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招贅
灶臺里的火明明滅滅 ,眼看就要熄了。
玉秀放下手中的繡活,拿起火鉗子攪了幾下,送進去一根木頭 ,又把草木灰撥過來覆在木頭上,讓灶眼里既沒有明火,又不至于直接熄了 ,暖暖地發著紅光 。
做完這些,她拍拍手上的灰,回到小桌邊 ,拿起繡了一半的帕子,重新繡起來。剛繡幾針,手上的動作漸漸就慢下來,眼神也不再專注 ,耳邊又響起娘
這一來,就更加不能專心了。
她看了看一下午也沒繡成的一朵花,心里嘆了口氣 ,干脆將針線收起來,走到門邊向外張望 。
日頭已經斜得厲害了,晚飯也早早備好熱在鍋里 ,爹娘卻都未回來。
玉秀的爹名叫李大柱,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木匠,遠近人家若有子女婚嫁 ,都要尋他打一副好家具。
這不,前幾日縣城里一戶人家,向他定了一套嫁妝 ,他今兒一大早便進山尋木頭 。若是運氣不好,找不到好的,兩三天不回來也是有的事。索幸他長得人高馬大,又正直壯年 ,就是在山里頭遇上了野豬,也能與之周旋一二,是以玉秀并不十分擔心他。
令她現在心神不安的 ,卻是她娘
在這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夏知荷的美貌是出了名的,她的繡活也是極精致的 ,還有她的身段 、她的品行、她的處事…總之是無一不好,好得令村里那些漢子們直罵李大柱踩了狗屎,令那些婆娘們嫉妒到心口痛 。
可惜人無完人 ,夏知荷縱有千般好,獨她生不出孩子這一點,就又讓那些婆娘自覺翻了身 ,就是心里頭酸到發臭,嘴上卻還要不屑又自得地呸一聲,“就是那枝頭上的鳳凰,生不出蛋來 ,照樣連母雞都不如! ”
夏知荷對這些心知肚明,她早知道自己不能生,所以嫁來李家沒多久 ,就買了一個小丫頭養著。
她心里打算得好,知道李大柱原配留下的兒子未必與她親,眼下到沒什么 ,只怕日后老了,李大柱過了身,自己要給那便宜兒子趕出去 ,所以決定教養一個女孩兒出來,從小養大,讓她記著自個兒的養恩 ,再將她配給李仁,便不怕日后兒媳婦與自己不親近。
可惜三年前李仁落水去世,她的打算就此落空。
玉秀就是夏知荷當初買來的女孩,今年已經十八了 ,三年前本要拜堂的,卻出了那等事,便成了個小寡婦 。
按理說 ,她該一輩子在李家守著,可夏知荷卻不愿意。
夏知荷人雖精明能干,對自己人心腸卻軟。她養了玉秀十幾年 ,就是一只貓一條狗,也早養出感情來了,何況是這樣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孩 ,她早將玉秀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 。
既是親生女兒,又怎么忍心她年紀輕輕守一輩子?
眼看三年過去了,她的心思也慢慢活絡起來 ,想著要給玉秀再找一個。
只是她到底舍不得將玉秀嫁出去,怕她因二嫁的身份在婆家受委屈,思來想去,終于給她想出個主意來 ,讓玉秀作為女兒進李家的宗譜,再讓她招個上門女婿。有她和李大柱看著,不怕那女婿欺負玉秀 ,而玉秀又可為她和李大柱養老送終,實在是兩全其美 。
她這想法,若是在一般人家 ,定是作不得真的。畢竟童養媳與自家沒有血親關系,招來的女婿更是別家的人,誰舍得百年之后 ,將家產留給兩個不相干的人?
好在李大柱家情況有些特殊,連著好幾代都是單傳的獨苗,上頭二老已經去了 ,又沒有別的長輩,如今家里只有他們三人。李大柱向來只管做工賺錢,家里事情都是媳婦說了算,玉秀又知道娘親是為了她好 ,事事順從,所以李家是夏知荷的一言堂 。
夏知荷把她的想法與李大柱一說,李大柱自然同意 ,她又說與玉秀聽,玉秀雖然心里為難,可知道娘親是為她考慮 ,也同意了。
前幾日辦好進宗譜之事,夏知荷就放出要招女婿的風聲,今日用了朝食 ,她就去找了說媒的張婆子。
眼看太陽已經落在山頭上,秋日的晚風帶來幾許涼意,只聽的院門吱啞聲響 ,走進來一個纖細的身影 。
玉秀眼前一亮,立時起身迎了上去,“娘,你回來了。”
夏知荷關了院門進來。
只見她年紀在三十歲上下 ,生得一張鵝蛋臉龐,滿頭鴉羽似的黑發,只斜斜挽了一個髻 ,髻上插著一只簡單的梅花銀簪,卻更趁得她面如白玉,又有柳葉眉桃花眼 ,白雪膚櫻桃口,身量并不高挑,卻玲瓏有致 ,一張嘴,便是一股子綿軟的腔調。
“怎么在這里吹風?快隨我進屋里去 。”
玉秀任她牽了手,兩人一同進了堂屋。
在桌邊坐下 ,玉秀給她娘到了杯熱茶,夏知荷接了,握在手里暖著。
“你爹還沒回? ”
“是 。”玉秀點點頭。
“那大概就不回了,我們不等他 ,吃了飯,你今晚到我屋里睡,我們娘兒倆好好說說話。”
“好 ,娘坐著,我去把飯端出來 。 ”
今日主食是幾個玉米野菜餅。將玉米粉和面粉兌水,揉成面團 ,再分成一個個不大的劑子,搟成面餅狀。又有從后院田梗上挖來的野菜,用水焯過 ,加一點鹽去腥調味,剁成菜沫 。把菜沫包進面餅里,像做包子一樣收口 ,再用搟面杖又一次搟成薄薄的餅狀。灶上生火,大鍋里抹了油,將面餅貼在鍋邊上,直到兩面烙得金黃才起鍋。這樣做出來的面餅 ,既有面餅的焦香,又有野菜的清爽,看著就有幾分誘人 。
另有一碟蔥花炒蛋 ,一個素炒香菇白菜,一大碗冬瓜肉末湯。
雖那湯里沒多少肉,可到底是葷食 ,又有一碟炒蛋,這樣的伙食,在村里已是數得上的了。
李家人少 ,素來有些余糧,就是單靠李大柱的手藝,也足夠養活一家人 ,何況還有夏知荷精湛的針線手藝,雖是個女人,一年下來也有六七兩銀子補貼家用,不比尋常男子差。
她又會經營算賬 ,幾年前李家就蓋了五間瓦房,看得村里人人眼紅羨慕 。
玉秀的女紅廚藝都是夏知荷教出來的,她在針線上天分不錯 ,廚藝更是青出于藍,簡簡單單的吃食,卻愛花功夫 ,做得色香味俱全。
從兩年前開始,夏知荷就將廚房的活計全部放手,都交由玉秀負責 ,她自己樂得輕松,一心只在針線上下功夫。
夏知荷和李大柱都不是刻薄的人,從不在吃食上苛刻 ,李家餐桌上,魚、肉隔三差五便有,雞蛋更是日日可見,只把一家子人養得油光水滑 ,特別是母女兩人,都養得膚白細膩,與村里的婦人大不相同 。
家里男人不在 ,母女兩個早早洗漱完,親
“娘,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樣晚?”想了許久 ,玉秀還是將這話問出口,她見夏知荷回來時,有點愁眉不展 ,知曉今番事情定然不順。
果然,夏知荷略一沉吟,便道:“我與張婆子說了來意 ,她立時就給我說了幾個人選,我一一聽過,細細分析,并不怎么滿意 ,又讓她再幫我留意留意,一時便忘了時間。”
說完,她將那幾個人的情況說給玉秀聽 ,又將自己的想法說了 。
“這幾個人,年紀大些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懶的懶 ,病的病,更有那吃喝嫖賭俱全的,唯有一個看著好些 ,只是我聽聞,他與村里余寡婦有些首尾,就更不愿意了。 ”
她看了眼玉秀姣好的面容 ,嘆了口氣,“我之前還想得好,不愿你嫁去別人家受苦,可看這些人的情況 ,還不如讓你嫁出去,好壞還兩說。只可惜我的好女兒,容貌身段樣樣好 ,又孝順懂事,就是配秀才公也不差,如今竟要給了這些歪瓜裂棗 ,都是娘自作主張誤了你……”
說著,眼眶發紅,淚珠兒一串串往下落 ,竟咽咽嗚嗚哭了起來 。
玉秀忙爬起來,“娘,您怎么能這樣想 ,您是為了我才做的這些,玉秀豈是好壞不分的人?我從前日日想,夜夜想,就想著光明正大喊您一聲娘 ,您說服我爹,讓我進宗譜,我多年的愿望才能成真 ,就是以后找不到良人,孤身一個,只要能讓我守著您和爹 ,我也就無憾了。”
玉秀給她娘擦了淚,自己的眼眶倒也紅了。又說:“您別著急,還早著呢 ,現在找不到合適的,我們就慢慢找,村里找不到 ,我們就托張婆在村外找找,總有好的 。您別想太多,身體要緊,仔細哭壞了眼睛 ,我爹回來要心疼了。”
聽了她的話,夏知荷的眼淚慢慢歇了,哭了這一場 ,今日一整日的郁氣也散去不少,她抹著眼角,道:“知道你懂事 ,我便更不甘心,那些人哪一個配得上你。秀兒放心,娘一定給你找個好的 ,人要老實,會不會賺錢不要緊,反正家里的東西以后都留給你 ,最要緊的,要會疼你。 ”
“嗯,”見她不哭了,玉秀又窩進她懷里 ,輕聲說道:“我知道娘最疼我,我這輩子,得了娘和爹兩個疼愛我的人 ,別的人對我好還是壞,就都不重要了 。”
夏知荷將她摟得更緊,臉頰在她耳角輕輕蹭著 ,“我的秀兒這樣好,全天下的人來疼都不夠,怎么會只有爹娘兩人。“
兩人都不再說話 ,靜靜偎在一塊,不一會兒便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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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說媒
第二日一早,雞鳴三聲,玉秀便醒了 。
她透過窗紙往外看,外面仍是灰沉沉的 ,天色還早,夏知荷仍在睡。
她又轉頭,盯著床頂的帳子出神。
昨晚和娘聊過之后 ,她也算想清楚了,無論如何,娘是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既然如此 ,就沒什么好擔憂的,她只希望往后那人能和她一起孝敬爹娘,再也不讓娘為她擔憂為難 ,別的不敢多求。
她又躺了一會兒,才輕輕爬起來,小心繞過夏知荷下了床 ,拿起床邊的衣服披在身上,輕手輕腳地出了房,去灶房燒水。
水剛燒熱,夏知荷便出來了 ,她倚在門邊,掩口打了個哈欠,眼里便蒙上一層水霧 ,聲音更是綿軟幾分,“天越發冷了,左右也沒什么要緊的事 ,怎么不多睡會兒? ”
玉秀笑了笑,灶里橘黃色的火光映在她臉上,暖融融的 ,“醒了就睡不著了,娘怎么也起這么早?”
“年紀大嘍,睡得淺 。”
見她頂著這樣一張臉 ,一本正經感嘆老了,玉秀不由掩嘴偷笑。
夏知荷雖不知她在笑什么,卻也軟軟地瞪她一眼,趕她去洗漱。
玉秀端著熱水回了自己房里 。
李家用一人高的石墻圍了挺大一個院子 ,院子里五間瓦房,正房三間,東廂兩間。
正房居中的是堂屋 ,家里人吃飯 、招待客人的地方,東次間是李大柱夫妻臥房,邊上又往外搭了半間 ,充做灶房,西次間為李大柱的工房,他平日就在里面做活。
東廂兩間屋子 ,一間玉秀住著,另一間原是李仁的屋子,如今空著。
院子西邊搭著兩間草棚 ,一間里面養著十來只雞,每日下五六個蛋,供家里吃用;另一間充作柴房,放著木柴、禾草、農具和李大柱運回來的一些木頭 。
后院有半畝菜地 ,平日里由母女兩人打理,種著白菜 、冬瓜、茄子等,俗話說“瓜菜半年糧 ” ,這半畝菜地,也為家中省了不少花銷。
玉秀洗了臉和手,對著鏡子梳好發髻 ,用一只木簪固定,又在臉上抹了潤膚膏,便算梳洗完畢了。
她的梳妝盒里 ,倒有幾樣銀首飾,也有胭脂水粉,都是夏知荷給她置辦的 ,從前她也會用,畢竟身為女子,哪有不愛俏的 。如今卻不合適了,依她寡婦的身份 ,稍微打扮一下,就要招人閑話。
今天李大柱不在家,朝食便簡單準備了。將昨日剩下的玉米餅熱一熱 ,還有昨晚剩下的蔥花炒蛋,另外又做了一碗絲瓜湯 。
用了飯,母女兩個坐在一處做針線 ,一邊隨意說著話。
院子外突然有人來敲門,只聽來人高聲道:“知荷妹子在家嗎?“
來的是隔壁李松家的婆娘,玉秀要叫她一聲琴嬸子。
村里的女人因為種種原因 ,對夏知荷的態度有些微妙,雖不至于刁難,卻也不太樂意與她相交 ,而夏知荷也不是那種巴著臉往上湊的性子,因此跟村里人沒幾個說得上話,琴嬸子是少數幾個與她交好的人之一 。
琴嬸子年近四十,身材不高 ,有些豐滿,一張臉圓圓的,為人很是熱情。
玉秀把人領進院門 ,便去灶房倒茶。
琴嬸子提著針線籃子,熟門熟路進了屋里,一進門就說:“知荷妹子 ,我又來向你討教了,你可別煩了我 。“
夏知荷起來請她坐下,笑笑溫聲道:“嫂子說這話就見外了 ,你能來陪我,我高興都來不及,怎么會煩?“
“只怕你嘴上不說 ,心里卻怪我攪了你的清凈哩!”
夏知荷假意嗔道:“原來我平日去找嫂子,嫂子心里就是這樣想的,這可如何是好,我這攪事精 ,以后再也不敢去嫂子面前討嫌了。”
琴嬸子大笑,“你呀,我說不過你! ”
玉秀端著盤子進來 ,笑道:“我可為我娘作證,她呀,天天在家里念叨 ,恨不得嬸子日日來陪她說話呢,就怕嬸子貴人事忙,沒那個時間。“
琴嬸子聞言笑瞇了眼 ,“瞧玉秀這嘴巴厲害的,還貴人事忙,我這鄉下婦人 ,哪能用得上貴字,你就可勁埋汰嬸子吧!“
玉秀把托盤放在小桌上,將里面兩杯熱茶、一碟桃脯端出來,邊說:“嬸子這話我可不同意 ,村里誰不知道嬸子有個好兒子?靖哥年紀輕輕就是秀才公,過幾年再做個舉人老爺,嬸子是老爺的娘 ,可不就是貴人么。“
話說回來,考舉人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些人寒窗苦讀幾十年都未必考得上 。但好話誰不樂意聽呢 ,琴嬸子聽了這話,早已樂得合不攏嘴了。
她見玉秀端出來的碟子,里面一片片玫紅色的如胭脂一般 ,便問:“我就知道來了你們家,準有些新奇的吃食,這又是什么好東西?“
夏知荷看了一眼 ,說:“哪是什么好東西,不過是一點桃脯,不值當什么。“
話雖如此,看她神情 ,卻有幾分自得在其中,“你也知道,我家院子里有兩棵桃樹 ,今年結了不少果子,分給大家吃了,還剩下不少 ,眼看吃不完要爛掉,玉秀便拿去做了這桃脯出來,一大框桃子 ,才做成了兩小罐,這東西空口吃到覺得一般,配茶吃才算好 ,嫂子你也試試 。“
琴嬸子拿了一片桃脯,放在口中細細嚼了,酸酸甜甜的,又有一股桃子的清香 ,便就著喝了一口茶,只覺茶水清香,桃脯酸甜 ,兩樣一同入口,又是一番滋味,立刻就說:“這個好 ,不比鋪子里賣的差!只是這桃脯,怎么會是紅色的,我聞著好像還有股花香?就和胭脂一樣 ,玉秀啊,你就給嬸子講講吧,這樣精巧的東西是怎么做出來的?“
玉秀抿嘴笑了笑 ,說,“嬸兒,簡單著呢。你只選那半熟不熟的桃子,去皮切片 ,用糖腌上一天一夜,等出了水,連水帶桃肉一起下鍋 ,煮至汁水收濃,盛在盆里,加入芍藥花搗出的汁水 ,浸上一夜,等桃片染上胭脂色,再曬干便成了。“
“不得了不得了……“琴嬸子聽了嘴里感嘆 ,又吃了一片桃脯,“說起來是簡單,只是這樣精巧的做法 ,難為玉秀你想得出來 。難怪我說,這桃脯不止看著像胭脂,吃起來也有一股花香味兒,原來果真有花在其中。“
她說著 ,又轉頭仔細打量起玉秀來。
玉秀今日著一件半舊的綠襖,配一條素裙,襯得她越發如水蔥一般嬌嫩 。雖是素面見人 ,卻也收拾得干干凈凈,一頭烏發濃黑如墨,瓜子臉龐 ,雪膚紅唇,端看姿色,雖比不過夏知荷 ,卻也不是一般鄉下姑娘比得。
琴嬸子看著,更加感嘆連連:“妹子最會教養人,自身是這樣的品貌 ,教出來的孩子又是這樣的人品,我看咱們玉秀,人比花嬌,又心靈手巧 ,莫說村里,就是鎮上怕也沒人及得上,倒不知將來是誰有這般好福氣了。“
玉秀臉上微紅 ,她聽琴嬸子這樣說,心里猜她今日來,向娘討教或許是假 ,真正的目的另有其他 。想到這里,她收拾了自己的針線簍子,對兩人說:“娘 ,嬸子,你們慢慢聊,我去屋里配幾根線。“
等她出去了 ,夏知荷看了琴嬸子一眼,垂眸道:“嫂子可別這樣夸她,仔細別人聽了笑話咱們。“
琴嬸子聽她這樣說,便道:“我也不是虛夸 ,外人不知,難道我還不知玉秀的好么?我今日來的目的,想必你也猜到了。我聽說你要給玉秀招女婿 ,我這里有個人選,不知道合不合適 。“
“嫂子請說。“
“就是我大伯哥家的小兒子,叫李海的 ,今年二十三歲,為人勤快老實,身體也好 ,家里地里一手抓,若不是上頭三個哥哥娶親,把家底掏空了 ,也不至于耽誤到現在,眼看他年紀也漸漸大了,家里到現在都湊不出彩禮錢,我那嫂子聽了你的打算 ,求到我這里來,我不好拒絕,厚著臉皮來問問你 ,你要是覺得合適,我們再談,不合適就算了 ,不要因為這個壞了我們兩家的情誼。“
琴嬸子說的這人,夏知荷知道,是昨天張婆子給她參考的幾個人之一 ,就是傳聞與余寡婦有來往的那個 。
話說起來,李海這個毛病,與別的那幾個或懶或病的比起來 ,倒不算什么大毛病。她自信玉秀比那余寡婦強了不知多少,等成了親,自然能讓李海把心收回來。
可到底還是覺得委屈了玉秀 。
但琴嬸子上門來說,又不能一口回絕了 ,讓她面上不好看。
夏知荷心里思索著說辭,手上捻起一片桃脯,細嚼慢咽地吃了 ,又喝了口茶,才說:“你這個侄子,我也聽說過 ,各方面確實都不錯,只是……“
“只是什么?“琴嬸子忙問。
夏知荷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聽說……他跟村頭那余寡婦……“
琴嬸子立刻明白了 ,一時有些尷尬,訕訕道:“你也聽說了……“她不甚自在端起茶,掩飾般喝了一口 。
兩人都不說話 ,一時間房里十分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琴嬸子像是下了決心,說:“我也是看著玉秀長大的,自然希望她過得好 ,知荷妹子,我與你說句實話,我那不爭氣的侄子 ,確實跟那寡婦有過來往。“
‘‘哦?“夏知荷抬眼,有些意外 。她倒是沒想到琴嬸子會坦誠相告,畢竟李海與那寡婦的事 ,她只是聽了傳聞,琴嬸子若要否認也正常。況且,琴嬸子與李海算是一家人 ,她更應該幫著說好話才是,如今這樣說,顯然她是真心為玉秀考慮的。
琴嬸子繼續說:“你也清楚 ,那些男人,性子上來了,什么臟的臭的都管不得。我那侄子,年紀這樣大了 ,屋里又沒人,更管不住自己,被那寡婦勾了幾次 ,就去了 。我知道,你曉得了這個,心里肯定不痛快。可我那侄子 ,我也是知道幾分的,雖有個那樣的娘,可他自己還是老實本分的 ,若不是寡婦勾著他,他是絕不會自己上門去的。“
夏知荷心道:便沒有不愛腥的男人 。嘴上卻說:“我信嫂子的話,只是你是知道玉秀的 ,她現如今雖然也是守寡之身,人卻是清清白白的,我實在不愿她受了委屈。“
琴嬸子便知她對這個事在意,更因此起了回絕之心 ,她想了想,說:“我曉得玉秀是極好的,說起來 ,是我那侄子配不上他,只是我嫂子那邊實在求得厲害。妹子你看這樣如何,我先去找我嫂子 ,把你的意思說給她聽,再看他們家如何回話,你再下決定 ,是不是進一步談,怎么樣?“
夏知荷雖然不太滿意,但琴嬸子都這樣說了 ,她也只得同意 。
琴嬸子今天上門,就是為了這件事,現在得了話,立刻就起身要走。
夏知荷拉住她:“嫂子稍等。“
她去廚房 ,拿油紙重新包了一包桃脯,塞進琴嬸子的籃子里,“這桃脯不值錢 ,嫂子帶回去給家里孩子嘗嘗鮮 。“
琴嬸子推辭不過,高高興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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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余寡婦
琴嬸子一走,夏知荷就去玉秀房里,將剛才一番話都告訴了她。
玉秀聽后 ,倒沒有什么想法,即不歡喜,也不厭惡 。那李海她也見過 ,人長得挺高大,容貌也算端正,幾次路上見他,都是低頭走過 ,看起來挺老實的一個人,只看表面,誰能想到他與名聲在外的余寡婦有首尾。
夏知荷見她沉默不語 ,怕她想多了,忙道:“你若不喜歡,娘下次就回絕了他。我心里也是不大喜歡的 ,只是一來,你琴嬸子上門來說,多少要給她幾分面子 ,不好立刻就回了;二來,這李海雖有不好,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娘現在手頭沒有比他好的人選,怕錯過了這個,以后沒有更好的,所以想先拖一拖 ,倒不是立刻就要把你許給他,你且放寬心。”
“娘的心意我明白,”玉秀主動握住夏知荷的手 ,說:“我心里未曾不喜 。我看這個李海沒什么不好的,他雖有些過往,可我也是守寡之身 ,我們兩個都不用嫌棄對方。只要他是個老實本分的,我就與他好好過日子,將來一起孝敬爹娘。 ”
夏知荷聽了 ,又欣慰又酸澀,心中五味雜陳,只是心里更加堅定 ,一定要給玉秀挑個好的 。
午后,玉秀去河邊洗衣服。
路上遇見琴嬸子的小女兒,叫李月梅。
李月梅今年十五,長得像她娘 ,一張圓圓的臉蛋,身材略有些豐滿,性子也像她娘 ,很是熱情活潑 。她與玉秀算是一同長大的手帕交,雖小了玉秀三歲,卻已經許了人家 ,只等來年開春辦喜事了。
因她哥哥是個秀才公,李月梅的親事便很如意,許的是鄰村的張家。聽聞那張家住著六間大瓦房 ,家里有良田十幾畝,還養了十幾頭肥豬,家底在幾個村里是數得上的 。
琴嬸子年輕時 ,上頭有個惡婆婆,很是受了些挫磨,好不容易熬到分家,因她當家不是長子 ,只得了幾間草房,幾畝旱地。
她男人老實,琴嬸子卻是個有想法的 ,家里兩男一女三個孩子,她沒讓任何一個下地干活,只把自己一個女人當男人使喚 ,起早貪黑二十幾年,至今住的還是當初的破草房,卻供大兒子念書 ,托關系讓二兒子跟著師傅打鐵,把小女兒養在閨中。
好在幾個孩子也上進,如今 ,她家老大考上秀才,二兒子過兩年也要出師,小女兒又說了這樣一門好親事,琴嬸子逢人便笑呵呵的 ,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村里人都說她苦盡甘來,是到享福的時候了 。
到了河邊 ,已經有不少人,兩人與相熟的婦人打了招呼,選了個在離眾人稍遠的樹蔭。
李月梅洗著衣服 ,嘴上也不停歇,“我娘上午從你們家拿回的桃脯,我一下子就吃了一半 ,又香又甜又酸,比鎮上百味居賣的還好吃,玉秀姐 ,你的手太巧了,我怎么就沒你這么能干呢?“
玉秀笑道:“就是一些不上臺面的東西,你若實在喜歡,等明年做的時候我喊你一起 ,今年卻做不了了,我家里還有一些,一會兒都給你拿回去。“
李月梅忙擺擺手 ,“那倒不用,我就嘴上說說,真讓我做我還嫌麻煩呢 ,剩下的桃脯你和夏嬸自己吃吧,要是被我娘知道我又向你要,你看她不擰我腿肉。“邊說邊呲牙咧嘴 ,好似她娘當真擰了她一樣 。
玉秀不由失笑,“又亂說了,你-娘那么疼你 ,怎么舍得動手。“
李月梅笑嘻嘻地吐吐舌頭,一雙圓眼左右亂轉,突然給她看見小路上過來的一個人,臉上的笑意便收了 ,撇撇嘴,頗有些不屑,湊近玉秀 ,低聲道:“你看,那個來了。“
玉秀便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余寡婦 。
余寡婦年歲在二十后半 ,單看長相只得五六分姿色,再看身段打扮便有七八分了。只見她穿一件桃紅色襖子,下邊配嫩綠色長裙 ,斜挽著發髻,頭上插著一支蝶戀花銀簪,一只桃花銀鈿 ,臉上涂著水粉胭脂,唇-間一點朱紅,裊裊娜娜地走過來,帶著幾分農婦們沒有的風情。
村里不少男人與余寡婦不清不楚 ,有幾個更是有家室的,因此河邊婦人們見了她,都沒有好臉色 ,脾氣直的,更是呸了一口,直說晦氣 。
余寡婦卻好似沒聽見 ,徑直走到玉秀邊上,一雙細白的手搭在額前,斜斜地遮了些陽光 ,眉間微蹙,含嬌帶媚道:“玉秀妹妹,你看日頭這樣毒 ,眼下就你這還有一點陰涼,不知道能不能給姐姐騰出一點位置呢?“
玉秀還未說話,月梅已經甩了衣物站起來,毫不客氣回絕了 ,“憑什么給你讓位置!你怕太陽曬,我們就不怕嗎?”
其實她兩人衣服已經洗得差不多了,月梅是看不慣余寡婦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
“呦!”余寡婦仿佛這才看見月梅 ,拿目光仔仔細細將月梅看了,才作腔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月梅妹妹。”
“誰是你妹妹!你別亂攀親戚! ”月梅更氣了 。
余寡婦卻笑得更甜 ,“這定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月梅妹妹從前 ,可從不敢大聲說話的,都說張家家境殷實,難道殷實之家 ,就喜歡妹妹這樣潑辣的嗎?”
“你……”月梅氣結,只是她畢竟是個沒成婚的女子,這種話不管如何回都不合適,不由漲紅了臉 ,連眼眶都要紅了。
余寡婦面上更加得意,眼里卻閃過一絲嫉妒。她自認品貌雙全,現在卻不得不勾著那些 ,從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男人度日,而眼前的小丫頭,容貌身段樣樣不如她 ,卻得了一門好親事,眼看就要過好日子去了,怎么不讓她又酸又妒 。
兩人斗嘴的時間 ,玉秀已經把自己和月梅的衣服收好,此刻站起來,淡淡說道:“張家不喜歡月梅這樣的 ,難道喜歡你這種嗎?月梅哪里不好?她年輕 、單純,最重要的是,清白。 ”
最后兩字她說得極輕,卻清清楚楚地落進余寡婦耳里。
余寡婦被踩到痛處 ,臉上的笑容立刻揭了下來,咬牙道:“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說這兩個字,你跟我一樣是寡婦 ,我不清白,你以為你就清白嗎?給人家做了十幾年童養媳,誰知道關起門來發生了什么 ,還端著架子裝清高,只有那些蠢貨才相信你!”
玉秀聽了,仿佛想起什么 ,臉上帶出了淡笑,“有人愿意相信,不就夠了?“
說完不再理她 ,端上木盆走了。
月梅趕緊跟上,走前使勁哼了一聲 。
余寡婦咬著牙,臉上再無半點嬌-媚,只余濃厚的嫉恨。
說起來 ,余寡婦夫家家境并不差,她男人雖然去了,家里也無長輩 ,卻有兩間瓦房,幾畝良田,若她本分一些 ,守著田租也能度日。
只是她卻是個愛享樂的,身上要穿細棉,嘴里要吃細糧 ,臉上要涂胭脂,頭上要帶銀簪,這等日子 ,只有地主老爺家過得,尋常人家怎么供養得起 。于是少不得要找人接濟一二。
她勾上手的那幾個,家里都不算太差,李海算是最窮的 ,卻也是她最上心的。原因無他,只因李海長得人高馬大,五官端正 ,又年輕力壯 。世人都愛俏,余寡婦自然也不例外。
她對李海是動了幾分真情的,甚至想過 ,如果李海愿意娶她進門,她立刻就和別的男人斷得干干凈凈。
可誰曾想,她對別人有情 ,人家對她卻無意 。李海已經好幾日避著她走了,她好不容易將人堵了一回,百般追問 ,才知道他家竟打著讓他入贅李大柱家的主意。
她和李玉秀都是寡婦,卻一個讓人交口稱贊,一個叫人唾棄不已,讓她如何能平。她本就嫉妒李玉秀有家人護著 ,可以過好日子,可以裝清高,這下子 ,更是記恨她奪自己情郎了 。
她想起剛才李玉秀暗示,只要李海相信她清白就足夠,心里更是嫉妒得像被萬只螞蟻啃咬一般。
另一邊 ,月梅緊跟上玉秀,小聲道:“玉秀姐,你別聽她胡說 ,我們都知道你跟她不一樣,她是自己不干凈,才要來污蔑你。“
玉秀道:“我知道 ,你放心,我沒將她放在心上。你也是,以后遇見她離遠一點,別和她置氣 ,她那樣的人,根本沒有名聲可言了,所以才更加無所顧忌 ,我們卻要愛惜自己,不能與她一般見識 。“
月梅不由撅了嘴,“我都知道 ,可我就是看不慣她那模樣,總不能一直忍著她吧?“
“你呀,“玉秀無奈笑道:“也不是讓你一昧忍讓 ,只是你要與她爭鋒,總要爭在點子上吧,不能她說什么你應什么 ,這不是讓人牽著鼻子走嗎?你得看她最在意什么,最渴望什么,然后一下擊在點上,比你說再多的話都管用。“
月梅聽得直點頭 ,忙追問說:“那玉秀姐你快告訴我,余寡婦最在意什么,看我下次狠狠打擊她。“
玉秀抿嘴笑了 ,“這個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
月梅急了 ,一路纏著玉秀,讓她告訴自己,最后也沒得到想要的答案 ,只得嘟著嘴回家了。
玉秀進了院子,就聞到一股紅棗的甜香味,便知道是她娘在熬紅棗枸杞茶。
等她晾好衣服進屋 ,果然見夏知荷端了兩個茶杯出來,讓她一塊來吃 。
這紅棗枸杞茶,用的是后邊小遙山上野生的紅棗。將棗子洗凈蒸熟了,去皮去核 ,和枸杞、紅糖一起下鍋,熬煮至糊狀,放涼了收在小瓷罐里 ,存放在陰涼的地方,每次要喝的時候,用開水沖飲。
夏知荷十分注重保養 ,她知道女人極容易缺少血氣,因此每次月事盡了,就要熬上一罐紅棗茶 ,每天喝一杯,一直喝到下次月事來之前 。玉秀在她的影響下,也有了這個習慣。
夏知荷放下杯子 ,說:“我看你爹得明天才能回來,正好明兒是初五,你和我一起去鎮上,把最近存著的繡品賣了 ,買點吃的用的,再買條豬后腿,給你爹做涼拌肘子。”
鎮上縫五便有大集 ,附近村里鄉里的村民都會來趕集,將自家弄來的山貨、米糧、蔬果等拿到集市上賣,再買些布匹 、油鹽等物品回家 ,因此每次都熱鬧得很 。
夜里母女兩個早早睡了,只等明兒一大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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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趕集
次日天不亮,母女兩人都起了,洗漱一番 ,給雞撒了些谷子,便往村頭趕去。
村頭榕樹下,村長兒子李山趕著頭牛車等在那里。
李家溝與清平鎮離得不遠不近,坐牛車要半個時辰 ,有些人節省一些,舍不得兩文錢的車資,走上一個時辰也能到 。
一入清平鎮 ,就是個集市,只見道路兩邊擺滿了小攤子,都是附近村民擺的臨時攤位 ,各種物品應有盡有。有家禽雞蛋、蔬菜種子、山雞野兔 、香菇木耳、板栗山棗,還有賣自家做的籃子、麻繩 、木盆、草鞋……整條路上擠擠挨挨,耳邊盡是叫賣聲、還價聲 ,熱鬧不已。
夏知荷拉著玉秀,小心避開來往的人群 。兩人先在朝食攤上吃了兩碗餛飩,才穿過一條小巷 ,來到一條干凈整齊得多的街道。兩旁有不少店鋪,飯館 、酒樓、布莊、糧鋪 、銀樓,還有李月梅常念叨的百味居也在這條街上。母女二人沒有停留,直接往一間相熟的繡莊走去 。
繡莊老板娘名叫莘娘 ,與夏知荷是舊相識,一見兩人進門就迎上去,笑道:“我就知道荷妹上次沒來 ,這次準得來,呦,難得玉秀也來啦?快 ,跟姨去里間坐坐。“說著,喊來伙計交代了兩句,自己就帶著人往后頭去了。
莘娘請兩人坐下 ,給她們倒了茶,也不先看夏知荷帶來的繡品,倒與她拉起了家常 。她聽夏知荷說要給玉秀招個女婿 ,立刻拍了下大-腿,高興道:“這事做得好!你呀,三年前我就跟你說了,玉秀年紀輕輕的 ,怎么能讓她守寡,現在總算開竅了,也不算太晚。 ”
說著又去拉玉秀 ,笑瞇瞇道:“玉秀給姨說說,喜歡什么樣的?姨給你留意留意。”
把玉秀羞得面紅耳赤,直往她娘身后躲 。
夏知荷拍開莘娘的手 ,說:“她面子薄,你別逗她了。也不是我狠心,一定要她守著 ,可她是以童養媳的身份養在李家,如果李仁去世,她沒甚表示 ,反而轉頭就嫁了出去,那光世人的唾沫就能淹死我們母女。現在好了,她給李仁守了三年,算是盡情盡義 ,又進了李家宗譜,是名正言順的李家女兒,這時候再讓她找一個 ,別人也找不到話頭說她了。”
莘娘哪里不知其中曲折,也不過嘴上說說夏知荷不是罷了 。
夏知荷又說:“到底是我之前想得簡單了些,以為招個女婿上門就不會委屈玉秀 ,可是看看現在的人選,竟無一個讓我滿意的。莘娘,我不與你玩笑 ,今日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幫我留意一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
莘娘看她面色鄭重 ,也收起玩笑,說:“你我姐妹二十幾年,我又是看著玉秀長大的,這事情就算你不說 ,我也要管一管 。你放心,我呀,跟你一樣舍不得玉秀委屈 ,一定給她看個好的。”
夏知荷握住莘娘的手,感動道:“好,你幫我看看 ,只要家里簡單一些,身體健康,不沾嫖賭就行。”
莘娘點頭 ,她見玉秀一直低著頭,怕她誤會夏知荷的一片心意,忙又對她說:“秀兒 ,你可別怪你-娘,說她不給你找更好的,你要知道,條件更好的 ,心氣自然更大,未必看得上我們這樣的人家,就算成了事 ,以后也未必真心待你,只怕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 。莘姨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些年來 ,我看你-娘待你的心意,竟是連我待我親生女兒都比不上的,你-娘為了你 ,可算用心良苦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順她才是。 ”
玉秀抬起頭來,一雙眼里早已盈滿了淚 ,她一下撲到夏知荷懷里,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世上只有娘對我最好,就算要我一輩子一個人守著娘 ,我也愿意……”
夏知荷被她哭得心酸,眼淚跟著往下掉,又心疼又欣慰 ,“傻孩子,說什么傻話。”
莘娘忙在一旁安慰,“倒是我成了壞人 ,竟讓你們二人都哭了 。”又說了些話,過了一會兒,打來水讓她們洗臉。
三人收拾一番 ,這才把夏知荷帶來的繡品拿出來,根據品種、繡紋不同,一一估價。
夏知荷繡藝精湛 ,玉秀的也不差,她們母女二人的繡品,在鋪子里一向是當做精品來賣的,因此價格比一般的貴上幾分 。
她們這次帶來八條帕子 ,六個荷包,五張扇面,帕子一條二十文 ,荷包二十五文,扇面是團扇,又是雙面繡 ,價格更高,要四十文,總共是五百一十文。
雖看起來不少 ,卻是母女兩人繡了小半個月的成果。
結了錢,又拿了新的繡樣,兩人還要去置辦些物品 ,不好多停留,就告別了莘娘。
她們先去雜貨鋪買了兩斤鹽、兩斤糖、一小罐香油 。時下一斤鹽要四十文,一斤糖十八文,一小罐香油不足一斤 ,要三十文,總共一百四十六文,店家抹了零頭 ,是一百四十五文錢。
玉秀又問店家要了幾顆花椒和小茴香,店家倒也會做生意,舍得一點蠅頭小利 ,換取回頭客,用小紙包一樣抓了一小把給她。
又去了趟肉鋪,稱了一斤五花肉 ,二十文;兩斤豬后肘子,三十文;三斤肥膘用來煉油,七十五文;一共花了一百二十五文 。那屠戶看她們買得多 ,又送了兩根大骨,一大塊豬血。
母女兩個一人提著一個籃子,最后去了趟布莊。她兩人眼下都不需要添衣物,就只扯了半匹麻布 ,打算給李大柱再做一套干活穿的衣服,又剪了幾尺絹布,用來做鞋面 ,再向店家討一些布頭納鞋底,如此又花了二百文 。
今日掙的五百一十文,到現在就只剩四十文 ,母女兩個沿街一邊逛一邊往鎮外走,又買了些針頭線腦小玩意兒,等出了鎮 ,就只剩幾文錢作車資了。
她們將買來的肉 、糖等放在籃子底下,上面蓋著布莊里討來的布頭。
牛車邊上已經等了兩個婦人,見她們來了 ,其中一個便道:“呦,買了什么這是?籃子都快裝不下了 。“說著就要上前來翻看。
夏知荷微微側身,避過了,嘴上淡淡道:“不過買了一斤鹽 ,扯了半匹麻布,給我當家的做一身干活的衣裳,春花嫂也知道 ,他整日往山上跑,衣服費得很。“
那春花仍不死心,又去翻玉秀的籃子 ,玉秀也不躲,給她看見果真是麻布,才滿意地讓開 ,嘴上卻說道:“還是你們家日子過得好,我家那口子都一年沒做新衣賞了,要我說 ,都是地里刨食的,也不必穿得多好,誰還不知道我們是鄉下人呢 。我早上看你們又去繡莊了,今日怕有三百文進項了吧?“
夏知荷不答 ,玉秀淡笑道:“嬸子說笑了,銀子哪是那么好掙的,最近繡莊生意不好 ,我們這兒也大不如從前了,我娘剛才還頭疼呢。“
春花嬸又追問:“沒有三百文,一兩百文總有了吧?“
玉秀見她緊追不放 ,心知不給她個回答就要沒完沒了,于是點了點頭,“不過將將二百文罷了。“
春花嬸聽了 ,十分滿意,“我和我家那口子,這一個月來上山打板栗 ,摘山棗,又去采蘑菇摘野菜,我家川兒前幾日回來一趟,又套了幾只山雞野兔 ,今兒全賣出去,總共也才得了五百文呢。“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 ,嘴里雖然說少,臉上卻分明是得意 。
玉秀面上笑意更顯真誠,說:“果真不少 ,難怪村里人都說嬸子一家最勤快,說李川哥是頂能干的人。“
張春花的兒子李川,數年前就跟著一個遠方親戚習武。因本朝尚武 ,一個武師有時比秀才還受人尊崇 。
是以李川如今雖還未學得圓滿,卻早有鎮上大戶人家許下承諾,只等李川學成歸來 ,就要請去家里做護衛,聽說不但一年有十五兩薪資,還包了衣食住行等花銷,比其他在地里刨食的鄉民不知好了多少。
因而這兩年 ,春花嬸在村里越發得意,風頭甚至蓋過了有個秀才兒子的琴嬸子。
春花嬸聽了這好聽話,又自覺比過了夏知荷母女 ,終于心滿意足地走開了 。
另一個婦人是村里的新媳婦兒,此時過來和兩人打了招呼,三人說了一會兒話 ,又等來一個同村人,湊足了五個,李山便趕著牛車回村了。
等回到村里 ,已經將近午時。
李大柱因怕家里人擔心,進山時間最長不超過三天,今日正好是第三天 ,下午他肯定會回來 。所以夏知荷才會去買豬肘子,要玉秀給她爹做個涼拌肘子。
今日買的是后肘子,較肥,肉多一些 ,若買前肘子,則是筋多-肉少。
買來時已經讓屠戶幫忙把肉切成幾塊,此時只把肉洗干凈 ,過水焯一遍,細細地將豬毛拔干凈 。又在鍋中倒入干凈的水,放入蔥姜、花椒、小茴香去味 ,煮開片刻后,放進肘子,倒入適量醬油 、料酒、一勺鹽 ,又加了一勺糖提鮮,大火煮上半個時辰,等肉可以脫骨便成了。
將肉撈出鍋 ,抽去骨頭,用紗布將肉-緊緊裹成肉卷,用細繩子系緊,放在陰涼處。若要吃時 ,只需取出切片,與各味調料拌一拌即可。
處理好豬肘子,玉秀切好肥膘 ,又用她爹劈柴的斧頭,將屠戶送的大骨劈開,兩口鍋同時生火 ,一口鍋煉油,一口鍋熬骨頭湯 。
她連面團都揉好了,放在案上醒著 ,只等她爹回來,立刻就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面條。
好在李大柱也未讓母女兩人久等,約摸未時將過 ,院門外便傳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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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初見
玉秀一聽見敲門聲,立刻就站起來往外走 ,嘴里說道:“肯定是爹回來了 。 ”
夏知荷雖未起身,手上的活計卻停下了,一雙眼睛比之前更亮。
門外果然是李大柱 ,只見他身量高大,身板厚實,穿一身深灰色短衫 ,衣服上不知被什么刮了好幾個口子,衣擺下還吊著幾根草枝,方臉上長著一圈胡渣 ,一臉的汗和塵土,頭發也亂蓬蓬的,沾滿草屑 ,活似哪里跑出來的野人。
他的嗓音渾厚響亮,一見玉秀便問:“秀兒,你娘呢?”
“娘在屋里等著呢,爹你快進來 。”
李大柱點點頭 ,迫不及待就要進去,又想起什么,忙將步子收回來 ,往邊上退了一步,說:“快讓你娘出來,爹帶了客人回來。 ”
他這一退開 ,玉秀才發現門外還有一個人,只是剛才門縫開得小,那人又一直沉默 ,所以才沒讓她發現。
這一看之下,玉秀嚇了一跳 。原說李大柱已是十分高大了,門外這人竟比他還要修長挺拔一些 ,一張冷硬的臉,棱角分明,并不如何英俊,卻讓人一見難忘 ,看他沉默不語地立在那里,竟好似一座高山矗立在眼前,莫名的壓迫 ,令人心驚膽戰。
玉秀只看了一眼,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只說了一句“爹和客人快進屋。”就急忙往屋里尋她娘去了 。
夏知荷已經聞聲出來 ,她見了那客人,也是心中一驚,只是到底她見過的人多一些 ,也不像玉秀還是個閨中女孩兒,對外男不必那樣避諱,忙把兩人迎進堂屋 ,到了兩杯茶,說:“可算把你們盼回來了,當家的也真是,有客人來竟不提前回來說一聲 ,眼下沒有準備,怠慢了客人如何是好。”
那客人看著沉默,倒也不是無禮之人 ,只是說話簡潔得很,只聽他說一句“打擾了。 ”便沒了下文。
李大柱大咧咧地擺擺手,“都不用客氣 ,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
看他這樣不靠譜,竟還沒有介紹一下的意思,夏知荷不由咬牙暗里掐了他一把。
“呲……“李大柱毫無防備 ,被擰了個呲牙咧嘴,偷偷看一眼媳婦兒眼色,頓時明了 ,不由拍拍額頭,說:“都是我糊涂了,媳婦兒來,這是我在山上遇見的林兄弟 ,林潛,這次多虧了林兄弟幫忙,不然一時我還回不來哩。林兄弟 ,這是你嫂子,方才那是我女兒 。”
夏知荷和林潛又分別見了禮。
李大柱灌了兩大杯茶,又站起來往外走 ,“走,林兄弟,再幫幫我一起把那木頭搬進來。 ”
夏知荷心里奇怪 ,和他們一起走到門外,才發現外邊竟放著一捆約有五六根,一人合抱粗細 、丈許長短的木頭 。
她不由問出口:“怎么今天就把木頭搬回來了?”
原來李大柱每次進山找木材 ,都是先花兩三日,進大遙山里慢慢找好了,做上標記,再出來雇兩個人一起進山 ,將木頭砍了截成幾段運出來。這還是第一次直接找到木頭就扛出來的,不怪夏知荷意外。
李大柱道:“一兩句說不清,一會兒和你細說 。”
說話間 ,林潛已經抱住一根最粗的木頭,雙腿曲膝弓緊,雙臂使力 ,筋肉繃起,輕喝一聲,那一根少說也有五百斤的木頭 ,竟讓他一下扛了起來。
夏知荷驚得杏目圓睜,帕子都險些掉到地下,還是李大柱催了一聲 ,才回過神,忙在前面給林潛引路,將木頭搬進李大柱做工的西次間。李大柱拖著另一根木頭的,緊隨在后面 。
如此往返三次 ,才將木頭安置好。
玉秀已經端了兩盆熱水放在堂屋里,見他們出來,說:“爹和客人先洗把臉 ,馬上就能開飯了。 ”
夏知荷本要到廚房幫忙,被玉秀推出來,說吃食已經準備得差不多 ,讓她留在堂屋招待客人。夏知荷也知道玉秀的本事,并不堅持,就讓她一人去了廚房 。
因事先不知道會多一個人 ,玉秀之前醒的面團不夠,剛才又匆匆和了一些,正醒著。現在只能讓她爹和客人先吃 ,她和她娘晚點再吃。
灶膛里生火,將鍋里的骨湯重新燒開,撒下一大把剛摘下的小青菜,又動作利落地將面團搟薄 ,切片,再扯成長條狀,下到鍋里 。
另一口煉過油的鍋也升上火 ,不必再放油,只將鍋里殘余的油燒熱。將四個雞蛋打在大碗里,切一大把蔥沫放進去 ,加一點鹽,極快地攪拌幾下,將蛋液撒進鍋里 ,快速翻炒幾下,一盤噴香的炒蛋就出鍋了。
另一邊面條也已經煮熟,取兩個大海碗 ,放進兩大勺濃郁奶白的骨湯,將面條撈起來放在底下,上邊放一層翠綠的小青菜,再鋪一層油旺旺黃燦燦的蔥花炒蛋 ,最上面排一排切成薄片的肘子,如此,兩大碗色香味俱全的骨湯面就做成了 。
玉秀又將仍溫熱的油渣端出來 ,撒一勺鹽,一小勺花椒和茴香磨成的粉,上下翻攪幾下 ,放在托盤里。又切了一盤肘子,加蔥蒜醋等拌了,一并端出去。
夏知荷、李大柱并林潛三人正在堂屋里說話 ,大半是李大柱在說,夏知荷回應幾句,林潛則沉默居多 。
忽然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 ,勾起人全身的饞蟲。
李大柱肚里咕嚕嚕叫了好幾聲,夏知荷嗔怪地看他一眼。他摸著肚子哈哈大笑:“在山里好幾天也沒正經吃上一頓熱的,還是玉秀最懂我的肚皮 。林兄弟我和你說,不是我自夸 ,我這女兒的手藝,咱李家溝找不出第二個來,今天你算是有口福啦。”
夏知荷忙道:“快別夸這樣的海口 ,讓林兄弟笑話。”
說這話,倒不是夏知荷覺得玉秀不夠好,實際上她對玉秀的手藝也是極滿意的 ,若此刻在場的是琴嫂子等人,她說不定也要自夸一番。可這林潛畢竟和琴嫂子不同,又是個外男 ,就不好在他面前多說自己女兒了 。
林潛仍沉默不語,聽了李大柱的話卻也跟著點了點頭。他在大遙山里也待了大半年,雖有個家 ,卻幾乎不回,每日只抓野物烤了,隨意吃幾口,正經飯幾乎一頓也沒吃上 ,之前不覺得有什么,眼下聞了這家常香味,才驚覺五臟六腑都劇烈地渴望起來。
正說著 ,就見玉秀端著托盤轉進來 。
她手上是一個大托盤,上面兩個碩大的海碗,另有兩只不小的碟子 ,這些重量全壓在她細瘦的雙手上,她本人或許未覺得有什么,別人乍一看都有點心驚 ,只覺得她巍顫顫下一刻就要倒了。
夏知荷嘴里低呼一聲,正要上前幫忙,眼前一陣風帶過 ,有人已快了她一步。
玉秀眼前一花,手上一輕,耳邊聽得一句“我來 。”托盤已經被那位客人端到桌子上了。
夏知荷忙上前拉著她查看,“你這孩子 ,說一聲讓你爹自己去端就是了,這么重的東西,你若摔了燙了可怎么辦? ”
玉秀知道她娘關心她 ,任她說完,低低說一句下次不敢了。她見她爹和客人都盯著托盤里的吃食不動,顯然是餓了 ,卻還在等著她們上桌,忙上前把兩碗面并兩碟小菜端出來,說:“爹和客人先吃 ,廚房里還有許多,吃完了再添一碗,灶下的火還需要人看著 ,我和娘一會兒再吃 。”
李大柱說:“你和你娘一起過來吃,咱們家沒有分桌的習慣。”
夏知荷也猜到或許面條不夠,便輕輕推了李大柱一把,說:“你就和林兄弟先吃吧 ,你們大老爺們的臉皮厚,玉秀可是大閨女,害羞得很呢。 ”
玉秀站在她娘身后一步 ,低著頭,臉頰微紅 。
林潛原本眼也不眨地盯著面條,聽見夏知荷這話 ,第一次抬頭在玉秀臉上盯了一眼,又轉頭盯著眼前的海碗。
李大柱見媳婦兒這樣說,再看女兒又確實是害羞的模樣 ,也就不再堅持了。
母女兩個到了廚房,夏知荷松了口氣,低聲說:“你爹也真是的 ,竟毫無預兆就帶了客人回來,幸好今兒去了集市,家里有兩個菜,不然真要鬧出笑話來。”
玉秀揉著面團 ,將一個個劑子搟成薄片,又用刀切成條狀 。
夏知荷洗了手過來幫忙,把面扯成面條。“幸好秀兒你機靈 ,一看見有客人來就多醒了些面,我看那客人比你爹還健壯,食量估計只大不小 ,方才那些面,定不夠他們兩人吃。”
說著她話里又帶了點惱意,“你爹那愣頭愣腦的 ,非要我們兩個也上桌去吃,吃什么?就著清水吃面粉不成! ”
玉秀聞言噗嗤就笑了,見夏知荷面上更惱 ,忙說:“爹那也是心疼娘,舍不得你餓肚子呢 。”
夏知荷輕輕哼了一聲,又自得道:“我們家,幸好咱們兩個機靈 ,若就靠你爹那沒盤算的,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說話間,兩人又下了兩碗面條 ,雖比剛才那兩碗小些,卻也非一般飯碗比得,玉秀又燙了一把青菜鋪在上面 ,將兩碗面放在托盤里,夏知荷便端出去了。
李大柱和林潛果真餓得狠了,這不過一盞茶功夫 ,兩大海碗的面都吃了個精光,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
見夏知荷又端了兩碗過來,這次不等林潛動作 ,李大柱自己就幾步上前接過,笑道:“咱們秀兒手藝越來越好了,今天這面條的味道比從前的都好。 ”
夏知荷又好氣,又有些心疼 ,“那是你這次餓得狠了,慢點吃,仔細一會兒肚子漲了難受得慌。也別光顧自己吃 ,多招呼招呼林兄弟,那油渣和肘子都是玉秀下午剛做的,還熱乎著呢 。”
說完 ,又讓林潛別客氣,多吃點,這才回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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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夫妻夜話
廚房里,玉秀又煮了兩碗面條 ,這是給她自己和她娘的,面條上都鋪了一層青菜,還臥著個金黃的荷包蛋。
今日買肉送的豬血,她怕到明日放壞了 ,就和泡發的香菇一起,做了一份香菇豬紅湯 。香菇濃郁的香味掩蓋了豬血的腥味,豬血鮮嫩 ,香菇鮮美,倒也般配。
母女兩個坐在小桌邊吃面,夏知荷忽然想起什么 ,說:“秀兒,一會兒你去把你隔壁那間屋子收拾一下,床鋪鋪上 ,被子枕頭都在柜子里。”
玉秀心里一驚,忙問:“那位客人要留宿? ”
夏知荷輕輕搖頭,“你爹沒說 ,只是我聽他們話里的意思,這個林潛似乎家住在大遙山里,眼看一會兒天就要黑了,總不能讓他摸黑進山 ,怎樣都要留一留的。”
李家溝背靠小遙山,小遙山之后還有更高更廣的一座山,叫大遙山 。大遙山呈環抱之勢 ,將小遙山攏在懷里,當地人也稱這兩座山為母子山。
傳聞大遙山里有猛獸,更有人稱曾在山中聽過虎嘯狼嚎 ,雖不知真假,倒也確實嚇住不少人,村民們平日上山摘野菜、采野果 ,都只在小遙山里轉悠,從不深-入大遙山中。
只是大遙山里也不是荒無人煙,一些無田無地的山民 ,就零星分布在其中 。
聽夏知荷話里意思,這林潛就是個山民。
匆匆吃完,玉秀去收拾房間。
夏知荷估摸著李大柱他們吃得差不多了,便往堂屋里去 。
堂屋里 ,林潛正要告辭。
夏知荷一進門就見這架勢,忙說:“林兄弟稍等,眼看外頭天已經黑了 ,山路難走,路途遙遠,又有許多危險的野物 ,實在不是進山的時候。林兄弟若不嫌棄家里簡陋,就在此休息一晚吧 。”
李大柱也說:“林兄弟你別和大哥客氣,就在我這里過一晚 ,明天再進山。”
兩人勸得殷勤,林潛卻打定主意要走,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看李大柱二人擔心他,便說:“這山路是我走慣了的,并不怕什么。多謝李大哥和嫂子的好意,改日再來叨擾 。 ”
李大柱夫婦看他說得堅定 ,知道今日留他不住,再看他身強體壯,山里一般野獸不是他的對手 ,也就作罷了。
三人一起走到院門口,林潛與他兩人作別,轉身便走。
“客人稍等!”
未走出幾步 ,身后傳來一道纖細的聲音,林潛停步一看,原來是方才那名女子 ,只見她手上提著一只紙糊的燈籠,呼吸有些急促,想來是急急從房里趕出來的。
玉秀方才在收拾屋子 ,從門縫里看見客人要走,忙點了一只燈籠提出來 。
她見自己一出聲,另外三人的目光都停在自個兒身上,不由有點局促 ,面頰微熱,硬著頭皮走上前,對夏知荷道:“娘 ,今日才初五,月光昏暗,照不清山路 ,不如讓客人帶上這盞燈籠,也能方便一二。”
夏知荷忙道:“還是秀兒考慮得周到。 ”說著示意李大柱將燈籠遞給林潛 。
林潛接過,道了聲謝 ,轉頭大步離開。
山風凜冽,夜鳥孤鳴。他腹中裝著熱食,手里提著燈籠 ,頭一次覺得走在這深秋冷寂的夜路上,竟也有幾分愜意 。
玉秀回到堂屋,將碗筷收拾了,又燒了熱水 ,讓爹娘二人洗漱,自己也端了一盆熱水回屋。
主屋里,夏知荷在鋪床 ,李大柱坐在一邊泡腳,他和夏知荷講了這次進山的頭尾。
原來,李家溝后頭的小遙山 ,每一塊山地都是有主的,平日里村民們摘山果 、打野兔都沒什么,卻不能隨意砍樹 。李大柱每次都要去大遙山里找木頭。
這次能得到這幾根好木頭 ,也是巧合。那日他在大遙山中迷了路,走進一片從未到過的林子,又一不小心滾下石涯 ,正是在涯下看見這幾棵樹 。
像以往一般,他一路做了記號,打算出來雇兩個人和他一起進山砍樹。可走了幾次才發現,那一片小小的林子 ,他竟走不出去了,放佛鬼打墻,不論往哪個方向走 ,最后都只能走回原地。
繞是李大柱膽大,半天之后,也嚇得滿頭大汗。
這片林子他從沒來過 ,不知是否有猛獸出沒,若天黑了還找不到出路,或許就得留下給熊瞎子作伴了 。
好在天快黑時 ,他看見林潛的身影,急忙呼救。也不知林潛是怎么走的,在那片林子里左拐右拐 ,沒一會兒就將他帶出來了。那時天已全黑,兩人就在一個山洞里對付了一夜 。
林潛看著面冷,卻是古道熱腸,他知道了李大柱上山的意圖后 ,第二天又帶他去了那片林子,將那幾棵樹砍了,一起運下山。
“幸虧有林兄弟 ,他對大遙山熟得很,這次也是有他帶路,我才能順利出山。”
他嘴里說得輕巧 ,夏知荷卻聽得心驚膽顫,面色發白,“怎么大遙山里還有這樣危險的地方?下次可千萬別再去了 ,就在相熟的地方找幾棵樹也就算了,那些好木頭可遇不可求,如果你因為這個出了意外 ,我和秀兒該怎么辦?”
李大柱也知道這次是自己魯莽了,那大遙山高聳入云,山中樹木茂盛,道路虬曲 ,更有蟲蛇野獸出沒,一個不慎,就難全須全尾地出來 。以往他只在外圍走動 ,只是這一次,因向他定嫁妝的東家許了個好價錢,他才想著要搏一搏 ,進-入內圍看看。
他見夏知荷后怕,忙好言安慰了一陣。
夏知荷抹著眼角,眼眶發紅 ,“下次再有這樣的活,我可不許你接了,銀子再好 ,也得有命花才行 。你也不想想,咱們家就你一根頂梁柱,你若出了什么意外,我們孤兒寡母兩個 ,不如都隨你去了,還落得干凈。 ”
見她哭了,李大柱更是急得抓耳撓腮 ,又是發誓又是許諾,說了好一頓話才把她哄過來。
兩個人收拾一番,躺進被窩里 ,貼在一塊說了會兒私房話,夏知荷想起昨日琴嫂子的來意,就把那件事和李大柱說了 ,只沒說李海與余寡婦的關系,問李大柱是個什么意思 。
李大柱前頭曾有個妻子,給他生了個兒子 ,就是李仁。李仁三歲時,原配妻子嫌李大柱整日只知干活,不解風情,就和外頭一個野漢子勾搭上了 ,后來更是卷了家中錢財,拋家棄子,與情郎私奔。
家里幾個小的小 ,老的老,離不開人伺候,李大柱沒功夫悲春傷秋 ,只得趕緊再找一個。就是在這時,給他遇見了夏知荷 。
夏知荷原是縣里大戶人家的丫鬟,專伺候那家老太太的 ,她們一起的一共四個大丫鬟,其中有一個就是莘娘。
莘娘自小就有些主意,后來年紀大了 ,就求了老太太,舍掉府里的管事媳婦兒不做,偏要配個貨郎。
原先姐妹們都說她傻,好日子不過偏要去過下等人的生活 。誰也沒想到 ,不出兩年,那貨郎就發跡了,自己開了鋪子 ,莘娘更是搖身一變成了老板娘。
而留在府里的那些,到現在都還是伺候人的命。
夏知荷因得老太太歡心,到了年紀也舍不得放出去 ,就一直留在府中 。
只是她年輕貌美,品行又出眾,老早就給那家老爺惦記上了 ,更因此招來當家夫人的記恨。
老太太去世后,不等那老爺出手,夫人直接給她灌了絕育的藥 ,拉出府去發賣。
因夫人誠心作踐,夏知荷的身價標得極低,那日李大柱又剛來縣里結了尾款,身上有幾兩銀子 ,這才給他撿了個大便宜 。
李大柱對這個美嬌娘是一見傾心,就算知道她沒法生育,也毫不介意。
夏知荷原本心如死灰 ,后來見李大柱人雖粗俗,待她卻一心一意,知冷知熱 ,一顆心慢慢地也就被捂熱了。
夫妻兩人齊心,日子自然越過越好,也更加離不開對方 。
李仁去世時 ,不少好事的人,勸李大柱休了夏知荷,再找一個能生的 ,都被李大柱打了出去。
也有人勸李大柱抱一個孩子養,他也沒同意。
在他看來,抱回來的孩子不是自己的種,未必養得熟 ,還不如把從小養到大、知根知底的玉秀當做女兒,再招個上門女婿,還來得靠譜一些。
只是關于女婿的人選 ,他倒有些想法 。
“李海人是不錯,可是咱們兩家離得太近了,不好。“
夏知荷稍微一想 ,就明白李大柱話里的意思。
李海家里兄弟多,又窮,兩家人離得這么近 ,以后她和李大柱去了,家里只有玉秀一個,怕是守不住這些家產 。
原本她還有點猶豫 ,被李大柱這么一說,立刻就把李海排除在人選之外了。
“還是當家的看得清,我原本只想著他人老實,待玉秀好就行 ,卻沒想到這一層。這樣看來,村里的這些人都不合適了,至少也得要臨村的才行 ,隔了一個村子,他們家人若想欺負玉秀,咱們村里人也不至于袖手旁觀 。“
李大柱點點頭 ,見她有些愁容,安慰說:“這事不是一時就能成的,媳婦兒你別急 ,咱們慢慢挑,總有好的。“
夏知荷輕輕應了一聲,心里卻幽幽嘆了口氣 ,說到底,還是他們家人丁太單薄了,出了事情,連個幫手都沒有。
她伸手在小-腹上慢慢摩娑著 ,若是自己能給玉秀留下一個兄弟,事情就簡單多了 。
這些年,她不知暗里偷偷喝了多少藥 ,掉了多少淚,卻一直沒有好消息,她已經不敢再抱任何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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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買糧食
次日一早,玉秀在后頭菜園子里摘了一個老南瓜 ,熬了一鍋南瓜粥,又烙了幾個玉米餅,拌一碟豬肘子醬黃瓜。
等夏知荷與李大柱二人起來 ,熱騰騰的朝食已經上桌了 。
李大柱這次得了好木頭,早已經耐不住,等用了飯,就一頭鉆進西屋工房里。
母女兩個喂了雞 ,將家里整理一番,就坐在一起做針線活。
“昨兒你是沒瞧見,那林潛果真有一把力氣 ,一根木頭總有四五百斤吧,他輕輕松松就扛了起來,倒把我嚇一跳。”夏知荷一邊繡著李大柱的衣服 ,一邊和玉秀聊著,“只是你爹到底還是不靠譜,等人走了 ,才和我說人家幫了這樣大的忙,這樣的人情,也不知怎么才能還上 。以后你爹再進山 ,可得讓他再把人請回家,正正經經地請吃一頓酒才是。”
玉秀只安靜聽著,時不時點點頭。
夏知荷說了一會兒昨日的事,突然話題一轉 ,說:“昨日上街沒去糧油店走一趟,昨晚又吃了約有兩斤白面,如今家里米面還剩多少? ”
廚房的事大都由玉秀負責 ,這些事她心中自然有數,當下就說:“白米還有小半缸,約三十來斤 ,糯米粉還剩一點,白面也只余四五斤了,玉米面、豆面 、糙面都還有不少 。“
夏知荷在心里細細算了一番 ,說:“一會兒我們去你琴嬸子家,買二百斤新谷子,白面糯米就等下一次集會再買。“
眼下一斤白米八文錢 ,一百斤稻谷五百文,能出七十斤白米,折算下來,買谷子比直接買白米每斤約便宜一文錢。李大柱家沒有田地 ,一家的口糧,都是從村民手中買的各家余糧 。
他們家的日子在村里還算是好的,一年買兩次谷子 ,一次二百斤,總共能碾出將近三百斤白米。再另外搭著玉米面、糙面、紅薯、南瓜等粗糧,家里每天都能吃上干飯。
村里有些人家 ,家里人多,糧食不夠吃,只得頓頓湯湯水水混個水飽 ,就是農忙時間,也才是一頓干的配一頓稀的,若想吃一頓白米飯 ,還得逢年過節才有,更不要說魚肉之類的葷食了 。
不過,夏知荷雖不是小氣的人,但想到又要花出去一兩銀子 ,還是有些心疼,“說到底,還得咱自己家有田有地才行。我之前和你爹商量過了 ,他也同意買田。下午我就讓他去一趟村長家里,請村長幫忙留意一下,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要賣田 。家里前幾年存的銀子 ,都給李仁讀書 、都蓋房子花了,這兩年還沒存上多少,咱們就先一畝兩畝的慢慢買。銀子放在手里不會變多 ,換成田地租出去,就有一筆筆田租可以收了。我也不多求,只要以后收的租子夠家里吃就成。“
兩人去了隔壁琴嬸子家 ,這會兒不是農忙時節,琴嬸子與李松都在家里,沒有下地,此時二人并李月梅都在院子里剝豆子 。
琴嬸子家是木頭茅草房 ,一排五間,雖然簡陋,都收拾得很干凈。
琴嬸子和她男人李松都是勤快人 ,這些年兩人沒日沒夜,靠一雙手賺了不少銀子,按理說 ,日子不該這樣清苦。
只是他們家大兒子李靖,在鎮上念私塾,光束修一年就二兩銀子 ,還有書筆墨紙等花費,再怎么節省,一年下來也得五六兩銀子了 。
要知道一般人家 ,忙活一年也就能存這么些銀子,還得家里人沒病沒災順順當當才行。
二兒子李流,拜了臨鎮一名鐵匠為師,和人家學打鐵 ,雖不需要交拜師費,可是吃飯穿衣的錢還得家里出。
至于小女兒李月梅,琴嬸子想著不能厚此薄彼 ,兩個哥哥既然都沒下地干活,自然也沒有讓女兒去干的道理,因此李月梅平日里 ,只是在家做些家務,或者去找玉秀做針線,有時兩人也上山采些山貨 。
這一家子人 ,真正在地里干活的只有兩個,花錢的卻是一整家子。
所以這些年,琴嬸子家的日子便有些艱難。
好在去年李靖考上秀才 ,能去縣學讀書,又因為是前幾名的廩生,不僅免了束修,每月還有廩銀一兩 ,廩米五斗 。
整個李家溝就出了他一個秀才,而整個清平鎮,雖有幾個秀才 ,廩生卻只他一個。他現在在縣里也是小有名氣,幫人抄書工錢都漲了許多。如今他不僅不需要花家里的銀子,每個月還能余結一些 ,這些錢,都交給了琴嬸子 。
而李流,跟著他師傅也學了許多年了 ,這兩年他師傅漸漸放手,讓他獨自做工,做出來的東西越來越有模樣 ,上個月就出師了,前幾天還送了自己第一筆工錢回來,把琴嬸子高興得直抹淚。
如今孩子們都算有了出息,琴嬸子便想著要做新房子 ,準備給大兒子說親了。
見夏知荷二人上門,琴嬸子忙拍了拍手,起身迎上去 ,“可巧了,我正想著一會兒剝完豆子,給你們送一點過去 ,你就上門了。”
夏知荷笑道:“那我真是來巧了,李二哥今天也在家呢 。”
李松是個精瘦黝黑的漢子,聞言憨憨地笑了笑。
另一邊李月梅見著玉秀 ,也趕緊拍干凈手站起來,“娘,我和玉秀姐去房里說話。 ”
說完 ,也不等她娘回話,就把人拉去自己屋里 。
“這孩子,風風火火的。”琴嬸子嗔道。
“我倒喜歡她這樣呢,”夏知荷說 ,“多有活力呀,這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我們玉秀太悶了 ,我還想讓她和月梅多學學呢 。”
琴嬸子叫道:“哎呦,你可別不知足了,玉秀這樣好的女兒 ,你還不滿足,送給我算啦! ”
說著兩人都笑起來。
房里,李月梅將自己最近繡的一個荷包拿出來 ,指著其中一處問:“玉秀姐你幫我看看,這根竹子和竹葉銜接這里,我老繡不好 ,是什么原因?”
玉秀接過仔細看了看,用手指按壓著摸了一會兒,指出幾個下針時該注意的小地方,還有配線的顏色該如何選等等。
李月梅若有所悟 ,低著頭自己琢磨去了 。
玉秀四處看了看。李月梅的房間不大,只放得下一張床,一個柜子 ,靠窗擺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別的就沒了。她平日里行事雖然跳脫,到底是個女孩兒 ,閨房里收拾得整整齊齊的 。
可是眼下,房中卻隨處可見攤開的布料、四散的針線和一些繡樣。
玉秀稍一想,就明白了。
此時李月梅也想通了 ,抬頭興奮道:“我明白了,原來得這樣繡,難怪我之前怎么弄都覺得別扭呢!”
玉秀卻眼睛一轉 ,含笑道:“我看這荷包的樣式,不像是我們用的,倒是男子的樣式,難不成是繡給你大哥的?可是不對呀 ,你不是上個月才繡了一個給他嗎?難道是給你二哥的?可你說過,他從來不用這些的呀。這倒是奇怪了,我們月梅 ,這么用心地繡一個荷包,不知道是給誰準備的呢?難道是一個姓張的小子? ”
她一邊說,李月梅的臉就一邊紅了 ,等她最后一句話出口,李月梅早就丟下荷包,用手捂著臉 ,羞得低聲直叫:“玉秀姐你別說啦、別說啦!”
玉秀掩著嘴笑得亂顫 。
李月梅惱羞成怒,紅著一張臉撲過來,做勢要打她 ,兩個人鬧成一團。
過了好一會兒,玉秀笑夠了,才搖著頭輕嘆道,“你呀 ,都開始繡嫁妝了,給人家送一個荷包有什么好羞惱的。”
“可是…… ”李月梅絞著衣擺,“真的沒關系嗎?我怕有人說閑話 ,我娘最聽不得這些了 。”
玉秀輕輕戳她的額頭,有點兒怒其不爭,“平日里我和鬧騰的時候 ,膽子倒是大,這么這會兒倒軟了。你也不想想,你和他是定了親的 ,兩家已經對了八字,交換了婚帖,是經過明媒的 ,只要你們不做逾矩的事,誰有資格說三道四的,你可別自己把自己的底氣給泄-了。”
本朝民風開放,寡婦再嫁 、夫妻和離都是有的事 ,男女之間雖有大防,可未婚夫妻私底下接觸,交換信物 ,一般人都不會說什么 。
李月梅雖被訓了,可聽了這話,倒更加開心了 ,“那就好,這事我都不敢和我娘說,就怕她罵我。“
玉秀笑說:“既然怕被罵 ,那你別做不就好了,可你卻做了,說明在你心中 ,這件事比被你-娘罵還來得重要呢。“
李月梅聽出她話中之意,圓臉紅成一團,卻沒有反駁,只含羞帶嗔道:“都怪他 ,非要我給他繡點東西,還說如果我給不給他,他就要上門來要 ,可把我急死了 。“
“傻丫頭,人家張家怎么說也有些家底,難道還缺你一個荷包?他缺的是你對他的心意呢。之前我心里還沒底 ,可經過這事,我倒是放了一半的心,這張信 ,對你還是上心的。“
張信就是李月梅的未婚夫 。
李月梅的臉更紅了,眼中卻帶了些喜色,顯然她對張信也是有心的。
玉秀又陪她說了會兒話 ,就聽見夏知荷在外面喊她,出去一看,谷子已經買好了。院子里放著三個麻袋的谷子,李松正扛著其中一個往外走。
玉秀便不再逗留 ,和夏知荷一起告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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