍的意思 ,這幾個人卻是真正的好手 。不僅刀法好,矛戟 、弓弩都有相當的水準,尤其是羽林郎郭武 ,騎術精湛,能左右射,更擅長持矛沖殺 ,簡直是個全才。
考校過武藝,又問過出身、履歷,劉協任命他們為侍郎,常侍左右。
他考慮著 ,過幾天,等熟悉了之后,再找個機會提拔他們為常侍 ,或者干脆將曹丕設立的散騎侍郎、散騎常侍提前用起來 。
不過官制的事情比較復雜,還是慎重些為好。
仔細斟酌了當前的形勢后,劉協決定將重點放在刀法和騎術上。
射箭 、矛戟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成的 ,刀法相對簡單些,防身足矣 。騎術則有一定的基礎,至少策馬奔馳沒什么大問題 ,再強化訓練一下,揮刀格斗也是能做得到的。
說干就干,在王越等人的陪同下 ,劉協正式開始馬上皇帝的征戰生涯。
練武的同時,劉協命人將自己的帳篷搬到塬上來。
高處視野好,防守起來也方便 。
再者,遠離百官 ,就算有什么離經叛道的舉動,也不會被人看見。
鄧泉雖然覺得天子多此一舉,卻也沒有阻止。
作為光祿勛 ,他也希望天子住得更高些,既能彰顯天子的尊貴,也方便他安排防務 。
一轉眼 ,半天過去了。
期間伏完來了,劉協卻沒有立刻和他說事,讓他在一旁看著他們習武。
時值初冬 ,天氣漸涼,劉協卻出了一身臭汗,手臂更是酸得抬不起來 。
但他心里卻多了幾分踏實。
漢代的武藝質樸實用 ,沒那么多花招,每一式都是為了克敵制勝而創,練一招就有一招的收獲。王越教得認真,劉協學得更認真 ,在領悟了技巧后,剩下的就是練習 。
不知道是劉協原本的天資就高,還是穿越帶來的福利 ,他的悟性極好,幾乎上王越稍一點撥,他就能明白其中的關竅。
站在塬上 ,面對夕陽,遠眺關中,劉協壯懷激烈。
不管最后能不能中興大漢 ,至少應該全力一戰 。
長刀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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