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喋血碼頭只身退 卻陷羅網入敵圍
黃浦江碼頭上 ,汽笛轟鳴。
從日本橫濱開至上海的郵輪入港 。
郵輪里人頭攢動,從通道魚貫而出。在碼頭上等待的人群中,有四個身穿黑布衫的碼頭工人扛著貨物 ,目光來回尋索,他們奉命在此靜候獵物入網。
然而等大多數的游客上岸,他們也沒有找到獵物 。難道情報出了錯誤?分明是一個中年男子,身形消瘦 ,手提黑色行李箱,里面裝有日本遠東政策的機要文件,他要將其送到日本上海派遣軍總司令松井石根處。只要繳獲這份情報 ,日本自“九?一八 ”事變來的東亞政策就可以一窺到底,中日在外交對抗時更可以有理有據,進而在國聯理事會上將日本駁斥地體無完膚。
出發前教官馮瀟崧給他們看過此人的照片 ,他們將其容貌爛熟于心,殺掉此人,奪走密件。
“沐楓 ,我相信你們四人的能力 。你們從一百余人中脫穎而出,不是為了讓你們在溫室里當嬌滴滴的花朵,而是要真刀真槍和日本人干起來。”臨行之時 ,軍統負責人戴笠曾破格給他們壯膽祝行,“你們此舉,往小里說,是檢驗你們這批年輕人中的佼佼者的實戰能力 ,挫敗日本人在上海的陰謀;往大里說,可以一轉中國的被動之局,甚至是遠東未來十年的格局 ,你們的行動代號就叫‘破局’吧。”
“破局,聽起來多么帶勁的名字 。 ”四個人眼神互相對視。
看著對友的熱血澎湃,張沐楓心有忌憚。只有他知曉 ,“破局”行動的另一層含義,將“利刃”打入日本人內部 。
愛國的熱情在四位熱血青年心內灼燒。
“那個人出現了,楓哥 ,”一個組員向張沐楓稟告。
“中年男子,身形消瘦,手提黑色行李箱 ,就是他 。 ”張沐楓肯定自己的判斷。
“動手。”張沐楓下達了行動命令 。
那個組員快步向前,撞在中年男子懷里,趁機把匕首插進了他的心臟。另一個組員,快步跟進 ,順手拎走公文包,第三個組員配合著第一個組員把中年男子的死尸輕輕地放倒在地,一切天衣無縫。
張沐楓接過公文包 ,打開一看,里面什么都沒有,四個人的心開始緊張起來。
“楓哥 ,怎么辦?”“我們的行動敗露了,起碇 。 ”張沐楓下達了行動口令。
“起碇”是行動結束,快速隱藏起來的口號。
他們正要撤離 ,張沐楓余光中瞥見一隊士兵,踏步而來 。
“不要心焦,”張沐楓心中安定自己 ,作為此次“破局 ”行動的組長,他和他的組員,其實是同期受訓的同學,第一次執行暗殺任務。
經過了一年的嚴苛訓練 ,他們已經靈活掌握了暗殺的技能,在湖南深山的基地,他們已經模擬了數十次 ,然而,他們缺少實戰的經驗。
他手心沁出汗來,這是日本人的地盤 ,中國人是不允許攜帶槍支,稍有不慎,便會擦槍走火 。而日本人多次警告南京政府 ,倘若因中國人導致上海的混亂,日本將讓中國付出沉重的代價。這是上海“一?二八”事變后,中日在歐美斡旋下達成的協議內容。
日本兵端槍審量著碼頭上的人員 ,還有二百碼,四十秒時間,“換衣”,張沐楓再一次下達口令 。
他蜷身下蹲 ,卸掉貨物,敏捷地脫掉黑布衫,扔在地上 ,隱沒在人群中。其他組員向不同方向分散。人仍然不少,如果速度夠快,日本兵很難發現這一舉動 。但是如果遲疑 ,容易被認為是掏槍動作。
“砰! ”一聲槍響。槍聲,并不是從日本兵的方位傳來,而是從船艙一側。張沐楓隨著人群四散逃離 ,他沒有轉頭,一個好兄弟就這么死在了日本人的槍口之下,然而如果他一回頭 ,他知道日本人的狙擊手絕不會放過一絲的可疑,他忍住淚水,裝作慌亂的市民,夾雜于其中 。
“砰!砰!”另外兩槍又響起 ,子彈從日本兵的方位呼嘯而至,又有兩個人倒下。
居高臨下審視,看得再清楚不過。凡是受訓之人跑起來 ,不同于一般人的豕突狼奔,大呼小叫,他們會步履從容 ,而這都會在狙擊手的眼皮下暴露無遺 。從眼睛的余光中,張沐楓瞥見,他們還沒來得及換下偽裝。
四個人臨行前 ,他曾與組員飲酒預祝,現在,三個都已中槍。從心里 ,他希望他們都被打死了,因為只有死人才會守住秘密;如果沒死,落入日本人手中,會經受各種慘絕人寰的手段 。他們隨身都帶有裝有******的膠囊 ,教官告訴他們,這是殺身成仁、義不受辱的唯一方式。
“憐憫,沒有任何價值;猶豫 ,只會導致徹底的失敗。”馮瀟崧曾厲聲宣揚 。
“砰 ”,張沐楓的腿上中了一槍,好在子彈打偏了 ,他沒有傷到腿骨。
張沐楓故意繞道百樂門,這里笙歌燕舞,日本人不會對此有太多的盤問。他到了一個儲物間 ,取出包裹,在衛生間迅速換下衣服 。
西裝筆挺,手握一卷報紙 ,他信步邁上電車而去。
長江路23號寓所,燈光昏暗,兩個人在對視。
“混蛋,你們四個人 ,怎么就你一個回來,他們人呢?”馮瀟崧怒吼道。
“教官,他們都犧牲了 。”張沐楓一臉淚水。
“哭如果能解決問題 ,中國就不會這么孱弱了。中國人就可以把日本人哭出中國,滾回他們倭奴之地!”
到上海后,馮瀟崧和張沐楓單線聯系 。他們倆生死一線 ,一個被捕或被殺,另一個絕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軍統對于特工的不成文規定是:“單線聯絡,雙人行動 ,同氣連枝,生死與共。 ”一人死掉,另一人再也不會被派遣任務 。要么回到基地 ,要么人間蒸發。
“你為什么不把組員分開?你以為肩扛麻袋就可以逃脫日本人的眼線?整個的計劃,紕漏百出,你根本抓不到暗殺的秘訣,你以為是明刀明槍地交手 ,一命換一命?你知不知道一旦組員被捕,整個上海的聯絡網都有傾覆的可能!”
“教官,您怎么知道?”張沐楓抬頭癡望著馮瀟崧 ,為什么他能洞悉一切。
“您在現場?你為什么不救,你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 。 ”張沐楓上前揪住馮瀟崧的衣領,“你是我們的教官 ,你為什么置我們于不顧。”
“任務失敗,行藏暴露,死是最好的補償。”馮瀟崧掙脫開 ,淡然地說 。
張沐楓瞅著一旁盛放狙擊槍的背袋:“是你開的槍? ”他潛意識里冒出這句話,他不知道是不是懷疑錯誤,這是親手調教他們的教官。一個教官 ,四個學生,食同皿,寢同榻,一年的光景 ,出生入死。
“是我開的槍!”馮瀟崧堅定地回答,他中氣十足,“我的原則 ,要不成功,要么死亡,沒有灰色地帶 ,沒有第二次機會重來。是你們讓我失望,你們的表現,完全有辱軍統特工的身份 ,我沒有一槍把你干掉,已經是對你留夠了情面 。”
“為什么? ”張沐楓掩面痛哭,他癱坐在地上 ,雙手捶胸。這個他們最信任的教官,雖然嚴厲,但是對他們呵護有加,在方同生患瘧疾期間 ,他整日整夜地照料,視同己出;孫繆昌是北方人,飲食不便 ,他時常親自下廚烹調;周凱澤喜愛刀具,他將自己家傳的寶劍贈與之。“太殘忍了,我選擇退出 。”
“你沒有選擇退出的權利。游戲一旦開始 ,就不會停止下來。特工不能有個人感情夾雜,一旦進入戰場,我們就是最冷血的動物 ,即便是最親最敬之人,該除掉就要除掉;而最惡最壞之人,該保護也要保護 。我們的職責是服從 ,不是江湖幫派。從踏入軍統門檻的第一天起,你就應當明白,命早已不是自己的。區別只是,在赴死的路上 ,你多活兩日,我少活三天罷了 。”
“難道你不是告訴我們要互相信任嗎? ”張沐楓哭泣道,“他們至死都被蒙在鼓里 ,連死都是一個圈套。”
“沒有什么人值得你信任,除了你手中的槍和自己的信仰。只要回報足夠多,誰都會背叛你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權衡 ,在他人心中,你只是一枚棋子,你也應當將所有人是為你的棋子 ,你的目的是不擇手段,完成任務。”
“嘶!嘶!”街道上傳來警察的哨音聲。
“快撤,可能地點已經暴露 ,到三個鐘點后在火車站邊的昌泰餐館碰面。 ”
“教官,你先走,我掩護你,我有腿傷 ,我跑不遠的 。”張沐楓執拗說。
“這是命令!”馮瀟崧一把推開張沐楓,一個子彈擦身而過,他們匍匐桌下。
“再不走來不及了 ,教官,軍統可以沒有我,但不能沒有你! ”張沐楓這次異常的鎮定 ,他掏出勃朗寧,一槍擊落對面樓頂的槍手 。
馮瀟崧心下欣慰,這次自己最鐘意的學生終于硬氣了一把。他扭頭便撤出了寓所。
“喂!是法租界巡警房嗎?我看見一個人腳上帶著腿傷 ,鬼鬼祟祟地進了長江路23號寓所 。”半小時前,馮瀟崧故意撥通了法租界巡警房的電話。他要按計劃將張沐楓送入萬丈深淵。
警察愈來愈多,槍聲愈來愈密 ,子彈在周圍“嗖嗖”而過,擊碎房間的各種器物,迸濺的碎片,散落在空中 。
張沐楓眼見沒有什么出路 ,他退卻到后房,試圖從窗口跳出,這是二層公寓 ,只有三多高,沒問題,他心一橫 ,跳了下去。
平穩著陸,從高處墜落,是日常基本訓練之一 ,他嫻熟于心。
張沐楓拍了拍手掌的灰塵,起身欲走 。
“咚! ”后腦被鈍物擊中,他倒了下去。
南京紫金山37號 ,軍統總部。
毛人鳳將一封電報擺放在戴笠的案頭。
“‘利刃’已出,風平浪靜 。”
戴笠看到這封電報后,嘴角露出了一絲獰笑。
“局座,這是本期受訓學年的考核成績。”三個月前 ,馮瀟崧向戴笠匯報工作 。
“我不關心什么成績不成績的,我要找的一枚‘利刃’,究竟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戴笠問道。
“目前已發現一名待選學員 ,他叫張沐楓,是燕京大學化學系高材生,此人反應能力 、動手能力都是一流。家境我已經調查過了 ,是西安的一個殷實之家,父親在陜西省公署任職,是個老同盟會 。自我們‘利刃’計劃制定以來 ,他是難得一見的人才。”馮瀟崧極力推薦道。
戴笠翻看完張沐楓的資料說:“帶他來見我 。”
“局座,張沐楓報道。 ”張沐楓敬了一個端正的軍禮。
戴笠一言不語,上下打量著張沐楓 ,看的他心里發毛 。
“沐楓,三年前我制定了一個計劃,一直在尋找合適的人選,現如今我選定了你為執行人。”戴笠鏗鏘有力 ,字字千鈞。
“局座,我初出茅廬,怕行動有失。”
“我戴雨農年輕時 ,喜歡賭博,尤其是豪賭,特別的爽快 。我就發現 ,人年輕時沖勁十足,等到我年歲漸長,雖然閱歷日豐 ,但是也變得思前顧后,畏首畏尾。”戴笠頓了頓說,“我選擇你 ,就是我的一場豪賭,我這把年紀了,難得一場豪賭。中日交戰前,你要長期潛伏 ,投敵叛國,偽裝自己是一個日本人死心塌地賣命的漢奸走狗;中日交戰后,才是你被啟用 ,大展身手的舞臺 。你成功了,你就是民族英雄,榮耀的光環圍繞著你 ,軍統同仁也與有榮焉;你失敗了,軍統也和你一起死無葬身之地。 ”
“瀟崧,這次‘破局’任務 ,你和沐楓搭檔,送他一程。”戴笠起身望著窗外的潺潺細雨,喃喃自語道:“這次 ,我要把上海攪個天翻地覆 。”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二回 受盡酷刑終不悔 松本片語動心魔
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審訊室。
張沐楓手戴鐐銬坐在椅子上 。
“你在法租界非法持有槍支 ,并致人死亡。因你所殺之人為日本人,所以我們允準日本人的引渡訴求。 ”
張沐楓微微抬首,從發際的縫隙中看到了一個法國佬用蹩腳的漢語對他宣判 ,身側是一個留有一字胡的日本人,身著日本和服,腰佩長劍 ,胸口印有一尾黑龍 。
“黑龍會”,張沐楓心下嘀咕,他早就聽聞黑龍會的惡名 ,是日本極端分子的幫會,目的在于謀取黑龍江流域為日本領土,黑龍因是得名。“九?一八”事變后 ,東北國土盡喪,黑龍會轉而在中國關內活動,為侵華安插眼線,搜集情報。因為他們大多數人身在中國數十年 ,風餐露宿,與國人無異。
“你還有什么話可說嗎? ”審訊官質問道 。
“對蠻夷的把戲,我無話可說。”張沐楓一張嘴都發覺嘴部疼痛難忍 ,他臉上也是傷痕累累。
根據英法美與中日1932年達成的協定,中日雙方人員均不得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持槍,否則造成傷亡者 ,講一律判處 。可歐美懾于日本恫嚇,大多數犯事中國人被引渡到日本,接受各種酷刑;而日本人犯法則仍歸日本人審理 ,最后都不了了之。
兩名日本人將他架上汽車,揚長而去。
張沐楓遠沒有想到,“利刃”此行 ,如此艱險 。他本以為只是長期潛伏而已,現如今,每一招,每一分 ,每一毫,他都逃脫不了。他目睹了隊友的倒下,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死得不明不白。有時候生,對人而言,比死更可怕 ,他真切地體會到了 。
“我把你推出去,前面就是驚濤駭浪,波詭云譎 ,何去何從,全憑你自己。 ”臨行前,馮瀟崧曾向他說了這么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他搔了搔頭,不是很懂。現在似乎明白了一點,果然是環環相扣,他在劫難逃 。他知道自己已經是身不由己 ,只能隨風吹展,不管前方是坦途,抑或是鴻溝。
黑龍會將他關押在一個地下室中。
一次次嚴刑逼供中 ,張沐楓牙關緊咬,未透露半字,一次次昏死過去。
兩個日本人在用日語竊竊私語 ,“這種人留他何用?年紀輕輕,不過是軍統或者****的卒子,也許真的沒有什么料可報 ,何必在這里浪費大家精力 。”
“你不懂,這種年輕氣盛之人,最容易被屈服 ,因為他位卑無權,所以只要我們威逼利誘,曉以利害,便可以將其俘獲。”是一字胡的聲音 ,“他殺了日本陸軍大學的川崎教授,我不可能這么輕易饒過了他。川崎教授此行,是應我們黑龍會之請 ,甚為機密 。軍統愿意把這么緊要的事情交給他,說明他不簡單。他身上沒有什么情報,然而只要把他的牙齒撬開了 ,順藤摸瓜,便可以顛覆整個上海的諜戰網,目下還欠火候而已。而且招降他 ,也可以給支那特工一個樣板,看我們是怎么優待降將,以便更好地招降納叛 ,為大日本帝國效勞 。 ”
張沐楓被帶到了一間溫馨舒適的書房。在關押的這幾日,他昏昏沉沉,目已不辨明暗,或者說 ,他已經忘記了光明的樣子。當他睜開眼睛的剎那,光線照射進他的瞳孔,他睜不開眼睛 。
當他慢慢的適應了四圍的一切 ,他看到一字胡坐在書桌后,背后的墻壁上掛著“大和榮光”的橫幅,書體是魏碑的蒼勁 ,落款為松本豐川。
松本豐川屏退了左右,說道:“年輕人,你有沒有想過 ,你這么硬撐著,為了什么?為了你自己嗎?你以為為了你的組織?錯了,你沒有拋棄你的組織 ,你的組織卻拋棄了你。國民政府高層整日只會各種內斗,******、汪精衛、胡漢民 、閻錫山、李宗仁,他們哪一個不是天天覬覦至尊之位,可曾將你們的生死放在眼中?****現在陜北自顧不暇 ,軍統和中統爭名逐利,戴笠和二陳勢同水火,國府身居要職者 ,不是******的姻親裙帶,就是他的嫡系鄉黨,烏煙瘴氣 ,有什么救?”
“我看你的模樣,也像是斯文人,你是不是念過大學?你應當知道 ,當今時代,不單是中日之間的戰斗,更是黃種與白種之間的爭衡 。中日同屬黃種 ,西洋卻視為****,處處設防。所以中日倘不聯合,便皆有亡國滅種的危機。如今大日本帝國謀求建立遠東新秩序,寄望重振黃種聲威。這個重任 ,今時今日的中國,做不來的 。中日唇齒相依,同病相憐 ,如日本亡,中國斷非西洋敵手。”
張沐楓想到他在燕京大學求學時,頗以中立派自居的晚清遺老鄭孝胥的演講:“日俄一戰 ,非但政體之爭,也是種族之爭。日本的君主立憲戰勝沙俄的君主****是一個層面,日本的黃種人戰勝沙俄的白種人是更深的一個層面 。近代以來 ,從未有白種敗北,日俄戰勝的勝利,充分說明了黃種人并非劣等人種 ,中日皆華夏文明一脈,中日關系,屬于兄弟鬩墻,與中西關系迥別。 ”數年前 ,鄭孝胥積極投身偽滿洲國任總理大臣,在日本的卵翼之下實踐他的理念。
他也曾搜羅當年文獻,似乎當時的革命黨人 ,大都投身“留日學生抗俄義勇隊”的行列中,如黃興、蔡鍔、陳天華 、蘇曼殊等,皆堅定的革命者 ,選擇聲援日本,抗擊沙俄 。
張沐楓的腦子陷入了混亂,他默然不語 ,呆立在一側,收斂了眼中的兇光。
張沐楓表情的細微變化都被松本豐川覺察到,以松本豐川二十年的諜戰經驗 ,他知道這個青年,絕非他的敵手。松本豐川曾跟隨日本間諜頭目土肥原賢二以“上報列祖列宗,下拯億兆黎民”之說,說服溥儀 ,離津北上 。如今只不過是牛刀宰雞,自己的說辭奏效了,是時候以退為進。
“我無權干涉你的信仰 ,如果你認為你的信仰能夠救黃種民族于危亂,拯華夏文化于傾覆,那我毫無怨尤。你可以選擇離開 ,這里的大門從來給你敞開,這里不歡迎懦夫,也不歡迎狹隘的民族成見者!你走吧 。 ”松本豐川甩手 ,聲音不大,卻字字聵耳。
“我該怎么辦?自晚清、北洋到如今的南京政府,哪一個不是污濁不堪 ,官員個個為了蝸角虛名、蠅頭微利而爭得頭破血流,那是一個醬缸 、一個泥潭,哪有大格局的領袖可以睥睨群雄?救中國,還是救中華文化?蒙元、滿清不也都是異族入主中原 ,如今也是五族共和中的二支,文天祥、史可法的抵抗有沒有意義?康雍乾個個明主,推中華文化于鼎盛 ,而明朝的漢人天下,嘉靖 、萬歷哪個不是昏聵之極……我該何去何從?是這么輕易死去,還是做一番成就?我以前的觀念是不是太過于狹隘?”
張沐楓不知自己的歸宿在何處。他本來是為了執行“利刃”行動 ,卻陰差陽錯地與黑龍會打起了交道,戴笠的光榮計劃究竟是什么?這么蹩腳的計劃,需要策劃三年 ,然后精挑細選出他這么一個毫無資歷、傻里傻氣的人完成任務?
“吱―― ”門被拉開。
“你請便 。”松本豐川說道。
“我――,”一向堅定的張沐楓變得支吾起來。當年一臉稚氣的他痛恨日本人,而投身學生運動 ,遭北平當局驅逐,無立錐之地而南下上海 。他無依無靠,混跡于上海市井。然而民族的激憤驅使他投身軍統,他希望借自己的鮮血 ,祭灑這片他生于斯長于斯、多災多難的國土。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三回 馮瀟崧大意被擒 師徒間舌辨忠奸
張沐楓沒有選擇離開,他把邁出門檻的半只腳收了回來。
松本豐川心中暗喜,他對自己的勸說力從不質疑 ,屢試不爽。
“那你想如何? ”松本豐川故意質問,顯出一臉質疑樣子 。
“我想擺脫這種生涯。”
“不可能,一個人一旦從事了特工 ,便再也沒有回頭路。”
“不能全身而退嗎? ”
“不能,至少你得留下一些有用的東西,否則 ,就是得罪了所有人 。”
“什么?”
“你我都是聰明人,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說的這么明白。”
上海火車站昌泰餐館,規模不大 ,但是菜肴確實地道的淮揚菜,清燉蟹粉獅子頭 、文思豆腐、大煮干絲都是看家的功夫。這里每日人來人往,魚龍混雜 ,外面熱鬧喧囂,是上海三教九流雜處之地。
一伙日本人魚貫而入,封鎖了店門 ,里面的食客吵嚷起來 。
“都坐住了不許動,在檢查完之前誰都不許出去! ”一個日本人威嚇道。
有個獐頭鼠目的人欲逃出,被一頓拳腳 ,拖了出去。
“這個人一看就是個市井無賴,松本先生說是一個三十開外的人,右眼外有一顆黑痣 。”帶頭的人用日語吩咐道。
幾個日本人挨個盤查 ,沒有。
“渡邊隊長,沒有 。”
渡邊三郎環視了一圈,店內之人都蜷縮著,他忽然把頭扭向店外圍觀的人群 ,人群的外圍有個頭戴氈帽、看似人力車夫卻一臉凝重神色的人。
“以這個人的神色,不像是車夫,車夫風餐露宿 ,臉上的肉似刀割一般,神散意疲,他只是膚色黝黑 ,神情鎮定,一定有玄機。 ”渡邊三郎定視了他十秒,車夫察覺到自己被對視 ,低頭掩面從人群中退卻,快步轉向一個弄堂 。
“抓住那個車夫!”渡邊三郎相信自己的直覺。
外面的人群紛亂起來,渡邊三郎率領一眾人奮力擠出。
弄堂轉了幾個彎后 ,是個死胡同,地上有幾片散落的碎石,墻不是很高,有腳踏的痕跡 。
渡邊三郎一躍而上。
在相隔不遠的屋脊上車夫在邊跑邊回望 ,渡邊三郎緊跟不舍。
車夫跑的方向,似乎是黑龍會在上海的大本營位置,當然沒有幾個人知道那是黑龍會的大本營 ,渡邊三郎對于這個驚慌失措的獵物已經胸有成竹。
“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
在一座舊房頂上,車夫腳下踩空,一個跟頭摔將下去。
很快 ,黑龍會的人圍追而至,這次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車夫被五花大綁帶到了松本豐川的會客廳 。
“混賬,你們怎么能這么粗魯對待我們的客人! ”松本豐川滿臉怒氣 ,親自上前解綁。
“我只是個車夫,你們憑什么抓我!”車夫掙扎著要逃,被身后的兩個人押解住胳膊。
“我沒記錯的 ,你就是軍統駐上海站新任行動組組長馮瀟崧先生,黃埔七期,國民黨中校,前年活捉日軍特工石本權四郎 ,竊取了10萬關東軍進攻熱河的路線圖,致使一再調整軍事部署;去年在香港暗殺了驍勇善戰的木村中將 。你此番到上海,我對你可是又敬又怕 ,敬你的諜報能力,也怕你的諜報能力。沒想到此番,卻讓我僥幸得先 ,我一定好好招待馮兄,讓您賓主如歸。”
馮瀟崧聽出了松本豐川的話是軟中帶硬,表面上是客客氣氣地恭維 ,實際上是要給他個下馬威 。
“松本豐川,你們日本黑龍會的鼎鼎大名我是如雷貫耳,你們的頭領內田良平這三四十年來一直致力于竊奪我滿蒙地區 ,為此你們清末支持革命黨反清,民初又力挺保皇派復辟,為的就是攪亂中國政局,從中漁利。民國二十九年 ,你們協助日軍強占了東三省,近幾年逐漸蠶食華北。可笑的是,你們的天皇根本不認可你們的北進策略 ,你們的迷夢就要到頭了 。 ”
“你!”松本豐川怒不可遏。他知道馮瀟崧想要激怒自己,一怒之下的輕死,比百般折磨后的苦死要輕巧許多。他壓制住怒火。
“我給你介紹一位新朋友 ,想必你也認識 。”松本豐川故作笑態。
從內室走出一個人,儀態穩重卻步履粘滯,這步聲這么熟悉 ,他一抬首。
“果然是你,張沐楓 。早知道你會叛變,我當日就該一槍崩了你。 ”
馮瀟崧怒斥掙脫開手臂 ,一把揪住張沐楓。
“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不想這么早就做刀下之鬼 。教官,你太不明事理了,良禽擇木而棲。”
“去你的事理!”馮瀟崧一揮拳打在張沐楓鼻梁上。
血從鼻中涌出 ,張沐楓擦拭了一把鼻血,并不理會他的謾罵 。
“你說話呀,你以為你默不作聲就能洗脫你的罪責 ,你個叛徒,我沒有你這樣的學生,沒想到我的一世英名竟然壞在你小子手中。”
馮瀟崧上去又是一拳 ,朝向下巴。
張沐楓一把制止住馮瀟崧的拳頭 。
空氣異常的炙熱,壓抑的人要窒息。
馮瀟崧知道自己一定要把這場戲演好,哪怕是身死 ,也在所不惜。他不曉得,張沐楓已經真的歸順松本豐川了。
只有戴笠,早已料到了一切 。
當初 ,戴笠絞盡腦汁想出了“利刃 ”計劃,卻一直苦于無從著手。直到有一天他與故友的一番談。
戴笠說:“筠珩兄,依我分析,若要長期潛伏 ,唯有真心實意歸附日本,否則,早晚有露出破綻的一天 。老練的特工 ,做不了雙面間諜,日本人也會防他一手。”
“雨農兄,你的意思是 ,找一個沒有經歷多少諜戰風云的年輕人,他會在審訊中真的叛變投敵;這個人能力要強,能夠日本人內部混得開 ,受到日本高層的賞識,如若不然,變節亦是枉然。但是他心中必須有良知的約束 ,這樣等到啟用的那天,就可以找個人叩動他的神經,將他懸崖勒馬 。”史筠珩是軍統絕密特工,戴笠的摯友 ,對外身份是外交部東亞司司長,偽裝的親日派。
“我的本意,正是如此。 ”戴笠肯定了史筠珩的說辭 。
面前時馮瀟崧和張沐楓的對峙 ,松本豐川在遠處靜立,一出好戲,他可要坐山觀虎斗。
“你憑什么就要求我陪葬 ,腐朽的國民政府是沒得救的,你口口聲聲和我說信仰,人要靠信仰活著 ,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又將信仰置于何處?他們白天三民主義,晚上男盜女娼,我們替他們去賣命 ,成功了是他們的功勞,升官加爵;失敗了是我們葬送性命,甚至白紙黑色提都不提一語!每天我都感覺自己被撕扯,一邊是堂而皇之的信仰 ,一邊是像狗一般的討生活,動輒還要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雜碎處分!”張沐楓凌厲話語沖口而出,這些話他壓抑了許久 ,從他步入上海的那一刻,他就赤裸裸的感受到了。
“你的憤怒,代替不了你對國家的愛 。我們愛這個國家 ,不管國民政府多么的不堪,它都是我們的家,我們的血管中流淌著的就是這股子氣概 ,是不論在何種境地下都不屈服外虜的那口氣!”馮瀟崧將張沐楓一把推開,他堅定地要去赴死,他心意已決。
“松本豐川 ,要殺要剮隨你便,我無話可說,只是再不想見到這個敗類,臟污了我的眼睛。 ”
“馮老兄 ,你這是何苦呢?”松本豐川堆笑道,“大家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把局面搞的這么不堪 ,讓外人看見了會恥笑我們的。”
“誰跟你是我們? ”
“令徒就比你開通多了 。”
“自己的路自己走,我不恥于和他為伍。你也不要再多費口舌,給我一個了斷吧。”馮瀟崧做出引頸就戮的姿態 。
“想死 ,沒那么容易,我還沒有與你真正的過招呢?我要讓你眼睜睜看著你的軍統如何走向覆滅。 ”松本豐川呵呵笑道。
“那我可真要見識一下你松本先生的手腕了 。”馮瀟崧嗤之以鼻。
兩個月的時間里,報紙上紛紛是日本的“戰果”。
“干將馮瀟崧投誠上海軍統被釜底抽薪” 、“黑龍會直搗命門寶山軍械庫被毀 ”、“馮瀟崧供述軍統走私鴉片的那些事” 。
與此同時 ,南京軍統總部電臺,收到一份絕密電報。
“‘利刃’已入敵心。”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四回 赴SH再晤舊友 居報館別作良圖
1937年8月9日,日本上海陸戰隊第一中隊長大山勇夫和一等水兵齋滕要藏乘駕車闖入虹橋軍用飛機場,在遭到中國守衛士兵的勸阻后 ,他們蠻橫開槍打死一名機場衛兵,隨后,中方人員將滋事的兩人擊斃。日軍以此次虹橋事件為借口 ,大舉入侵中國南方。
硝煙彌漫,黑幕降臨在上海。沒有誰知道,這是劫難的開始 ,還是終結 。
上海租界成了戰火中的孤島,中日雙方都有意避開了這個挑動西方神經的地方。
一襲風衣,一個皮箱 ,一個中年人出現在久安坊的弄堂里。
他叩響了房門 。
一個老太太步出中庭:“您是孫先生? ”
“是的,大媽,我朋友說房子租在您這里 ,勞煩您帶我上去。”
“孫先生客氣了,”老太太說,“您樓上請。 ”
孫先生快步走上樓梯,篤篤的腳步聲 ,震得木梯上灰塵簌簌而下 。
房間不大,是一個老式的上海住宅,逼仄擁擠 ,家具倒是齊全,在入手處還放了一個老式掛鐘,“當當”掛鐘響了兩下 ,他對了一下手表,還有三個小時。
孫先生拉上了窗簾,房屋頓時暗如黃昏。
他掃視四周 ,沒有異常,外面是小販的吆喝聲,還有一個母親叱責孩子的聲音 。
他倒頭入睡。
這次來上海 ,真可謂九死一生,穿過封鎖線時,他見識到了日軍炮火的威力。這是一個全新的敵人,辣手、狠毒 ,同此前十余年的國內爭斗完全是另一個模樣 。
大都會歌舞廳,孫先生五點鐘如約而至。
昏慘慘的燈光,舞池里的背景音樂是周璇的《夜上海》。
“夜上海 ,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華燈起,車聲響 ,歌舞升平 。”
一對對男女相擁在舞池,陶醉在這個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
孫先生坐在一個地方,細細品味這其中的滋味。
整個中國 ,自南至北皆在水深火熱中煎熬,這里卻成了唯一的僻靜之所,上海什么都有 ,唯獨缺少家國天下 。
“墨琛兄,久等了。 ”一個男子不請自坐。
“亦儒兄,別來無恙 。匆匆一別,已是五年光景了。”
孫墨琛憶起了從前。他們是留德的摯友 ,藍衣社的同袍 。
周亦儒是一個學究氣頗重的人,一副玳瑁眼鏡,兩眼成線 ,看似一團和氣,卻露著機謹。
周亦儒先岔開了話題,“在上海呆慣了 ,骨子都快要散掉了。”
“你現在供職何處? ”孫墨琛問道 。
“在花旗銀行謀了一差半職,這是美國人的銀行,有美國人做靠山 ,做起事來方便許多。”周亦儒呵呵笑起來。
“我此次來是為了‘利刃’。”
“他自從和黑龍會搭上線,步步高升,如今已是特高科的倚重之才 。”
“戴老板這枚棋子 ,可是布局了許久,一直沉寂,如今終于要派上用場了。 ”
“就像這杯拿鐵,看似最為簡單 ,卻是最為難得,平淡的口味中,苦苦的甜。”
周亦儒起身道別 ,握手時將一個小瓶輕悄地傳遞到孫墨琛手中 。
“再會。”
孫墨琛閑散地在路上走著,以繞過日本人的眼線。租界里,現在滿是為日本人做事的人 ,都急于向日本人輸誠 。
回到寓所,孫墨琛迅疾關門,打開了小瓶。
展開里面的字條 ,上面寫了十個字:“草蛇灰線,亦醒亦眠。利刃 ”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要我按兵不動?”孫墨琛心生疑竇 。“會不會‘利刃’這兩年,已經真心為日本人服務了?”
雖然自己級別更高 ,但戴笠從兩年前布局此計劃時,就吩咐過,“利刃 ”對這個計劃負有總責。
孫墨琛輾轉難眠,他沉不住氣。
數日后 ,漢口路10號,華美日報社,孫墨琛前來應聘時政專欄編輯一職 。
曹經理身寬體胖的坐在靠椅上 ,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讀著一份簡歷表。
“王騫玥,國立中央大學新聞系 ,民國十九年結業,曾就讀德國萊比錫大學,專攻政治學……”
“王先生 ,現在國運不濟,大家都躲到香港避難了,你居然還要來應聘?”曹秉紹一臉狐疑 ,凝視著孫墨琛。
孫墨琛玩賞著手中的禮帽,轉了一圈,慢條斯理道:“我認為對于報人來說,現在正是大展拳腳的時機。日本在消化中國的抵抗力量之前 ,斷不會貿然同英美開展,何況它的石油、橡膠運輸線路全然掌控在英美手中,美國坐鎮菲律賓 ,英國控制獅城,只要它們掐斷路線,不出一年 ,日本不攻自破,所以上海租界是最安全的地方,誰都不敢碰 。 ”
曹秉紹眼前一亮 ,收起二郎腿:“我本打算撤資入港,暫避風頭。聽了王先生一番高論,我也不走了。”
“不過是一點拙見 ,見笑,見笑 。”
“下個禮拜一入職,如何? ”
“叮鈴鈴……”
“喂,王先生 ,恭喜恭喜,華美日報可是上海數一數二的大報社,兄此番高就 ,真是可喜可賀。”
“亦儒兄取笑了。”
“今晚霞飛路羅威飯店,還望王先生大駕光臨 。 ”
羅威飯店是上海一家法式西餐廳,霞飛路是上海的商業中心 ,此店鬧中取靜,是許多上海上流人士出入之地。
“王先生,這里。”周亦儒主動上前搭話 ,并引入座 。
孫墨琛湊上前握手。
唱片機里放的是門德爾松的《春之歌》,輕松舒緩的音樂,如同汩汩而出的清泉 ,最能勾引起人的饞涎。
法式的裝潢,不同于其他歐式,有一股熱烈奔放的華麗韻味,光潔明凈而又不是輕佻 。
孫墨琛耳語道:“最近怎么樣?”
周亦儒悄聲道:“有一個暗殺令。日本天皇欽命特使酒井奈良已到上海 ,同派遣軍主帥松井石根坐鎮指揮淞滬一戰。酒井奈良是個皇族姻親,可他本性是個花花公子,耐不住軍營枯寂 ,最近常出入百樂門,雖然守衛森嚴,但有可乘之機。每晚十點鐘會有換崗人員輪替 ,大約有五分鐘的空隙 。 ”
“waiter,”周亦儒指著菜單道,“來兩份五分熟菲力牛排 ,一份羅宋湯,一份雞絲焗面,一瓶波爾多紅酒。”
“王先生 ,可知這羅宋湯的根底? ”周亦儒指著眼前紅艷艷的羅宋湯問。
“愿聞其詳 。”
“十月革命后,有大批白俄輾轉流落到了上海,他們開設了上海第一家西菜社。由于俄式紅菜湯辣中帶酸甜,并不服帖上海人口味。經過上海廚師的妙手改良 ,漸漸形成了獨具海派特色的酸甜適宜,鮮滑爽口的羅宋湯 。”
會餐完畢,二人各自歸去。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 ,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五回 戕敵酋威懾敵膽 會南田密布疑云
華燈初上 ,靜安寺百樂門前,人聲喧囂 。
一隊身著黑色和服的日本武士,立身在百樂門兩側 ,每一個進出的人員都會經過仔細搜身,方得入場。
一輛黑色福特車停在百樂門前。
司機拉開車門,孫墨琛口銜蒙特雪茄 ,探身而出 。他身著黑色燕尾服,別有白色方巾,頭發抹得油光锃亮,他停頓了片晌 ,整理了一番領結。
后面跟著一位曼妙多姿的女子,玫紅色旗袍高叉,大朵的玫瑰紋飾在胸前 ,顯得妖艷而嫵媚。
這是軍統上海區第二行動組組員胡諾琪裝扮的舞女。
“先生,請您配合一下檢查 。 ”日本武士見他是有身份的人,用蹩腳的漢語。
孫墨琛舉手一擺 ,把嘴里雪茄高高拎起,陰陽怪氣地說:“哎~,啥時候租借的安全也要由日本人負責起來 ,這里應該不是日本人撒野的地方吧。”
“嗨,王先生,好久不見 。”周亦儒一身日本裝束 ,揩著一字胡,頭發根根直立。
“虧他想得出這一手。 ”孫墨琛心中竊喜 。
周亦儒早年留學日本,他想要麻痹日本人的搜查,只有以日本裝束示人。
周亦儒用日語對門口守衛說:“我是日本東京大學教授池上村邊 ,日本板垣師團的指揮官是我的表兄。這位是我的朋友,是個正經生意人,他好面子 ,又有女伴在側,不愿被搜身,請多多通融 。”
邊說邊拿出自己的證件。
衛兵一看 ,確實是日本東京大學教授,再仔細打量他,書生氣十足 ,周亦儒也湊趣地遞上法幣數百元,“權當孝敬各位。”
衛兵裝作頗為無奈地說:“下不為例 。”
王墨琛帶著胡諾琪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在舞池里,胡諾琪似蛟龍入海 ,憑借著西洋舞的根底,盡情地展現她的舞姿,她的華爾茲舞步,如一朵出水芙蓉 ,黯淡眾芳蕪穢;又如春風妖冶,攪動一池春水。
人叢中心慢慢騰出一個圈子,胡諾琪甩開王墨琛的手的羈絆 ,獨自跳起了華麗妖嬈的吉卜賽舞蹈。
伴奏師也把音樂從舒緩悠揚的小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換做了熱情奔放的勃拉姆斯的《第五號匈牙利舞曲》 。
“吆西! ”一個年近四旬一臉橫肉的日本人鼓掌贊嘆,胡諾琪見眾人對他的禮遇 ,便知此人定是酒井奈良。
她伸出纖纖玉手作出欲說還羞的樣子,在酒井奈良的身前扭動曼妙的腰肢,抬起細長的柔腿 ,漸漸盤掛在他的脖頸上。
酒井奈良色迷迷地望著胡諾琪,攬住了她的細腰 。
“小姐,可否請你跳一支舞?”
酒井奈良并未等胡諾琪應允 ,便拉她跳起了交際舞。
“長官!”胡諾琪吳儂軟語的嬌嗔聲惹得人心神蕩漾。“你都沒有聽別人的意愿 。 ”
“我知道你心中是歡喜的。”酒井奈良挑逗地說。
一陣舞罷,酒井奈良已是氣喘吁吁 。
九點三刻,正是舞池的頂峰期。
在角落觀望的張墨琛給了胡諾琪一個眼色,可以行動了。
胡諾琪以手抵額 ,說:“長官,我有些乏累了 。”
酒井奈良簇擁著來到包間,服務員端上了兩杯法國香檳。
“今日有幸結識小姐 ,真是三生有幸。 ”
他們把盞言歡了幾句,酒井奈良支退了收下,解衣欲強吻胡諾琪。
九點五十五分 ,胡諾琪溜了一眼手表,可以動手了 。
胡諾琪把紐扣擰下,趁機把藥粉灑在了自己杯中。
“長官 ,你看你這么性急,我們喝杯交杯酒,如何?”胡諾琪提議道。
“好的 ,好的 。”酒井奈良見懷中嬌女這么順從自己,心中樂開了花。
剛要挽臂飲下,胡諾琪抿了一下自己的酒杯道:“不如我們換一下酒杯。 ”
酒井奈良滿心歡喜 。
她把胡諾琪的酒杯一飲而光,片刻后口吐白沫 ,抽搐起來。
胡諾琪用靠枕捂住了他的頭,酒井奈良翻騰了幾下。
看到橫尸的酒井奈良,胡諾琪布置了一下房間 ,裝作他宿醉的樣子 。然后把自己頭發搞得亂亂的。
十點三分,她開門步出百樂門。
守衛稀疏只有兩個人,見她一頭蓬松亂發 ,胸口的衣領凌亂,便竊笑酒井奈良的手段 。
孫墨琛的車停在門外,她拉開車門 ,消失在暗夜中。
次日,上海日軍指揮總部雜沓一團。
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松井石根握著手中的尸檢報告:“酒井奈良特使系******中毒死亡。”
他雙手顫抖著,憤懣不已 。
這個長期駐扎中國13年的日本軍界“中國通” ,他深悉中國兵法韜略,也深知中國人的品性。中國人看似柔弱,實則剛強。你敬中國人一尺,中國人還敬你一仗 。中國人不論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都是以和為終極追求。但是中國人因此會不夠果敢,會流露出怯懦的表態,如非忍無可忍 ,絕不會血拼到底。
長久以來,他奉行石原莞爾這個日軍戰略天才為參謀本部制定的蠶食中國計劃,是由滿蒙到華北 ,挑動國共內斗,削弱歐美勢力,日軍各個擊破 。為此 ,他曾聲援過1925年的省港大罷工,挫敗了英國人的銳氣;主張嚴懲1928年皇姑屯事件策劃人關東軍的河本大作;1930年代一度仕途失意的他曾以秘密身份,逞口舌之能縱橫于中國各派系之間 ,利用其嫌隙,攪擾事端。
鑒于酒井奈良是皇族姻親,且目下正是中日交戰焦灼期,淞滬一戰 ,松井石根決定秘不發喪,以機密電報的形式告知日本參謀本部:“酒井奈良為戰事操勞,日夜不輟 ,不幸心臟病突發辭世,為避免影響戰局,建議喪葬從簡。 ”
“叮鈴鈴~”秘書處打來電話 。
“松井司令 ,南田云子小姐已在候客廳恭候。”
“南田小姐,請坐。”
松井石根仔細端詳著南造云子,一個英武逼人的俊俏女子 ,冷艷妝容,不失女子的陰柔,而又有男子的氣概 。
“數年前 ,我就聽聞土肥原君盛贊原田小姐為大日本特高科不可多得的干才,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
南田云子身為特一課課長,統轄上海地區日方特務網絡。1929年她化名廖雅君,偽裝成逃難學生 ,被招入國民政府國防部湯山溫泉招待所當招待員。憑借其色相誘惑了諸多國民黨高級軍官,甚至連******把兄弟戴季陶亦被拜倒于其身下,截獲了大批軍事機密情報 。戴笠百般設計設在國防部誘捕內奸 ,最終卻讓她輕易逃脫。
“酒井奈良一事,想必南田小姐比我更清楚細節吧。”松井石根雙手一攤,“沒想到支那人如此狡黠 ,戰場上敵不過皇軍的威武,就用此卑劣手段 。”
“松井先生,那也是酒井奈良咎由自取 ,他招搖過市,出入租界,才給了支那人以可乘之機 ,據我的線人呈報,應是戴笠的軍統所為。 ”
“戴笠此人如何?”
“他本人倒也平平,我在南京也曾與他過招數次,不過手下干將不乏能手。淞滬戰端一開 ,自然是他們大展拳腳的時機 。前不久,已有大批軍統諜探潛入上海。其實,松井先生請寬心 ,這也未必是壞事,上海租界是英美人的地盤,大家只能躲避英美的視線 ,在暗地里交手,但這正是游戲的有趣之處,我早已手癢難耐 ,正好借機將軍統上海站連根拔起。”
松井石根舉起酒杯:“一切全靠南田小姐 。 ”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六回 借椽筆撻伐日寇 吐心聲反遭要挾
隨著前方戰事的吃緊,《華美日報》近日來銷量陡增,孫墨琛開辟了“縱橫古今談”專欄,極盡對日本諷刺之能事。
曹秉紹是個地道的生意人 ,他深悉要抓住讀者的目光,報紙才能銷量無虞 。
他手握今日的報紙,輕聲誦讀:
徒逞武力的苻堅
由于西晉綏靖外族的失策 ,致使五胡作亂,華夏淪沉。中華文化的魅力,驅使雖身為氐族的苻堅萌生了入主中原的妄想。他拔擢了幾位能士 ,收囊了捫虱談天下的王猛,一時得意,夷化江北。然而這個看似英明神武的苻堅 ,卻不曉得自己的斤兩,憑借著百萬雄兵,硬是要投鞭斷流 ,立馬吳山 。落得八公山下草木皆兵 、風聲鶴唳的下場,真是死不足惜。自來異族入主華夏者而能死得其所者,鮮矣哉!
曹秉紹嘆賞道:“王先生的文筆,真是出神入化 ,既隔靴搔到了日本人的痛處,大解讀者耳頤,又不落把柄 ,免得日本與英美的糾纏。近來報紙銷量大好,王先生功不可沒 。”
孫墨琛道:“曹經理過獎了,一切都是您在運籌帷幄 ,我不過是是按照您的授意,照貓畫虎罷了。 ”
“盡量還是不要得罪日本人的好,我們雖然要講民族氣節 ,也要端著飯碗養家糊口呀。”
“這個是自然,曹經理,我不會給我們報社平添麻煩的 。報社發展的好 ,我們員工也與有榮焉。”
“我想擢升王先生您做我們《華美日報》主編,不知是否愿意屈就? ”
“愿竭辛勞。”
南田云子踱步室中,她腦中回想最近一兩月上海的蛛絲馬跡,希望可以籍此順藤摸瓜 ,揪出軍統的班底 。
“南田課長,您找我?”一個年輕人摘下禮帽,卑躬屈膝道。
“張先生 ,有您這個黑龍會的得力干將加盟,事情就好辦多了。”南田云子皮笑肉不笑地說,“聽說現在黑龍會的日子不好過 。去年皇道派的北進策略被天皇遺棄 ,統制派占據了日本的中樞,黑龍會的大當家內田良平憤懣之下,一命歸西 ,他也是命薄,為大日本帝國謀力四十年,落得這個下場 ,也是可惜。 ”
“南田課長,大家都是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誰曉得日后會是怎樣?”
“張先生真是精明,怪不得一個中國人能在黑龍會混得如魚得水。”
“還是托內田先生等的提攜。 ”
“張先生不知對9月20號閘北四號倉庫的那批貨物什么意見?”
張沐楓心下一驚,那是黑龍會倒賣的一批鴉片 ,借后勤物資的名義 。
“我倒也無所謂,不知南田課長什么意見?”張沐楓綿里藏針地反問。
“聽說張先生的上個差事是在軍統,不知道張先生是否對殺害酒井奈良一事有些眉目 ,希望張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 ”
“這個……軍統的事情,不好辦,我好不容易脫身 ,他們把我列入鋤奸名單,天天聲言要將我繩之于法,我怎敢還偏行虎山?”
“我相信張先生的辦事能力 ,希望張先生也要相信我南田云子的手腕 。我不會虧待了我的朋友,也絕不會對于敵人手軟半分。張先生是要做我的朋友,還是敵人?”張沐楓聽她話中有話,退卻了半步。
“聽說坊間對《華美日報》‘縱橫古今談’專欄議論頗多 ,里面的文章對大日本帝國冷嘲熱諷,不堪入目 。這個專欄主筆好像是淞滬之戰后到上海入職的,時機頗為蹊蹺。 ”張沐楓陰森森道。
“我就知道張先生耳聰目明 ,祝合作愉快 。”南田云子松弛了緊繃的面容。
張沐楓要退出房門。
“奧,差點忘了,張先生 ,我會派我的手下協助你,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差遣他們 。”南田云子補充了一句。
“明白。 ”
上海南京東路61號 ,花旗銀行。
天剛淅淅瀝瀝下過一陣秋雨,法國梧桐的葉子散落在地上,給灰褐色的水泥路面涂抹上了幾片昏黃 ,頗有置身荷蘭小鎮油畫中的意境 。
張沐楓帶著公文包,來到自己的958號保險箱前。他裝作查看其中存物的樣子,放進幾頁公文,散散的目光一掃內里的紙條 ,“禮拜二下午三刻,浦西路圣約瑟教堂。”
花旗銀行斗拱大廳,張沐楓遇見正在查看報表的周亦儒 。
“周經理 ,最近上海期貨行情如何?我看上周的股價又是大跌。”張沐楓嘆氣道。
“張先生,現在買進什么都是下跌,法幣下個月都不敢保證會否變成廢紙一張 ,”周亦儒慨嘆時局不靖,又湊身向前輕聲道,“聽說現在橡膠價格看漲 ,張先生可以買進一些 。 ”
“不過我也不敢打包票。”周亦儒揚聲道。
花旗銀行離外灘不遠,天色漸暗,外灘上稀稀落落幾個行人 ,在秋雨中撐傘匆匆趕腳 。
張沐楓這兩年心中萬千苦楚,他發覺自己的靈魂被撕扯成兩個完全不同的部分,日日焦灼著,煎熬著 ,慢慢地他習慣了,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什么。是軍統?還是黑龍會?現在又有了特高科摻雜進來。他供認過軍統的名單,他被軍統列為叛變人員通緝;他投身黑龍會搜集情報 ,為黑龍會走私鴉片,又中飽私囊;他還是“利刃”行動的關鍵人物……
數周前,周亦儒單槍匹馬 ,只身闖入黑龍會,將張沐楓召出 。
“張先生,這幾年混的可是風生水起呀! ”周亦儒冷嘲道 ,“你可還記得紫金山的老朋友。”
“紫金山?戴笠?”張沐楓愣了,“你是何居心? ”
“我此行來,就是為了勸君懸崖勒馬 ,回歸軍統。”
“為何?”
“因為張先生兩年前與戴局長的約定,長期潛伏。 ”周亦儒將戴笠盤算他如何叛變,如何在日本內聲名鵲起等等經過供述了一邊 。張沐楓才知道,他以為“利刃“行動早已隨著他的叛變和馮瀟崧的失蹤而破產 ,原來一切的背后,都是在戴笠的掌控之中。
二人一席密談,喚起了張沐楓的熱血和良知。
此刻的張沐楓心緒雜亂 ,不由吟唱起了京劇的《串龍珠》:“嘆英雄枉掛那三尺利劍,怎能夠滅胡兒掃蕩狼煙 。為五斗折腰徐州為宦,為親老與家貧無奈為官。甘受那胡兒加白眼 ,忍見百姓遭凌殘。憫而受死苦無厭,生不逢辰誰可憐!陳勝吳廣今不見,世無英雄揭義竿 。蒼天未遂男兒愿 ,要憑只手挽狂瀾。”
“唱得好!”身后一人說道。
張沐楓被唬了一下,方寸打亂 。
“你不必回身,這幾年我目睹了你的所作所為 ,一直想要除掉你,尾隨如此,今見你此番心跡表露,知道你良心未泯。 ”
“我不過是一個商人 ,從事業投機業務,不知兄臺此語何意?”
“你我都是聰明人,何必裝糊涂。”那人冷笑道 ,“你還記得兩年前長江路23號寓所外的舊事嗎?”
“把我擊昏的人是你? ”張沐楓一直思忖,自己何以從樓上躍下后被捕?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原來罪魁禍首正在身后 。
張沐楓欲回身。那人用槍抵著他后背。
“你想要做什么?”
“不過是來會會故人 ,我要你幫我除掉南田云子。”
“當年戴老板布下天羅地網都讓她逃脫了,就憑我們倆,不過是羊入虎口 。 ”
“南田云子現在有求于你 ,你自然有辦法引她上鉤。”
“聽聞當年戴老板布下軍統四大高手追捕南田云子,三個慘死,一個下落不明 ,不會是兄臺吧。”張沐楓想起了數年前南田云子叱咤南京,攪得國防部雞犬不寧的往事 。“為此,戴老板被蔣總裁降級三等。南田云子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
“你的材料我已交給了一個可靠的朋友,如果你耍什么花招 ,我的朋友會把你的底細告訴日本人,相信你會死得很慘 。”
“我只負責把南田云子召出來,能不能除掉 ,看兄臺的造化了。”張沐楓妥協道。
“你安排好事宜后通知我,大望路47號新亞影樓,你放一本圣經在前臺 ,我便會與你聯絡 。 ”
那人隱沒到漫天細雨中。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七回 設巧計迷中亂象 除南田一洗前仇
浦西路圣約瑟教堂是上海地區新教徒和上流人士常去之所 。它的建筑風格混搭了古羅馬與哥特式兩種,既有古羅馬式建筑的渾厚雕工,又有哥特式建筑的神圣質感 ,半拱形的門窗,附帶黑色鐵皮塔尖。
禮拜二前來懺悔的信徒不多,張沐楓向牧師深施一禮,在中間靠前的位置落坐。
牧師在臺上宣講:“上帝讓我們降臨世間 ,就是償還我們身上背負的原罪。從亞當夏娃偷食禁果被驅逐出伊甸園起,我們人類的使命便是以自己的誠心善念,博得上帝的恩賜 ,死后重回天堂 。上帝不會憐憫那些自甘墮落者,只有努力奮進的人,才會得到上帝的垂青 ,阿門!”
張沐楓暗罵道:“新教果然是趨炎附勢的宗教,圣經里的教義都拐到哪里去了?”
他把雙手合十,閉目靜思 ,裝作虔誠禮拜的樣子。
一個身著黑色風衣,頭戴黑色墨鏡,把全身包裹嚴實的人坐在他身側。
“張先生 ,別來無恙 。 ”那個人裝作禮拜的樣子,頭也不轉地輕聲道。
張沐楓瞄了一眼,看不分明,又閉上了眼睛。
“你是哪位?”
“請問你信佛教還是信基督教?”
“什么意思?”
“竹影掃階塵不動 。 ”那個人淡淡地吐了一句。
張沐楓長舒一口氣 ,他等這句話,一等就是兩年。
“月輪穿沼水無痕 。”
“我是軍統上海站新任站長,全權負責你的指揮。你沉寂了兩年 ,是‘利刃’出鞘的時候了。”
“日本人現在對我很放心,我是黑龍會駐上海的情報組長,所有情報由我閱目后再上報 。特高科南田云子已經和我搭上線 ,她要借機把軍統上海站一網打盡。 ”
“汪精衛派心腹之人要與日本人在上海秘密會面,商討附逆一事。南田云子命我參與其中。”
“下次會面地點待定,這次任務代號‘前哨’ ,有事情可找周亦儒,下一步行動聽從安排,你全力輔助南田云子即可 。”
此人把風衣立領拎起 ,轉身走掉了。
南田云子在仔細謀劃此次汪精衛專使會面的詳細布局。
土肥圓賢二給她的指示是:“此次會談需按最高機密執行,如若功成,則支那高層震蕩,半壁河山唾手可得 。 ”
南田云子心中有另一個盤算。她要把這次會面安排的滴水不漏 ,同時又想借此給軍統以重創。隔墻有耳,她深知身為特工,最擔心的不是消息泄密 ,而是要讓對方得到最想讓對方得到的消息 。南田云子冷冷一笑。
“南田課長。”張沐楓敲門道 。
“請進。”
“據我的線人提供的消息,軍統在上海安插了一個特別行動組,要有大動作出現。 ”張沐楓神經兮兮地說 。
“是嗎?果真如此 ,張先生可是立了頭功。”
“全靠南田課長栽培,才有小的今日的一點成就。”
南田云子命令他在遠東大都會酒店預訂五間相隔很遠的套房,在對面的福格萊商廈安插幾個眼線。
“汪精衛的心腹會在下月6號午后下榻酒店 ,我方代表是大久隆盛中將,我會全程負責此次安保工作 。 ”南田云子望著窗外的天上飄過的浮云,籌謀著她的計策。
“一生榮辱 ,全在此刻。”南田云子心意已決,她脫掉手上的白手套,摔在辦公桌上 。
滬上的十月,雖非北方的木葉盡脫 ,霜冷濕重,卻也有肅殺之氣,凜凜寒人。
6號下午2點 ,南田云子攜帶張沐楓到上海站接一個叫馬慕宸的人。
張沐楓拉開車門,請馬慕宸上車 。他瞅了幾眼馬慕宸,四十上下年紀 ,一臉凝重,派頭十足。他把馬慕宸的模樣刻在了心里,牙根恨得癢癢 ,馬慕宸似乎瞧出了張沐楓臉上的惡氣,朝他微微頷首。
車停在遠東大都會酒店樓下 。
南田云子只帶張沐楓和兩個特工護送馬慕宸乘電梯上去,她隨機在五間套房中隨機抽取了一個。
3047號套房。
“馬先生 ,整個酒店到處都是日本人的眼線,請您放心入住 。您稍事休息,大久隆盛將軍將于5點鐘為您接風洗塵。”南田云子走到窗前,對面便是上海金融中心福格萊商廈 ,她用力拉上窗簾,然后吩咐兩個特工守候在馬慕宸房門外。
南田云子帶張沐楓回到一樓在休息區靜坐。
“張先生,對面的福格萊商廈的情形如何?有沒有可疑人員出沒 。”
“南田課長 ,福格萊商廈每日人來人往,有幾個疑似人員,已均被眼線盯梢了。 ”
“有張先生在旁協助 ,我心里就踏實了。”
“下午四點三刻,一派車隊駛過繁華街巷 。
車門打開,一個身著日式軍裝的將軍 ,棕褐色的皮膚,額頭上皺紋透露出他的鐵面和強硬。
“長官,”南田云子雙腳并立 ,施行軍禮,“專員已在酒店內小憩,恭候您的駕臨。 ”
“眼下時日不太平,不要有什么差池 。”大久隆盛聲若洪鐘。
“卑職謹記。”南田云子道 。
會談被安排在一個頗有東方韻味的會議室 ,鏤空的窗棱,漆雕的畫屏,遠處是一幅明朝風格的翠綠山水 ,對面是章草書寫的斗方“精誠所至 ”。
他們屏退了所有人,只有大久隆盛和馬慕宸。
“史司長,久仰久仰 。”大久隆盛開頭。
史筠珩回敬道:“大久將軍 ,別來無恙。”
史筠珩曾為金陵大學史學教授,專攻近代外交史,在“九?一八 ”事變后棄教從政。他對外主張對日克制 ,以爭取十年時間趕超日本,防止局部沖突演化為全面戰爭 。因與汪精衛主張類似,而過從甚密。曾任駐日參贊 ,現為國民政府外交部亞洲司司長,1935年何梅協定后至1937年“七?七”事變前,全權代理中日談判事宜,以其遠見卓識深為******倚重。
“中日一戰 ,對雙方而言都是下下之策 。汪先生本來就忠告過蔣委員長,戰端一啟,斷無取勝之可能。可他偏偏不聽 ,以為有英美的撐腰,便可小覷了日軍的威力。”史筠珩正色道,“汪先生也是為了曲線救國民于水火 ,才不計個人得失 。其實,開戰對日本也不是一件好事,英美蘇皆虎視東亞 ,絕不會置之不理。倘若它們牽扯進來,日本恐非其敵手。 ”
“史司長恐怕言過其實吧,日本數月之內便可橫掃中國 。”大久隆盛威嚇道。“日蘇已簽訂和平協定 ,英美也不會為了中國和日本為敵。”
“大久將軍,汪先生派我此來,是要了解日本停戰的價碼 。”
“華北劃歸日本;蘇浙為中立區,取消抗日武裝。 ”
“汪先生可以接受的條件是 ,華北自治,棄蔣挺汪,中日交好。”
“毫無誠意。”大久隆盛拂袖而去 。
更深人靜 ,已是夜里11點,冷風嗖嗖而過。張沐楓護送大久隆盛到酒店外,大久隆盛透了透氣 ,彎身便要等車。
“啪 ”一聲清響劃破夜空,子彈穿胸而入,大久隆盛倒在車門前 。同時另一個子彈射中了張沐楓的右臂。
一切正中南田云子下懷 ,她待在酒店內,靜等所有事情的發生,她巧思妙計布置了一張大網 ,一張將所有敵人一舉鏟除的天羅地網。
福格萊商廈四樓,子彈在夜空中顯得分外明晰 。
孫墨琛扔下狙擊槍,舉起手槍,對著身邊被綁縛的真正汪精衛專使馬慕宸一顆子彈 ,并將他偽裝成扶槍狙擊的模樣,然后按照預先的安排的路線,從福格萊商廈后方遛索而下。
很快 ,埋伏在福格萊商廈的特高科特工來到四樓。
他們發現狙擊手,并將其打成了篩子,已面目全非 。
“砰~砰~砰~”樓上一陣槍響。
另一對人馬沖到了樓上。
3047房間門口 ,倒伏著兩個守衛的死尸 。
房門大開,史筠珩也倒在血泊之中,他用顫抖的手指了指窗戶方向 ,便死掉了。
風吹著窗簾呼啦啦作響,樓下無人。
南田云子氣急敗壞,她埋伏在四個套房的狙擊手居然沒發現一個人溜走的痕跡。
但她畢竟消滅掉了叔叔的對手 ,她望著死在樓下的大久隆盛的尸首 。
汪精衛專使之死,她難逃其咎,他手中寸步不離的公文包里一定有機密,把它交給土肥圓賢二 ,借此要挾汪精衛,也算是奇功一件。
她獨自來到史筠珩的房內,慢無頭緒地翻查史筠珩的公文包和行李箱。
她忽然想到除了四個心腹狙擊手和門口兩個守衛及張沐楓知曉汪精衛專使的房間 ,沒有其他人 。
“是張沐楓!”她咬牙切齒道。
突然她發現身后一個黑影正在靠近,她手中按住飛鏢。
“砰! ”南田云子還沒來得及回身,便被一槍擊斃 。
身后是手握勃朗寧的史筠珩。
原來史筠珩擊斃門口兩個守衛 ,拉開了窗子,佯裝倒在血泊中,靜等這個他五年來一直追殺的南田云子上鉤 ,他故意寸步不離公文包,知道這肯定會引起南田云子的注意。他隱伏的五年,就為了等待這一刻 ,替他的三個摯友報仇 。他的另一個身份是隱秘的軍統絕密特工,只從事特密之事,只對戴笠負責,代號“孤星”。
他瞅了一眼橫尸室內的南田云子 ,見過他的日本人都死掉了,一切做的天衣無縫。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