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劍道

市少年宮,武藏劍道培訓中心。

場中央,兩個穿著劍道護具手持竹劍的人正對立著 。

兩柄竹劍劍尖交錯 ,左側的竹劍微微顫動著,并非是持劍人的膽怯,這是在試探 ,同時也是隱藏自身可能下一秒就會發起的進攻,與跆拳道、散打 、截拳道的碎步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右側持劍的人沒有動,各種意義上的沒有動。他手里的竹劍很穩 ,呼吸綿長,只有腳下步伐在咫尺之間做著些許的挪移以調整最好的迎擊與還擊的位置 。

場內很安靜,無數雙眼睛緊盯著場中的這場對決 ,劍道的比拼并非是搏擊一般的你來我往,勝負往往在一瞬間內以春雷一聲響般落定。如果是在曾經那個浪人當道的時代,當雷聲落定后響起的不會是掌聲 ,而是潤物細無聲的紅雨。

場內安靜了整整兩分鐘 ,持劍的兩個人都沒有動靜,只是不斷的挪移,前進、后撤 ,始終沒有人揮出第一劍 。

在第三分鐘的時候,左側一直試探的人終于忍不住了,護具面罩下發出了一聲大吼 ,吼聲震的會場嗡響——可他還是沒有出劍。

右側的人沒有因為這聲突如其來的氣合擾亂心神,動也不動,甚至手上的竹劍都沒有抖上那么一下。

三分二十秒 ,左側的人終于發起了進攻,沒有絲毫征兆,竹劍高高抬起一記平日演練了上萬遍的下劈動作應聲而下 。

右側的持劍人在對手抬臂的瞬間就出劍了 ,竹劍抬起猛擊在了朝著自己面落下的攻擊上,這一記必殺的下劈被打歪,上前一步 ,趁著對手還沒整理好動作 ,一記干凈利落的下劈。

擊面。

一場僵持了三分鐘的決斗在三秒不到的時間內結束 。

場外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以及...小孩子的歡呼聲 。

這里是市里最大的少年宮,當然會有很多小孩子。

所以眼下發生的這一場決斗也并非是舉世眾望的劍圣對決 ,而是一場在少年宮劍道培訓班里的表演賽,舉辦的初衷是為了向孩子們與協同而來的家長展示劍道的魅力,從而進行新一季的少年宮劍道班春季招生。

“如果不是我現在臉還被震的有些懵 ,我一定會以為剛才是在做夢 。”場內左側一方取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副中年男人的面孔,年齡約莫四十以上,面上帶著感慨和不可思議。

右側在方才對決中獲勝的一方也同樣取下了面罩 ,然而下面卻是一個年輕到不像樣的男孩,黑發黑瞳臉上滿是沉靜,完全沒有獲勝帶來的欣喜 ,他與中年男人還禮再起身說道:“拳怕少壯,劍道也一樣。 ”

“吃的還是反應和速度啊,不過你這種完全不試探只打后手的習慣得改啊 ,不搶先攻很吃虧的 。”中年男人把面罩抱在右腰嘖嘖稱奇的看著面前大概只有十六七歲的男孩:“要不是你的基礎是我打的 ,我真會以為你是打娘胎里開始學劍的,那種局面的突然氣合都不能讓你腳步亂一下。”

劍道中氣合指的是方才對決中中年男人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有提神恐嚇的功效 ,在現在更多的人管那玩意兒叫“戰吼 ”,只要嗓門大忽然爆喝一聲震住敵人使其露出破綻,就可以一口氣抓住間隙將其擊潰。

“教練你想多了 。”男孩臉上終于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我真的就只是反應快而已 ,你剛才氣合的時候握劍的手指都沒有發力的跡象,我怎么可能會中招。”

“你還知道管我叫教練啊。 ”中年男人掃了一眼場邊上激動不已的孩子們和摸索著腰包臉上泛痛的家長們嘆息道:“好歹去年我也考過六段了,結果輸給你了 ,我還要不要面子了 。”

“弟子不必不如師。”男孩搖了搖頭:“況且我是你教出來的,這不就代表著教練你育人的技術遠比自身的技術更加過硬嗎? ”

“有道理啊。”中年男人若有所思,不過數秒后就反應了過來立馬呸了一口說道:“才贏了我幾次而已 ,你就敢說你超過我了,段你考了嗎!步伐姿態練標準了嗎?”

“好的好的好的 。 ”男孩很明智的選擇了避開話題:“不過為什么教練你不請楚子航師兄,要請我回來辦這場表演賽呢? ”

“人家不今年高考了嗎?”教練搖頭說道:“而且我跟他也不太熟 ,要不是你的原因 ,那小子壓根就不會跟我這里有聯系了,畢竟小學畢業他就沒來學了,就是偶爾當做名譽畢業生請回來演出一下 。況且我請他干什么?有你這個現成的苦力不好用嗎?”

“他高考難道我就不高考了嗎? ”男孩嘆氣道:“而且我覺得楚子航長得比我帥 ,表演賽上能更有號召力一點,能讓你的劍道館陰陽平衡一些。”

“瞎說,你也很帥 ,不比他差。不過說起來你以后讀什么大學有計劃沒?”教練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左手一攬就把男孩攬了過來,面朝場邊的家長學生們咔擦咔擦就照了好幾張照片,在人群中居然還有個漂亮的金發外國女孩拿著個照相機對著兩人猛拍 。

“快了。 ”鏡頭前男孩同樣露出笑容 ,拍完照后立馬收起假笑面色平靜道:“隨便吧,聽天由命。”

“怎么能聽天由命呢?”教練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書還是要讀的,開闊眼界 ,而且你天生反應快,身體協調性也強,以后有意向的話在劍道上可以發展一下 ,我可以幫你引薦 ,你教練我好歹是個六段 。 ”

“四十三歲的六段。”男孩明著面捅刀子:“什么時候去考七段啊?”

“得五年以后了,規矩在那兒呢,也可惜這規矩太死板 ,不然我估摸著憑你的本事,三十歲前多練練混個劍圣當應該沒什么問題。 ”教練用力揉了揉男孩的頭發笑道 。

“別捧殺我,畢竟現在劍道只是興趣而已。”面對教練的看好 ,男孩明顯性質缺缺。

“好好抓緊青春年少,高中里談個戀愛攢個經驗,以后去大學才不至于兩眼一抹黑 。”教練感慨地說道:“聽說仕蘭高中下雨天門口豪車多的跟開車展似的 ,學校里面的大家閨秀海了去了,抓緊禍害一兩個你的大學學費就有著落了。 ”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沒看出教練你還是個吃軟飯騙感情的渣男。 ”男孩詫異地看向教練 。

“我要是能吃肯定吃了,可惜歲月不饒人 ,但你這臉不吃軟飯著實可惜了 。”教練認真地說道。

“我胃挺好的,喜歡吃干飯,況且沒那方面的興趣 ,而且也沒人會喜歡我。”男孩搖搖頭 。

“行了行了 ,別自謙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學校里多搶手?喜歡你的人多了去了,年輕人肚子里少裝點對世界不滿的酸水文墨 ,多裝一些春天花叢里的蝴蝶。 ”教練推了一把男孩又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腳:“該干啥干啥去吧,一會兒工錢前臺去領。”

“還有工錢拿?不是說義務表演賽嗎?”男孩怔了一下回頭說道 。

“明年開學你學費湊夠了? ”教練揚眉道。

“這不還早么。”男孩無奈的笑了一下 。

“不早了,高二專心學習 ,再去泡妹子,別把大好年華耽擱在打工上了。”教練擺了擺手走向場邊早已迫不及待的孩童們說道:“滾吧,好好學習 ,天天向上,下次有表演賽我再找你,記得給我放放水。 ”

男孩愣了一下 ,什么也沒說,只是笑了一下回頭離去 。

“哦對了,林年。”教練忽然沖男孩喊。

“什么?”男孩回頭問 。

“沒什么 ,只是跟你說一下 ,我女兒說前幾天又在高新區新開的一家咖啡廳里看見你姐了 。 ”教練說道。

“在打工嗎?”男孩怔了一下。

“是,就跟你說說 。”教練點了點頭。

“知道了。 ”男孩說道:“走了 。 ”

“嗯。”

說罷,男孩抱著頭罩提著竹劍離開了會場 ,只是他的背影無端的沉重了許多。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二章:立春

2009年 ,2月4日,立春 。

走出市少年宮的林年懷里揣著厚厚一疊的錢,莫名的覺得今年的春天來得比往年早一些。

早些在前臺小姑娘數錢給林年時候他還以為對方拿多了 ,再三確認后的確就是這么多,兩千塊錢的打工費,放在手里厚厚的一沓 ,讓人無端的想唱那首小學開始音樂老師就有在教的《春天在哪里》。

冬去春又來,林年,高中二年級 ,十六歲將滿十七 。

他自小雙孤 ,孤兒院長大,在孤兒院里認了一個干姐姐,并在對方成年時一齊搬出孤兒院同住。數年來兩姐弟相依為命 ,財政上多為拮據,所以他也從來不放過任何非法打工的機會。

林年走在街上嘴里呼出白霧,按現在世道的物價來看 ,這次賺到的兩千塊錢雖然不算多但也絕對算不上少,自己老姐一個月工資也不過才一千左右,對于一個還在上高二的學生來說 ,能以一己之力賺到兩千已經算是能引得旁人側目了 。

教練給自己的是正規表演賽的報酬這一點林年是知道的,兩千塊錢的出場費這規格和待遇在業界沒個三板斧是拿不下來的,他林年別說三板斧了 ,劍道段位一段都沒有考,這兩千拿的不是表演費,是人情費 。

對林年 ,教練一直有夠意思的 ,大概是就像教練說的一樣他有天賦,所以起了愛才之心,但也有可能是單方面的同情 ,大家如今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能力的自然會照拂。

教練就屬于有能力的人,能在市少年宮里開培訓班的哪個沒有能力 ,劍道培訓一人一期五千塊錢,一期一個班二十個人,光今年教練手下就帶了五個班。

林年早些日子在少年宮里打過小工興趣使然摸過幾次竹劍 ,被教練看出了有天分就有搭沒一搭的拉著他跟著上過一期課,現在能小有成就也全靠教練抬愛 。

之前教練也有問過林年要不要到他那里去發展,林年拒絕了 ,因為他姐要他考大學,于是教練之后就不再提這件事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林年家里的經格外難念。

出了少年宮門口就是公交車站 ,一路坐到地鐵站2號線轉3號線 ,坐到終點站出地鐵再坐公交車 。

林年家住在這座濱海城市靠內陸的城郊,老房區不存在所謂的小區物業制度,大片空地上有些年生的老房子一排排的并立在一起 ,高的七八樓,矮的就四五樓,房子有些墻皮斑駁。也有些主人家好面子重新裝修貼了磚 ,門市出租成了早點鋪子或者火鍋店,街上人來人往的倒是熱鬧。

林年進了老房區直奔自家而去——一棟底樓門面上開著麻辣燙的老房,從小巷繞到后門進去 ,一路上到五樓然后敲門 。

“咚咚咚。”

敲了三下林年就在門口雙手揣兜里等著,不到一會兒里面就有女孩的聲音響起:“誰? ”

“我。”他簡單的應了一聲面前的門就被打開了 。

門后站著一個大林年一些的女孩,穿著毛茸茸的睡衣掛著廚房圍裙 ,腳底踩著個粉色的棉拖鞋開門的時候手上還拿著鍋鏟。

她叫林弦,是林年的姐姐。

林弦看見林年劈頭蓋臉就問道:“一大清早跑哪兒去了?紙條都不留一個,過中午你再不回來我都準備去網吧抓人了 。”

“沒去網吧 。 ”林年跨過門檻換拖鞋順手捎帶上了門:“去了一趟少年宮 ,教練讓我打場表演賽。”

林弦看了他一眼抽了抽鼻子 ,的確沒聞到煙味,這才轉身重新跑回廚房忙活鍋里的午飯同時問道:“武藏培訓班那個教練?”

“還能是哪個教練。 ”林年躺進了客廳的沙發上扭頭就能看見廚房里炒菜的姐姐:“這次又欠個人情,打了一場表演賽就給了兩千 。”

“兩千?這么多。”林弦聲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但很快就降了下去被鍋里滋滋的油聲掩蓋了。

“起碼下個月房租夠了 。 ”林年把兜里的錢摸出來放到了桌上。

“王阿姨說下個月我們的房租會降一些。”炒菜的林弦說道 。

“降多少?”

“五百。 ”

“好事。 ”林年點頭:“那這兩千留著家用吧 。”

“再說,先存著,下午我跑一趟銀行。”林弦把煤氣灶停了火 ,炒菜裝盤端上了餐桌:“別懶坐著,去舀飯。 ”

“哦 。”林年老老實實的起身小跑向電飯煲,盛了兩碗飯抽筷子坐到了餐桌前 。

“馬上要開學了 ,開學考試你準備的怎么樣?”林弦筷子倒頭在桌上敲齊看向林年問道。

“馬馬虎虎吧。 ”林年敷衍道 。

“馬馬虎虎?你是憑成績考進仕嵐的,要是開學考試考差了明年學費可能會沒優待的。”林弦端著飯看了林年一眼:“你知道里面的利害。”

“唉,知道了 ,我晚上就看書 。 ”林年嘆了口氣夾了塊臘肉進碗里又問道:“哪兒來的臘肉?你去買的嗎?”

“今天上午孤兒院里李院長慰問送來的...別轉移話題,晚上看書可不夠,不僅今天晚上看 ,直到19號開學你都得在家里我幫你補習 ,反正年已經過完了,該玩的都玩夠了,該收心了。”林弦一邊細嚼慢咽一邊說道:“別整天跟著那個姓路的出去上網 ,網吧里烏煙瘴氣的環境不好。 ”

“他包我網費和營養快線誒 。”林年一本正經地說道:“你舍得看你弟營養不良嗎?”

“你少去幾次影碟店里租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也不至于營養不良了。 ”林弦夾了一筷子韭菜到碗里說。

“嘶 。 ”林年心里瞬間有一種兜襠布當街被抽了的涼意。

林弦瞥了他幾眼,沒再繼續說了。

飯桌上再度陷入了安靜 。

半晌 ,林弦忽然說道:“我換工作了 。”

林年頓了一下說道:“咖啡廳嗎?”

“你怎么知道? ”

“教練說他女兒在高新區那邊見過你。”林年說:“之前坐辦公室的工作怎么辭了?”

“不合適。 ”低頭吃飯的林弦說道 。

不合適?坐辦公室哪兒有合不合適的,只要有屁股坐的正誰都能合適。林年想,但片刻后他在心里又嘆了口氣。

他哪里能不知道為什么林弦說不合適 ,多半又是遭到職場騷擾了,算上上上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20出頭的女孩子,才大學畢業 ,沒有社會閱歷,家室還不好,人生的又特別好看 ,不騷擾你騷擾誰。

“好事 ,都好事,能找到工作就行了。”林年臉上沒有流露出半點表情:“沒吃虧吧?”

“吃虧了又怎樣? ”林弦吃飯之余抬頭看了一眼林年 。

“那我肯定揍人。”林年毫不遲疑地說道:“頂多定義個互毆,我下手輕點不留傷 ,最多罰款拘留幾天。”

“然后你就留案底了 。 ”林弦苦笑著搖頭。

“你看我像是在乎這些的人嗎?”林年笑著說道。

“你該在乎 。”林弦聳肩搖頭:“況且我也沒吃虧 。 ”

吃虧了你也不會跟我說就是了,林年刨了口飯沒說話。

“對了,今天上午李院長來的時候你出去了 ,她說她想看看你。 ”林弦揚了揚筷子把話題岔開了 。

“看我干什么,我又沒缺胳膊少腿的。”林年似乎不太感冒林弦口中的李院長。

“好像是說高考的事情 。”林弦夾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李院長說如果你還沒有志愿,她可以推薦你出去國外讀書。 ”

“國外讀書?”林年疑惑的抬頭:“我們孤兒院什么時候跟國外的大學有關系了 ,你要說跟國外的孤兒院有聯誼我還信。”

“李院長的樣子不像是在拿我們尋開心 。 ”林弦遲疑了一下說道。

“但就算是真的現在是不是也還太早了,開學我也才高二下半期。”林年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出國留學需要經濟擔保吧?”

“李院長說她愿意當擔保人 。 ”林弦端起碗又放下看起來是想好好說一下這件事:“據說她推薦的是一家開在芝加哥遠郊的私立大學。”

“美國?那不更扯淡,什么家庭條件才去得起美國留學啊。”林年顯得興趣缺缺:“而且還得考托福 ,好麻煩的 。 ”

說到這個地步上,林弦干脆直接說道:“李院長說,學校那邊愿意發獎學金 。”

林年沉默了 ,低頭刨了兩碗飯思考了一會兒說:“李院長該不是要把我賣到中東去挖煤吧?”

“有這個可能。 ”頭一次的林弦沒有譴責林年大逆不道的發言 ,而是一臉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可能性——現在這情況看起來的確挺有陰謀味的。

兩姐弟這些年生努力的活下來都深知了一個道理,這世界上掉的餡餅都是加了迷魂藥的,就跟酒吧里的路人送的免費雞尾酒其實并不免費一個道理 。

“聽李院長說 ,學校名字好像是叫什么卡塞...卡塞爾? ”林弦想了想還是說道:“要不你下午去網吧查一查看看有沒有這所學校。”

“你名字都記不清,找個借口敷衍了吧。”林年搖搖頭說道:“順便再跟其他孤兒院里出來的有聯系的幾個說一聲,讓他們對李院長留幾個心眼 ,現在的世道什么事情都說不定 。 ”

“那你準備讀什么大學,有方向了嗎?”林弦點了點頭問道。

“沒方向。”林年說道:“學校考好了讀不起,考差了又不想讀 。 ”

“高考志愿往好了填 ,學費的事情總有辦法。”林弦敲了敲碗邊:“能不能上是本事問題,上不上得起是經濟問題。”

“以前懷才不遇被餓死的酸文人海了去了,到頭來還是經濟問題 。 ”林年無所謂地說道:“我怎么樣都無所謂了。”

“該怎么辦你心里自己有數。”林弦說完這句話后就不再多說了 。

她一直都很知道說話里留白的藝術 ,只是這種藝術經常會讓她對桌的人想很多,想的越多就會越難受,直到諒解 ,然后退讓 。

“嗯。 ”林年回答。

“吃完了自己收拾 ,我下午還有班,晚上不回來吃了 。”林弦放下碗筷脫掉圍裙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換衣服去了。

餐桌上的林年拿著筷子舉了很久,最后還是放下了 ,他忽然沒什么胃口了。

客廳里大打開的窗戶外有過堂風吹了進來,今年的倒春寒來的早了一些,滿屋子都是涼意 ,直沁到人心底,細細一聞似乎還能聞到一股獨屬于這座濱海城市的澀味 。

2009年,2月4日 ,立春。

林年16歲,林弦20歲,雙孤 ,于這座濱海城市相依為命。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三章:KY

時至下午 ,繼林弦去上班后林年也出了門去了就近的一家網吧 。

高中男生的快樂總是相通的 ,像是串聯了一根線,線末聚首于大街小巷滿是煙味和喧囂的網吧之中。

電腦液晶顯示器上一片藍色,歡迎使用四個白字靜靜的躺在屏幕中央 ,大概等了五六秒,耳機中番茄花園版的悠揚開機音樂響起,屏幕里進入了WindowsXP系統桌面 ,上面是藍天白云,下面是綠色矮坡。

小網吧里,坐在電腦前的林年略微有了些精神 ,這個年紀的男孩無論什么時候聽見電腦開機的音樂都會有精神,不過仕蘭高中里林年班上又同學說XP的系統開機音樂其實不是網吧里的那樣,因為現在到處的網吧都是用的盜版系統 ,正版的XP開機音樂會更哀傷一點 。

哀傷?林年不知道開機音樂有什么可哀傷的,就算開機放喪樂,急著打游戲的男女孩們都會聽著喪樂興奮的分泌腎上腺素。

坐在角落的林年把耳機掛在了脖子上握住鼠標熟練的登錄了QQ ,他的用戶名叫飛上藍天 ,很土,但比起一些同學取得“明天の我”、“忘了僾 ”或者“夕陽的刻痕 ”,個別有錢也閑的還會開通個會員上傳一閃一閃的動態頭像 ,相比起來他覺得自己的名字配一張藍天白云作頭像算得上是比較小清新了。

畢竟也有種說法是土到極致便是潮,所以林年偶爾也覺得自己的用戶名蠻潮的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

況且這個土氣的用戶名是有來歷的,每當有同學發現他的好友欄里有一個叫“碧云天”的女性好友時 ,都會露出驚訝的表情問這是不是他女友 。這個時候林年往往只會什么也不說任人猜疑,因為極少會有人猜到這個“碧云天”其實是他的姐姐,所以大家在私下都說林年有個大他幾歲長得很漂亮的女朋友 ,引得大多同學頻頻側目。

“滴滴滴。 ”

一登錄QQ,右下角班級群的圖標就開始閃爍,林年一點進去就看見班上的同學們正聊的歡快 ,看起來他錯過了很多東西,畢竟他家里沒有電腦,唯一的娛樂性電子產品還是他姐林弦工作用的斯達康小靈通 ,但里面沒有內設QQ只有被林年打爆關無數次的貪吃蛇和俄羅斯方塊 。

林年順著群記錄往上翻 ,發現所有的灌水都始于班上女同學蘇曉檣的一句:“開學前我們寒假里最后聚個餐吧。”

蘇曉檣是林年班上家境數一數二闊綽的女孩,聽說家里是做煤礦生意的,生的漂亮嫵媚而闊綽 ,在班上有很多擁躉,這個年生并沒有太過惡劣的攀比風氣,蘇曉檣能做到盛氣凌人而不令人生厭也算是別有個人魅力。

她的話一般被班上的大多數男生奉為圣旨 ,只要不是太過分,大多人都愿意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在這個班級群里如果存在有“話語權”這種東西 ,她應該能排的上前三,班長趙孟華排第二,第一則是另有其人 。

蘇曉檣說話了 ,聊天群里借由這句話開始就像被炸醒的魚塘一樣,隱身的 、潛水的、窺屏的都跳出來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話題圍繞著聚餐的話題聊開了。

“聚餐吃什么? ”

“我聽說高新區有家新開的咖啡廳西餐不錯。”

“聚餐肯定人多 ,人多去什么咖啡廳 ,要我看我們可以去吃麻辣燙 。”

“要不去中餐館吧,我知道有一家中餐館的菜很夠味道,而且關鍵是分量足 ,我們人多。 ”

“過年大魚大肉吃膩了,要不我們去素食館改下胃口?”

“素食館有什么好吃的,要我說人多就去吃海鮮自助。”

“海鮮就免了 ,我有個親戚做海產生意的,過年送了我們家一大堆海產,吃都吃不完 ,我都快吃吐了 。 ”

蘇大小姐要聚餐?看著群里聊的歡實的林年摸了摸鍵盤但沒打出什么字來,很多人都知道他跟蘇曉檣關系有些微妙,這種由她發起的私下活動他向來都是謹謝不敏的。

“路明非在嗎?”蘇曉檣忽然問。

班級群明顯里安靜了十幾秒鐘 ,大概每個人都靜靜的看著屏幕揣摩著蘇曉檣為什么忽然點名路明非這個衰仔,如果說蘇曉檣在班上的地位是正數的數一數二,那么路明非就是倒數的 ,并且不用數一二 ,他就是墊底 。

有人找路明非這并不奇怪,畢竟路明非只是衰仔又不是天煞孤星,只是蘇曉檣在這個時候點名找路明非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就像是皇上在跟群臣們商量晚宴用什么,特別問一句城郊路乞兒何在?

有些詭異,兩者八竿子打不到一邊去 ,蘇曉檣這一叫這免不了讓人生很多心思 。

“在的在的,才上線,什么情況?”更湊巧的是路明非還真在線上 ,蒙受皇上召見馬不停蹄的就滾出來接旨了。

“我們要聚餐,吃什么還沒定,你不是跟林年挺熟的嗎?他家沒電腦 ,你去跟他說一聲,我包你倆的飯錢。 ”小天女不愧是小天女,張口就是請客吃飯 。

“好嘞 ,話肯定帶到 ,不過他來不來我就不保證了。 ”路乞兒一聽有白飯吃,答應的比誰都勤快。

“這下有人有福了 。”有人促狹地說道,但卻沒點名有福的人到底是誰。

“不過林年的話多半不會來 ,別人請客他都不會來的。”

“小天女怎么不自己去找林年呢,他家住哪兒你應該知道的啊? ”

“太遠了,我在城東 ,他在城西,就路明非和柳淼淼近一些 。”蘇曉檣回復道。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兒...”柳淼淼這個時候冒泡了。

“沒事包我身上就行了,誰跟我搶這活兒我跟誰急 。 ”路明非顯得十分義薄云天 ,他對白飯向來都這么仗義。

看到這一幕,林年更不想冒泡了。

“所以話題還是繞回來了,聚餐到底吃什么?”蘇曉檣扯開了話題 ,于是聚餐地點的話題繼續討論了下去 。

群里的人很懂事的沒有在提剛才那一茬了,因為大家一下子都明白了,現在群里這場演的是《醉翁亭記》——小天女之意不在聚餐 ,在乎于山林之間 。

蘇曉檣是在拋磚引玉 ,路明非就是那塊長了青苔的磚。

至于玉是誰,大家都知道,只是知趣的沒放在臺面上起哄。

蘇曉檣對林年有意思 ,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

聚餐專門請客這種暗示都是小場面,更夸張的明示蘇曉檣都做過 ,比起高中里許多女孩的含蓄和靦腆,小天女對林年的那些意思班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沒眼睛的長了耳朵的人也能知道小天女和林年之間的那些個事情 ,就拿當初文藝晚會小天女特地花錢請了別的班的人在班上林年表演劍道的時候捧場吶喊的時候,大家基本上就什么都知道了。

但知道歸是知道,事情能不能成還是個未知數。

高中時期男女孩的感情如敲牛皮鼓 ,一方拿著鼓錘宣泄情緒,一方躲在鼓里蒙耳竊喜 。

敲鼓這種事情又是急不來的,講的是徐徐圖之 ,若是敲鼓的人用力過猛把周圍的人耳朵震聾了 ,鼓里面的人多半也得被敲死了,敲的小聲了又怕鼓里面的人聽不見,最后不捅破那層鼓膜誰也不知道這事兒能不能成。

眼下高二了 ,馬上高三,大家要各奔前程了,饒是小天女這種敲了兩年的老鼓手發現鼓里的人一直沒動靜也挺急的 ,尤其是當下同校里還有不少面露覬覦之色的漂亮女孩鼓手握著鼓錘躍躍欲試想要上來敲幾下的情況,引得小天女最近也不經下錘頻頻下重手,鑼鼓聲震天響。

大概這次聚餐也是敲的一記《高山流水》 ,但旁人乍一聽又覺得有些像《鴻門宴》,鬼知道聚餐上蘇曉檣會不會搞什么大動靜 。

“要聚餐的話可以去吃火鍋,最近天氣比較冷了 ,聽說有寒流已經過來了,吃火鍋可以暖暖身子。”群里文學社社長陳雯雯說話了。

“這個好誒,火鍋人多吃著熱鬧啊 ,而且店里也不會嫌吵 。 ”

“剛好我感冒了 ,吃頓火鍋去去寒氣,不過你們到時候可別怪我傳染你們啊。”

“火鍋可以,復議。”

文學社社長一出馬 ,群里對于聚餐地點的呼聲瞬間就一邊倒了 。

“火鍋的話我知道一家火鍋味道不錯,開的地方離學校不遠,大家都熟路也方便 。 ”群主趙孟華也冒泡發言了 ,一開口就敲定了火鍋的提案。

班級“話語權”第一、第二一起說話,那么大概聚餐火鍋的主題就已經拍定了,于是大家又開始起了討論火鍋要鴛鴦鍋還是紅鍋的問題。

只是這個時候 ,一個遠離話題的不和諧聲音冒了出來 。

“有誰知道卡塞爾學院怎么樣嗎?”提問的人是林年,一開口就知道,老KY了。(KuukiGaYomenai日文直譯為“不會讀取氣氛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