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臺重逢

接到徐西貝的電話時 ,迎晨正堵在三環路上 。

電話那頭壓著聲兒,說:“我逮著人了,就在富臨酒店808房。”

迎晨反應過來 ,趕緊勸道:“你還真去了?你別沖動 ,喂,喂? ”

電話掛了。

迎晨再打過去,好家伙 ,竟然不接 。

迎晨沒猶豫,改了路口下高架橋 。她趕到富臨酒店,剛出電梯 ,走道上就聽到了徐西貝聲嘶力竭的咆哮:“你丫做三上癮是吧?特喜歡找刺激是吧?那我讓你刺激一下啊!”

失聲尖叫的另一道女聲:“你拿刀干什么?”

迎晨心里咯噔一跳,循著聲音加快腳步,808的房間門虛掩沒關實 ,推開――

徐西貝像一只發瘋的孔雀,把一女孩兒按在地板上,左手扯住她的頭發 ,右手拿了把尖刃匕首貼在她臉上。

女孩兒驚懼,說話都不敢用力張嘴,她牙齒打顫:“姐姐你、你誤會了 ,我沒和你男朋友。 ”

徐西貝呸了一聲 ,“臭不要臉! ”

匕首貼緊,那女孩兒咬著唇嗚嗚地哽咽 。

迎晨靜靜看了一會兒,怕徐西貝逼急了真下狠手 ,她走過去,拂開她,“你這姿勢不對 ,割不了她多少肉。”

“哐當”一聲,匕首落地。

徐西貝開始嚎啕崩潰,罵罵咧咧語不成章 。

她那位相戀七年的 ,公認的老實男友人設崩塌了,也不怪她此刻失控。

迎晨內心嘆息,轉過身 ,對那女孩兒冷著臉色,平靜說:“財大商貿系,大三 ,老家尚城 ,父親徐建國,土建局上班。 ”

女孩猛地抬頭,“你要干什么?”

“沒什么 ,以后有空,找他喝喝茶 。”迎晨唇色艷,為平鋪直敘的語氣加冕 ,倒多了一份冷冽。

這女孩兒也是個人精,識貨。迎晨高挑膚白,氣質加持 ,不是幾件衣服就能烘托出來的 。

她眼珠兒一轉,正欲開口。

邊上的徐西貝又滿血復活,沖過來對她撕扯動手。

“說!還跟不跟男人睡覺了?說啊! ”最后 ,徐西貝跨坐在女孩身上,掐緊脖子怒目憤言 。

身下的人瘋狂地捶打還擊,指甲尖在徐西貝臉上留下三道泛了血的痕印 ,誰也沒討著好 。

拉不開人 ,迎晨被推得往后踉蹌。這時,一道粗音從走廊傳來――

“就是前邊那間房。快跟上 。”

雜亂的腳步聲越發加急走近,迎晨心一沉 ,不好。

她迅速拖起徐西貝,“她有幫手,走!”

同時 ,頭發被拔了滿地的女孩恨吼:“別讓她們跑了! ”

外頭三四個彪漢應聲而追。

電梯已經沒法兒坐了,迎晨拽著還神經錯亂的徐西貝拔足狂奔,走樓梯 。

但剛走到六樓 ,竟然一道卷閘門橫在中間,上頭掛了標牌,三個字:維修中。

迎晨暗罵一聲 ,沒耽誤,拽著徐西貝原路上樓。

兩撥人,一上一下 ,于七樓交匯 。

迎晨眼明手快 ,果斷拉開門,先人一步跑了出去,往右三米就是電梯 ,顯示往上,迎晨狂按。

大漢追過來了,兩米 ,一米。

“叮 。”電梯門開。

“快關!”

“嘭 ”的一聲,是拳頭砸在電梯門上的重響。

終于安靜 。

迎晨雙手耷著腰,喘氣 。

徐西貝這會子神魂附體 ,靠著梯壁,人往下滑,然后捂著臉啜泣。

“你還哭!讓你別沖動 ,那女的社會關系復雜,忘記我跟你說的了?”迎晨火氣騰騰上冒,毫不溫柔地把徐西貝給拎起身。

“我早上下飛機 ,回公司開了一天的會飯都沒吃 ,好不容易下個班 。”迎晨慪火道:“我謝謝你的見面禮啊。 ”

電梯停住,十六樓頂層,門劃開。

迎晨往外一瞥 ,對面的電梯,顯示屏向上的紅色標識,正有節奏地跳動 。

“叮―― ”

“糟!跑!”

徐西貝也反應過來 ,這回她跑得比誰都快。她拐進一個轉角,那里有扇小木門。

男人們粗魯的罵聲清晰可聞,徐西貝受了嚇 ,頭腦發熱,推開門就往天臺上躥 。

這天臺的防水工程進行到一半,架子未撤 ,一排板子搭在其中。乍一看以為是結實的,其實兩端連著兩個五米寬的臺沿,中間懸空 ,這是十六樓。

徐西貝反應過來已經晚了 ,她沖到板子前面,往下一看,人立刻癱軟蹲下 。

“迎 、迎晨。”徐西貝聲音發抖。

然后聽見“嘎吱 ”一響 ,板子顫了顫 。

迎晨愣了半秒,反應過來本能向前,扶住臺沿撐上去 ,兩步輕踩這一頭控制住了平衡 。

木板中間,清晰地翹起一道不算小的裂痕。

―――

警車鳴笛,人群聚攏。

“距離出事已經二十分鐘 ,十六樓,消防云梯無法抵達 。且木板厚度0.5厘米,四周沒有著力點 ,中間已經裂開,如果救一個,另一個恐有墜樓風險。”消防員道:“已向上級匯報 ,特警隊協助救助 ,正趕往現場。”

話畢,一輛黑色越野駛入,路邊停穩后 ,車門推開 。

身著黑色短袖常訓服的男人利落下車,他邊走邊仰頭觀探情況,然后摘下墨鏡不做停留 ,聲音鏗鏘:

“情況說明,工具準備,人員到場。 ”指令簡潔扼要。

“是!”兩名消防戰士迅速跟上 ,把早備好的救生繩遞去,邊走邊闡明緣由 。

一行人乘坐電梯上樓。厲坤聽的時候,眉頭習慣性地微擰 ,神情冷且淡。末尾,戰士匯報:“兩名受困人均為女性,白衣服的叫徐西貝 ,裙裝的那位 ,姓迎,叫,叫……”

戰士打了個頓 ,而厲坤聽到這個姓時,側過頭 。

另一個快速補充:“迎晨。 ”

厲坤手指一僵,語氣冷冽 ,“叫什么?”

“迎晨。”

得到肯定答復,厲坤雖神色清清,但手里的救生繩 ,已被悄然擰成了麻花 。

天臺上 。

徐西貝的哭聲越來越大,“我害怕,我不想死。 ”

迎晨恨言:“姑奶奶 ,求你別哭了,你一哭就岔氣兒,板子跟著一塊抖。”

徐西貝立刻禁聲 ,只肩膀直抽抽 。

迎晨的姿勢比較痛苦 ,兩腿張得很開,直立著不敢蹲,樓高風大 ,她臉被吹得毫無血色。

徐西貝挪眼往下看了一秒,哆嗦:“太高了,太高了。”

“閉嘴吧你 。 ”迎晨深呼吸 ,強迫自己雙眼看天。

直到腳步聲臨近,焰橙色的消防戰士出現,面朝著門的徐西貝喜極而泣:“來了來了 ,我們有救了! ”

戰士肩碰肩,中間的空隙像是一個恍惚搖擺的取景框。

厲坤走在后面,從這道取景框里看見了天臺上 ,搖搖欲墜的迎晨 。

她背脊拉伸得繃緊,透過衣料,兩道蝴蝶骨的形狀都清晰可見。

厲坤移開眼 ,兩秒分心 ,迅速定神,再挪回目光時,整個人凌厲重現。

一名消防員:“厲隊 ,晚上臺風過境,風勢已經起來了 。”

背對著的迎晨,身子一僵 ,心跳如雷落。

厲隊?

隨后自我否定――不可能是他!

但,

“風速六級,板塊中間裂痕擴散 ,支撐不了太久。”

這聲音沉而緩,厚重感恰如其分,沒有因為大風而吹散其中的定力 。

迎晨心口一陣晃 。

接著 ,黑色的身影快如獵豹。厲坤單手撐著欄桿,輕松跳上臺沿,跟走平地似的 ,跨大步繞了半圈 ,在徐西貝那頭停下。

這個角度,厲坤和迎晨正面相對,但他沒有正眼瞧她一下 。

厲坤拉緊身上的安全繩:“做準備。 ”

臺沿下的兩名消防員:“已準備!”

厲坤看著徐西貝:“我倒數三下 ,數到1,你往我這跑。”

徐西貝抖著聲音,點頭:“好 。 ”

三秒計時――“跑!”

“啊啊啊!”徐西貝尖叫狂奔。

同時 ,厲坤迅速向前接替補位,站在了徐西貝的位置。

木板劇烈晃動,迎晨撐不住 ,“咚 ”的一聲單膝跪了下去 。

她驚恐地叫了一聲,才發現嗓子緊繃得已經變了調。

“別動!”厲坤幾乎以秒速碎步調整,硬生生地把平衡給控制住。

迎晨咬著唇 ,抬眼看向他 。

厲坤幾乎本能提醒:“別往下看!”

耳邊是風聲呼嘯,腳下是搖搖欲墜,而兩人對視的這一眼 ,仿佛把全世界都給過濾掉了。

厲坤率先從中抽身 ,斂神道:“聽好,我向前邁一步,你就往后退一步 ,明白? ”

他的意圖是勻速移動,保持平衡并接替迎晨,那么 ,迎晨就能退到相對安全的位置,再由戰士協助回到地面。

迎晨脫口而問:“那你呢?”

厲坤面不改色,“3 。”

“我問你話呢! ”

“2 。 ”

“厲坤!”

時隔多年 ,迎晨終于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風勢越來越大,厲坤黑色訓練服貼緊了身軀,線條勾勒分明且硬朗。

他盯著迎晨 ,目光里終于有了一分可以稱作為情緒的神色 。

短暫的僵持后,厲坤冷諷開口:“恐高癥好了?”

迎晨一愣,然后搖頭。

“那就給我把眼睛放正 ,別往下看! ”

迎晨被他兇得心頭一酸 ,“那我看哪兒?”

厲坤沉臉半秒,那語氣分明是咬了牙――“看我。”

然后話鋒拔高,“準備 。 ”

迎晨咽了咽喉嚨 ,全神貫注聽他指示。

她退一步,他就進一步,木板在晃。

“保持好 ,別低頭 。”厲坤壓著氣息,克制住。

終于,迎晨臨近臺階邊沿。

厲坤目測她的距離安全后 ,對后頭眼神一使,兩名消防員戰士吼了一聲,快速抓住迎晨的肩膀往后一拖 ,迎晨踉蹌倒地 。

而還在木板上的厲坤蓄力憋氣,卯足勁地往臺沿跑。

腳下的木板幾乎同時斷裂。

“厲隊!”一名戰士伸出手 。

厲坤抓住,借力最后一腳凌空跨了過來 ,然后在地上滾了兩圈緩沖力道 。

木板墜樓 ,群眾的驚呼聲從樓下炸開。

迎晨只盯住厲坤,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三遍,確定人平安了還沒肯移眼。

徐西貝哭著跑過來 ,抱住迎晨,“我們安全了,我沒死 ,沒死 。 ”

那頭,厲坤面色依然,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他理了理衣服,對戰士說:“你們歸隊。”

迎晨心神一定,推開徐西貝 ,“你先走。”

―――

樓下 。

隨隊組長老嚴和厲坤并肩而站,“哎呀,這次多虧你及時趕來。 ”

厲坤:“沒事 ,我人就在附近 ,接到指令增援是應該的。”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不遠處的迎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深吸氣,走過去 。

她在兩人面前站定,歪了歪腦袋 ,特真誠地對老嚴說:“感謝解放軍叔叔的救命之恩!”

老嚴樂的,“沒事兒,不過 ,以后碰到被人追蹤等危險情況,記住,及時報警。 ”

迎晨乖巧應答 ,“是。 ”然后話鋒一轉,聲音軟了半截兒,“解放軍叔叔 ,我錢包和手機在天臺的時候掉下去了 ,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讓我搭個便車啊?”

“這……”老嚴為難地看了眼身后的大個兒消防車,“我們是有嚴格進出場時間的 ,可能幫不了,啊,對了! ”他看向厲坤 ,“厲隊,你不是開車來的嗎,送送人家吧 ,剛才情況也怪危險的,看把人嚇得 。”

迎晨臉色蒼白還沒回血,更添幾分可憐勁兒。

而被點名的厲坤 ,看向老嚴,一臉我草你媽的表情。

這是出任務,合理范圍內的要求 ,他沒權拒絕 。

狡黠得逞的笑容 ,在迎晨嘴角怎么都藏不住了 。

她指著那輛黑色軍用吉普,“是這輛嗎?”

沒等回答,便自個兒拉開車門 ,輕車熟路地坐上了副駕。

厲坤臉色沉得跟碳似的,上車后,迎晨邊系安全帶邊說:“回家。 ”

遲遲無動靜 ,她側頭,“怎么?不知道路啊?”

厲坤嘴唇抿成了兩道鋒刃,默了兩秒 ,發車,方向盤打到底,輪胎擦地聲音刺耳 ,車身“唰”的一下駛了出去 。

從楊春路到正午街,再駛過石林碑。

全程兩人沒說一句話,但厲坤對她回家的路熟的不能再熟。

車窗滑下半邊過風 ,混著這座城市的味道 ,悉數闖進迎晨鼻間 。

兩人一左一右,并排間隔不過半米。卻跟陌路人一樣,誰也不看誰。

道路縮窄變成兩車道 ,每隔兩米就有一棵的白楊樹,和路邊站崗的武警身姿一樣筆挺 。

進入大院正門時,厲坤減緩車速。

他車牌招搖 ,孟澤一眼就看到了。

孟澤按了兩下喇叭鳴笛示意,晃下車窗,低頭一瞄 ,“喲,厲哥,真是你啊 ,不是說去區里匯報工作嗎?怎么上這兒來了? ”

厲坤只把車窗滑下半邊,露出眼睛和鼻子 。

孟澤也沒意識到他臉色不對勁,想起一件事 ,特來神地問:“對了 ,我聽說,小晨兒從杭州調回來了,就在這幾天 ,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

厲坤轉過頭,目光寒如刃,又是一臉我草你媽的表情。

孟澤打了個哆嗦 ,還沒弄清狀況呢,就看到厲坤邊上,突然探出一個腦袋。

迎晨笑意盈盈 ,吹了句俏皮的口哨,然后脆著聲兒說――

“是真的呀 。”

孟澤:“!! ”

厲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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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唐其琛

孟澤把腦袋伸出車窗,使勁瞧,確認無誤后 ,一巴掌拍向車門 。

“沒錯 ,真人!哎我說,晨兒,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 ,回來怎么也不打聲招呼?”

“我這不是搞突擊檢查么。 ”迎晨邊笑邊往前探身,侃道:“喲,副駕沒坐女朋友? ”

探身的動作 ,讓兩人間的距離縮短了些,清淡的香味襲擊而來,厲坤八風不動 ,只眉頭極淡地收攏。

孟澤呵聲笑,“你回來了,旁邊哪敢坐別人 。”又道:“我給你攢個局 ,就今晚,把趙趙他們都叫上,知道你回來 ,這幫人肯定得樂瘋嘍。”

一直沉默的厲坤 ,突然發聲:“有完沒完?挪車!沒見著擋住后面的道了? ”

孟澤眼神往大門一瞥,真情流露特實誠:“后頭沒車啊。”

厲坤的臉色當即一沉 。

迎晨聽出了他話里指桑罵槐的意味,于是什么也沒說 ,推開車門,自覺地下了車。她朝孟澤走去,“改時間吧 ,我早上下飛機就去公司開了一天會,累了。”

話說到一半,“轟 ”的一聲 ,厲坤的黑色吉普囂張碾了過去,讓迎晨吃了滿嘴灰 。

孟澤對著那車屁股,意味深長地“嘖”了聲。然后移眼看迎晨 ,小心觀察她的反應。

他們打小在一個軍區院里長大,是貨真價實的革命發小,彼此知根知底 ,甭說脾氣心性 ,就連誰家晚上吃紅燒肉,那時都摸得一清二楚 。

就更別提迎晨和厲坤兩人之間的轟轟烈烈了。

孟澤從商,是里頭最八面玲瓏的一個 ,但這時,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多問一個字。

好在迎晨沒事人一樣,笑笑 ,說:“那我先走了,改天吃飯,我再向你匯報‘工作’ 。”

孟澤在后頭喊:“去哪兒?我送你 。 ”

迎晨沒回頭 ,舉起手搖了搖,“回家看老爺子。”

也是,人都回大院了 ,肯定是回家去的。

孟澤也就沒再跟 。

看著車開走不見,迎晨才停下腳步,轉身 ,換了個方向。

她沒有回家 ,而是去了瓊玉路的公寓。

這公寓是集團公司安排的,干凈整潔,迎晨把前一天送到的行李收拾了一番 ,忙活完一看時間,才八點不到 。

正閑著,孟澤的一通電話打來 ,那頭音響歌聲震天。

“人都幫你叫齊了,報個地址,二十分鐘后我來接你。”

聲太大 ,迎晨把手機拿遠了點,皺眉道:“不是說改時間嗎? ”

“你只是說改時間吃飯,我這是唱歌 ,不妨礙啊 。”

得嘞,有理有據。

孟澤晚上換了輛車,冰藍色的寶馬超跑 ,十分符合他本尊的騷包氣質。見著迎晨 ,孟澤笑呵呵地下車給她開門,還行了個夸張的紳士禮:

“皇后娘娘,請上車 。”

聽到這熟悉的稱呼 ,迎晨笑了。

少年時,他們這幫人最愛在大院警衛隊后面的操坪玩鬧。一群調皮蛋子,為了爭著當皇帝 ,差點沒打起來 。后來小迎晨亮了一嗓子,“我要當皇后! ”

那個效率喲,打架的不打了 ,手老老實實地背在后頭,瘋狂搖頭,齊聲大喊:“我不當皇帝了! ”

小迎晨驚呆啦 ,小心靈受傷啦,嘴巴一癟,就哭啦 。

大家又開始手忙腳亂地哄她 ,最后還是孟澤機靈 ,不知從哪兒給她押來一個身著戎裝的高個年輕男人,問:“晨兒!讓他當皇帝好不好?”

哇,這個高個兒男人一臉莫名其妙 ,臉上一副“我不是很想”的冷漠。

后來的事記不太清了,只知道,小迎晨被哄笑了。

從往事里回神 ,孟澤樂呵,手指跟著音樂節奏輕敲方向盤,“你還給我安排了個角色呢 ,記得嗎? ”

迎晨:“記得啊,大官,太監總管 。”

孟澤:“……”

到了白冰館 ,孟澤邊停車邊問:“緊張么? ”

“小心左邊有個石頭。”迎晨目光從后視鏡飄回來,才答:“不緊張啊。”

孟澤打正方向盤:“待會見誰都不緊張? ”

迎晨嫌棄地瞥他一眼,推門下車 。

白冰館名聲響亮 ,不同于一般會所 ,里頭有幾間包房是不對外開放的,鑲了名字、專屬認領。其中兩間都是孟澤的。

出了電梯,燈影開始炫搖 ,一層層的光緩緩疊加,投在墻上又晃到地板 。迎晨踏進這光圈,覺得有點暈 ,她定在原地,瞇了一下眼。

孟澤在身前,擰開包間門把 ,又意有所指地笑問:“真不緊張啊?見到皇帝也不緊張嗎?”

門被推開。

熱鬧爭先洶涌而出 。

里面的人齊齊回頭,驚喜聲,吆喝聲 ,口哨聲。

但迎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臺邊上的某道寬闊背影。

察覺動靜,厲坤跟著高腳凳一塊,整個人旋轉過來 。他手里玩著一只金屬色的打火機 ,雙手往后撐在吧臺邊沿 ,這個動作讓他胸膛舒展擴開 。

兩個人對視。

迎晨沒移眼,厲坤也不認慫。

直到旁人過來把迎晨團團圍住,又是擁抱又是遞酒的 ,才把僵持的氣氛給打破 。

熱鬧依舊。

厲坤卻起身要走。

“哎哎哎!”孟澤把人拖住,“給點兒面子啊哥們! ”

“跟你不熟 。”厲坤沒好臉色。

孟澤一聽,捂著胸口痛苦 ,“你讓我巨傷心。”

厲坤已經走到了道上,孟澤拖不住,索性放大招 ,“說,是不是慫了? ”

果然止步 。

“瞧見小晨兒回來,你就…… ”

厲坤一眼凌厲掃過來 ,孟澤識趣地閉嘴,舉起手投降狀,“行行行。”又道:“里頭都是老伙計 ,你在阿富汗待了兩個月 ,聚聚總沒錯吧。”

厲坤沒留情面,直截了當,“他們的名字我都叫不上幾個 。你小子 ,別給我自作聰明,下回再用沒帶錢包這種理由騙我出來,你試試看。 ”

孟澤笑臉 ,攬住他的肩膀,兩人往前走,“是是是 ,哦哦,不試不試。”

走到洗手間 。

孟澤給厲坤發了根煙,厲坤點燃 ,又反手將打火機丟給他 。

煙霧升騰。

孟澤問:“迎晨才回來,下午怎么坐了你的車?”

厲坤冷哼,半晌 ,才低低一聲 ,“惹禍精。 ”

孟澤沒聽清,“什么?洗潔精?我明白了,你倆是在超市買洗潔精的時候碰上的吧?那可太巧了!哎不對啊 ,你沒事去買洗潔精干什么?”

厲坤:“……”

孟澤斟酌再三,湊近了些,“我聽說 ,迎晨這次是集團調回來的,以后估計也不會走了 。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和她。 ”

孟澤瞄了眼他臉色 ,才小心繼續,“就算以前有過什么,但都是熟人 ,也實在沒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樣,對吧?”

厲坤沉默抽煙,一口 ,兩口 ,煙霧繞迷了他的臉。

就在孟澤以為他不會回答時 。

“我和她以前有過什么?嗯?你說。”厲坤聲音清冷,突然問。

這態度讓孟澤心慎 。

厲坤語氣收斂平靜,蓋棺定論 ,“以前有的,以后都不會再有,不現實 ,不可能,不允許。 ”

短暫的停頓。

“你們這幫兔崽子,少給我折騰 。”厲坤抽完最后一口煙 ,往外走。

孟澤嘆氣,跟上去。

“行行行,畢竟你是從小就當過皇帝的人 。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孟澤拿小時候過家家的事兒出來松緩氣氛。

結果 ,話到一半,他就住了嘴。

洗手間外面,走道上 ,迎晨背部輕輕靠墻 ,站在他倆對面 。

這情況,可是來了有好一會的。

那剛才他和厲坤的對話……

孟澤頓時心驚膽寒。

迎晨卻笑得燦爛,像是偶遇 ,挨個兒打招呼,“厲哥,孟哥 。 ”

孟澤半口氣吊在嗓子眼 ,眼角偷瞄邊上的厲坤。

好家伙,演包青天呢。

迎晨大方看著他們,“你們先玩 ,我去趟洗手間 。 ”

然后沒停留,腳步盈盈地走了。

背過身,迎晨都能清晰感覺到孟澤大口松氣的動靜。

洗手間沒人 ,迎晨洗了把冷水臉,雙手撐在洗手池的臺上 。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笑容再也給不出了。

回到包房 ,氣氛躁動。

幾年沒見 ,大伙很是熱情,劃拳啊,唱歌啊 ,玩骰子啊,迎晨本就明艷開朗,很快地融進其中 ,沒有半點生疏的隔閡 。

而厲坤,也在孟澤的勸說下,沉默地留了下來 。

他被兩個在軍研所上班的哥們纏住 ,倒也樂意解答一些專業實踐問題。只不過眼神止不住地往熱鬧里瞄。

迎晨笑成了花,端起酒杯脖頸修長,豪邁地一飲而盡 。

呵 ,在外頭長了本事,酒都能當水喝了。

迎晨搖著骰子,放在耳朵邊晃啊晃的有模有樣。

喲 ,這幾年在杭州 ,賭場上的班吧?

迎晨起身,腳步明顯飄了幾下,被邊上的人友好扶住 。

嘖 ,那人他認識,以前追過迎晨。

迎晨起身,是在接電話 ,邊接邊往門外去。

厲坤也就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 。

走道上稍微安靜了些,迎晨的手機舉在耳朵邊,“好了 ,你說……嗯?數據不對嗎?峰值我是修正到上個月的呀……好,我過來。”

她神色收斂,看了看腕表 ,“不過你可能得久等我一會,我在朋友這,對 ,喝了點酒……你在附近?”

聽對方說完。

迎晨想了想 ,沒敢耽誤工作,于是爽口應道:“行,我把地址發給你 ,你過來吧 。 ”

―――

唐其琛趕來的時候,他們這邊剛好散場。

大院兒的子弟個個酒量不差,聚會最好的狀態 ,就是盡興,而不醉。

孟澤在那作安排:“老趙,你和狗蛋坐他的車 。檸檬和小堯還有那誰 ,對,你們上那 。”最后,他叫住迎晨 ,“小晨兒,你和我坐大黑牛。”

黑色吉普的主人,又是一臉“我草你媽 ”的表情。

孟澤攀著厲坤的肩 ,嘿嘿嬉皮:“我們都喝了酒 ,總不能酒駕吧,行行好 。”

迎晨低頭在發短信,短信發完了 ,她才抬頭說:“哦,不用,你們走吧 ,我有人來接。”

厲坤拿車鑰匙的手一恍。

孟澤攀著厲坤的肩,醉意薄薄,問:“誰來接你啊? ”

剛說完 ,遠光燈把這塊照亮,一輛白色路虎從彎道拐了過來 。

車停,車窗徐徐滑下。

唐其琛剛開完會 ,黑色的正裝西服來不及換,領口的扣子松了兩粒,喉結微凸。

“這兒呢 。”迎晨舉高右手示意 ,然后笑著小跑過去 ,邊跑邊對身后的孟澤說:“我先走了啊。”

迎晨走到路虎車邊,伏身彎腰,隔著車窗對唐其琛說:“不好意思啊 ,讓你跑一趟。 ”

唐其琛扶著方向盤,手腕間的石英表低調生光 。他笑:“不好意思的是我,打擾你聚會。”

“沒事 ,散場了。”迎晨問:“哪兩個數據有疑問?報告帶了嗎?我看看 。 ”

“帶了 。 ”唐其琛指著副駕上的公文包。

“行。”迎晨點頭 。

這邊。

孟澤看著迎晨上車,他一臉驚奇,“哎呦喂 ,對不住了啊厲哥。”

身旁的厲坤不知什么時候叼了根煙,把玩著打火機,要點不點 。

“是我多心了 ,還想著當回好人呢。 ”孟澤嘖了一聲,“我怎么就沒想到,咱小晨兒畢竟在杭州待了那么多年 ,有情況也是正常的 ,對吧?”

厲坤不著一語。

車里,唐其琛轉動方向盤,把車調了頭 。

他容顏俊俏舒展 ,面上笑容禮貌,對他們點了下頭算是招呼。

下一秒,路虎車霸道駛出 ,很快,尾燈消于夜色里。

厲坤移開目光 。

他把煙從嘴里摘下,兩下捏皺 ,收攏于掌心。

孟澤還在一旁叨逼碎言。

厲坤聲音陡高:“你走不走?!”

孟澤被唬住,看著他的背影納悶極了,心想――

“不就讓你順道送我回個家 ,這么兇干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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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非合作峰會

厲坤把孟澤送回家后 ,打道回了隊里 。

銀月姣白。

訓練場上 ,他一個人攀著單杠做引體。

厲坤大氣不喘,心里默默計數,“……299 ,300 。”

然后跳下來,掄著膀子活動筋骨,嫌熱 ,上身的短袖給脫了,腹肌的紋理處隱隱冒汗。

“厲哥。”宿舍樓方向奔來一道身影,林德瘦高 ,曬得黝黑,臉蛋跟半生不熟的紅薯似的 。

“真是你啊,還以為看花眼了呢。 ”林德站定 ,摸著腦袋嘿嘿笑,“我剛站完崗。你沒回家休息?哦,對了 ,我剛從食堂打了倆饅頭 ,你吃不?”

厲坤推回遞到面前的鐵飯盒,“不用 。”然后邊穿衣服邊說:“后天就開會了,我這兩天都住隊里 ,有些注意事項再給你們講解一遍。 ”

林德跟他并排走,塞了一嘴的饅頭,含糊道:“哥 ,你才從阿富汗回,就又有任務壓下來,也別太累 ,注意身體。”

厲坤拍了把他腦袋,“饅頭屑都噴我臉上了,跟你說過多少回 ,吃東西的時候不許說話 。”

林德頓時張大嘴,把剩下的饅頭全都吃下去,然后雙腳一并 ,敬了個軍禮 ,“是! ”

但姿態沒維持幾秒。

林德憋不住,“噗呲 ”一聲,把饅頭全噴了出來。

他愁眉苦臉 ,“報、報告,饅頭太多,咽不下去 。”

厲坤笑著輕踹了他一腳 ,“得了,吃吧 。”

林德四年前分到他隊里,農村來的孩子淳樸 ,家里窮,吃食不夠,所以瘦得慌 ,這四年,厲坤手把手地帶,把他們這幫小兵崽子 ,培養得也能獨當一面。

厲坤看著林德 ,當年的瘦瓜娃子,已經身姿挺拔,黝黑結實。

他分了心 ,踩著月色,走的是正步 。

突然,厲坤沒來由地問了句:“你到我這兒的時候 ,多大來著? ”

林德:“十八歲!”

厲坤愣了半秒,然后低頭斂神,毫無預兆地想起了另一張臉。

誰的十八歲都年輕 ,鮮活,囂張。

只是那個人,所有元素里 ,多了一份她自個兒的氣質 。

長得是真美,行事也是真潑辣。

敢從兩米高的土磚墻上偷爬出來。

敢跑去部隊,直接上大名 ,說:“我來找你啦!”

厲坤沒好臉子:“你找我干嘛? ”

“我想見你呀!”

“別鬧 。”

“我要真鬧 ,就不會來找你。 ”她眼神嬌嬌俏俏,“那我就會直接親你啦。”

“……”

“哈哈哈我騙你的,我不會親你 ,等我追到你,再親 。 ”

“……”

“說了這么多,你記住我名字了嗎?”

當時厲坤心塞極了 ,哪兒來的粘人精,低罵了一聲,“煩人。 ”

“我不叫煩人 ,我叫迎晨!哎,你別走啊,記住我的名字了嗎?記住了嗎? ”

他媽的能不記住嗎。

都快刻進骨血里了 。

“十八歲 ,”厲坤回過神,呵聲嗤笑,“牛逼 。”

林德乍一聽 ,以為自己得到表揚了呢 ,興奮極了:“哥,你夸我啦! ”

厲坤快步向前,沒應聲。

―――

沁南是沿海大省 ,而省會杏城更是中東部政治文化中心,歷年來,重要國際會議舉辦不計其數 ,盛事美名通達四海。

而作為今年中非合作峰會的主辦方,安保工作升級,厲坤的那支隊伍 ,是特警中隊的精英招牌,上頭直接下令,責其負責內場安保 。

“所有分組 ,會議前兩小時,巡邏防控,逢疑必查 ,逢查必嚴!”

“是!”

“01隊。 ”

“到!”

“加大會場四周巡視力度!”

“是! ”

“02隊。”

“到!”

“排查消防報警系統 ,確保通信順暢,保證武裝裝備后勤供給 。 ”

“是!”

會議開幕前兩小時,厲坤整隊編排 ,最后一遍交待工作。

“所有人注意,誰包場,誰負責!”

數十名身著統一黑色作戰服 、頭戴同色鋼盔的特警立正筆直 ,齊聲:“是! ”

剛過八點。

正陽樓聳立高大,各國旗幟迎風飄揚,日出東方 ,光芒熠熠 。

迎晨從車里下來,她被亮光刺得微瞇雙眼,五指張開 ,遮在眼睛前,唐其琛見狀,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 ,站向她身側 ,悄然擋住了陽光。

兩人并排,迎晨問:“緊張嗎?徐董把這么重的任務交給你。 ”

唐其琛笑,“還行 。就是昨夜背資料到十二點。”

迎晨哎了聲 ,“才十二點?我以為你背通宵呢。”

唐其琛樂著說:“待會我怯場了,你得在下面提醒著我一點啊 。 ”

“我坐得遠著呢,幫不上 。”迎晨對他有信心 ,“你才不會怯場。”

唐其琛聽后,心情極好。

兩人都在金升集團就職,作為國內排名靠前的有色金屬公司 ,在礦產資源這一塊相當有發言權 。本該董事長親臨,但他因公出差在國外,所以唐其琛作為高層代其出席。

人群絡繹 ,特警巡邏嚴陣以待。

迎晨看了一圈,說:“瞧見他們沒,衣袖上的標志是紅色國旗徽章 。 ”

唐其琛:“有區別?”

“黑色標志的是省級特警 ,紅色的 ,喏,那一隊,是軍警精銳。”迎晨說:“就是特警部隊 ,直接受軍委指令,經常委派出國執行任務。 ”

唐其琛聽得認真,說:“一般女孩子都不太了解這些 ,你倒熟得很 。”

迎晨笑笑,沒說話。

即將進入正陽樓。人員漸多,行速減緩 。三道內門 ,正在有序地進行人身安檢。

安檢門前一米,一排特警荷槍實彈,站姿筆直 ,目不斜視。

迎晨特意觀察了下,他們的標志,是紅色 。

再掃半圈 ,迎晨蹙了蹙眉 。

盯在她身上的某道目光 ,太有存在感。

像是一種本能的感知,迎晨心臟“咯噔”一跳漏了節拍。她甚至內心暗作深呼吸,然后鼓足了所有勇氣 ,循著方向看過去 。

這一排精銳特警,最中間的位置,最中間的人 ,毫不掩飾地盯著她。

厲坤一身黑色作戰服,手持槍械,除了目光嚴厲深暗 ,并無其他異樣。

“迎晨? ”唐其琛的聲音 。

迎晨很快鎮定收斂,轉頭對他笑了笑,“走吧。”

她今天穿了一套純白的職業裙裝 ,細高跟襯得雙腳更長,妝容是精致描繪過的,一笑 ,就像一朵花在開。而唐其琛一八五的身高 ,站在迎晨邊上也毫不遜色,西裝革履精致利索,乍一看 ,一對璧人無暇 。

“這邊。”唐其琛領著迎晨往右邊排隊。

面色沉靜嚴肅的厲坤,突然移身,跨了一大步 ,活生生地站向了右邊 。

待檢人員勻速通過,臨近唐其琛。

厲坤卻像一根鐵柱樁子似的,堵在他前邊 ,不動了。

迎晨仰看厲坤,這男人眼神硬,盯的是前方 ,演了一個“此人不識,事不關己 ”的面不改色 。

但他握槍的手臂,分明發了緊 。

迎晨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唐其琛也本能地扶了扶她的肩 ,輕聲提醒:“小心臺階。 ”

他倆低聲對話的同時――

“咔噠”一聲脆響。

雖小,但足夠迎晨聽見 。

是厲坤把槍上膛的聲音。

―――

進入會場,還未開幕 ,但大家的交談都放輕了音量。

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想到什么,問迎晨:“剛剛那人 。”

“嗯? ”迎晨側頭 ,“什么人?”

“門口的特警,我看到他……”唐其琛做了一個打槍的動作,然后問:“你們認識? ”

迎晨玩笑的口吻:“認識啊 ,前男友。”

停了一秒,她壓低聲音故作神秘:“我欠了他好多錢,要不是在執行任務 ,他肯定追殺我。注意到沒,他槍上膛了都 。”

這半真半假的語氣,唐其琛細細甄選分辨。

迎晨神態輕松地轉過頭 ,打開筆記本 ,為會議記錄做準備。

幾分鐘后 。

“可我怎么覺得, ”唐其琛目光沒有離開手中資料,他低著頭 ,隨意說道:“他槍上膛的動作,是在針對我。”

迎晨一愣,盯著電腦屏幕 ,整個人陷入飄忽的沉默中。

九點,會議開幕,流程有序進行 。

唐其琛作為三家中方企業的代表上臺做了個簡短的發言 。他本身名校留學 ,英文流暢地道,往臺上一站,整個人氣勢如風起。

發言完畢 ,掌聲友好熱烈。

唐其琛歸位的時候,迎晨悄悄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

會議結束后,迎晨把相關資料發給唐其琛 ,“全部復核過 ,數據沒問題。”

唐其琛收了郵件,說:“晚上一塊吃飯吧? ”

“不了,你們是大會安排統一就餐。”

“沒事 ,我請個假 。”

迎晨收拾好電腦,笑著說:“這要被徐董知道,扣你獎金啊。 ”

唐其琛搭手 ,把鋼筆遞給她,“晚上想吃什么? ”

迎晨:“真不用,我晚上得回趟家。這幾天一直忙開會的事 ,連家門都沒進過,下次約,我請你 。”

唐其琛也就沒再勉強 ,“那行,開車注意安全。”

這種盛會人多車堵,迎晨特地等了半小時才走。

正陽樓區域是重點安治區 ,每五十米都有特警執槍站崗 。駛出后進入主干道 ,也隨處可見執勤武警。

遇第二個紅綠燈,車流走不太動。

峰會安保工作嚴謹,輻射范圍擴大 ,這里是通往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有特警站崗查車 。

車雖多,但效率還挺高 。

沒幾分鐘 ,迎晨就挪到前邊了,她低頭調電臺,突然的 ,一陣哄吵聲刺耳傳來。

“憑什么讓我開箱檢查?過去那么多輛車你們都不查,什么意思啊你! ”一個年輕男人,隔著車窗對站立的戰士憤言。

“同志你好 ,請配合安檢!”林德軍姿標準,敬禮 。

“我不想跟你說話,把你們領導叫來說理!”那男人囂張跋扈。

“同志你好 ,請給予配合! ”林德字正腔圓 ,說辭不卑不亢。

迎晨就在這車后頭,7系寶馬,進口高配 ,那男的看著年紀不大,紈绔氣質寫在了臉上,再看車牌 ,一般有錢人還弄不到這號碼 。

寶馬車的副駕應該是其朋友,態度更頑劣,指著小戰士的臉兇悍:“你是不是瞎眼了 ,這車牌不認識?”

氣焰再盛,林德依舊八風不動,那股精氣神正義凜然。

迎晨饒有興致地多看了他兩眼 ,右手拿起水瓶擰蓋。

就在這時,從特警裝備車后面,又走出兩個人 。迎晨一口水還沒咽下去 ,這會全噴了出來。

最前面的 ,正是臉色黑沉的厲坤。

會場那邊工作結束,他便到場外巡警檢查,正巧碰上了這樁麻煩事 。

厲坤擋在林德面前 ,對寶馬車主敬了個禮,語氣冷肅:“同志你好,請開后備箱。”

“聽不懂人話是吧 ,一個二愣子還不夠,又來一個! ”副駕那人推開門,竟是要下車找麻煩。

剛起了個頭 ,突然鳴笛狂響,形成一段刺耳的音頻,阻斷了沖突升級 。

眾人看過來 。

迎晨淡定極了 ,按喇叭的動作不停,估摸時間差不多,她才把頭探出窗外 ,笑意盈盈對寶馬車主道:“帥哥 ,挪個車唄。”

厲坤身形一頓,側頭側目。

迎晨繼續笑嘻嘻:“我趕著去相親呢,這不 ,都快遲到了 。”

這道臺階來得剛剛好,寶馬車主也是個聰明人,到底是自己理虧。于是拾階而下 ,不情不愿地開了后備箱。

矛盾悄然化解,寶馬車通行 。

輪到迎晨時,林德例行檢查完畢 ,突然彎腰低頭,對迎晨笑了一下。

迎晨樂了,覺得這小戰士特可愛 ,臉蛋黑紅像紅薯。

她抬眼瞄了眼站在不遠處,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厲坤,然后心思起 ,挑眉 。

迎晨拿出手機放在耳邊 ,語氣逼真透著笑,故意大聲:“行,我就來 ,放心吧,相親這事兒我怎么會遲到。 ”

厲坤執勤的狀態不變,背對著 ,沒讓迎晨看見自己的表情――

憋著呢。

白車擦身而過,林德:“哇,她人好好啊 。”

厲坤冷哼一聲:“神經病。”

林德莫名其妙看著他背影 ,“嘿?罵我干嘛? ”

安檢查車繼續。

因為剛才的事,林德對迎晨的印象不錯:“她皮膚好白,就像咱們老家地里的大白蘿卜一樣 ,她說她去相親啊,相親就是找對象吧? ”

林德這一嘮叨就是十幾分鐘,厲坤實在心煩 ,“執勤時不許說話 ,回頭你給我做三十個俯臥撐!”

林德給整懵了,丈二摸不著腦袋,“這 ,這什么時候定的規矩啊,我咋不知道 。”

突然 。

身上的對講機電音滋滋,信號理清后 ,一道聲音清晰傳來――

“注意,注意,廣方大廈發生劫持 ,請就近警力迅速趕往現場支援!嫌疑犯疑似吸毒人員!人質女,白色奧迪。 ”

全場靜默,執勤戰友齊齊看向厲坤 ,等待指令。

厲坤神色陰郁,下意識地往目標方向望 。

事發地離這里不過兩公里,是新落成的寫字樓 ,人流密集區。

林德瞪大眼睛 ,白色奧迪?女?

“哥,你說,這不會就是剛才那個……”

話未說完 ,就見厲坤卸下槍支,迅速垂放在地,“把我家伙收好!”

林德還沒反應過來 ,厲坤已經腳底生風,狂奔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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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過來

廣方大廈,人群堆成了圈 。

現場很混亂,只有兩名當時于該路口執勤的交警在與歹徒對峙。

但顯然吃力 ,一方面,群眾太多,秩序失控。一方面 ,歹徒兇悍 ,手中的長砍刀寒光陣陣,正架在人質的脖頸上 。

“往后退!往后退! ”一名交警嘶聲對圍觀人員大喊,并再一次撥開對講機:“情況緊急 ,請求支援!”

另一名交警:“把人放開!放開!”

奈何歹徒不聽,并破口大罵,搖晃間 ,那把砍刀直抖。

群眾啊聲驚叫。

厲坤第一個到達,迅速觀察現場 。

橫在路邊的白色奧迪,路面急剎印痕明顯 ,證明當時車是被迫停駐。車邊,有一名抱著孩子瑟瑟發抖的年輕母親,三五個好心路人正在給予安慰。

“太嚇人了!這個瘋男人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 ,抓著小朋友不放,說是要錢 。小孩母親給了錢,哭著求他 ,他嫌少 ,像是神經病! ”

后來歹徒情緒激動,拽著孩子狂跑,正好經過迎晨車前 ,那孩子被勒得都翻了白眼,迎晨想都沒想地推開車門,用車門撞了歹徒 ,對方手勁一松,迎晨硬是從他手中搶過了孩子 。

孩子得救了,迎晨卻被那男人挾持住。

長砍刀抵著她的脖頸 ,被拖到了大廈一樓的商場。

交警簡要交待情況:“看狀態像是吸毒人員,毒癮犯了便不管不顧 。”

厲坤死死盯著前方,歹徒嘶吼咆哮 ,被他勒住的女人臉色蒼白,唇色全無。

默了幾秒,他擠出人群。

“啊 ,你一個人?要不要再等等支援?”察覺到他動作 ,交警好心提醒 。

厲坤:“你們繼續喊話,分散注意力。 ”

說罷,他悄聲往邊上繞。

“增援馬上就來 。”交警再勸。

這種公共場合突發事件 ,最忌諱單槍匹馬行動,萬一對方有同伙,萬一對方被逼急 ,后果不堪設想。

厲坤當然一清二楚 。

他的眼神一直沒有從歹徒那邊移開,固執 、無懼,且還有一絲隱忍。

沉默過后 ,厲坤只丟下一句話,“她受傷了。”

然后再也沒有猶豫,快步沒入人群中 。

歹徒身上詭異的味道 ,讓迎晨差點窒息 。她的頭已經很僵硬,能感覺到刀刃離她的頸動脈毫厘之近。

“拿錢來!拿錢來啊! ”男人歇斯底里,身體亂晃動的同時 ,砍刀也毫不眨眼地蹭上了迎晨的脖子。

“啊! ”人群驚叫 。

迎晨只覺脖間一痛 ,豁開的那道口子,有血在滲。

她咬唇,腿發軟 ,再睜眼的時候,突然愣住。

這是商場,隨處都是展柜 ,每個之間用透亮的玻璃隔開 。迎晨正對著的就是其中一面。

玻璃倒影里,她看見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閃電 ,正從后方靠近。

厲坤也發現了她在看他,兩人的眼神在這面玻璃里悄然交匯 。半秒,厲坤眼睛微瞇。像是無聲默契 ,迎晨極淡地點了下頭。

“你要錢是嗎?”迎晨開口,分散歹徒注意力,她故作輕松說:“我有很多錢 ,你放開我 ,我拿給你 。”

歹徒身形一頓,低頭看她,大口喘氣呼吸時 ,胃氣難聞。

似乎有效?迎晨繼續:“就在我包里,不信,你打開它 ,我…… ”

“住嘴!住嘴!”歹徒突然厲聲尖嚷,就在這時,他也從玻璃里看到了后面匍匐向前的厲坤。

“你們騙我!騙我!”場面瞬間失控 。

“啊! ”迎晨下意識地往后仰頭 ,生生躲過了亂揮的砍刀 。

那歹徒抓著迎晨的頭發,狠狠往后扯。迎晨眼淚飆出,痛叫:“嗚!”

厲坤再也沉不住氣 ,卯足勁快步向前。

“別過來!我要你別過來!”歹徒分寸大亂,勒著迎晨的脖子更緊,死都不撒手 。

迎晨白眼都翻出來了。厲坤眼一沉 ,沖過來直面而上 ,飛起一腳踢中歹徒的膝蓋。歹徒手松開,迎晨軟在地上 。厲坤拖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扯,確保她遠離危險中心。

但也就是這個空隙 ,那人又撿起砍刀,朝著厲坤的右肩砍來。

迎晨驚惶尖叫 。

厲坤眼精,低頭晃過 ,不放過空檔,又使勁把她推了一把。迎晨被推開三四米遠,厲坤這才反身投入搏斗。

空拳對尖刀 ,群眾驚呼連連 。

那男的完全發瘋,厲坤跑動走位,故意把人往角落引。

就在這時――

“厲隊! ”

林德的聲音。

厲坤吼:“疏散人員!”

戰士們:“是!”

“林德! ”

“到!”

“把她給我帶走!”

迎晨人還懵著 ,林德跑過來扶起她,“姐,我背你! ”

迎晨如夢初醒 ,抬手推開林德:“我不要你背 ,你去幫他啊,他一個人在里面!你去啊! ”

林德的鋼盔被她敲得悶聲響,一臉無辜地望著她:“別 ,別激動,厲、厲隊這不是在那嗎 。”

“……”迎晨喘著氣,扭頭一看 。

厲坤站在商場門口 ,單手輕松擒拿住歹徒,另只手拎著砍刀,正一言難盡地看著她。

歹徒被制服 ,押向警車。

厲坤和迎晨隨后,經過時,人群里也不知是誰帶頭鼓起了掌 ,先是一個,然后接二連三,最后聲響震天 。

陣仗太突然 ,迎晨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瞄了一眼厲坤 ,這男人昂首挺姿,面不改色,似乎是習以為常了。

“姐 ,我給你上點藥吧? ”林德湊過來,特殷勤 。

“不用,謝謝。”迎晨敷衍拒絕 ,一雙眼睛只顧盯著厲坤。瞧著他人是要走的架勢,迎晨小跑快步,“等等 。”

厲坤停住。

也不知他什么時候戴上了墨鏡 ,黑超遮面,看不清眼神。

迎晨嘴唇輕張,欲言又止 。

厲坤身子動了下 ,她以為他要走,于是下意識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急切道:“你別走。 ”

厲坤僵了半晌。

迎晨腦子也炸了 ,手飛快松開 。

厲坤看著她脖頸上的傷口 ,輕輕皺眉,然后對迎晨身后的林德抬了抬下巴 。

林德會意,熱情地冒出黑腦袋 ,“姐,我上藥技術可好,一點也不疼 ,來唄,試一個唄。”

迎晨心思起,眼珠一轉 ,“行啊!”

但沒兩分鐘――

“嘶!你輕一點兒好不好? ”

“哎哎哎,好疼,疼死了啊。”

林德都快嚇呆了 ,一手拿繃帶,一手拿止痛噴霧,顫顫抖抖地不敢動作 ,“我 ,我已經很輕了 。”

迎晨眼圈通紅,配合著她脖頸上的傷口,可憐兮兮十分逼真。

不遠處的厲坤 ,假裝視而不見。

“啊!你看我這里是不是也破了?是不是流了好多血? ”

林德一臉懵圈,“沒,沒……”

話沒說完 ,迎晨飛快地掐了他手臂一把:“噓!”

林德眨巴眨巴眼睛 。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得到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暗示,又基于之前對這位小姐姐沒來由的好感,于是小戰士稀里糊涂地被收買了――

林德重重點頭 ,聲音嘹亮:“沒錯!好多好多血! ”

厲坤暗罵一聲,到底沒忍住,長腿闊步走了過來。

“給我 。 ”厲坤伸手。

“是!”林德迅速上交繃帶和藥品噴霧。

厲坤接過 ,把東西放手里心情復雜地拋了拋 。

然后轉過頭,對迎晨郁色:“過來。”

迎晨心里樂開了花,乖巧地往他面前一坐 ,仰著頭跟只小乖貓似的 ,問:“這樣可以嗎? ”

厲坤:“……”

迎晨又把頭仰高了些,眼神可憐巴巴,“還是這樣比較好?”

厲坤一眼看穿了她的歪心思 ,沉著一張臉。

迎晨被他盯著盯著,就自覺認了慫,聳拉下腦袋 ,老實地將脖上的傷口亮出來 。

碘伏消毒,噴藥,再灑上藥粉 ,迎晨呲聲歪嘴,“疼疼疼 。 ”

厲坤手想了想,再繼續 ,嗯,力氣比之前更大了。

“唔!”迎晨橫眼看向他,眼圈兒都紅了。

厲坤一愣 。

迎晨眼睫煽動 ,軟著聲音低訴 ,“沒騙你,好疼好疼的。”

好家伙,藥瓶都快被厲坤捏碎。

他眸色暗斂 ,心潮平靜后,還是不情不愿地,放輕了手上動作 。

迎晨皮膚細白 ,指腹壓上去,像觸電。

兩個人挨得近,呼吸交織在一起 ,很熱。迎晨動脈狂跳,必須要說些什么了 。

“剛才,謝謝了。 ”她聲音小。

“嗯 。”厲坤面不改色。

“很危險的 ,你……”

“知道就好。 ”厲坤截了她的話,冰冷冷地起身,心想 ,你還知道危險啊?危險還他媽的往上沖!

迎晨看著他轉身走 ,被澆了個透心涼,于是情緒也冷了下來 。

“姐,姐!”林德興匆匆地湊近 ,“上完藥你就放心吧,不留疤的 。”

迎晨悶氣還沒消,“他是你們隊長? ”

“對。 ”

“我給你個電話 ,這人是醫院主任,很有名。”

“啊?醫院?不用不用,咱們隊醫很厲害 ,槍傷刀傷甚至青春痘都能治好 。”林德倍感自豪。

“這不是治傷。 ”迎晨沖著厲坤的背影提高聲音:“這是專治面癱!”

她的薄怒像一塊石頭丟進軟軟的棉花里 。

不痛不癢,那人沒給她半點回應。

迎晨深吸氣,心里的委屈沒人撐腰 ,于是別過頭不去看他。

為了配合辦案,迎晨要跟車去做一下筆錄 。

林德跟著她,嘴皮子熱鬧 ,一會說她皮膚像他們地里的大白蘿卜 ,一會說她特有勇氣敢去跟歹徒干架。

迎晨被他逗笑,心情恢復了些,故意問:“你們隊長叫什么?”

“厲坤! ”

“看著比你大很多啊 ,孩子多大了?”

“厲隊沒結婚呢!”樸實的林德一下子就把頭兒的底細都交待了,“他也不大,二十九 ,就皮膚黑顯老,那也沒辦法,滿世界地跑 ,去的都是苦地方。 ”

迎晨:“是嗎?你們這幾年都去過哪?”

林德:“嘿,那可多嘞,以色列 ,伊拉克,能聽到槍炮聲的地兒,咱們都去過 ,最近這趟 ,去的是阿富汗!”

林德沒有半點抱怨訴苦,表情輕松甚至語氣驕傲 。

“戰斗機從腦袋上飛過,啾――砰!幾個炸|彈丟下來 ,轟隆隆!就看著前邊的馬路炸出個大坑嘿嘿。 ”

迎晨默了兩秒,已然能想象當時的烈焰滾滾。

林德:“對了,姐 ,你不是說要去相親么?還去么?”

迎晨笑,“不去了 。”

“也是,你還要相親?你比咱們地里的白蘿卜還要好看 。 ”林德摸摸腦袋 ,一口大白牙。

迎晨打趣:“那你呢?有女朋友么? ”

林德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他臉頰鼓氣,瘋狂搖頭 ,“沒有!咱們隊除了老李,其余都是光棍!”

迎晨抬眼,“你隊長也沒有女朋友? ”

林德:“沒有。”

迎晨:“不會吧 ,看他高高大大 ,身手也不錯,應該很招女孩子喜歡呀 。”

林德:“這話在理,確實好多人給厲隊作介紹 ,但厲隊都不太來電,冰冰冷冷的,要不得要不得。 ”

這一句話 ,讓迎晨心情飛蕩,嘴角像是噙著一朵待開的花。

林德是真實誠,這兩面之緣 ,已經讓他充分把迎晨當成了姐 。他不打自招,出賣老大那叫一個麻利。

“姐,我跟你說個秘密。”

迎晨挑眉 ,“哦?”

“你過來點 。 ”

迎晨耳朵湊過去。

“我跟你說啊,雖然厲隊這幾年沒交女朋友。”林德小聲,眼神時不時地往厲坤那邊瞄 ,做賊心虛生怕被當事人聽到 。

“但有一次 ,隊里出任務順利,放假前一晚啊上頭請吃飯,大伙兒都喝了酒 ,厲隊喝醉了。”林德:“我在他手下當兵四年,第一次看他喝醉。 ”

迎晨眼睫煽動,嗯了聲 。

“晚上我把他背回宿舍 ,半夜,聽他說醉話,一直叫一個名字 ,我記不太清了,但肯定是個女的,像是前女友 。”

迎晨聲音微抖 ,“前女友啊,說她什么了?”

“語氣兇,還帶哭音 ,罵她……狼心狗肺。 ”

迎晨心一揪 ,頓時泄氣無聲。

“哎,姐,你說 ,這女的做了什么,能把厲隊氣成那樣? ”林德撓撓自己的紅薯臉,怪納悶的 。

迎晨低著頭 ,盯著自己的鞋尖,半晌,才不真不假地甕聲一句:

“大概是 ,睡了他就跑吧。”

林德臉一紅,“你,你真會說笑話哈哈哈。”

迎晨斂了神 ,沖他彎了彎嘴角,眼里的淡淡愁緒,不著痕跡地散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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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迎璟

迎晨回到公寓,夜幕已降。

她對著鏡子左看右看,脖頸上那道豁開的細傷口 ,雖長但不深,休息兩天,出門系條絲巾就行。

迎晨往沙發上一坐 ,尋思著明天告假 。

她順手打開電視機,調了兩個頻道,被地方臺的一則新聞吸引。

咦?下午的事 ,這么快就上電視了?

新聞畫面是照片拼接,一張一張閃過,倒也重現了當時的驚險。

迎晨回放 ,掐準時間,迅速按下暫停——

是她和厲坤前后走出人群時的一幕 。

厲坤冷傲,昂首闊步 ,背脊挺直 ,作訓服袖子上的國旗標志十分正氣。迎晨看了半天,歪頭一笑,“還是蠻帥的嘛。 ”

說完又覺得無趣 ,低頭垂眸,蔫噠噠地關了電視 。

這時,手機響 ,唐其琛打來的 。

“怎么了?”迎晨接聽。

唐其琛:“你還好嗎?受傷了嗎?”

迎晨猶豫了一下:“沒事啊。 ”

唐其琛:“我問你受傷了沒有?”

然后就聽到那頭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氣 。

唐其琛:“我在東冠陪客戶,沒法趕過來,我讓趙秘書給你送點藥。”

“不用麻煩了 ,我真沒事。 ”迎晨盤腿坐在沙發上,問:“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新聞了 。”

迎晨了然,嘖了一聲輕松道:“好事傳千里呀。 ”

唐其琛也笑 ,“你心真大,那種情況也敢沖。”

“那孩子被勒得翻白眼,差點就斷氣了 。好了 ,你先忙吧 ,我掛了啊。”

“別掛。 ”

“嗯? ”

唐其琛那頭沉默了一下,才說:“以后這種事情別一個人,挺讓人擔心 。”

迎晨心眼明凈 ,很快回他:“知道了唐總,我這勞動合同還沒到期呢,肯定留著命好好為你賺錢。”

“迎晨。 ”

“唐總還有什么事?”

“非工作時間 ,不要叫我唐總 。”唐其琛收了語氣,“我和你…… ”

“叮咚 。”門鈴恰時響起。

迎晨松氣,心喊萬幸 ,找了臺階下,“喲,藥這么快就送來了啊?唐總 ,那我掛了啊,多謝關心。”

電話結束 。

迎晨長吁一口氣,穿上拖鞋去開門。這一開 ,她驚了一跳。

門外 ,迎義章一身軍裝,沉著臉子 。他旁邊站著崔靜淑,身后是兩名警衛員。

迎晨反應過來 ,“爸爸。 ”

迎義章濃眉深皺,那意思:還記得我是你爸?

他踏進玄關,看到迎晨脖頸上的紗布 ,面上不悅褪了大半,問:“回來也不回家看看?”

“集團臨時調令,工作交接事情多 ,就來不及跟您說了 。這又趕上開會。我本來是打算開完會回去看您的。”迎晨解釋 。

迎義章沒再說話。一旁的崔靜淑放下滿手的吃食,打量了一圈公寓,似乎是斟酌了很久 ,才敢跟迎晨說:“這個公寓有點小,不比家里方便,要不晨晨 ,搬回去住吧? ”

迎晨沒有正眼看崔靜淑 ,只說:“這里離公司近,上班方便。”

崔靜淑言語關切:“你的傷嚴重嗎?要不去找孟主任看看?你回家住,也能養養身體 。”

這回迎晨沒再回她 ,看向迎義章,“爸爸,你坐 。 ”

崔靜淑討了沒趣 ,尷尬地往后退一步。

迎義章欲言又止幾番,最后還是聊起了別的。

“工作還好嗎? ”

“挺好 。”

“調回來還走么?”

“今年不會。 ”

“本來就是,一個女孩子老往外跑。你打算一直住這里?”

“嗯 ,公司安排的 。”還是那個理由,“上班方便。 ”

迎義章也就沒再堅持。

迎晨起身去倒水,崔靜淑搶先 ,“你坐,我去弄,脖子上的傷得好好養 。”

崔靜淑殷勤地在廚房忙活 ,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位置。

一杯茶的時間 ,三個人的相處比杯中的茶水顏色還要淡。

“行了,你歇著吧 。”迎義章起身。

迎晨也起身,“爸爸 ,我送你。 ”

“歇著 。”迎義章擺了擺手,又轉過頭對崔靜淑說:“東西呢?”

崔靜淑趕忙捧過一個紙袋,“晨晨 ,這是家里熬的雞湯,還熱著 。 ”

迎晨瞥了一眼,伸手接過。崔靜淑表情頓時愉悅。

走前 ,迎義章說:“對了,小璟周五回 。”

意思不說穿,但迎晨明白 ,這是提醒她,要她多回家看看。

送走迎義章后,迎晨看著那碗雞湯 ,把蓋兒蓋好 ,原封不動地送去了廚房。

門鈴又響 。

迎晨趴著貓眼看了看,一掃而光剛才的疏淡,笑容滿面地把門打開 ,“哦喲哦喲!”

門外的人被她這夸張怪叫弄得皺眉,嫌棄地往后退一大步。

迎晨不樂意,“哇 ,這種態度對你姐。 ”

少年高瘦,五官和迎晨不是很像,但氣質如出一轍 。純色T恤把他襯得清爽 ,眼眸色淡,跟藏了一灣清泉似的。

迎晨往他手上瞄,“給我帶吃的了么? ”

食指上勾著的塑料袋被晃得稀聲響 ,丟到她手里。

“迎璟同學,你再這樣面癱下去,可就找不到女朋友了 。”迎晨揭開蓋兒 ,低頭使勁聞雞翅香味 ,“別怪做姐姐的沒提醒。”

迎璟背著單肩書包,雙手插袋模樣挺酷,瞥了她一眼 ,“哦。 ”

迎晨走過來,伸手捏他的臉,“哦你個頭 。”

“有油 。”迎璟偏頭躲開 ,看了看她脖頸,“你沒事? ”

“嗯,沒事啊。”

“早知道就不來了。”

迎晨飛起一腳踹他屁股 ,“滾蛋 。 ”

迎璟輕輕松松抓住她的腳踝,反倒讓她受困落了下風。

“哎哎哎,松手!松手!”迎晨單腳踩地 ,手忙腳亂地控制平衡,“你小子上個大學威風了是不是?”

迎璟點點頭,“是。 ”

姐弟倆對視 ,一秒 ,兩秒,然后同時笑出了聲 。

結束打鬧,兩人坐沙發上。

“到大學還習慣么?”

“嗯。”

“學業忙嗎? ”

“還行 。 ”

“老師喜歡你么?”

迎璟想了想 ,點頭,“不是一般地喜歡。”

“臉皮真厚。 ”迎晨笑著用腳尖踢他,“哎 ,遞個雞翅給我 。”

迎璟拿了個,伸手到她嘴邊。迎晨張嘴要咬,一口下去卻撲了個空——

雞翅被收回。

迎璟笑容咧開 ,那個友善真誠啊,下一秒,就把雞翅塞進了自己嘴里 。

“……”迎晨一言難盡 ,“咱倆去驗個DNA吧,是親的么? ”

迎璟沒接這個玩笑,問她:“回來見著孟哥他們了嗎?”

“見過了 。”迎晨抿了口可樂 ,“回來這兩天太忙 ,也沒好好聚。對了,你孟哥這幾年換了幾個女朋友? ”

“正兒八經的沒有。”迎璟倒也直接,“那你也見過厲哥了?”

這倆姐弟雖然年齡相差 ,但一向和諧 。當初迎義章給姐弟倆取名,一個晨一個璟,應的就是“前程似錦 ”的音意 ,兩人倒也不負所望,說起他倆,就是軍大院里公認的教科書式姐弟關系。

迎晨不想瞞著弟弟 ,承認:“是,見過。”

她把兩人奇葩的重逢場面敘述了一遍,聽完 ,迎璟一言難盡地豎起大拇指,“服氣 。”

又道:“杏城跟你八字相沖,你還是回杭州吧。 ”

迎晨抗議:“喂喂喂。 ”

“你在杭州職位高 ,工資高 ,好山好水不干燥 。”迎璟似有所指,“杏城除了有個我,還有什么好?”

迎晨聽穿他的試探 ,認了真:

“還有厲坤。 ”

“你可別告訴我還有厲哥。”

姐弟倆異口同聲 。

安靜一瞬。

迎晨低頭啃雞腿,悶著聲音:“你干什么啊?”

“我問你想干什么? ”這是一場很平靜的對話,一問一答 ,干干脆脆。

迎璟等了一會沒等來她開口,索性從書包里拿出PSV玩了起來 。

迎晨盯著游戲畫面,倆小人一蹦一跳在對打 。

“小璟 ,如果姐姐,”迎晨聲音輕,“還是忘不了他……”

“所以 ,你是再打算轟轟烈烈再追他一次嗎? ”迎璟頭也不抬,手勢快捷操作游戲。

迎晨眼睫垂下,說:“不介意。”

這盤游戲結束 ,迎璟點點頭 ,“那好,我再問你,你覺得厲哥能忘記那件事嗎?”

迎晨沉默了 。

迎璟給她遞了一只雞腿 ,“給,吃吧。 ”

其實迎晨和厲坤的開始,也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兩情相悅。

厲坤二十二歲調派至華南軍區 ,分到了前江警衛團暫時過渡 。他天生鐵面性子冷,不符合年齡的早熟,對誰都不卑不亢。

孟澤這幫小祖宗可看不慣 ,“調子高!裝大爺!”

然后聯合起來“欺生”,逮著計劃把厲坤給堵在了后墻。

人多勢眾又囂張,厲坤一點也不害怕 ,年輕身姿挺得筆直,軍裝一脫,黑色背心刻出緊硬的身軀 ,廢話不多說 ,開干 。

六打一,皮肉聲、痛叫聲,伴著黃塵飛揚一起撞進了小迎晨的眼里。

小迎晨爬在高墻上看熱鬧呢 ,“對,往那打,小心后面有空檔 ,哇!超棒的! ”

孟澤這幫小少爺,怎抵得贏真槍實彈操練過的厲坤。一個個哭爹喊媽要去告狀 。

“你等著,你這飯碗別想要了! ”孟澤勢氣沒滅 ,硬撐著說。

小迎晨眼珠一轉,跳下墻來“美救英雄”。

她往厲坤面前一站,好心告訴:“他爸是政委 ,他爺爺是將軍,好厲害的 。”

小迎晨眨眨眼,湊近小聲:“但你別怕 ,有我呢 ,我爸官兒比他爸大,你丟不了工作! ”

厲坤表情是冷漠的,內心是想笑的 。

迎晨轉過身 ,大氣一喊,“孟澤你個軟蛋!趙趙你個笨蛋!打不贏就告狀真慫!”

孟澤哇了一聲,叛變得很快嘛。

迎晨抬著下巴 ,豪邁:“我告訴你們,他,以后 ,歸我罩!”

厲坤徹底沒忍住,清晰的一聲:“嗤。 ”

把迎晨的熱情澆了個透心涼 。

孟澤他們隱隱發笑,迎晨也不覺得有什么 ,聲音較之前更大:“他是在笑你們呢,笑你倆手無縛雞之力——哎?哎!你別走啊。”

厲坤撿起衣服搭在肩上,摸出煙邊走邊點。

“記住啊 ,以后被人欺負報我名字!”聲音嬌俏跋扈 ,從身后傳來 。

火焰騰出,厲坤低頭一吸,煙燃了。

人笑了。

迎晨對厲坤就是正兒八經的一見鐘情 。

再后來的事順理成章。托熟人摸清了厲坤的作息時間 ,中班十二點換崗,迎晨就在夜黑風高的墻上趴著。

厲坤來了,她就從墻上跳下 ,天太黑,摔了個大屁墩兒也不喊疼 。

皺眉齜牙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假裝偶遇 ,“嗨,巧啊。 ”

他休假,去蕪湖看戰友 ,節假日票源緊張,迎晨就花高價從黃牛那兒買了站票,從五號車廂擠到十六號車廂 ,頭發散了 ,衣服皺了,鞋面也踩黑了,終于找到厲坤 ,神采奕奕地大聲:“哇!好巧啊!”

2009年的新年,迎晨對著漫天煙花許愿,“想要一個男朋友。”

又覺得不全面 ,于是補充:“前面那個不算,糾正一下——我想要一個姓厲的男朋友 。 ”

一朵煙花炸開,像熒光柳枝一樣傾瀉人間 。

迎晨眼睛蹭亮 ,仰著頭,一個人咯咯傻笑,好像她的愿望明天就能實現似的。

再后來的某一天 ,是初夏的傍晚。

四省公安聯合會議 。厲坤標準軍姿,嚴守崗位,任憑暴雨撲頭蓋臉 ,巋然不動。

盯了他許久的迎晨終于逮住機會 ,走過來,手高頭頂,給站崗中的厲坤撐傘擋雨。

同行隊友面面相覷 ,笑意隱忍 。

厲坤厲聲:“回去!”

迎晨無半點怯色,尋釁生事望著他的側臉,“噓!執勤時不許說話。”

厲坤碾牙閉嘴。迎晨揚起下巴 ,還故意蹭了蹭他的肩 。

一分鐘后,長哨音劃破青天,厲坤單膝跪地 ,將槍放置在地,然后迅速起身,攔腰把迎晨扛向肩頭。

迎晨措手不及 ,扭動恨言:“放我下來!我要告訴我爸你欺負人,不服他管! ”

厲坤墨鏡遮眼,字字鏗鏘 ,“執勤結束——現在你歸我管。 ”

那年 ,迎晨19歲 。

好巧啊,愿望實現啦。

“雞腿還吃么?”迎璟的聲音。

迎晨猛地打了個顫,從舊回憶里回了神 。

迎璟晃了晃手 ,“最后一個還要不要?”

“要 。 ”

“行,你吃吧,我回學校了。”迎璟拿起書包起身。

走到門口 ,“哦,對了 。”

他又從包里掏出一個紙盒,“算是歡迎你回來的禮物。 ”

“什么東西啊?”迎晨接過晃了晃。

“你拆開就知道了 。”迎璟關門 ,走了。

迎晨把盒子擱桌上,先動手收拾殘局,手機響了一下 ,提示有新微信,是徐西貝發來的一條語音。

迎晨順手點開,徐西貝約她明天吃晚飯 。

迎晨抽出紙巾擦了擦桌子 ,一打岔就忘記回信息 ,直接去拆迎璟送的那個紙盒。

包了兩層,還挺嚴實。

迎晨看見東西就笑了,是一只電子狗 ,背上還刻了標識:YJ 。是迎璟自己做的。

迎晨打開尾巴下的開關,把狗放地上,頓時滿屋子跑 ,跑十步就扭扭肥臀,汪汪汪地吠幾聲。

她拿起手機,剛想給迎璟發微信:[你十八歲了 ,幼不幼稚?]

還沒發送,就聽“嘭! ”的一聲 。

迎晨嚇得抬起頭 。

那只肥臀電子狗“嗶嗶嗶”地爆炸了,炸出了一肚子的小玩意兒 ,稀里嘩啦滾一地。

迎晨走過去一看——

竟是五顏六色的水果糖。西瓜味,草莓味,蘋果味 。

其中還有一個大紙團。

迎晨捋平紙團 ,上面清秀飄逸的四個字:[歡迎回家。]

這個哭笑不得的歡迎方式 ,真的很迎璟 。

徐西貝的微信又來了:[晨兒,明天出來嘛,東街新開了家粵菜館 ,一起吃晚飯呀。]

迎晨笑容還掛在臉上,撿起手機回復:[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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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丟人

徐西貝請迎晨吃飯,看樣子已經從被劈腿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

“晨兒你今天敞開了吃,吃完咱們再去K歌 ,宵夜什么的我都安排好了。”

“饒了我吧, ”迎晨翻著菜單,說:“我脖上的傷可經不起折騰。”

徐西貝嘆了口氣 ,真心實意地道歉:“對不起啊晨兒,上回因為我的沖動,連累到你了 。”

天臺那一幕驚險猶在 ,說不后怕是假的。

迎晨現在還有脾氣 ,怪責:“知道就好,我差點成冤死鬼了。 ”

徐西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多吃點 ,我請客 。 ”

迎晨加了盤紅燜豬手,評價:“這地方裝修還不錯,老板有點品位 。”

“當然得有品位 ,價格死貴。”

“心疼了? ”

“請你吃飯就不心疼。”

迎晨樂了,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

――

同是這家餐廳。

“哥 ,這是什么做的? ”林德一臉興奮,指著墻上的掛飾,“是水晶么?好亮!”

“玻璃拋光 ,技術含量不高。”

“那這個呢?這毛筆字我咋一個都不認識 。 ”林德的頭往左歪往右歪,費勁地認。

“草書,寫的是沁園春。”厲坤拍拍他 ,“行了別看了 ,走吧,去吃飯 。”

林德踟躕在原地,“要不 ,厲哥,咱換地方吧。 ”他掃了一圈這里,眼神猶豫膽怯。

厲坤看出了他的遲疑 ,平靜道:“好不容易放天假,帶你出來轉轉,沒事 ,不貴 。”

林德來自農村,真正的窮鄉僻壤,能走出大山的孩子都不容易 ,部隊工資不高,他每個月還得往家里寄,平時休假也不出去玩。

厲坤表面不說什么 ,但有機會就帶他出來見見世面。

“想吃什么自己點 。”

厲坤閑散地靠著椅背 ,一只手搭著背沿,伸出的手指長而勻 。他咬了根煙在嘴里,顧忌是公共場合 ,所以只過過干癮,并未點燃。

“哥,能吃肉嗎? ”林德盯著菜單上的大肥鵝眼冒光。

厲坤笑道:“能 ,點兩只 。 ”

“得嘞!”

林德點完菜,“好了!”

那笑容,比天花板上的水晶燈還亮堂。

“我看看。 ”厲坤過目了一遍 ,又加了兩個點心,對服務員說:“謝謝 。”

林德搓搓手掌,坐得筆直端正 ,眼睛看看窗簾,又瞄瞄碗筷,再掃掃別桌。

厲坤覺得好笑 ,假裝嚴肅 ,“咳咳!”

“嗯嗯! ”林德連忙目不斜視,坐得比剛才更直了。

堅持了十幾秒,他說:“報告!申請上廁所!”

厲坤摘了煙 ,點下巴,“批準 。”

林德大白牙一露,溜得飛快。

這店新開張 ,上座率極高,加之地兒大,林德繞了半天都沒找到洗手間。問了個服務員 ,對方忙著上菜,隨便一指:“在那邊 。 ”

于是林德就懵懂地往“那邊”走。走過一段走廊,這邊全是包廂 ,一個挨一個。

林德經過一間,突然從里頭傳出一道聲音――

“站住 。”

這聲音有點熟,但林德瞬間沒記起來 ,他轉過頭 。

“誒嘿 ,還真是這位兵哥哥啊。 ”那人起身,從席間走近,臉色被酒水養得紅潮上頰 ,他望著林德,眼睛在笑,笑里透著股壞。

林德認出來了 。

寶馬車的主人。

就上回在路口查車 ,不配合執法大吵大鬧的那一位。

“東子,有熟人啊?”又湊過來一個,這個腳步踉蹌 ,明顯喝大發了,定睛一瞧,“噢喲!人民子弟兵同志 。”

他陰陽怪氣地撒開嗓子 ,學樣:“敬禮敬禮。 ”

林德背脊挺正,不理睬,正要走。

“慢著 。 ”傅東叫住。

林德頓足 ,側目 ,“干嘛?”

包廂里一桌的人,個個紈绔,酒瓶堆了一地兒 ,都是看笑話的。

傅東眼神微變,佯裝憂慮:“解放軍同志,我得跟你匯報一下 ,咱這包廂里有個黑東西――喏,就在那 。”

他手隨便一指,沒等林德看清 ,身子就攔住,“會不會是炸|彈? ”

林德:“……”

傅東:“你是特警,幫忙看看。”

這個身份讓林德下意識地立正。

傅東生意人 ,人精,察言觀色厲害的很,眼皮一挑 ,把路讓出 ,“來來來,專業人士排除一下,咱們也好放心 ,再說了,這是公共場合,萬一有個什么 ,也不太好對吧? ”

林德心里隱隱不安,但腦瓜子比不上他們 。人被懵懂地帶進了籠子 。

既然進來了,林德覺得 ,檢查一遍也沒什么。

于是,他走過去,哪怕穿著便裝 ,背脊也永遠挺直。

但就在他走向窗戶的過程里,傅東使了個眼色――

靠邊的一個人拿著瓶白酒突然起身,扯開座椅站了出來 。因為太快 ,林德閃避不及 ,碰了個正著。

那人哎呀一叫,同時手心一松,就聽“稀里嘩啦”一陣刺耳。

酒瓶掉落在地 ,液體淌了個干凈 。

林德懵了。

“哎呦我天!這酒老貴了!”對方佯裝心痛,指著林德:“怎么回事啊,走路也不看著點! ”

林德實誠 ,有話就說:“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嗨?你這人咋這樣啊?摔爛就摔爛唄,但你這樣污蔑人就不對了啊 。”對方嘁了一聲,嫌棄:“還是軍人呢。 ”

林德聽到最后一句 ,像是被忤了逆鱗的魚,聲音陡大:“我沒有!”

“行了行了。”傅東出來“打圓場 ”,“多大點兒事啊 ,不就一瓶五糧液,照價賠償不就得了 。 ”

那人配合極好:“成啊!20年五糧液,還沒開蓋 ,給你打個折。”

林德一聽那五千塊的數字 ,人已經徹底懵掉了。

――

迎晨補了會妝,才從洗手間出來 。

她悠閑地原路返回,偶爾看看墻上的一些別致掛飾 。

“壞了東西賠錢 ,這可是天經地義,小兄弟,你說 ,是不是這個理?”

經過走廊,右邊的包間有人說話,語氣不善。

迎晨不感興趣 ,正準備走。

“我沒有撞他! ”

這聲音?

迎晨眉心淺皺,放停腳步 。

“我知道了,你這是記恨我上回查你車!”

迎晨輕推門。

林德瘦高的身影在這窄窄的門縫里憤怒得直抖。

傅東撕破了嘴臉:“酒就是你砸壞的 ,怎么?沒錢?成啊!”

他倒滿三大杯白酒,酒瓶一扣,“把它們給我喝嘍 ,讓你走 。 ”

在座紈绔公子哥哄笑。

“喲?橫眼看我?不喝就賠錢!”傅東威脅 ,陰險的很:“不然我就去你們部隊舉報,在場的全是證人,看你怎么辦。”

“是么?證人? ”清脆的女聲 ,格格不入地闖了進來 。

眾人回頭,迎晨雙手閑散地環搭在胸前,要笑不笑的樣子 ,頗有冰山美人的氣質。

傅東皺眉:“你誰啊?”

迎晨走過來,攔在林德身前,毫不怯色地看著傅東 ,“一瓶酒,犯得著這樣?”

“喲,幫手啊。 ”傅東笑得像個無賴 ,雙肩一聳:“犯不著犯不著,可他賴賬啊 。”

“有說不賠嗎?”迎晨聲音冷了幾度。

傅東識貨,這女的一看就是有點底子的人。

于是故意道:“談錢傷和氣 ,酒桌交朋友 。把這杯酒干了 ,咱們就當是個誤會 。 ”

“誤會? ”迎晨突然笑出了聲,鄙夷之意盡顯。

笑夠了,她走過去。

“姐 。”林德拉住她。

“沒事。”迎晨撥開手 ,轉身看著傅東,拿起那杯滿當的白酒 。“是不是喝三杯這事就算完? ”

她底氣太足,凌厲明艷 ,傅東竟一時舌頭打卷。

“行。”

迎晨舉杯仰頭,兩口干干脆脆,幾秒之間杯子就見了底 。

全場傻眼。

“姐!”林德大聲。

迎晨心跳不亂 ,甚至唇角都沒有半點殘酒,她笑:“這兒臟東西太多,喝點酒散散味 。 ”

傅東臉色一變。

迎晨沒暫停 ,第二杯又入了喉。

“哎呀,這兒不僅臟,味道還難聞 ,酒精能殺毒 ,別把自己惡心壞了 。”

迎晨端著空杯,對傅東搖了搖,“你們聞見了嗎?不好聞吧?”

這些人臉如豬肝 ,個個不吱聲 。

“第三杯。 ”迎晨面不改色,看向林德正了語氣:“喲,還哭了?”

林德眼圈通紅 ,倔強地撐著不肯落淚。

迎晨收了笑顏,陡然嚴厲:“不許哭!有槍炮聲的地方你都去過,上過戰場挨過子彈 ,別的垃圾能比嗎?!”

她把最后一杯酒喝完,杯子一丟,拉開包掏出一疊錢 。

迎晨把這把錢重重甩到傅東臉上 ,趾高氣揚,再沒給他半點面子:“你算個什么東西?也就這五千塊錢的出息! ”

傅東徹底懵了,臉被扇得火辣辣。

迎晨出生將門 ,骨子里承襲了一股傲勁 ,唬住這幫人綽綽有余。

她聲音嘹亮:“林德,走!”

――

出了走廊,林德再也忍不住 ,眼眶通紅地抽泣了兩聲 。

“姐,謝謝你幫我,我真的沒有砸壞他們的酒 ,是他們……”

迎晨不耐煩地打斷,手虛在半空,“扶我。 ”

那三杯酒的量不少 ,她喝的急,這會勁頭上來,人犯了暈。

“姐 ,姐你慢點 。 ”林德的手剛搭上她肩膀,就被一道力氣撇開――

“給我。”

林德懵了半秒,驚聲:“厲哥!”

厲坤沉臉抿唇 ,動作粗魯地把迎晨搶了過來 ,架住她的肩膀往上一提,自己卻下意識地離她遠遠。

厲坤表情不耐,仿佛在說:這他媽什么情況?

他在餐桌上等了半天 ,菜都上齊還沒見林德來,電話也打不通,于是就出來找 。結果碰到了這么一個活祖宗。

而酒量不錯 ,只是腳底有些晃,其實人沒事的迎晨,一看是厲坤 ,頓時見機行事,徹底變成了軟骨醉鬼,整個人都靠了過去。

柔軟的身體有意無意地蹭著厲坤 。

厲坤明顯僵硬 。

迎晨勾起嘴角 ,眼睛一閉,干脆來了個徹底醉死。

厲坤鐵臂發顫,剛想推開。

“哥 ,晨姐剛才幫了我 。 ”

林德適時開口 ,斷斷續續地講了剛才的經歷。

“……晨姐幫我解圍,喝了三杯白酒才變成這樣的。”

講完 。

厲坤一怔。

懷里的女人拱了拱身體,手還扒住他的心口。

很熱 ,在跳 。

厲坤用最大定力,才讓自己表現得不那么發抖。

迎晨閉著眼,心在笑。

真好啊 ,他沒有推開自己了 。

鬧了這一出,飯也別想吃了。林德那是哭著求著,讓厲坤把迎晨送回去。如果說 ,以前還是良好印象,那么經歷這一次,可以說是生死之交了 。

厲坤被他鬧得心煩 ,“我送!你他媽別嘮叨了!”

林德頓時一口大白牙,兩腳一并,敬禮:“謝謝隊長! ”

夏末 ,夜風爽利 。

厲坤開了半邊車窗過風 ,副駕駛上迎晨歪頭斜腦,還在“犯迷糊”。

犯迷糊就是為了等下車的這一刻,能光明正大地黏在厲坤身上。

她嘟囔軟語 ,不放過任何一秒和他親密接觸的機會 。借著酒醉,把自己完全吊在厲坤脖上。

迎晨摟緊他的脖子,臉頰往男人的肩窩處蹭。酒味兒混著她身上的香水味 ,生生調和成了一劑溫柔曖昧 。

厲坤渾身僵硬。

“唔……頭好暈。”迎晨為求表演逼真,語氣都是濕糯糯的 。

她借酒壯了膽,人往上挪了些 ,嘴唇似有似無地貼住了厲坤脖子上的皮膚。

一剎那的溫熱如電流過境。

厲坤手握成拳,心猿意馬了幾秒,他恢復鎮定 ,說:

“松手 。 ”

沒動靜。

“我讓你松手。”

沒聽見 。

“別后悔 。”

不后悔。

下一秒,厲坤語氣平靜,告訴她:“我肩膀上有只蝗蟲。 ”

迎晨懵了片刻 ,反應過來后――

“啊啊啊!!”

人跟詐尸似的瞬間滿血復活 ,方向辨認清晰,助跑速度過硬,她從厲坤身上跳下來 ,尖叫跑遠 。

等意識到自己露出馬腳時,已經晚了。

厲坤雙手搭在腰上,閑散懶洋 ,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迎晨心里一落,糟糕,中計!

厲坤無神無色 ,身后是漫天黑夜 。

迎晨表情垮臺,這回是真頭暈,她蹲在地上 ,仰著頭可憐巴巴。

對視之間,安靜得只有飛蟲偶爾竄過。

迎晨眸子水潤,喝了酒的緣故 ,臉色也粉紅一片 。她嘴唇微張 ,沖厲坤眨了眨眼。

厲坤看了她許久,終于邁步走近。

迎晨頭仰得更高,跟個犯了錯的小孩兒一樣 。

厲坤蹲下來 ,從唇齒間顫出五個字,低低道:“長能耐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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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心疼我了

迎晨一時分辨不出厲坤這句話的意思。

聲音太低,語氣過于平靜 ,找不到半點波蕩的情緒。

迎晨心里沒了底 。

厲坤蹲下又站起,帶動的陣陣微風,混著他身上的干凈味道送入迎晨鼻間 。

“你要走啊? ”她問。

“喂! ”沖著背影 ,迎晨大聲。

厲坤干干脆脆,才沒回頭 。

迎晨郁悶,“還說我能耐了 ,瞧把你能耐的。”

她站起來 ,還行,酒量了得,難不倒她。正準備轉身 ,車的大燈晃了晃 。

迎晨抬眼看過去,是厲坤從車里拿了東西,又走了過來。迎晨有點小緊張 ,拇指的指甲輕刮掌心,就這么看著他。

厲坤伸過手,“給 。”

“是什么? ”迎晨瞥了眼 ,呃,錢?

因為泛舊,五千塊看起來有點厚度。

厲坤:“替林德還的。”

指之前在餐廳迎晨幫他解圍那事兒 。

“他讓你還的 ,還是你自己要還的啊?”迎晨不接,還特意把手背向了身后。覺得不夠,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厲坤:“…… ”

迎晨歪著腦瓜子 ,手背向后頭的這個姿勢 ,讓她的胸廓本能地前挺 。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針織短袖,很勾弧度 。

“林德要還,讓他親自來。現在給他打電話。”迎晨下巴微揚 ,眼神里的囂張大放光芒 。

厲坤把錢一伸,堅持著。

迎晨搖腦袋。

“拿著 。”

“不要啊。 ”

“拿不拿?”厲坤不耐了。

迎晨適可而止,“拿 ,拿 。”她對他笑,“那你幫我打個電話給林德,我跟他說一聲兒。 ”

厲坤:“不用。”

“這是基本的禮貌 。”迎晨說得頭頭是道 ,“還了錢,我們兩個當事人總得彼此知會。你要不打,那就讓他改天親自來還。 ”

厲坤臉色差點崩盤 。

僵持了數秒 。

他身體一動 ,沉默地摸出手機。

迎晨伸長腦袋,瞄向屏幕。

鎖屏畫面都是系統自帶,并且沒設密碼 ,劃開解鎖 ,手機里的應用程序好少 。厲坤手指輕按,點開通訊錄。

迎晨聲音平平靜靜:“其實,你是心疼我了 ,對不對? ”

厲坤指尖一晃,移了位,按錯到了通訊錄邊上的短信框上。點開 ,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國移動的廣告信息 。

他轉過頭,很慢,加之沉默烘托 ,如山的壓力無形撲來。

迎晨給自己撐著膽,和他對視不認慫。

厲坤沒說話,鼻間輕輕一聲呵氣 。冷冷笑了一下表示:你想多了。

迎晨索性拆穿到底:“送我回家 ,還給我錢,抱你的時候你也沒推開——明明就心疼我了呀。”

厲坤眼波平平,“上車 。”

“干嗎? ”

“把你送回原地。”

迎晨噗地笑了出來 ,十分不正經 ,真誠建議:“那要不要再抱一下?你再把我推開。”

厲坤被她這表情弄得心里有點發慌,隱隱的不安感騰空升起 。

果然,迎晨突地伸手來搶他的手機 。

“你干什么?! ”

厲坤片刻分心 ,竟被她得逞。

“別這么面癱好不好啊?都是老朋友了,留個號碼唄,回來以后多聯系!”迎晨拿著手機 ,反身就跑,邊跑邊迅速輸號碼。

厲坤暗罵一聲,長腿闊步追過來 ,“還給我 。”

顛簸中,迎晨手指按數字:“152…… ”

厲坤是真急了,追上她 ,按住她的肩膀,“迎晨!”

迎晨機靈地亂扭動,厲坤竟一時拿她沒轍。挨得太近 ,乍一看 ,兩人像是抱作一團。

“我手機號沒變,還是以前那個,1523866528……”

但很快 ,迎晨就閉聲了 。

這幾個數字一按,手機自動識別出通訊錄里一致的號碼。

迎晨那串沒輸完的手機號,此刻一字不落地躺在厲坤的列表里。

她分神的片刻 ,手機被主人奪了回去 。

厲坤很快把人放開,退了幾步拉開距離。

迎晨心里失衡,亂七八糟一團麻紗很快理清出一個頭緒:他從沒把她刪除過!

被揭穿的窘況 ,讓厲坤十分憋悶,臉色比夜色沉,眸子比暗夜淡。

迎晨突然笑了 。邊笑邊走向他 ,興奮和開心難掩。

厲坤:“你別多想,忘記刪了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誰還特意去在意去留。 ”

迎晨點點頭 ,“對,對,特別有理 。”

厲坤:“……”

被這態度激怒 ,厲坤調頭就走 。

人家天冷披外套,他披一身火氣,上車 ,倒車,輪胎急匆匆地往外趕。

這回迎晨沒再追,這個意外已能讓她嘚瑟很久了。

四面車窗悉數滑下 ,風在里外循環呼嘯,厲坤覺得這女人簡直有毒 。

二十六七歲的人了,還跟十八歲一樣 ,膽肥 、直接、不給人留余地,一點也沒有變。

厲坤咬著煙,煩躁地嘖了一聲。

迎晨這劈山開路的個性 ,在兩人剛交往那會就體現得淋漓盡致 。

年輕時在部隊 ,訓練強度太大,突擊集訓那是經常的事,輕裝五公里再加武裝十公里 ,戰斗負荷四十斤以上,體訓完畢,凌晨三點緊急通知野外駐訓。

三個月下來 ,是個正常人都被弄發瘋。

厲坤沒瘋,累得實在不行了,就抽根煙靜靜心 。

有段時間抽煙頻率陡增 ,迎晨問:“煙好抽嗎? ”

厲坤沒當回事,笑著告訴她:“好抽。 ”

“那是什么味兒?嗆鼻子。”迎晨作勢扇扇風 。

“爽味。”厲坤單手抱著她,上身裸著 ,下面纏著,膩膩乎乎弄在一起。

迎晨抬起頭,去蹭他下巴 ,新冒出的胡茬刮得她皮膚發癢 。

“怎么個爽法啊? ”然后狡黠一變 ,坐了起來直接跨在厲坤身上,聲音嬌嬌軟軟:“有我的爽嗎?”

厲坤渾身發了燙,手順著她的衣擺往上 ,握著她的腰 。迎晨腳丫子蜷了蜷,俯身去床頭的矮柜上拿煙,“我也嘗嘗!”

手還沒碰到煙盒 ,就被厲坤一巴掌打掉,“別搞亂。 ”

“只準你搞亂,憑什么不讓我也搞一搞?”

“媽的。”厲坤被她逗笑 ,手指上的粗繭子故意摩挲她的腰間皮膚,然后低沉著嗓音問:“真想嘗? ”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

厲坤別過頭,拿煙 ,點火,輕輕一吸,淡淡煙氣蜿蜒游走。

然后他猛地起身 ,單手繞到迎晨的后腦 ,用力壓向自己。

厲坤吻了上去,不容抗拒 。

一口煙鉆入迎晨的唇齒間,在口腔里打了個轉兒、迅速攻占。迎晨唔了一聲 ,眼底水汽一片。

其實厲坤有分寸,怕把她給嗆到,所以只流瀉出一點點 。

迎晨哇嗚哇嗚地喊:“好難吃!”

厲坤笑得胸腔微震 ,硬實的腹肌跟著一塊顫。

迎晨皺眉:“難吃死了,我要吃糖!”

“又不是吃藥,哪有什么糖。 ”

“怎么沒有?”迎晨眉眼俏生生 ,膝蓋跪直在床上,伸手一推,就把厲坤給壓在了身下 。

她俯身吻了下來 ,細膩又溫柔,甘泉滿滿。

“……你不就是糖嗎……”

含含糊糊的聲音啊,跟這舊回憶一樣不能細想。

厲坤狠狠閉目 ,回過神 。

一細想 ,真叫人五臟俱損 。

信號燈顯示綠燈通行,厲坤碾熄煙頭,轉動方向盤。這時 ,手機響,提示有新短信。

前面是十字路口,有點堵 ,放慢車速,厲坤順手拿起一看 。

迎晨對號碼沒刪的這件事發來了肺腑感言:[隊長,你怎么……還是這么騷呢……]

文字后頭還打了個表情符號:^_^

“茲! ”

厲坤看完 ,腳勁一大,完全克制不住地一腳急剎踩了下去。

操!長大了,是真能耐了!

———

厲坤沒回自個兒住處 ,也沒回隊里宿舍,開向了城市的北邊。

老舊的小區,樓之間距離太近 ,路窄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以停車的地方 。

到三樓的時候,屋里爭執聲陣陣。

“我不管,同學都有 ,就我一個沒有! ”

“別人有的你就要有?那別人能考重本,你怎么考不上?”

“那別人爸媽開瑪莎拉蒂,你為什么連車都買不起?”

這句話把厲敏云氣得跳腳:“一句話 ,別想我給錢換手機! ”

厲坤推門進屋,李歆苑扭頭一看,像是找到靠山一樣 ,年輕的臉蛋兒一皺,竟然大哭出聲。

“怎么回事?”厲坤皺眉 。

厲敏云語氣微降,恨恨地看著女兒 ,“手機又沒壞,她非要換什么蘋果機,幾千塊錢 ,是搶劫嗎!”

李歆苑:“我買的是二手機 ,又不貴! ”

“你還敢說!”厲敏云竟脫下一只拖鞋,舉在手里就要打人。

“姑姑。”厲坤聲音穩重,把人攔住 。

厲敏云縮了縮肩 ,停下動作。

“差多少錢? ”厲坤轉頭,問。

“兩千五 。”李歆苑目光隱隱期盼 。

厲坤二話不說掏出錢包,從剛才給迎晨但她沒要的那五千塊錢里拿出一多半。

“哇!謝謝表哥!”

得償所愿的李歆苑 ,耀武揚威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然后花蝴蝶一樣跑進了臥室。

厲敏云罵罵咧咧,不依不饒 。

厲坤不擅長處理這種家長里短 ,他又點了一疊錢出來。

厲敏云罵著罵著,眼神悄悄往他錢包里瞄。

“姑姑, ”厲坤大致點了個數 ,交給厲敏云,“這是下季度護工的工資 。”

“不用這么多的。”厲敏云擺手。

“拿著吧,我爸那邊 ,你也辛苦 。 ”厲坤把錢交到她手里。

“不辛苦不辛苦 , ”厲敏云客氣地推辭,囑咐:“阿坤啊,你這經常出任務 ,也要照顧好自己。”

厲坤點點頭,嗯了聲 。

厲敏云半推半就地接了錢,熟稔地往褲袋一塞 ,剛才和女兒爭執的怒氣一掃而光,笑容堆滿面。

“這次回來待多久啊?吃不吃宵夜?我去給你下碗面吧?”厲敏云這才想起來,趕忙招呼:“快 ,快進來坐,喝水嗎? ”

“不了,就走。”厲坤站在原地 ,說:“明天我去看看爸 。”

“哎 。 ”厲敏云一聲嘆氣,那意思,看了也白看 ,反正厲明遠的精神時好時壞 ,老年癡呆也認不得人。

“你爸爸啊,也是命苦,早年為部隊操勞 ,累壞了身體,你媽那事出來后,他就更不行了。”

厲敏云無遮無攔地掀開往日憂愁 ,厲坤聽進了心里,燉肉似的翻涌 。

這時,他手機響 ,厲坤一看來電人,立刻恢復嚴肅神情。

“李大隊。”

聽了一會:“是!二十分鐘內到達訓練營! ”

厲敏云見狀,“又要出任務啊?你這不是在休假嗎?”

厲坤眼神一瞥 。

厲敏云:“好好好 ,不問不問,我這木魚腦袋總忘記。”

厲坤:“我走了,改天再來看您。 ”

北方的夏日深夜微微涼 。

厲坤剛出樓道 ,手機又響 ,這回是微信。

李歆苑:[謝謝表哥!]

厲坤沒回。

走到車邊,又來一條 。

李歆苑:[32G的不夠用,我想買個內存大一點的 ,表哥,你可不可以再給我八百塊錢啊?]

厲坤坐上副駕,二話沒說轉了一千塊給她 ,然后關閉手機,轉動方向盤。

———

迎晨休息了兩天就去上班。

脖頸的傷口愈合沒那么快,她沒敢遮瑕 ,就系了條絲巾遮掩 。

這事兒盡管低調,但還是被同事知道,個個對她贊賞有加 ,另眼相待 。

迎晨才從杭州調回總部,這么一個契機,倒也讓她打開了人際交往的口子 ,印象分蹭蹭上漲 ,也算因禍得了福。

唐其琛出差了,本該他主持的周例會由另一個副總代班。會議結束后,秘書傳話:“晨姐 ,許董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 。”

許偉城年近五十,Polo短衫簡潔利索,把他襯得精氣神極佳。

“許董。”

許偉城頷首 ,“坐 。 ”他笑道:“新聞我們都看到了,你做得很棒,公司會在月度獎里給你適當嘉獎。 ”

“別打趣我了 ,這本來就是件小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上戰場了呢。”迎晨輕松推功勞 。

寒暄一陣后。

許偉城道:“新員工下周就要入職,你對人員培訓這一塊有什么看法?”

迎晨:“我看過他們的簡歷 ,專業對口,在校理論成績非常優秀。冶金專業五男一女,都有在校實習經驗 。與我們公司礦山探采重點項目很契合——當然 ,許董 ,我只是一個門外漢,人資那邊才是最權威的。 ”

她說得謙卑得體,笑起來賞心悅目。

許偉城點點頭 ,說重點:“后天他們要參加軍訓,這一次和國資委旗下的幾家兄弟單位一起參訓 。集團很重視,特意從特警隊請來的教官 。”

迎晨心里隱隱有預感 ,特警隊?

許偉城的授意清晰明確傳來:

“公司派你負責這一次的新員工軍訓工作,歷時五天,負責兩方單位的接洽溝通。放心 ,很輕松,就當是放假,養養脖子上的傷。”

輕松?

“特警隊 ”這三個字眼在迎晨心里橫沖直撞 ,惴惴不安 。

如果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老板!那可就不輕松了哎呦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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