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活著

承德三十四年,七月 。

連續一個月的大雨 ,滄河決堤 ,洪流淹沒了臨安周遭十數城鎮 。

臨安太守固城守倉,拒不放糧,延報災情。朝廷賑災不及 ,致使臨安流民四起,餓殍遍地。

時逢亂局,南陳曹佢趁勢起義 ,以迅雷之勢攻占邱州、陸安 、田奉三地,隱將臨安合圍其中 。曹佢借天子不仁之名,行驅逐挑唆之策 ,致災民暴動,災情不斷朝著京城繁華之地蔓延。

是夜,雨勢瓢潑 ,數十個從臨安逃難而出的難民蜷縮在京城外三十里處的虎踞山破廟之中。

忽明忽暗的火堆被夜風吹的仿佛隨時都要熄滅,而那些人卻只是抱著腿面無表情的看著破廟外天地一線的雨幕,雖是盛夏之夜 ,卻如置寒冬 。

馮喬蜷縮在角落里 ,身上蓋著半破的衣裳,烏黑的小臉通紅,瘦小的身子不斷打著哆嗦。

一只枯黃的手小心的探了下她的額頭 ,感覺到額頭上傳來燙手的溫度,那女人有些不忍。

“再這么燒下去,這娃兒怕是熬不下去了 。 ”

“能不能想辦法給她請個大夫? ”

“請大夫 ,怎么請?先不說咱們手頭上有沒有錢,就算有錢,現在外頭亂成這樣 ,各處當官兒的都封了城,這荒郊野嶺的有哪個大夫會來?”

“可是……她還這么小…”

那女人聽著對面略帶哽咽的聲音,想著這些日子身邊不斷死去的人 ,想著自己那活活餓死在她懷中的孩兒,看著地上的馮喬滿眼悲涼。

“小又如何,誰讓她沒有投生個好人家。 ”

與其跟著他們一起活活餓死 ,倒不如這么渾噩的死了也好 。

至少不用再忍饑挨餓 ,不用一日日的算著自己還有幾日可活。

破廟中并不擋雨,大雨順著破瓦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

廟里沒有隔墻,兩人的聲音不大 ,可是在暗夜中卻格外清晰 。

聽到又有人快沒了,有的人面露不忍,有的人冷眼相待 ,更多的,卻只是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腿汲取著火堆里傳來的唯一的溫暖,雙眼無神 ,臉上全是習慣后的麻木 。

火堆旁邊,一個面黃肌瘦的男人餓得雙眼發暈,當聽到角落里傳來的聲音后 ,他扭頭看著蜷縮在地上的馮喬,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一小截的白皙小腿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人眼中滿是血絲 ,雙手緊緊握拳 ,臉上全是掙扎,然而當腹中一陣轟鳴聲傳來之后,他眼底的那點不安和掙扎便被兇殘貪婪所取代。

那人突然站了起來 ,大步走到了角落里,越過那兩個女人的身旁就朝著地上的馮喬抓去 。

那兩個女人嚇了一跳,其中一個橫身擋在馮喬身前急聲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 ,當然是找吃的!”

“找什么吃的,這娃兒一路跟著我們,她哪來的什么吃的…… ”

那女人急急說完 ,卻見那男人不僅絲毫沒有褪去熱度,反而眼中更見瘋狂。

他干裂的嘴角露出猙獰的笑來,甚至離得近了 ,還能聽到他死死看著馮喬時不斷吞咽口水的聲音。

女人頭皮一陣發麻,被男人眼底的瘋狂嚇到,雙眼猛地瞪大 ,驚恐道:“你 ,你不會是要吃她吧?”

男人雙眼冒著嗜血的光芒 。

“你瘋了!她是人,她不是豬牛,她是活生生的人啊 ,你怎么能吃她,你怎么能……”

“為什么不能!反正她都要死了,死了和豬牛有什么分別。我已經四天沒吃東西了 ,再不吃東西我就要死了。我不要死,我要活著,我好餓……吃了她就能活下去 ,吃了她就不用餓死! ”

男人不知道是在說服女人,還是在說服自己,說話的時候眼中全是渴望和扭曲 。

破廟里原本聽到她要吃人而滿臉驚恐的難民眼神也漸漸變了。

他們紛紛扭頭看著地上蜷縮成一團的馮喬 ,胃里因為太久沒有吃東西,源源不斷傳來灼燒一樣令人發瘋的痛楚。

這些人瘦的皮包骨頭,臉上蠟黃的看不到半點血色 ,頭發如干草一樣散亂堆在頭頂 ,雙眼卻逐漸被某種釋放欲/望后的瘋狂所吞噬 。

他們知道如果再沒有東西吃,就會被活活餓死,就像之前被餓死的那些人一樣 ,被棄尸荒野,被禿鷲啃食,連張裹尸的草席都沒有。

看著漸漸圍攏過來的人 ,兩個女人明顯慌了,她們只覺得這些人都瘋了,他們都瘋了!

兩人伸手想要阻攔 ,卻被最初那個男人狠狠踹倒。

“你們如果要攔著,那老子就連你們一塊吃了,反正吃一個是吃 ,兩個三個也是吃!”

周圍人眼睛亮了亮,是啊,他們足有二十幾人 ,那一個小娃兒又瘦又小 ,怎么夠分?

兩個女人被那些人餓狼似得目光盯著,臉上瞬間煞白一片,她們慌忙從地上爬起來 ,渾身發抖的縮回了另外一邊的角落里,任由地上的馮喬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

沒了阻攔,男人眼中火熱更甚 ,吞咽著口水大聲讓身后的人用廟里缺了腳的香爐鼎去接了雨水,放在火上燒著,然后自己一把朝著地上的馮喬抓去 ,拖著她時,仿佛拖著即將送上案板的肉,雙眼冒光 ,嘴里的唾液分泌的更快 。

鼎中的水逐漸沸騰,而那男人不知道從哪里拖出來一把生銹的砍柴刀。

刀上的寒光讓得所有人都是一愣,緊接著看著地上的“肉食”發出垂涎的精光。

馮喬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 ,就感覺到頭上一陣冷風襲來 ,而身前一個男人正揮舞著大背刀,毫不留情的朝著她雙腿砍去 。

馮喬有些發暈的頭瞬間驚醒,她根本來不及多想 ,雙腿一縮就直接朝著旁邊滾了過去。

那刀擦著她腿邊落在地上,發出“哐啷 ”一聲巨響,將她身旁的一截樹枝一刀兩段 ,而馮喬卻趁著那人因為一刀落空而發愣的時候,一把撿起那被刀刃削尖的樹枝,從地上爬起來貼到那人身旁 ,從他腋下鉆過之后,拿著樹枝朝著他脖子上扎了進去。

鮮血橫流,男人慘叫出聲 ,手上的刀“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

他滿臉驚恐的想要伸手捂著脖子,嘴里發出“咕嚕”“咕嚕 ”咽血的聲音。

原本周圍圍著的人都是嚇了一跳,想象中那瘦小身體骨肉分離入鍋烹煮下腹的場景沒有出現 ,反而是那個拿刀的男人被人拿下。

此時那個年齡不大的娃兒一邊握著半邊留在男人脖子里的樹枝 ,一邊惡狠狠的看著他們,目光森寒,雙目漆黑 ,嚇得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

馮喬掃了眼破廟,看著手中被她制住的男人,還有不遠處裝滿了水燒的“咕嘟 ”“咕嘟”冒泡的大鼎 ,和眼前這些面黃肌瘦一看就是餓了不知多長時間的難民,腦海中已經久遠到快要遺忘的畫面突然鮮活了起來。

大鼎,破廟 ,難民。

沸水烹煮時寸寸裂開的肌膚,那一夜夜為保性命換皮入藥時疼入骨髓的嘶喊 。

父親的枉死,祖母的失明 ,她一輩子的厄難之始……

承德三十四年!

她居然回來了!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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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熱湯

“咕嘟……你…你放開我……你想干什么……”

男人感覺到身后人身上的寒氣越甚 ,那樹枝卡在他氣管之中隨時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滿臉驚恐,一邊哆嗦著吞咽著喉間的鮮血,一邊顫聲道:“我不是有意的 ,我沒有想殺你,是她們,是她們說你要死了! ”

“我只是想要活著…我只是不想死…”

馮喬看著身前之人 ,看著他臉上的害怕驚懼,聽著他委屈求饒的話語,雙眼赤紅 。

就是這個人 ,為了保命,將她置于沸水蒸煮,拿她當活食飽腹;

就是這個人 ,讓她即使被救之后,也失了女子該有的一切!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些人驚懼厭惡的目光,永遠都忘不了那些惡毒殘忍的話語 。

失明后滿心怨恨的祖母 ,惡毒狠辣的馮家人 ,從未停過的鞭打,每一日在耳邊回蕩的謾罵……

她頂著那具被沸水煮后慘不忍睹的軀體,頂著那張布滿燙傷痕跡的臉 ,失了姻緣,沒了一切,如同爛泥一般茍延殘喘的活著。

手中樹枝猛的握緊 ,那男人吃痛之下頓時尖叫出聲:“你別殺我!!你不能殺我…我只是想活著,我只是不想死!!”

“你不想死,便讓別人去死? ”

“你想活著 ,就拿別人的性命來換你自己的性命?”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比畜生多了底線。食人而保命,你簡直死不足惜!”

馮喬的話一句比一句森寒 ,那人感覺到突如其來的殺氣,瞪大眼就想開口說話,然而馮喬卻是沒給他機會 。

手里尖細的樹枝狠狠朝著脖子里刺進去三分 ,然后快速拔出。

那男人脖子上瞬間出現個血窟窿 ,鮮血如同泉涌,噴濺了馮喬一臉。

“啊!! ”

“殺人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誰也沒想到這看上去不過十歲出頭的娃兒真敢殺人 。他們尖叫一聲就想上前將馮喬拿下 ,誰知道還沒動作就觸及了馮喬的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午夜夢回之時 ,他們仍舊會被夢魘驚醒。

那眸子幽森寒涼,猶如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冷的不帶半絲溫度 ,在染滿污跡的臉上映襯著那赤紅的鮮血,黑的嚇人 。

所有人都是齊刷刷的后退了幾步,只覺得眼前這小娃兒就是個瘋子 ,她看著人時就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撲上來,狠狠撕咬他們。

誰也不敢再上前,更不想變成第二個躺在地上的男人。

馮喬緊緊握著樹枝 ,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虛軟 ,額上的溫度未褪,她剛才殺人和此時的震懾不過是強弩之末 。

見嚇住了廟里其他的人,她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 ,伸手拖著地上的大背刀走到不遠處的火堆旁邊,隨便找了個干燥的地方坐了下來。

火光搖曳,她表面上背脊挺直 ,看不出來半點虛弱,可唯獨她自己知道,她隱藏在袖子下的手卻是在不斷發抖。

長期未進食和生病的虛弱感讓得她幾乎要坐立不穩 ,雙中發軟的甚至要握不住那把唯一能夠當作武器,早已經生銹的柴刀 。

腦中一陣陣暈眩傳來,馮喬卻不敢閉眼 ,她知道餓瘋了的人有多可怕,更不敢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一群想要拿她當口糧的人手中 。更何況,她清楚記得上一世在這破廟之中 ,她被人所救 ,而那個人,十之八九就在破廟之外。

她猛的拿著剛才殺人后還沒丟掉的兇器樹枝,狠狠朝著胳膊上劃去。

鮮血噴濺而出 ,腦中暈眩感暫去,馮喬這才一臉冷淡的扯掉貼身衣裳上稍微干凈些的布條,綁住胳膊上的傷口 。

破廟之外 ,幾人站在雨幕之中,看著廟中的情景都是忍不住動容。

“主子,她…真是個孩子?”

柳西眼神晃動。

這小娃兒對別人狠 ,對自己更狠 。

之前殺人時,她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而此時對自己下手,更是沒有半點遲疑。

柳西一手撐著傘,看著廟里火堆旁那個小娃兒把刀放在隨時都能拿到的地方。她看似只是隨意一坐 ,可是卻將她整個后背都面向了不可能去人的后墻 ,身側抵著房柱,那位置無疑是整個破廟里最安全的地方 。

傘下還站著一人,穿著藏青色錦袍 ,腰間銀紋錦帶上掛著一枚瑩白色福祿玲瓏佩,明黃的錦穗垂落在身前,被夜風吹的來回晃動。

那人神色冷淡 ,聽到柳西的話后一言不發。

“主子,外間雨越發大了,臨安那邊邱鵬程下令封了城 ,曹佢又在旁虎視眈眈,這一路上恐怕不會安穩 。咱們不如先在這廟中暫歇一夜,明日再走? ”

男人聞言“恩”了一聲 ,抬腳朝著破廟內走去。

柳西見狀連忙道:“里頭除了那個小娃兒外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把他們都丟出去,免得污了主子的眼。”

身后那些人領命 ,紛紛魚竄進入廟中 ,不過一會兒,就聽到廟中傳出一陣驚恐叫聲,隨之那些原本躲在廟里的人就全被打暈了丟了出來 ,扔在了破廟外根本遮不住風雨的馬廄棚子里 。

廟中火光弱了許多,從廟中入了陌生人后,馮喬整個人就繃直了背脊 ,手中不自覺的握緊了長刀 。

她稍微往后靠了幾分,整個人隱藏在黑暗里,緊抿著嘴唇低頭看著火堆 ,感覺到那些人朝著火堆旁走了過來,而那個人就那般尋了個最好的位置,任由身邊的人在雜亂潮濕的地上鋪上上好的絨毯 ,屈膝坐在一旁。

柳西熟練的準備好鍋子放入了東西帶來的熟食,不過一小會兒香味就傳了出來。

他盛好一份遞給蕭閔遠,蕭閔遠接過后 ,突然看著不遠處縮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兒開口:“給她一碗 。 ”

“主子? ”柳西詫異抬頭。

蕭閔遠沒理會他 ,只是用勺子攪了攪碗里的湯食說道:“把帶來的玉生丸給她兩粒,還有,再取一床被子。”

柳西聽到蕭閔遠的吩咐后臉上更為詫異 。

他跟著蕭閔遠十幾年 ,對他的性情可謂是極其了解,他很清楚自家主子從來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否則剛才在外面的時候,主子看到破廟里那男人想要吃人的時候 ,沒有半點動容,就算后來那小女孩差點被丟進鼎里烹煮,主子也同樣無動于衷 ,沒有半點想要出手搭救的意思。

柳西遲疑了一瞬,見蕭閔遠眉心微皺,連忙心神一顫吩咐人去取東西 ,而他自己則是盛了碗熱湯朝著馮喬那邊走過去 。

馮喬在蕭閔遠開口之時就愣住了。

就像柳西熟悉蕭閔遠一樣,她也知道蕭閔遠,上一世蕭閔遠在破廟之中救了她 ,但是她從來就沒有感激過他。

她曾經親耳聽到蕭閔遠身邊的人笑說 ,他們是怎么在破廟外親眼看著她被人斬了雙腿投入鼎中;

她也曾親耳聽他們說,若不是她被沸水燙醒,迷糊之中大喊她若是死了 ,她父親馮蘄州會替她報仇,馮家不會放過他們的那些話,蕭閔遠根本就不會救她 。

這個男人 ,心狠到了骨子里。

若與利益無關,對他無用,他從來就和善良仁慈無關。

可這一刻 ,他卻是在幫她?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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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撩撥

冒著熱氣的碗被遞到了身前,碗中食物的香味讓得馮喬腹中轟鳴 。

馮喬卻沒去碰它,只是抬頭道:“為什么?”

柳西愣了愣 ,以為馮喬是在問他 ,他把玉生丸塞進馮喬手中詫異道:“什么為什么? ”

馮喬卻沒理會他,只是執拗的看著蕭閔遠。

她臉上血跡未清,雜亂的長發遮掩了大半的容貌 ,讓人看不清楚長相,可是那雙眼睛卻格外清亮。

女孩仰起纖細的仿佛一掐就斷的脖頸,緊抿著嘴唇皺眉道:“為什么?”

為什么上一世不最初就救她 ,而是那么心狠的看著一個無辜女子被人烹煮,被人毀了一生也無動于衷 。

為什么這一世她不讓他救了,她不欠他恩情 ,他卻突然主動出手相幫?

馮喬什么都沒說,可是蕭閔遠卻像懂了她的意思。

他看著女孩兒黑亮的眼睛,那眼底的逼視隱怒讓他也忍不住愣了愣 ,下意識的側開了眼,等到回過神來時,他才驚覺自己居然會被個小孩嚇著。

蕭閔遠瞇了瞇眼 ,拿著勺子含了口熱湯咽下去后 ,淡淡道:“不為什么,順眼而已 。”

順眼而已。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說的就像是我喜歡甜食不喜歡辣的一樣隨意 ,馮喬卻莫名怒極,怨恨自心底而起。

就因為不順眼,就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無辜之人被毀?

就因為不順眼 ,她一輩子就只能蜷縮在不見天日的地方,過的人不人鬼不鬼?!

馮喬從來都知道人心不善,這世上沒有誰有義務一定要幫誰 ,可她寧肯蕭閔遠就那般冷心絕情的看著她去死,也不愿意快要死了時才被他因利益所救,讓她如同怪物一樣茍延殘喘的活著!

她緊緊握著拳頭 ,垂著眼簾遮掩住眼底幾乎噴涌而出的殺意,直接站起身來朝著破廟外走去 。

“哎,你去哪兒啊 ,外面這么大的雨 ,你這樣出去會死的… ”柳西急忙開口。

馮喬腳下一頓,回頭時眼中的冰冷刺的柳西倒退了兩步。

“我死不死我不清楚,但是你們繼續前往臨安 ,一定會死!”

柳西怔住,蕭閔遠猛的抬頭 。

馮喬瘦小的身子站在廟門口,外間風雨交加 ,而她沙啞的聲音卻如同轟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滄河決堤,臨安封城,邱鵬程延報災情 ,不開倉賑災,并非是因為他膽小,而是因為臨安城內糧倉根本就沒有米糧。臨安亂后 ,曹佢連取三城,只要拿下臨安,便能直逼京畿 。”

“邱鵬程為保性命封鎖城門 ,但曹佢卻已派兵圍困邱家所在的奉縣 ,一旦奉縣城破,邱家之人落于曹佢之手,邱鵬程必反 。 ”

“你們此時前去臨安 ,不過是當了送上門的人質,死路一條。”

蕭閔遠忍不住站起身來,臉上滿是寒霜。

“你如何知道我們要去臨安?”

馮喬揚唇:“南陵貢品帛寽錦 ,皇家御用云湘繡,你腰間的龍紋佩如此招搖,不就是明擺著告訴他人你是皇室中人 。 ”

“眼下臨安亂起 ,此處以南全是亂民,尋常人尚且避之不及,你一個皇室中人卻在此時南下 ,除了是奉皇命前往臨安平亂,調查滄河決堤之事外,還能干什么?”

蕭閔遠緊緊看著馮喬 ,眼底早沒了剛才的風輕云淡 ,眼中帶上了幾分殺意。

柳西早已經貼身站在蕭閔遠身前,臉上全是警惕之色,他右手放在腰間長劍上 ,緊緊握著劍柄,仿佛只要蕭閔遠一聲令下,他便會直接拔劍取了眼前之人的性命。

蕭閔遠聽著馮喬一口道破他身份 ,雙眼生寒:“你明知我身份,卻還敢如此狂言,你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馮喬聞言嘲諷一笑:“我不過是個落難之人 ,要我性命何其簡單,只不過邱鵬程若是一反,臨安落到曹佢手中 ,南都六去其四,就是不知道陛下到時候會不會也要了殿下性命……哦,不對 ,殿下可是皇子 ,也許陛下會看在父子之情的份上,輕饒了殿下? ”

蕭閔遠臉上瞬間扭曲 。

這大燕朝誰不知道,永貞帝薄情 ,他獨斷專行,喜怒無常。對寵愛的皇子,他或許還有三分耐性 ,可是他蕭閔遠,卻從來都不是永貞帝所看重的兒子。

這次臨安之行,誰都知道其中危險 ,朝廷每年撥發大量銀子用來鞏固滄海大堤,可不過一月大雨就沖垮了號稱堅不可摧的堤壩 。

臨安受災,那維修堤壩的銀子去了哪里 ,那本該賑災的糧食又去了何處,若是認真計較起來,朝中六部恐怕誰都脫不了干系。

朝中利益糾葛 ,牽一發而動全身 ,誰能保證真查出什么來觸動那些人的利益時,他們不會狗急跳墻?

性命攸關時,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鋌而走險?

除此之外 ,臨安周邊暴亂,曹佢虎視眈眈,邱鵬程搖擺不定……樁樁件件都是危機。

蕭閔遠若是得寵 ,永貞帝又怎么會在這個時候讓他前去臨安?

馮喬自然知道蕭閔遠在朝中處境,更知道以永貞帝的性情 。如果臨安真的被曹佢拿下,讓他覺得蕭閔遠無能 ,永貞帝雖不至于殺了蕭閔遠,可蕭閔遠卻一定會自此失了帝心,再也無緣那帝王之位。

而這 ,卻比要了蕭閔遠的命更讓他難受!

蕭閔遠大步走到馮喬身前,伸手狠狠一把擒住她的脖子,滿臉陰寒道:“你找死! ”

馮喬脖頸被扼 ,呼吸頓時變得困難 ,她用力踮著腳尖,聲音微弱,眼神卻堅定。

“我從不尋死 ,我只是看在殿下看我順眼的份上,善意提醒殿下 。想拿下臨安,未必要與曹佢大軍硬碰硬 。”

“邱鵬程本無大錯 ,他之所以搖擺不定,閉城不出,無外乎是因為災情上報不及 ,怕陛下問罪,可滄河決堤,臨安至京城道路被沖毀大半 ,大雨傾城,信使路途遇險,上報不及也情有可原。”

蕭閔遠雙眼一頓 ,寒聲道:“那無糧賑災呢? ”

“糧倉握在邱鵬程手中 ,他若不說,誰能知道倉內有無糧草?”

馮喬呼吸漸漸急促,臉色也由紅轉白 ,干裂的嘴唇泛起了青色,她卻只是睜著眼定定的看著蕭閔遠。

“大燕律令,凡三品以下官員 ,無上旨,不得擅開官倉,而邱鵬程不過是正四品太守 。他所行之事并無違逆之處 ,又何來重罪?”

“只要殿下讓他知曉,你能護他性命,護他家人周全 ,能讓陛下不對此事深究,他又怎會冒險投奔曹佢,做那謀逆犯上的亂臣賊子? ”

蕭閔遠聽著馮喬口中的話 ,臉上神色不斷變幻。

馮喬的話絲絲入扣 ,每一句都砸進了他心坎里。

臨安亂局已現,曹佢連取三城,固守南都 ,他若強行進入臨安,先不說邱鵬程驚懼之下恐會直接投奔曹佢,就算不會 ,他也要和曹佢硬碰硬 。

屆時無論成敗,臨安境內都只會更亂,他根本就得不到半點好處 ,反而極有可能被朝中敵對之人攻訐。

相反,如果他能保住奉縣,救出邱鵬程家人 ,無論是用以要挾邱鵬程,還是施恩于他,都極有可能兵不血刃拿下臨安城。

只要有了臨安和邱鵬程 ,他便有無數的辦法能夠拿下曹佢 ,而曹佢一去,所有亂局立解,他蕭閔遠就是此次平亂最大的功臣 。

馮喬看著蕭閔遠臉色不斷變化 ,感覺到脖子上的手緩緩松開了些許。

她猛的吸了口氣,用力掙脫開了脖子上的手,踉蹌著倒退了兩步 ,跌靠在身后墻壁上,捂著喉嚨劇烈咳嗽起來。

蕭閔遠看著她咳的滿臉通紅,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 ,而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還帶著一圈刺目的掐痕 。

他目光微涼,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馮喬,都轉運使馮蘄州之女。”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 ,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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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圈套

一個時辰后 ,破廟外傳來馬車離開時“噠噠 ”的馬蹄聲 。

風雨吹得墻上掛著的半扇窗戶啪啪直響 ,最后仿佛受不住力道,“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

柳西站在蕭閔遠身旁 ,看著那馬車在雨夜之中越走越遠,忍不住低聲道:“主子,她知道這么多事情 ,為什么不殺了她,還讓人送她回京?”

蕭閔遠面無表情。

他何嘗不想殺了馮喬?

這么多年來,就算在皇室蟄伏 ,就算要偽裝示弱,他也從來沒被人如此逼迫過。

可是馮喬……

她卻是毫不留情的掀了他的傷疤,將他隱于人下的一面徹徹底底的逼了出來 。

他剛才差一點就掐斷了馮喬的脖子 ,可是最終他卻什么都沒做,不僅沒殺她,還不得不命人護送她回京城 ,只因為她父親是馮蘄州 ,那個官位不高卻掌實權,讓他們幾兄弟數度親自拉攏,都從不見成效的都轉運使馮蘄州。

都轉運司 ,掌全國榖物財貨轉輸與收納,馮蘄州雖只是從三品,可手中所掌握的財路卻堪比大半個戶部。

每年從馮蘄州手中經手的錢財貨物堪比驚天之數 ,朝中無人不想拉攏馮蘄州,只是馮蘄州其人卻是油鹽不進,從不與任何人交好 ,更不給任何人顏面 。

若說馮蘄州有什么軟肋,那就只有一個,就是他與亡妻所生的獨女。

京中誰人不知馮轉運使寵女如狂 ,為了女兒什么都愿意去做,而馮喬就是那顆被馮蘄州捧在心尖尖上的明珠。

碰不得,傷不得 。

不僅不能殺 ,蕭閔遠還要強裝笑臉 ,好好的將她供著,安安穩穩的把她送回京城,送到馮蘄州身邊。

“主子…… ”

柳西見蕭閔遠滿眼陰鷙沒有回話 ,還想再說,卻不想臉上重重的挨了一下。

“啪”的一聲,柳西大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

“主子。”

柳西滿臉驚慌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而原本站立在旁的那些侍衛也是滿臉驚懼的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離京之前,我曾親口說過 ,臨安之行危險,命你將所有會暴露身份引人注意的東西全部收起,換成尋常之物 。如今我身上為何會有云湘繡的帛寽錦 ,為何還有皇室才有的龍紋佩?! ”蕭閔遠寒聲道 。

柳西瞳孔一縮,突然想起之前馮喬說過的那些話,臉色大變。

之前離京之前 ,他曾親自整理過蕭閔遠的衣物 ,他明明記得已經將所有會暴露身份的東西全數替換了尋常之物,可是如今為什么會有這些東西出現在蕭閔遠身上?

臨安之行前途未卜,蕭閔遠奉命平亂 ,并調查滄河決堤之事,屆時若真的查到了什么,難保不會有人鋌而走險。

蕭閔遠穿戴著這一身東西 ,豈不是把自己弄成了活靶子,生生的在那些人眼皮子地下晃悠?

柳西一想到后果,砰砰砰的磕頭道:“都是屬下的錯 ,是屬下大意險些害了主子,請主子責罰! ”

蕭閔遠一把將身上的福祿玲瓏佩扯了下來摔在地上,寒聲道:“去給我查!”

他倒是要看看 ,是誰這么大的膽子,敢吃里爬外陷害于他!

柳西連忙領命 。

蕭閔遠緊抿著嘴唇,想起馮喬臨走時說的那些話 ,滿臉陰沉道:

“通知李肅 ,改道奉縣。派人想辦法混進臨安,告訴邱鵬程,只要他心向著朝廷 ,我定會護他家人,保他性命無憂!”

﹉﹉﹉﹉

馬車離開破廟之后,就朝著京城方向一路疾馳。

外邊的大雨不斷沖刷著車頂的木棚 ,發出巨大的拍擊聲 。

耳邊雨聲陣陣,馮喬卻是癱軟在馬車之中,想起蕭閔遠想殺她卻不能殺她 ,最后還強裝笑臉送她離開的樣子,滿臉蒼白的無聲大笑起來。

上一世蕭閔遠得知她身份救了她之后,本想借著這份救命之恩搭上她父親 ,所以對她百般溫柔,千般照顧,誰知道等他們在臨安耽擱了大半個月回到京城之時 ,父親卻已經意外身亡。

大伯馮恪守對她不聞不問 ,伯母極盡嘲諷之能,祖母因傷心父親之死哭瞎了眼睛,而那些往日言笑晏晏的兄弟姐妹 ,恨不能將她當成爛泥,誰都來踩上一腳 。

見她再無用處之時,蕭閔遠原本的溫柔小意瞬間沒了蹤影。

他毫不留情的將她拋在了馮家 ,任由她被馮家人欺凌,最后卻在她苦苦掙扎好不容易活下來,在她有了能保護自己的本事之時 ,卻是尋上門來,要她報他在破廟之中那一夜的救命之恩。

馮喬笑得嘴唇輕抖,眼里卻滿是寒涼 。

若論無恥之人 ,蕭閔遠決計是其中翹楚,這世間怕是無人能出其左右。

她如果不好好報答一番,又怎能對得起他處心積慮換來的“救命之恩 ” ,又怎么對得起她數十年如一日的痛苦掙扎?

上一世邱鵬程從來未曾想過要反 ,就算是到了最后,李肅帶兵與曹佢決戰之時,邱鵬程也從未主動投奔過曹佢 ,只因為她剛才告訴蕭閔遠的那些話本就是邱鵬程事后替自己脫罪之言。

當時蕭閔遠直接帶人去了臨安,而邱鵬程在他們入城之前就命人強征民糧添滿了官倉,并且幫助蕭閔遠平叛 。

永貞帝為此只是貶了他官職 ,讓他逃過了一劫 。

這一世蕭閔遠若是直接前往臨安,事情或許會和上一世一樣發展,最后讓他撈一個天大的功勞。只可惜 ,以蕭閔遠的性情,在聽了她之前的那些話后,他必定會舍了臨安 ,前去奉縣。

蕭閔遠從來都是心狠之人,他一定會想著拿下邱氏族人 。

若邱鵬程歸順,便以此施恩得一份恩情;

若邱鵬程謀逆 ,便以邱氏一族的人為人質 ,牽制邱鵬程。

只可惜蕭閔遠卻根本就不會知道,一旦他去了奉縣,卻是觸及邱鵬程逆鱗 ,邱鵬程必反無疑。

馮喬想起上一世聽人說起過的那個被邱鵬程藏在奉縣祖宅中的女人,那個背負著謀逆之名,與二皇子蕭絡合造反后舉族被誅的裘家后人 ,眼底泛起冰冷笑意 。

她倒是要看看,逼反了邱鵬程,臨安一失 ,蕭閔遠還拿什么去掙那天大的功勞!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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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親疏

馬車一路顛簸,趕車的人幾次見著馮喬滿臉蒼白,幾乎要暈厥過去 ,忍不住想要停下來暫歇。

“馮四姑娘 ,我瞧著你臉色不好,要不然咱們先歇歇?”

馮喬沒說話 。

那人舔了舔嘴唇,看著雨幕道:“這雨越下越大了 ,道上泥濘不好走,我記得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幾戶人家,不如咱們過去休息一晚 ,明兒個天明再走?”

三殿下可親口吩咐過,要他完好無損的將馮喬送回馮家,親自送到馮大人身邊 ,可是馮喬眼下的樣子卻跟風中殘燭一樣,嘴唇干裂泛青,臉上白的嚇人。

馮喬腦中有些迷糊 ,她強撐著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聲音沙啞道:“不必了,直接回京。 ”

“可是你身子…”

“我身子無礙 。”

見那人遲疑 ,馮喬聲音重了幾分:“你們殿下應該吩咐過你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我再說一次 ,我很好,立刻回京! ”

那人聞言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只能猛一抽馬鞭 ,馬車速度就又快了幾分。

馮喬攀著車窗的扶手,穩著身子免得四處沖撞,腦子就好像有人在拽著來回拉扯 ,一陣陣的抽疼,身上明明發熱,肌膚上卻涼的透骨 。

她顫抖著身子縮在披風下 ,將臉也藏在領子下面,牙齒不斷打著哆嗦,她卻用力掐著掌心 ,不讓自己暈過去 。

馮喬不敢停,她必須要立刻回京。

上一世馮蘄州出事的時間就是在這幾日,當時她和蕭閔遠一起被困在臨安城 ,父親不知道從哪里得了她的消息 ,說有人在滄州見到了她,于是匆匆趕去滄州,卻不想途中遇上了匪禍 ,意外死在了滄州。

等到臨安事畢,她隨蕭閔遠回京之時,父親的棺柩早已經被匆匆下葬 ,她甚至連父親的最后一面都沒有看到 。

當時所有人都說父親是因為外出尋她才會意外而亡,可是她卻不信。

馮蘄州身邊一直都有親隨保護,更何況他行事向來小心謹慎 ,明知南都因水災戰亂,他必會避開危險,又怎會那般輕易就在滄州遭了匪禍?

馮喬緊緊握拳 ,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父親還未離京,她絕不能讓父親這個時候前往滄州。

馬車行至京城之時 ,天色已經大亮 ,下了一整夜的雨也停了下來 。

馮喬催促著趕車之人前往馮家,而馮家常青院中,馮老夫人卻是臉色鐵青 ,用力拍著桌子,氣得身子直抖。

“找不到?怎么會找不到?!卿卿那么大個人,你們怎么就能把她給弄丟了 ,啊?!現在外頭這么亂,你讓她一個孩子怎么護著自己?”

馮恪守垂著頭,其妻劉氏跪在地上 ,掩著臉低聲哭泣著。

馮老夫人聽的頭疼,一摔手里的佛珠氣道:“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除了哭你還能干什么?!我告訴你,要是卿卿真出了什么事情,這個家你也別呆了!”

“母親! ”

劉氏猛的抬頭 ,不敢置信的看著馮老夫人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重話來 。

馮恪守在旁忍不住開口:“母親,秀芝也不是故意的,當時情況那么亂 ,卿卿沒有好好跟在秀芝身邊才會被人劫走。卿卿是二弟的女兒,是我們的親侄女,難不成秀芝還能故意盼著她出事嗎?”

“那大哥的意思就是 ,卿卿失蹤不怪大嫂,怪只怪我那才十歲的女兒沒有死死抱著大嫂,沒有在被人劫走時拼死抵抗?”

門簾被突然掀了起來 ,馮蘄州滿臉寒色的大步走了進來。

馮恪守嚇了一跳,連忙就開口解釋:“二弟,我不是這個意思…… ”

“那大哥是什么意思? ”

馮蘄州雙眼直視著馮恪守 ,語氣寒涼:“大嫂明知道當時情況混亂,為什么不護著孩子在濟云寺中等著府中派人去接,為什么非要在那個時候急著下山回府?”

“濟云寺中武僧眾多 ,就算是再來一倍的匪徒也傷害不了他們 ,她為何非要帶著卿卿在那個時候出寺?”

“同是前去濟云寺,長淮,長祗 ,馮妍,他們一個都沒有出事,為什么獨獨我的卿卿下落不明?! ”

劉氏臉色發白 ,被馮蘄州話中意有所指說得險些暈過去 。

馮恪守被馮蘄州的氣勢逼的倒退了兩步,等回過神來明白馮蘄州話中的意思后,頓時瞪著眼怒聲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是說你大嫂故意弄丟了卿卿不成?!”

“是不是故意 ,你們心中清楚。長淮,馮妍皆是你子女,長祗已大知道保護自己。濟云寺遇匪之時 ,你們這么多人一起,為什么獨獨守不住一個卿卿?”

馮恪守臉上氣得煞白,馮蘄州卻是不留情道:“卿卿被人劫走后 ,你們既不報官 ,也不第一時間告訴我,反而瞞騙著我,居然說卿卿是被郭家女兒請去了府中玩耍 。 ”

“如果我昨日沒有同郭閣老閑談知道實情 ,你們準備騙我到什么時候,又準備什么時候才告訴我,你們弄丟了我的女兒!”

馮蘄州的話一句比一句刺人 。

馮恪守氣得嘴唇直哆嗦 ,可是看著馮蘄州發紅的眼睛卻是說不出話來。

他的確是騙了馮蘄州,可那卻是因為馮喬丟了。

馮蘄州對馮喬的在意,馮家上下誰不知道 ,他怕馮蘄州知道馮喬被劫遷怒他們,所以才想著瞞著他,想著等到找到馮喬就好 。

誰知道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了 ,馮喬依舊下落不明,出去打探的人沒有半點消息。

馮蘄州下朝時與郭閣老閑聊了幾句,他和劉氏撒的謊就這么給戳破了。

馮恪守張了張嘴:“二弟 ,你聽我解釋…”

“沒什么好解釋的 。 ”

馮蘄州冷眼打斷了馮恪守:“大哥大嫂最好求著老天保佑卿卿完好歸來。她若是無事 ,此事也就罷了,她若是有什么萬一……”

一聲冷哼,帶著毫不遮掩的血氣。

馮老夫人臉色頓時變了 。

“蘄州 ,恪守是你大哥,你說的都是什么渾話!”

馮蘄州扭頭看著馮老夫人:“就是因為他是我大哥,我才沒對他怎樣。若換做是別人 ,母親該知道我手段如何。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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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歸來

“你!”

馮老夫人本想仗著身份訓斥他幾句,卻沒想到被馮蘄州毫不留情的堵了回來,氣得胸膛一陣起伏。

她用力捶了捶桌子 ,氣得聲音都發抖。

“孽障,都是孽障!”

劉氏連忙撲過去替馮老夫人順氣,嘴里哭喊:“母親 ,您別動氣 ,都是媳婦的錯,是媳婦弄丟了卿卿 。若是卿卿回不來了,媳婦就遂了二弟的意 ,給卿卿償命 。 ”

“媳婦自知不討人喜歡,是媳婦弄丟了卿卿。 ”

她扭頭看著馮蘄州,哭得不能自抑:“可是這件事情和你大哥無關 ,二弟若真要人替卿卿償命,那便來尋我吧,只求二弟看在大爺是你大哥的份上 ,不要為難他。”

馮老夫人見劉氏哭的雙眼紅腫,一心向著馮恪守,忍不住動容 。

“都胡說八道些什么 ,卿卿不會有事,就算有事,那該遭天譴的也是那些賊人 ,與你有什么關系?”

劉氏捂臉嚎啕大哭。

馮老夫人拎著佛珠拍拍她的手:“你二弟不是不講理的人 ,他也是一時氣急說些胡話。什么償命不償命的,都是一家人,也不嫌忌諱 。 ”

馮蘄州聽到馮老夫人滿是暗示的話不愿搭理 ,更是不耐煩看劉氏哭天喊地委屈至極的樣子。

她弄丟了他寶貝女兒,難不成還要他笑臉相迎?

馮家之于他來說,所有人加起來都比不過一個馮喬。

如果馮喬真出了事情 ,他絕對不會對劉氏留情!

馮蘄州沉著臉轉身就準備離開,繼續命人去找馮喬的下落,卻不想就在這時 ,門外卻是急匆匆的跑進個人來,直直的朝著他身上撞了上去 。

馮蘄州皺眉一轉身躲了開來,那人就不偏不倚的撞上了站在他身后的馮恪守。

馮恪守正氣得心口疼 ,被撞之后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站直身子后就一腳踹了過去:“混帳東西,沒長眼嗎?”

“大爺恕罪 ,大爺恕罪 ,小的不是故意的。”

馮老夫人捏著佛珠任由劉氏替她順氣,見狀沉聲道:“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樣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

“回老夫人 ,是四小姐,四小姐她回來了 。”

“砰!”

馮老夫人手中的佛珠撞在了桌子上,打翻了桌上的茶盞。

馮蘄州一把掀開馮恪守 ,上前抓住那人的領子急聲道:“你說什么? ”

那人被扼的直翻白眼,連忙道:“是四小姐,四小姐回來了。三皇子府的人說 ,三皇子在南下的時候在虎踞山中遇到了四小姐,所以命人送她回來了…”

“那卿卿人呢?!”

“回二爺,四小姐發熱病重 ,已經送去榭蘭院了 。 ”

馮蘄州臉上驚喜交加,一把松開那人的領子,快步就朝著門外走去 。

馮恪守和劉氏怔了怔后 ,臉上露出些欣喜之色 ,劉氏更是松了口氣。

“太好了,她可算是回來了,她要是再不回來 ,二弟恐怕真以為我將她如何了。”劉氏扭頭開口道:“母親,這下媳婦總算是能說的明白 。”

“是啊,可算是回來了 ,我可憐的嬌兒,這兩日也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 ”

馮老夫人抹了抹眼角,連忙讓劉氏扶著她站起身來:“快 ,快扶我去看看。 ”

馮喬的榭蘭院中,幾個丫鬟滿臉焦急的守在門外,時不時的朝里面張望 。

其中一個扎著雙丫髻 ,臉蛋圓圓的丫頭滿臉是淚的敲著門哀求道:“小姐,你就讓奴婢進去看看好不好。奴婢是趣兒啊,是自小跟在你身邊的趣兒 ,你讓奴婢瞧瞧你好不好?”

門內的人一聲不吭。

趣兒急的團團轉 ,伸手就想去推門,誰知道才邁進去一步,迎面一個香爐就砸了過來 。

“出去!”

馮喬的聲音沙啞難聽 ,卻帶著厲色。

趣兒連忙后退開來,眼淚嘩嘩的流,跺著腳小臉焦急道:“二爺怎么還沒來?不是讓你們去通知二爺了嗎? ”

她話音剛落 ,就聽到院子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馮蘄州大步走了進來。

馮蘄州看到所有丫頭都被趕在門外,連忙走過去沉聲道:“你們在干什么 ,卿卿呢?”

趣兒連忙道:“小姐在里面,她把我們全部趕了出來,不讓任何人靠近 。二爺 ,您快進去瞧瞧小姐吧,她一直在叫著您。”

馮蘄州臉色一變,連忙推開房門就朝著里面走去 ,誰知道迎面一個枕頭就砸了過來。

“誰讓你們進來的 ,出去…都出去… ”

“父親,讓父親過來…”

“別靠近我…滾出去!”

床上的人兒臉色煞白,干裂的嘴唇如同脫了水的魚一樣 ,上面滿是一道道裂開的口子 。

她努力的睜大著眼睛,眼中卻是茫然一片,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 ,嘴里不斷重復著同樣的話 。

馮蘄州看著馮喬脖子上那一圈醒目的掐痕,看著她明明已經快要暈厥,卻將嘴唇咬的鮮血淋漓 ,滿心防備著所有人的樣子,心中仿佛針扎一樣疼痛。

“卿卿… ”

馮喬聞聲抬頭,腦中的暈眩讓她甚至看不清楚任何東西。

她略帶茫然的朝著出聲處側了側頭 ,只覺得那聲音熟悉至極,卻又帶著時隔一世的陌生 。

“卿卿,我是爹爹…”

“爹爹?”

馮喬費力的睜大著眼 ,想要看清楚說話之人 ,可是眼前卻只有個隱約模糊的人影。

她張開口嘴,喉間發出的聲音仿佛沙礫摩擦,低啞的幾乎聽不清楚。

馮蘄州心口好像被利箭刺穿 ,疼的滿眼發紅 。他快步上前,伸手抱著馮喬,低聲道:“是爹爹 ,是爹爹…卿卿乖,爹爹在這兒,爹爹在這兒… ”

馮喬聽著那夢中才會有的聲音 ,緊緊抓著馮蘄州的衣袖,仿佛抓著心中的救贖,抓著那唯一能讓她脫離噩夢的光明。

她拼命的仰起臉來 ,眼中星光璀璨,露出燦爛至極的笑容。

“爹爹,我終于找到你了…”

聲音嘎然而止 ,馮喬雙眼一閉 ,身子軟倒在馮蘄州懷中 。

馮蘄州感覺著懷中幾乎沒有重量的馮喬,看著她如同斷線的木偶,幾乎快要感覺不到呼吸 ,連忙對著不遠處站著的下人怒吼道:“請大夫,快去給我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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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鋒芒

馮喬失蹤近三日,突然歸來 ,馮家亂成一團。

原本嬌憨可人的馮喬風寒入肺,高熱不退,一直昏迷不醒 ,幾度垂危 。

馮蘄州請遍了京中的大夫,謝了朝,不理政事 ,片刻不離的守在馮喬身旁。

馮老夫人見馮蘄州一副諸事不理的架勢 ,幾次勸誡都不見用,氣得險些跟著病倒。

永貞帝數日不見馮蘄州上朝,命人詢問后得知其獨女重病垂危之時 ,派遣太醫院院首親自前來診治,好不容易才穩住了馮喬的病情,險之又險的撿回了馮喬一條性命 。

又一次扎針結束之后 ,周太醫將銀針收起時,就看到守在一旁的馮蘄州立刻上前,親自拿著帕子替床上的小娃兒擦著汗珠 ,不由心中感嘆 。

這京中人人都說,馮蘄州愛女如狂,將其獨女看的如珠如寶。

往日他還只是聽人說說 ,今日親眼見過之后,方才知道外邊那些人恐怕還說得輕了。

這哪里是珠寶,這分明就是命根子 。

“馮大人 ,這次扎針之后 ,四小姐已經沒什么大礙了。 ”

“那她怎么還不醒? ”

周太醫有些無奈道:“馮大人別擔心,四小姐是因之前風寒入體耽擱的太久,沒有及時醫治 ,再加之驚悸憂思,又餓了許久,所以損了身體底子。”

“老夫之前見四小姐好像是受了什么驚嚇 ,昏迷時仍舊睡的不太安穩,所以在她的藥中加了一味轉心蓮和珍珠母 。看著時辰,應該再有小半個時辰就該醒了 ,等到四小姐醒來之后,馮大人需吩咐下人好生照料。切記不可再入風寒,飲食上面也要清淡軟糯 ,還有,切不可再受驚嚇。”

馮蘄州聞言松了口氣,連忙起身道:“多謝周太醫了 。 ”

周太醫笑了笑:“馮大人不必言謝 ,老夫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再說四小姐福大命大 ,就算沒有老夫,也定會好轉過來。”

聽到周太醫說著吉利話,馮蘄州看他更順眼了幾分 ,在知道馮喬的病情沒有大礙后,他臉上這幾日來頭一次露出些笑容 。

馮蘄州小心的收好周太醫開好的方子,讓趣兒去拿藥 ,然后親自將周太醫送到府門前離開后,這才返回了榭蘭院。

踏進房中時,才見到馮老夫人和劉氏也在其中 ,旁邊還站著馮恪守的妾室王姨娘。

“你們怎么過來了?”

馮蘄州皺眉,見劉氏靠近床邊,伸手朝床上探去 ,他直接大步走上前去,高大的身形一擠一撞,劉氏就被迫從床邊退了開來 。

馮老夫人見他這幅老母雞護著雞崽子的樣子 ,滿心不喜 。

“怎么 ,你現在連句母親都不愿叫了? ”

“母親想多了,我只是聽說母親這幾日身子不爽。卿卿還臥病在床,別過了病氣給您。”

馮老夫人聽著馮蘄州的話氣的心口抽疼 。

他這把馮喬疼進骨子里的樣子 ,哪里是怕馮喬過了病氣給她,他是怕她們擾了他寶貝女兒養病吧?

馮老夫人捏著佛珠,心知馮蘄州這還是在氣之前劉氏弄丟了馮喬 ,她偏袒劉氏的事情,強壓著怒氣道:“方才我聽下人說,周太醫說卿卿的病情已經好轉了大半 ,你謝朝已經好幾日了,家中有我和你大嫂照看著,你也應該顧著正事兒。”

馮蘄州聞言淡淡道:“朝里的事情兒子自有分寸。 ”

“胡鬧!你要是有分寸的話 ,這幾日怎會讓那些人都找到府里來了?”

馮老夫人皺著眉頭,臉上帶著幾分怒意:“你大哥說這幾日朝堂上亂的不行,臨安那邊更是打起來了 。陛下這個時候讓周太醫來府里 ,不僅僅是為了替卿卿看診 ,更重要的是提醒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為朝臣,這種時候你不在都轉運司里待著,不為陛下分憂解勞 ,反而在家里守著你家閨女,像什么話?! ”

馮蘄州虎目一瞪,面上鋒芒畢露。

“卿卿遇險歸來 ,又病重垂危,我馮蘄州這一生就只有這一個孩子,我守著她 ,誰敢說半個不字?”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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