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做一條快樂的咸魚
“公子,你可不要再讀書啦,再讀書 ,阿郎要生氣的。”
“咱們陳家家大業大,阿郎都說啦,公子非要讀什么書 ,做什么官,平白給家里惹來禍端,公子就不能踏實本份⼀些 ,老老實實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再尋幾個小娘子多生幾個娃娃 ,豈不自在?”
⼀旁,是⼀個⻘⾐璞帽的⼈絮絮叨叨個沒停。
陳正泰⼀臉懵逼,腦⼦⾥亂糟糟的 。
⼀覺醒來 ,世界不⼀樣了。
眼前這個家伙是誰?
什么亂七⼋糟的,⼩娘⼦,⽣娃娃?當我是種豬,配種?
要淡定。
“咦 ,公子,這是什么 。 ”⻘⾐璞帽的男⼦,指向屋⼦的⻆落。
陳正泰下意識的看去......是⾃⼰的登⼭包。
呀......
⻅⻤了啊 。
⾃⼰⼀覺醒來 ,不但成為了另⼀個⼈。
可⾃⼰的登⼭包,怎么也來了。
這不是靈魂穿越嗎?
陳正泰記得⾃⼰昨天還背著這碩⼤的登⼭包,帶著數⼗⽄的物資 ,前往某個與世隔絕的⼭村 。
這登⼭包⾥藏著的,都是⾃⼰送去⼩⼭村的必需品。
可現在......⾃⼰穿越了。
⼀股記憶涌⼊了腦海 。
驟然之間......陳正泰⼀下⼦明⽩了什么。
貞觀三年。
孟津陳⽒的嫡系⼦孫。
曾經的名⻔望族,雖然現下好像有⼀些衰敗的跡象 。
⾄于身邊這個⻘⾐璞帽的男⼦ ,是⾃⼰的家仆⻓隨......陳福。
陳福⼀臉惆悵的看著陳正泰,似乎為陳家的這位公子⽽擔憂。
公子讀書太刻苦啦,這樣下去可不成 ,要惹阿郎⽣⽓的 。
陳正泰掃視了屋內⼀眼。
這是⼀個廂房,屋⼦⾥⼀塵不染,冉冉燭⽕將廂房照的通亮,墻壁上是留⽩的⼭⽔畫 ,古⾊古⾹,⽽所有的陳設,也如⼀幅展開的畫卷 ,看似樸素,卻也可看出原主⼈的淡漠的性情。
貞觀三年......
⼤唐盛世,即將開始了 。
⼀個有為的君主 ,帶領⼀群天下最頂尖的⽂武⾂⼦們,開創了⼀個輝煌的時代。
⼀想到此,陳正泰竟有些⼩⼩的激動。
可是......⾃⼰能做什么呢?
他稍稍失神 。
猛地......眼睛⼀亮。
“糟了 ,糟了,要遲啦,要遲啦。”陳正泰突然⼤呼 ,他的⽬光看著那⻆落⾥隨⾃⼰穿越⽽來的登⼭包:“快,快,快給我去尋⼏頭⺟豬來 。”
“啥? ”陳福⼀臉懵逼的看著陳正泰。
⽅才⾃⼰好像提過⼏個⼩娘⼦,⽽公子開⼝就是⼏頭⺟豬。
咦 ,居然還挺對仗的……
以往這個時候,公子不該讓⾃⼰煮⼀盞茶去書齋,公子好去看書的嗎?
怎么突然之間。
陳福突然身軀⼀震 ,⼀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公子不讀書,他開竅啦?
陳福居然渾身散發著⼀股淡淡的歡欣 ,這是幸福踏實的感覺,陳家有救了 。
“快去。”
“噢,噢 ,這就去,這就去。”陳福不敢怠慢,腳底抹油 ,⼀溜煙的跑了 。
“真是奇怪啊。 ”這⼀下,倒是輪到陳正泰有點懵逼了。
話說......⾃⼰要去找⼏頭⺟豬,難道,對⽅不該有⼀些疑問嗎?
看他的樣⼦ ,好像很開⼼ 。
不管啦,沒時間了。
他忙是起身,到了墻⻆⾥打開登⼭包。
果然 ,登⼭包⾥的物資都還在,這登⼭包⾥,都是供應⼩⼭村的物資 ,有給村⺠們春耕的稻種,還有村醫所需的藥品 。
當然,還有......
陳正泰⾃登⼭包⾥掏出了⼀個玻璃瓶⼦ ,玻璃瓶⼦是濃稠的液體。
這是給村⾥采買的豬種啊,這可是寶⻉啊,要知道 ,豬的馴養,雖然由來已久,可是飼養豬的進化,卻⼀直都在進⾏。
現在是唐朝 ,豬的品種還⼗分的原始,出肉率很低,畜牧業可是一直都在發展的 ,一千年后的豬,遠遠不是這個時代的豬可比 。
哎呀,要發財了。
⽽豬種的保質期 ,只有七天。
陳正泰不知道穿越的過程之中,會不會使這豬種失效,可若是按時間來算 ,⾃⼰從采買這豬種到現在,已過去了四天了,再不⽤ ,就真的要過期了。
⽆論如何,⾃⼰得試⼀試 。
畢竟,現代的豬種,對于古⼈⽽⾔ ,⼏乎是核彈級別。
陳家已經沸騰了。
公子今⽇早起沒有讀書 。
公子讓⼤家尋⺟豬了。
⽽且還要品相好的。
⼀下⼦,陳家上下,所有⼈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個多時⾠的功夫 ,陳福便領著⼏個家仆,尋了⼏頭⺟豬來。
便⻅陳正泰眼睛⼀亮,隨即 ,掏出了不知是啥的物事,噢,他還洗了⼿ ,此后鉆到⺟豬的后臀,開始⿎搗起來。
陳正泰從登⼭包⾥尋了⼀個塑料的針筒,將針頭拔了 ,抽出罐⼦⾥的豬種,緊接著......
站在⼀旁圍觀的⼈,⼀個個⼼⾥發⽑ 。
他們聽到⺟豬不安的哼哼起來。
⽽陳公子,⼀⾯⿎搗著 ,⼀⾯臉上發出‘邪魅’的笑容。
公子,還有這愛好嗎?
陳正泰對此,⼀切都輕⻋熟路 。
⼈⼯配種⽽已 ,這難不倒陳正泰。要知道,陳正泰上⼀世可是軍事愛好者,每⽇最⼤的愛好 ,就是觀看七套的軍事欄⽬,看了⼏年之后,雖然軍事⽅⾯的知識沒有多⼤的增⻓ ,可是對于⺟豬的產后護理、農業⽓象、果園的除⾍,卻是⽿熟能詳。
⼈⼯授JING,⼩意思。
⼀通忙碌 ,終于妥當了,陳正泰⼀⾯凈⼿,⼀⾯唏噓,但愿能成 ,若是成了,陳家可就發達了,別⼈家⼀頭豬產⾁⼀百⽄ ,⼀年出欄,陳家的榮昌豬種六⽉出欄,⾄少能出⾁⼀百五⼗⽄⾄兩百⽄ 。
他回頭 ,原本在那⽬瞪⼝呆的⼈,似乎意識到了他的⽬光,于是乎 ,個個假裝沒事⼈⼀般,各⾏其是,有的抬頭看天 ,有的低頭⽣怕踩了螞蟻,有的拿著掃帚劃啊劃。
好奇怪啊......
不過......陳正泰歷來是隨遇⽽安的⼈,⼼⼤,⽆所謂。
“你來 。”他朝陳福勾勾⼿。
陳公子突然有了奇怪的癖好 ,不過,這似乎不是什么壞事,陳福⼼花怒放 ,他忙是上前,點頭哈腰:“公子有什么吩咐?”
“會養豬嗎? ”
陳福嘴張的有雞蛋⼤:“......”
“今后你好好照顧它們,若是下了豬仔 ,更要⼩⼼護理。這事事關⼤,關系到的,是國計⺠⽣ ,⻢⻁不得 。”
呀......這就國計⺠⽣啦。
陳福覺得公子將⾃⼰當做了智障。
他咧嘴,樂了:“好 。 ”
陳正泰奇怪的看著他:“難道,你就沒有⼀點疑問?”
“有呀。”陳福認真的點頭:“可是......公子不讀書 ,游⼿好閑的樣⼦,我看著⼼⾥舒坦。”
“...... ”
到了傍晚 。
陳家阿郎陳繼業打道回府。
他愉快的和友⼈在茶坊⾥坐了⼀⽇,哼著曲⼉,⼿⾥拎著的 ,乃是⼀個⻦籠,籠⼦⾥的雀⼉振翅忽上忽下。
陳繼業到了⻔前,陳管事便⽓喘吁吁的上前:“阿郎 ,阿郎,公子今⽇......今⽇......”
⼀提到公子,也就是陳繼業的⼉⼦ ,陳繼業不禁皺眉。
這個⼉⼦啊......像年輕時候的⾃⼰ 。
⼼⾥懷著遠⼤的理想,想要步⼊仕途,匡扶天下。
哎......陳繼業很揪⼼ ,仕途多么的險惡啊,⾃⼰的祖宗們,就是因為瞎折騰 ,才使陳家落到這個田地的啊。
陳家曾是極顯赫的家族 。
陳繼業的曾祖⽗,當初⽀持北魏的皇帝,結果得罪了謀朝篡位的隋⽂帝楊堅。
祖⽗呢,也步⼊了仕途 ,接著天下人反隋,陳繼業的祖父毫不猶豫的⽀持了隋煬帝,結果......⼜因此落了個凄涼的下場。
到了⾃⼰⽗親這⼀輩 ,則跟著王世充,堅決痛擊李淵,最終兵敗被俘 。
而到了⾃⼰ ,憑著陳家名⻔望族的出身,⼤唐⼜⼴納賢才,求才若渴 ,因此也被征辟為官,進⼊了東宮,成為了太⼦李建成的佐官。
可結果呢 ,那李⼆郎不按常理出牌,⼀場⽞武⻔之變,太⼦李建成被殺,⾃⼰這太⼦舊⾂ ,雖然沒有追究,可陳家⼜是⼀次⼤傷了元⽓。
做官有啥好,讀書有個屁⽤ ,盡是給陳家招來橫禍 。
不能再折騰了啊,再折騰,陳家要完了。
趁著家⾥還有最后⼀點家底 ,做⼀條快樂的咸⻥難道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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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人才吶
“今⽇怎么啦?這個逆⼦......他⼜讀書去啦?”⼀想到陳正泰總不聽勸 ,陳繼業便⽓不打⼀處來,身⼦顫抖,以⾄于⼿⾥拎著的⻦籠⼦ ,都哐哐震動起來。
“沒,沒呀,今⽇公子沒有進書齋半步,他⼀清早呀 ,便讓⼈叫了⼏頭⺟豬來 。 ”陳管事興奮的⼿舞⾜蹈。
“⼤家都看⻅了,他在⺟豬后頭,⿎搗了好⼀陣⼦ ,光天化⽇,⼤庭⼴眾之下呢,他還念叨著什么要養豬......還說什么豬中美男⼦......豬中蔡國慶......阿朗 ,蔡國慶是啥?”
聽到此處,陳繼業身軀⼀震,⾯上的肥⾁開始抖動起來 ,隨即,眼⾥掠過了狂喜之⾊。
“當真......好啊,總算是開竅啦 ,我這做⽗親的遛⻦,做⼉⼦的養豬,好,好 ,總算是讓我這做⽗親的得償所愿,這是祖宗之幸哪。”
背著⼿,⾯對陳管事⼀臉不解的樣⼦ ,他意味深⻓的看了陳管事⼀眼,旋即他⽓定神閑道 。
“蔡國慶呀,蔡者 ,草也。國者,想來你是懂得。⾄于慶,本意為祝賀 。噢 ,你看,這便是說,吾⼉想通啦 ,他若做⼀個庸碌⽆為的野草,便是國家之幸,是陳家之福。 ”
陳管事身軀⼀顫,露出欽佩的樣⼦ ,翹起⼤拇指:“原來蔡國慶是這個意思,阿郎什么都懂。”
陳繼業抬頭,挺胸 ,跨⾜邁過⾼⾼⻔檻,留下⼀道孤傲的背影 。
陳繼業很⾼興,所以到了次⽇ ,陳家⻔庭若市。
還沒緩過勁來的陳正泰才知道,原來陳家這個家族,居然如此龐⼤。
有頭有臉的陳⽒⼦弟統統都來了 。
陳繼業乃是陳家的⻓房嫡系 ,⽽陳⽒的⽀系⼦弟不少,都以⻓房⻢⾸是瞻。
有的陳⽒⼦弟,過的⽐較清苦 ,有的⽇⼦還不錯。
⼤家聽聞陳公子終于不折騰了,⾼興的不得了,來的⼈有的提著⻦籠,有的抱著盛蟈蟈的錦盒 ,有的牽著⼤狗,紛紛來給陳繼業⻅禮 。
陳繼業滿⾯紅光,溺愛的看著⾃⼰的⼉⼦陳正泰。
陳正泰⼏乎是被⼈拎著來的 ,這⾼朋滿座,統統都是⼀群⾃⼰認不出來的親戚,⼤家⾼興的像過年⼀樣。
陳正泰不能理解呀 ,這些⼈,都瘋了嗎?
陳繼業說到了陳正泰已經兩⽇沒有讀書,成⽇往豬圈跑 ,⼀下⼦,許多族叔 、族伯們⾼興的胡⼦亂顫。
似有⼀個陳正泰該叫他三叔公的⼈微微顫顫站起來,激動的道:“這便好 ,這便好,養豬好,這豬呀,跟⽼朽養著的雀⼉是⼀樣的 ,都通⼈性 。正泰啊,你能迷途知返,我這做叔公的⾼興。你是不知道 ,當初你爹......跟著先太⼦李建成的時候,⼀場⽞武⻔的殺戮,咱們陳⽒上下 ,哪⼀個不是膽戰⼼驚,唯恐那李⼆郎做了天⼦,要將我們陳家趕盡殺絕。若是再往上數 ,你的祖⽗,當初跟著王世充......咱們陳⽒上下,⼜何嘗不是惶恐度⽇呢......”
他歷數著以往陳家遇到的坎坷 ,⼤家伙⼉都默然了,當初戰戰兢兢的⽇⼦,到現在還⼼有余悸 。
“正泰是我們陳家的嫡系孫,將來是要承繼家業的 ,你若是還⼼⼼念念的讀書做官,你想想,若是再遭遇不測 ,咱們陳⽒滿⻔,可就真要跟著株連遭殃了。 ”
眾⼈紛紛點頭。
三叔公捋著胡須,隨即感慨萬千的道:“所以⽼夫活了⼀輩⼦ ,從前也曾和⼤郎君⼀樣,總想著功名,想為這天下做⼀點什么 ,建功⽴業 。可后來歷經了數次劫難。⽼夫橫豎想通啦,⼈活在世上,兩件事最緊要 ,學會了這兩件事,便可保⼀⽣⽆憂。”
眾⼈⼀臉疑惑 。
陳正泰看著這須發皆⽩的⽼叔公,⼼⾥也疑惑起來。
三叔公咳嗽⼀聲,伸出了第⼀根⼿指 ,隨即聲若洪鐘道:“躺著!”
陳正泰:“...... ”
三叔公隨即伸出第⼆根⼿指,⼜道:“吃!”
呼。
⼤家出了⻓⽓,滿⾯紅光 。
說的好!
對呀 ,折騰個啥,快快活活多好,趁著家族還有祖上留下的⼟地 ,還有華宅,還有美婢,能混⼀⽇是⼀⽇ ,像那些想要治國平天下的害群之⻢,可別把⼤家坑苦了。
陳正泰看著他們,⼼⾥忍不住要罵出來。
瑪德 ,⼀群智障。
陳正泰⼏乎可以確定,這個孟津陳⽒,極有可能是⾃⼰的先祖 。
也就是說,⾃⼰穿越在⾃⼰祖上身上。
更令⼈憂⼼的是 ,上⼀世陳正泰查閱過⾃⼰的家譜。
陳⽒家族,⾃東漢起便是⼀⽅豪族,曾經⼤放異彩 ,可⼀直延續到了貞觀年間,家族便開始衰敗下去,此后的千年......雖還寥寥在族譜之中 ,有那么⼀兩點亮光,可更多的卻是庸庸碌碌,淪為了底層 ,每⼀次兵災和天災,都有⼤部分的⼈餓死 。
現在陳正泰終于找到家族衰弱的原因了,敢情這群⽼祖宗們 ,這樣的不思進取。
不成,⾃⼰得把豬養好。
這豬養好了,能發財 。
要知道,這可是后世經過了⽆數代育種的畜⽣ ,⽐之這個時代的豬,不知⾼明多少倍,這是神器啊。
陳家要想避免衰敗的命運 ,就必須振家⻔不可。
酒宴之后,族⼈們三三兩兩的散去 。
三叔公酒過三巡,滿⾯紅光 ,突然將陳正泰叫到⾯前。
“正泰啊正泰,你將來要繼承家業,陳⽒上下的身家性命 ,都在你的身上,你⼀定要爭⼝⽓,切切要斷了那讀書⼊仕的想法 ,好好在家養豬⽃⽝,如此,咱們⼼⾥也放⼼。我們陳家當初⽀持建成太⼦,早就成了李⼆郎的眼中釘 ,他巴不得置我們于死地呢 。”
拉著陳正泰的⼿,眼淚⼜要啪嗒落下來,三叔公突然失聲哽咽。
陳正泰的⽗親陳繼業忙是到了⼀旁攙扶著哭成淚⼈的三叔公 ,語⼼⻓道。
“三叔,你放⼼好啦,正泰從前不懂事 ,以后我定要好⽣看著他,⼀定不讓他做正經事,他要是再敢似從前那樣恣意胡為 ,看那勞什⼦《春秋》、《禮記》,我抽他!”
陳正泰⼀聽這個抽字,⼀溜煙 ,跑了。
他⼼⼼念念的想著⾃⼰的豬,先去豬圈轉了⼀圈,⼏頭⺟豬在豬圈⾥慵懶的甩著尾巴 。
看著這些豬,陳正泰⼼⾥想 ,這時代的豬,還真是瘦⼩啊,這都已是成年的⺟豬 ,居然⻣瘦如柴,只怕連百⽄都沒有,就是不知道 ,⾃⼰⼈⼯授JING有沒有⽤,若是能產⼦,那就厲害了。
對了......
這些⼈這么折騰 ,這家產到底折騰了多少?
我太難了。
滿⻔都是⼀群混吃等死的,我去算算賬才好 。
陳正泰溜進了書齋,他記得書齋⾥存著賬房的收⽀簿⼦。
這書齋很⼤ ,墻壁上掛了⼀幅幅陳家歷代先祖的畫像,這些悲催的祖先們,都曾很⽤⼼的經營家業,雖然每⼀次......好像都押錯了寶 ,⽀持誰誰死,你⼤爺......
陳正泰看著墻壁上的⾳容笑貌,似乎⼀點脾⽓都沒有。
他到書架那⼉翻找 ,陳家的藏書⽆數,畢竟是曾經詩書傳家的豪族,只是那賬簿 ,卻是沒尋到,不過......⼀封信箋,卻是落在地上 。
嗯?
這是啥?
陳正泰將信箋拾起來。
這是⼀封⼗⼏⽇之前 ,有⼈送來的書信。
上頭寫著‘報陳議郎書’ 。
這陳議郎,便是陳正泰的爹陳繼業。
⾄于議郎,則是⼀個散職官。
陳正泰回憶起⾃⼰的爹當初是東宮舊⼈ ,也是有官職的 。
此后李世⺠⽞武⻔之變做了皇帝,并沒有對東宮舊⼈追究,不過父親陳繼業⼼灰意冷,也就致⼠頤養天年了 ,當然......這個散職的官銜還在。
陳正泰將信箋打開,這⾥頭,竟是密密麻麻的⼩字 ,洋洋數千⾔,⾥頭的意思先是⼀番客套,說是久聞陳議郎您以推舉賢能、引薦⼈才為⼰任 ,⽽我⻢周⼀直懷才不遇,希望陳議郎能夠向朝廷推薦。
再后頭,就是這個叫⻢周的⼈所書的⼀些⽂章了 ,都是⼀些⾃⼰對治理天下的看法。
⻢周......
陳正泰頓時腦⻔嗡嗡的響 。
⻢周這個⼈......⾃⼰聽說過啊,歷史上,這個家伙 ,⼀開始懷才不遇,甚⾄淪落為⻢夫,養⻢為⽣,此后被⼈推薦 ,⼀下⼦被唐太宗李世⺠看中。
李世⺠直呼此⼈有經天緯地之才,⽴即⽤他,短短數年的時間⾥ ,這個⼈便被提拔做了宰相。
現在......
現在是貞觀三年,這個⻢周,應該還在給⼈養⻢ 。
沒想到......他已落魄到了這個地步 ,為了出仕,四處投書給別⼈,希望別⼈能夠引薦他。
可引薦哪⾥有這樣的容易 ,那些身居⾼位的⼈,只怕對⼀個⻢夫的投書,連看都不會多看⼀眼 ,便丟進故紙堆了吧。
想來這⻢周⼀定是⾛投⽆路了,所以......連⻔閥圈⼦⾥如此凄慘的陳家,他都投書來 。
好慘。
咦,好像現在我也好慘。
陳正泰腦海迅速開始活動起來 ,如果......⾃⼰舉薦了⻢周呢,這不但可以在皇帝⾯前露個臉,⽽且......⻢周被陳家舉薦 ,⼀定感恩戴德,畢竟......陳家是他的恩主啊 。隋唐時期,好像舉薦⼈和被舉薦⼈有⼈身依附的關系 ,否則,⼈家憑什么舉薦你?
陳正泰低頭看著⻢周的⽂章,其實很多地⽅ ,他看不太懂。
可就在此時......砰的⼀下,⻔開了。
陳正泰嚇了⼀跳,抬頭 。
卻⾃⼰的⽗親陳繼業醉醺醺的 ,帶著陳管事和陳福⼏⼈進來。
陳繼業⼝⾥嘟囔:“這才好⼏天,就⼜跑來書齋啦,混賬,你這是要⽓死為⽗嗎?我們陳家經不起折騰啦 ,現在是那李二郎做了天⼦,會瞧得上我們陳家嗎? ”
他沖進來,身后陳管事⼏個⼈ ,如喪考妣的樣⼦,紛紛勸道:“阿郎,不要動怒 ,公子只是⼀時糊涂......”
陳繼業已⽓咻咻的上前來,看著陳正泰⼿⾥拽著⼀封書信,⼀看陳正泰看得不是四書五經 ,臉⾊才微微的緩和:“你翻找書信做什么?”
陳正泰⼼⾥咯噔⼀下,你妹,陳家能不能翻身 ,就看這⼀次啦。
他道:“⼤⼈... ”
在唐朝的時候,⼤⼈是⼉⼦對爹的稱呼,雖然陳正泰叫起來怪怪的。
“唔......”
“⼤⼈,這個⼈......我們陳家應該舉薦他為官 。”
“什么? ”陳繼業⼀愣 ,隨即臉⾊驟變:“你瘋啦,你知道此⼈是誰,此⼈是⼀個⻢夫 ,他⼏次想來⻅為⽗,為⽗都沒有⻅他,這樣粗鄙的⻢夫 ,你還舉薦他?”
瑪德,我怎么攤上這么⼀個爹?
陳正泰開⼝道:“可是......”
“且慢著! ”陳繼業突然臉⾊⼀變,隨即......他眼睛⼀亮 ,驚喜的看著陳正泰道:“⼉啊,想不到,真真想不到 ,想不到你現在不但會玩豬,且還這樣的聰明伶俐。對呀,為⽗怎么沒想到。”
“想到個啥?”
陳正泰覺得,⽆論他爹想到個啥 ,⾃⼰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
陳繼業⼀拍⼤腿:“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那李⼆郎做了皇帝,只怕早就忌憚我們陳家啦 ,哼哼,他現在登基做了天⼦,雖是不將我們陳家放在眼⾥ ,他最是虛偽,天天跟⼈說,⾃⼰最需要的就是賢才輔佐 ,要⼤治天下,所以要⼴納賢才..更要天下的官吏上書,舉薦人才....這時候我們陳家若是舉薦⼀個⻢夫上去...... ”
“哈哈......”陳繼業捋須⼤笑:“那李⼆郎⻅了 ,定要以為我們陳家有眼⽆珠,有眼⽆珠好,就是要讓李⼆郎覺得我們陳家有眼⽆珠,他越是對我們陳家看不起 ,便越不會再追究從前的舊事,⼉啊,你真是想的周到 ,為⽗......怎么就想不到呢。”
陳正泰:“......”
⼼好累啊 。
那李世⺠是何等有⽓魄的⼈,⾄于跟咱們陳家計較以前的舊事嗎?⾃⼰的爹,為了茍且偷⽣ ,也是拼了。
陳繼業⼿舞⾜蹈的道:“⽅才是為⽗誤會了你,這⻢夫......叫什么什么來著,為⽗好⽍也官拜朝議郎 ,⾃當舉薦,不對......應該以你的名義來舉薦,如此......⽅才讓那李⼆郎知道 ,我們陳家上下都是草包,哈哈......陳管事...... ”
陳管事忙是躬身道:“在。”
陳繼業背著⼿:“⽴即修⼀份奏疏,就舉薦這個⻢夫,還有 ,明⽇請那⻢夫到府上來,⽼夫依舊不⻅他,我⼉⼦既然喜歡這⻢夫 ,那就讓這⻢夫...給我⼉養豬 。”
陳管事笑嘻嘻的道:“喏。 ”
......
陳繼業說罷,⾼⾼興興,醉醺醺的由⼈攙扶著去了。
只留下陳正泰⼀臉懵逼的在書齋 。
這是⼀群豬隊友啊 ,有些帶不動。
不過......
總算⻢周的事解決了。
就是不知道,當李世⺠提前⻅著了⻢周,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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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上達天聽
此時年關剛過,雖是開春 ,可依舊冷風嗖嗖 。
正午,日上三竿的時候,一個穿著破舊羊皮襖子的人出現在了陳家門口。他灰頭土臉,渾身上下一股餿味 ,面上的風塵像結了痂,蹣跚的到了陳家門前。
唯一與眾不同的,就是他的眼睛 。
這一雙眼睛 ,炯炯有神,帶著希望的亮光。
他是馬周。
馬周在長安城養馬已有兩年了,當初在鄉下 ,他不甘心自己一輩庸庸碌碌,毅然而然的辭了自己的文吏之職來到了這繁華的長安 。
只是可惜......胸中雖有千萬言,這遍地綾羅的長安城 ,卻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不得已,他只好養馬為生,受盡了白眼。
無數給高門的投書 ,迄今都沒有音訊 。
沒有人看得起自己,哪怕是自己洋洋數千言的文章,也沒有人肯多看一眼。
他先是投書給朝中的宰輔,此后投書給將軍和尚書的門下 ,再后來,便開始病急亂投醫了,以至于這長安城里 ,提及起來就被人笑話的陳家,他也想方設法投書進來。
現在......終于有消息了 。
陳家居然對自己有了興趣。
馬周這一路來,一路眼睛都是紅腫的 ,數年的辛酸淚,在此刻迸發出來。
等到了陳家門口,門子立即去通報 ,一會兒功夫,便有一個叫陳福的,領著馬周進府。
只是......七拐八彎的 ,去的地方......好像不是陳家的大堂 。
怎么......好像有些熟悉......
呼......越來越熟悉了,馬周甚至已經開始嗅到了一股子畜生特有的餿味。
豬的哼哼聲,由遠及近。
馬周心沉了下去 。
陳家人讓自己來府上......不會是......
遠處......卻見一個圓領錦衣的少年深情款款的看著圈里的豬,一面指使著人用葫蘆瓢舀著餿水投食。
那叫陳福的人 ,快步到了少年面前,嘀咕了什么。
少年很高興,興沖沖的朝馬周看過來:“哈哈 ,馬先生,久仰大名 。”
馬周:“......”
此少年......看上去不靠譜啊,他是看上了我的文章而久仰大名 ,還是聽聞我養馬養得好?
少年到了面前:“我叫陳正泰,嗯,我看了先生的文章 ,很有意思...... ”
本是遲疑的馬周,聽到見了先生的文章很有意思,猛地 ,身軀一震。
猶如五雷轟頂,驟然間胸腹之間五味雜陳。
馬周的眼眶瞬間的紅了 。
終于有人......欣賞自己的文章了。
這是當世伯樂啊。
下意識的......馬周躬身長長作揖,腰桿子再不肯抬起來:“區區不才,今得明公謬贊......”
看著他激動的樣子 ,陳正泰覺得這個世上好像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 。
不過陳正泰當然不了解,
馬周這種懷才不遇的人,此時終于獲得了別人的賞識 ,是多么喜悅和欣慰的事。
陳正泰道:“我們陳家已經推薦了你,你能不能為朝廷所看重,就看我代你送上去的文章 ,是否能獲得皇帝的賞識了。”
“這...... ”馬周內心狂喜,方才還是長揖,下一刻 ,卻是不爭氣的拜下,淚水縱橫,哽咽道:“若能蒙朝廷信 ,明公舉薦之德,縱粉身碎骨,也沒齒難忘。”
他這番話,純粹是發自肺腑 。
要知道 ,在隋唐時,依舊還有東漢 、魏晉時期的察舉遺風,推薦人和被推薦人 ,利益相關,幾乎形同于人身依附的關系。就比如那三國的時候,袁紹到了河北 ,立即無數人前去投奔,這是因為他們袁家四世三公,袁紹的祖上在位的時候 ,推薦了不少人,而這些被推薦做官的人,便奉袁家為恩主 ,恩主有事,自是倒履相從。
陳正泰樂呵呵的看著馬周,其實......被人奉承著,挺開心的:“你起來吧 ,不必多禮 。”
馬周便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目不斜視 ,現在他心里已將陳正泰當做自己的恩主了。
陳正泰目光很快落到了豬圈里的母豬身上,隨即道:“你看這些豬,關系重大啊 ,你的文章,我大抵看過,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是你的主張。 ”
陳正泰頓了頓:“我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我不和別人說 ,他們聽了也不懂 。這齊家治國平天下,究其根本,不還是讓人有衣穿,有飯吃嗎?最好還有肉吃。你看 ,這治國之道,淺顯一些說,和養豬之道 ,也是一樣的道理,你看這豬,又瘦又柴 ,身上沒有幾兩肉,可若是養的又肥又壯,豈不是利國利民 ,馬周,你以為如何?”
陳正泰是個很容易適應的人。
既然馬周稱自己是明公、恩主,那么自己也就直呼其名了 ,雖然看上去不禮貌,可實際上,卻彼此拉近了關系 。
馬周眼里還噙著淚,沉浸在自己這千里馬被伯樂發掘的感動之中。
可這一刻......他有點懵。
呀 ,我文章里,沒有養豬的事呀 。
這八竿子好像打不著。
他抬頭,見陳正泰殷殷期盼的看著自己:“馬先生 ,我的話可有道理嗎?”
老半天,馬周才自嘴里不情不愿的吐出兩個字:“還行。”
陳正泰唏噓:“沒想到我們想到一處來了,我知道外頭 ,有人說我們陳家如何如何,不過我們陳家,也有匡扶天下之心 ,只是不被外人所理解而已,這養豬,就是明證。 ”
馬周若有所思 ,覺得好像自己被帶到了坑里 。
陳正泰便樂呵呵的道:“從此以后,你就暫在我們陳家住下吧,不要再屈尊人下,給人養馬啦。我們陳家賞識你 ,你在此幫我照料著豬,這幾頭母豬可是我的心頭肉,尋常人照顧 ,我放心不下。”
馬周:“......”
不管如何 。
至少陳家還是看重自己的。
嗯,要堅信自己的選擇。
畢竟,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 。
不過......馬周還是隱隱覺得 ,好像這個恩公,不太靠譜啊。
外面的人都說陳家人一個賽一個混賬,他們會不會 ,故意以舉薦的名義,糊弄自己來給他們養豬?
馬周心里開始惶然起來。
從養馬圈跳進了養豬界,這......
好在陳正泰對他還不錯 ,專門讓人收拾了一間臥房,吃用也不錯 。
偶爾,陳正泰會尋上門來,和他研究養豬的護理方面的問題。
馬周畢竟有養馬的經驗 ,卻也是對答如流。
日子就這樣的過去,過了七八日 。
那一封陳家舉薦的奏報,早已經過了門下省、中書省 ,最終,送入大明宮中。
一般的國家大事,都是由門下和中樞的宰相 、侍郎、舍人們參議之后 ,而后送到宮中請皇帝參詳的,只是這舉薦的奏疏,卻往往不需宰相和侍郎們決定 ,只是直接送皇帝過目。畢竟這關系到了人才的選用,是當今皇帝最看的事。
李世民登基不久之后,早已昭告天下 ,一方面沿用科舉取士,可這時的科舉,畢竟還很草率,不夠規范 。
因而 ,為了挑選人才,便責令天下的文武官員,推舉人才。
天下初定 ,是到了下馬治天下的時候了,大唐有的是功勛驍將,唯獨文治之臣 ,卻還有欠缺,畢竟天下大亂了數百年,有才華的人更傾向于馬上獲取功名。
李世民每日最大的事 ,便是先看推舉的奏疏,而后再決定國家大事 。
有了人才,方可事半功倍。
此時李世民穿著一件尋常的道衣 ,至宣德殿,跪坐于御案之后,在這里等候的,乃是吏部尚書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是長孫皇后的兄弟 ,也是李世民奪取天下的大功臣,最受李世民青睞 。
此刻......
看著長孫無忌親自送來的一沓推舉奏疏,李世民不禁發出了感慨。
“朕在位已三年 ,這三年來,無不是兢兢業業,只是這些年來 ,愈發覺得,上馬沖殺易,可坐在這御座上治理天下 ,卻是難上加難,朕四處尋訪人才,可那些蒙塵的明珠 ,想要發現,卻也是困難的事。 ”
長孫無忌微笑道:“臣倒是有一件喜事,想要向二郎稟奏 。”
“喜事?”李世民不解的看著長孫無忌。
唐時皇帝和百官還不分明,比如李世民 ,疏遠的人自要稱李世民為皇上或是圣上,可親近的人,往往稱他為二郎 ,或者是李二郎。
長孫無忌面帶微笑,咳嗽一聲:“孟津陳家,二郎可還記得嗎? ”
李世民聽到了“陳家”二字 ,皺眉:“是那個曾經的東宮舊人陳繼業吧?”
長孫無忌頷首:“正是 。 ”
“這陳家上下,沒一個好東西!一群田舍奴,朕恨不得一個個將他們宰了。”李世民往日還算平易近人 ,可提到了陳家,當初在軍中的咒罵便不禁出來了。
長孫無忌顯得有些尷尬,只是跟著干笑。
“哼 。”李世民還不解恨:“這群田舍奴 ,當初跟著李建成四處詆毀朕倒也罷了,朕寬宏大量,自是不計較他們,朕既然登基 ,就不再是秦王,而是天下人的君父,這幾年來 ,并沒有治他們的罪。 ”
“可是這群田舍奴呢!”李世民氣的臉色鐵青,繼續咒罵道:“他們闔族上下,都是一副朕要治他們的罪 ,要收拾他們的樣子,成日戰戰兢兢,有的假裝自己昏聵 ,有的謊稱自己是癡兒,倒像是朕心眼如針尖一般的小,肚里不能容人 ,成日都在惦記著往日的那一點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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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孔明之才
李世民說到這里,更是激動:“這一家老小 ,個個有模有樣,別人看了,會如何想?還不是會想 ,朕沒有容人的度量,成日都惦記著收拾他們陳家人?東宮的舊人這么多,那些罪大惡極的 ,朕自是要收拾一番,可他們陳家,朕幾時薄待過了?”
長孫無忌拼命咳嗽 ,他也無法理解陳家那群風聲鶴唳的家伙 。
話說,玄武門之變都已過去了三四年,他們咋還成日這么多戲呢?
長孫無忌道:“不過這一次 ,臣是來報喜的,二郎,這陳家......也推舉了一個人才,二郎啊 ,連陳家都開始推舉賢才了,可見陛下愛才之心,人所共知 ,這豈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 ”
李世民聽到這里,終于收斂了怒容,卻是眉一挑:“是嗎?朕且看看。”
他自一沓奏疏里 ,尋出一份奏疏,徐徐打開,李世民似乎也覺得方才有些過了 ,失了君儀,便擺出威嚴的樣子,可低頭一看 ,卻又不禁道:“上奏的,竟是陳家的大郎......那老東西,居然恬不知恥,代他的兒子上奏 。”
李世民繼續看下去 ,臉又一沉,面露殺機:“果然,他們又來了 ,誰也別攔朕,朕非要將這些陳家的田舍奴們統統殺個干凈不可,無忌啊無忌 ,你看看他們,他們又在耍弄這一套了,你可知道 ,他們要舉薦的,竟是一個馬夫...... ”
李世民胸膛起伏,勃然大怒。
成天看著一群陰陽怪氣的家伙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各種哎呀我好害怕,李二要害我。明明自己新君登基,要示以恩德,顯示自己的大度 ,可這些家伙們呢......好嘛,現在又來了,推舉一個馬夫 。
“他們這是要告訴朕 ,他們陳家不但統統都是酒囊飯袋,還要證明他們統統都是有眼無珠是嗎?倒像是朕成日國家大事不管不顧,每日都想害他們一樣。”
“哼!”李世民將第一頁奏疏摔到一邊 ,咬牙切齒:“真是豈有此理,這是陷君于不義。遲早剝了他們的皮 。 ”
也不知為何,一想到這陳家 ,李世民就覺得自己的涵養統統消失殆盡,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金戈鐵馬的沙場 ,滿口都是罵娘之詞。說到此處,李世民正要將這奏疏后頭的東西一并丟開,只是......他的目光落到了后頭,卻一下子......凝滯了。
李世民的瞳收縮 ,下意識的撿起了后頭的奏疏。
這奏疏后頭,夾帶的乃是馬周的文章 。
“自古以來,國之興亡不由蓄積多少 ,唯在百姓苦樂......”
“臣恐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古。”
“此言不可不戒也...... ”
李世民的目光,迅速的掃視了這只言片語的話。猛地 ,好似有什么東西,一下子刺中了李世民的心臟 。
李世民突然正襟危坐,撿起了這文章 ,開始新審視。
這一看,竟是如癡如醉一般,一面看 ,一面下意識的道:“這文章厲害,厲害至極,其文引經據典,推敲古今 ,舉要刪繁,寫出的文章切合情理,一字不可加 ,一言不可減,看了使人舒暢,令人不知疲倦。”
“什么?”長孫無忌從未見過李二郎如此 ,也是嚇了一跳 。
要知道,這馬周的奏疏,可是后世的許多政治家都大加贊賞 ,他的文章,能被李世民所青睞,也就一點都不為過了。
“厲害 ,厲害,切中了當朝的利弊,世上竟有這樣的奇人。 ”
李世民對長孫無忌的話充耳不聞,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文章 ,呼吸變得粗重:“這是張子房、諸葛孔明一般的人哪 。”
李世民喃喃自語,居然一字不落的連續看了三遍,這才戀戀不舍的抬頭起來 ,似乎內心還沒有平靜,整個人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長孫無忌:“一個馬夫 ,竟有這樣的見識嗎?如此人才,居然無人發現,這是朕的過失啊。”
李世民說的沒有錯。
這個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愚鈍的 ,倒不是說他們天生如此,而是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走出過方圓十里的地方,而書籍更是奢侈品 ,他們沒有行過萬里路,也沒有讀過萬卷書,怎么可能有見識呢 。
可即便有的人,他有這樣的條件 ,又如何呢,他看到的,讀到的東西 ,當真能引發他的思考嗎?可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哪怕條件不足,卻能用一種超脫常人的目光去審視這個世界 ,了解這天下最需要的東西,去思考解決的辦法,而這樣的人......萬中無一。
李世民道:“朕與這馬周 ,實是相逢恨晚,居然到了今日,才能拜讀他的文章 ,快,快,立即詔馬周入宮,朕要親自見他。這馬周現在在何處?”
長孫無忌答不上來 ,他只覺得李二郎激動的有些過份,沉吟道:“或許......是在陳家。 ”
“陳家......”李世民方才想起,馬周乃是陳家那群田舍奴 ,不,陳家的公子舉薦來的 。
李世民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案牘上的奏疏,盡力風輕云淡的道:“是那陳正泰......這陳正泰應該還年少嗎 ,怎么會有如此的見識,和其他的陳家的狗東西們不一樣。”
“命人去陳家,不 ,無忌,你親自去一趟...... ”
說到了此處,李世民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
人才啊 ,這是真正的人才,只憑這一文章,就讓李世民禮賢下士,虛心去求教了 。
“臣去?”長孫無忌一臉詫異。
李世民豁然而起 ,踱了幾步,心急火燎的樣子,他虎目猛地一張:“在陳家是嗎?陳家真的讓朕有些看不透了 ,朕去,朕親自去。”
長孫無忌更為詫異,他現在只想好好看看那文章 ,想知道,為何李二郎如此失態了 。
李世民卻顯得格外的激動,這幾年來 ,他求賢若渴,可推舉上來的人才,也偶有幾個堪稱賢的 ,可似馬周這樣能讓他耳目一新的人,卻是鳳毛麟角。
“朕若得馬周,如劉玄德得孔明啊.... ”
............
一大清早,陳正泰便被叫了起來。
原來是三叔公來了 ,在廳里喝茶,作為長輩,自然免不了關心陳正泰養豬的事 。
陳正泰很慶幸 ,來到這個世界,養豬不但沒有被人誤解,反而得到了大力的支持。
他洗漱之后 ,大喇喇的到了廳里,或許是因為府上的人個個對他縱容的緣故,讓陳正泰下意識的 ,也開始變得性子懶散起來。
果然......地主家的兒子,免不得要囂張的啊 。
等到了廳里,卻見三叔公陰沉著臉 ,一見到陳正泰來,忙道:“正泰,我與你父親商量些事,你且少待。”
“噢 ,叔公隨意,我在旁喝茶。”
陳正泰的爹陳繼業遲疑的看了三叔公:“要不,讓正泰出去一會兒。 ”
三叔公擺擺手:“他已經長大啦 ,是該讓他明白一些事理啦,無妨 。”說著,他咳嗽一聲:“昨夜啊 ,我又做噩夢啦,夢見那李二郎,居然派了刺客 ,在咱們的府上,身邊那陳管事,還有那陳福人等 ,統統都是李二郎的耳目,還夢見李二郎已搜羅了無數的罪證,就等著,要將我們陳家 ,一網打盡。”
陳正泰正喝茶,聽到這里,口里的茶水要噴出來 ,勉強忍住,心里無數個臥槽。
可陳繼業聽了,卻是臉色慘然:“叔公 ,你別說啦,聽著我害怕,那李二郎 ,不至如此吧 。 ”
三叔公眼珠子一瞪:“怎么不至于?你想想看,那李二郎心機深不可測,他連兄弟都不放過 ,會放過我們嗎?哎呀,老夫被噩夢驚醒,橫豎睡不著,苦思冥想 ,思慮再三,越想,越覺得可怕。”
陳繼業面上猶豫不定:“三叔 ,難道......我們坐以待斃?”
三叔公嘆息,語重心長的道:“老夫老啦,沒幾年活啦 ,即便明日去死,那也無憾,可是咱們陳家上上下下上千口人 ,還有咱們的正泰,他還是個孩子呀,老夫怎么放得下呢?”
三叔公和陳繼業說到了陳正泰 ,都將目光落在陳正泰身上。
陳正泰道:“不必管我,我死不了 。 ”
陳繼業卻是嘆了口氣,沒理陳正泰,接著憂心忡忡的看著三叔公:“那么 ,該怎么辦才好,三叔你年紀大,見多識廣 ,你來說說。”
三叔公扶著拐杖,闔目,智珠在握的樣子:“辦法也不是沒有 ,只有讓李二郎知道我們陳家生不如死,他才肯放過我們吧,我有一計 ,可以試一試。”
陳繼業面露喜色:“快說,快說 。 ”
“眼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委屈委屈你 ,你呢,從明日起,赤身裸體的出府。”
“呀。”陳繼業嘴張的有雞蛋大:“裸身赤奔? ”
陳正泰也懵了,沃日 ,這又是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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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皇帝駕到
三叔公繼續道:“赤身出了府 ,還要赤足狂奔,一面狂奔,還要口里說點什么 ,咱們得裝瘋 。當然,那李二郎狡詐無比,我看只憑這個 ,還騙不著他,所以,為了教他放心 ,你還得吃糞。”
“吃......吃糞......”陳繼業身體一哆嗦,想來已經腦補出一個可怕的畫面。
“不錯。 ”三叔公凜然道:“這糞一吃,李二郎便知你瘋啦,他心里也就解了恨 ,自然也就再不將我們陳家放在眼里 。”
陳繼業一臉懵逼,沉默了很久:“三叔,為啥你不赤身出去裸奔 ,不去吃糞,教我去吃。”
三叔公深深的凝視了陳繼業一眼:“老夫年紀大啦……要臉! ”
陳繼業:“......”
三叔公見陳繼業踟躕不語,禁不住嘆息:“大丈夫安身立命 ,當斷則斷,遙想那周文王 、勾踐、孫臏,不也曾委曲求全?如今我們陳家身處險境 ,闔族興亡,都在你的一念之間,哎 ,終究你不是干大事的人哪。”
陳繼業:“......”
陳正泰坐在一旁,虎軀一震,看著自己的三叔公,再看看自己的爹 ,臥槽,這是絕世人才啊,我特么的瞎了眼 ,怎么就穿越到了你家里來 。
正說著,外頭聽到門子的聲音:“叔公,阿郎 ,不妙啦,不妙啦。 ”
陳繼業和三叔公還在認真的討論著吃糞的問題,一聽外頭這喪門星一般的喊叫 ,便下意識的如驚弓之鳥一般面露慘然之色。
陳正泰也一驚,咋啦,我的豬死啦?
須臾 ,便見那門子連滾帶爬的進來:“皇帝......皇帝......皇帝移駕來了咱們陳家,先行的禁衛已至中門,皇帝馬上便要到啦 。”
“......”
這一番話,猶如晴天霹靂。
陳繼業和三叔公俱都露出了凄涼之色。
三叔公捶胸跌足 ,悲嗆道:“繼業啊繼業,教你吃糞你不吃,你看 ,現在大禍來了吧 。 ”
陳繼業陷入沉默,隨即看著陳正泰道:“正泰,你......你......哎......是為父對不起你啊。”
陳繼業一臉自責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要是早一點聽三叔之言 ,或許......自己兒子應該能夠保住吧。
“不要慌 。”陳正泰倒是比較淡定,他打死都不信,堂堂大唐皇帝 ,為了對陳家下毒手,如此大張旗鼓。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看著叔公和陳繼業慌張的樣子,陳正泰道:“都胡說個什么。 ”
“啥?”二人一臉懵逼看著陳正泰 。
原本在他們心目中,陳正泰就是個書呆子 ,可今日,卻是氣勢駭人。
不過這么一吼,二人居然出奇的老實。
陳正泰道:“先去接駕 ,且看看發生什么 。”
“噢。 ”三叔公和陳繼業都覺得有理,居然下意識的點頭。
待三人出了廳,恰好有人撞上來 ,正是陳福,陳福慌慌張張的道:“不好啦,不好啦......”
陳正泰心里勃然大怒 。
這群家伙 ,怎么就沒一個正常的。
陳福還要吼叫。
陳正泰揚手,便是給他一個耳光,不給點顏色 ,隊伍帶不動啊 。
啪。
一巴掌下去。
陳福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兇神惡煞的陳正泰:“公子,公子......”
“住口! ”陳正泰大罵道:“你這狗一樣的東西,叫個什么叫 ,再敢叫,便騸了你!”
陳福一臉委屈,忙是眼睛越過陳正泰 ,看向三叔公和陳繼業 。
三叔公突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族孫。嗯?居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前見陳正泰成日讀書,總覺得這樣不踏實 ,可現在......看陳正泰的彪悍,一言不合就罵人,居然......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好像比他爹強。
只是……想到李二來了 ,三叔公心亂如麻,顧不得這些了 。
陳繼業也覺得怪怪的,恍惚之間 ,竟也覺得......渾身有種說不出來的勁。
“接駕!”陳正泰發出咆哮:“誰敢掉鏈子,便抽誰!”
一下子,陳府上下總算是開始井然有序起來。
陳正泰心里松了口氣 。
看來,這一招有效。
尤其是三叔公和陳繼業看自己慌亂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欣慰的樣子。
陳正泰心里忍不住想 ,這些人好奇怪呀 。
一干人到了中門。
恰在此時,一隊人馬已經到了。
李世民也騎馬,他座下的馬通體潔白 ,很是神駿,此時他正處在壯年,不等禁衛來攙扶 ,卻已自顧自的翻身下馬 。
抬頭看了一眼陳府的匾額,身后長孫無忌也下了馬,亦步亦趨的跟在李世民身后。
李世民昂首闊步 ,入府,便見陳家寥寥數人站在門口迎候,一起朝李世民乖乖的作揖:“見過皇帝陛下。 ”
卻有一個清亮的聲音道:“臣恭迎圣駕 ,不知圣駕來臨,未能遠迎,萬死之罪 。”
于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朝說話的人看去。
說話的人正是陳正泰。
可見大家奇怪的看著自己。
咋的?
說的不對嗎?
電視劇里都是這樣演的呀 。
李世民不禁莞爾 ,說實話,這一番話,聽著挺悅耳 ,尤其是說話的人是一個少年說出來。
“萬死?”李世民淡淡道:“朕來此,只是一時興起,若這樣都要萬死 ,那朕豈不成了隋煬帝楊廣,這天下的臣民都要被朕誅殺幾遍了。 ”
陳繼業此時已是心里惶惶然 。
你看,這老是死啊死的 ,這不是擺明著來秋后算賬的嗎?
要糟啦。
三叔公也是一臉鐵青,心里惶恐到了極點。
陳正泰想了想,道:“臣說這些話 ,不過是表示對陛下的敬意而已,并沒有他意 。陛下英明神武,橫掃六合,千秋一人 ,臣見了陛下難免惶恐,若是失言,還請陛下恕罪。”
這是李世民啊 ,還是活的。
至于什么千古一帝,可不是陳正泰捏造,他說的是實在話 ,千百年來,有幾個君王能李世民并肩,千百年后 ,又有多少君王希望能達到唐太宗的成就 。
李世民聞言,哈哈大笑,他本是來尋馬周的 ,可誰曾料到,居然碰到這么一個有趣的人。
千古一人......
李世民不禁側目看了一旁的長孫無忌一眼。
長孫無忌臉一紅,也不禁打眼前這少年,這小家伙 ,嘴里抹了蜜嗎?怎么我就沒想到千秋一人呢?
李世民闔目,身上滿是威嚴,這千秋一人 ,似乎說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想要做的,不正是千秋一人嗎?只是......這少年雖說的令自己心里舒坦 ,自己卻決不能表露,李世民還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舉止的,于是他故作淡定道:“陳繼業......”
陳繼業身如篩糠 ,心已沉到了谷底,果然,李二郎還記得自己啊 。他上前 ,硬著頭皮,作揖:“臣在。 ”
李世民正色道:“馬先生在何處?”
“馬先生?”陳繼業一愣。
倒是陳正泰驟然明白了。
他記得歷史上,李世民得知馬周這樣的賢才,連續三次 ,催促宦官去尋找馬周 。
只是......如今歷史好像出現了一些偏差,李世民對于馬周的喜愛并沒有改變,只是這一次..李世民的性子更急....卻是親自登門來了。
陳正泰道:“陛下所說的 ,可是馬周? ”
“正是。”
馬周......
陳繼業驟然間明白了 。
那......那不是自己兒子舉薦的那個馬夫嗎?咋啦,這個馬周出了什么問題?
陳正泰道:“臣這就去請馬周來。”
“不。 ”李世民擺擺手:“朕要親自去見他,不必等他來 ,他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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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吃了嗎
豬圈里 。
馬周手中的餿水桶 ,一下子跌落在地。
有兩頭母豬,這兩日尤其的懶惰,成日昏睡 ,除此之外便是吃。
根據馬周多年養馬的經驗,他起初的判斷是......這兩頭母豬是不是病了 。
可今日,他才發現,這兩頭母豬 ,似乎可能是......有了身孕。
那陳公子每日都心心念念著母豬的事,這幾日,都要來看看懷上了沒有 ,而現在......終于陳郎君得償所愿。
得償所望哪!
馬周也不禁為之欣慰起來 。
畢竟……雖然他知道陳公子不靠譜,所謂的舉薦,可能是一句空話。
可不管怎么說 ,他是個馬夫,如今來了陳家養豬,包吃包住 ,待遇還是比當初養馬要好的。
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母豬……終于有孕了,馬周感到的是無比的欣慰和喜悅 。
要趕緊 ,讓它們多吃一點餿水。
還有這豬圈也要清掃一下。
他立即忙碌起來 。
而此時,李世民卻已到了豬圈,站在不遠處駐足眺望。
李世民皺著眉,面帶怒色。
這可是朕的馬先生 ,居然......居然被陳家人如此戲弄 。
“陳繼業!”李世民低聲道。
陳繼業硬著頭皮:“陛下,臣在。”
“你......你...... ”
陳繼業耷拉著腦袋:“臣這就去請馬周沐浴之后來見駕 。”
“不必啦。”李世民搖搖頭,這陳家人 ,個個都有點不正常,長安人誰不知道呢?跟他們生氣,只會壞了自己賢君之名。
他信步上前 ,咳嗽一聲,長孫無忌在身后高聲道:“馬周,快來見駕 。 ”
馬周正躬身 ,拿著掃帚情理,隱隱約約的聽到聲音,下意識的朝聲源看去。
這是......那為首的李世民 ,卻已信步到了豬圈前,看著豬圈里的母群豬,唧唧哼哼的圍著馬周親昵的蹭,李世民道:“可是馬先生嗎?”
“不知......”馬周一臉錯愕。
“朕看了文章 ,實是驚為天人。 ”李世民繼續道:“所以朕特來向馬先生請教 。”
馬周聽到這里,身軀一顫。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腦子嗡嗡的響,這數年來 ,他無一日不在幻想著自己能夠見到大唐皇帝的場面,可從來沒想過大唐天子會這樣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陳公子......陳公子他當真......舉薦了自己 。
他......剎那之間,無數的念頭涌上心頭 ,隨即,馬周的眼圈紅了,他激動的朝李世民作揖:“臣見過陛下。”
李世民卻打著馬周 ,渾身臟兮兮的,不過舉止倒是得體:“馬先生高才,朕廣納賢才 ,看了你的文章,方知我大唐弊病在哪里,先生若是不嫌,可否隨朕談一談。 ”
“敢不從命 。”唐朝的儒生和后世的不同 ,倒是十分痛快,絕不會惺惺作態。
隨即,李世民站在豬圈外頭 ,看著里頭的一頭頭母豬,這些母豬見馬周要走,于是蜂擁追著馬周 ,唧唧哼哼的發出聲音。
李世民饒有興趣的道:“馬先生對養豬有興致嗎?”
馬周看了陳正泰一眼,心里想,萬萬不可當陛下面前 ,說恩公的不是:“是 。 ”
李世民便含笑道:“噢,這養豬,不知有什么深意?”
“這......”馬周也算是上知天文 ,下知地理的人,現在卻被李世民問倒了。
李世民見他面帶疑慮,心里也不由的嘀咕起來,還以為他是大才 ,做任何事都有深意,可是見他如此,難道......此人名不副實?這時候 ,陳正泰突然道:“陛下,其實這豬,是臣讓馬周養的。”
馬周一聽 ,有些急了,恩公這是維護自己啊......他舉薦了自己,已是有大恩了 ,現在又如此關照,如此大恩大德,猶如再生父母 。
“噢? ”李世民瞇著眼 ,發現又是這個陳家的少年:“那你來說說看,為何要讓馬先生養這豬?”
站在自己眼前的,雖然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可陳正泰并沒有多少畏懼。
或許正是因為李世民的功業實在太大了,所以陳正泰才敢在他面前灑脫吧 ,畢竟,他一向信奉一個道理,閻王好惹 ,小鬼難纏。
陳正泰道:“當然是為了國計民生 。養豬能富民,民富則國強。”
李世民聽到這里,卻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他覺得道理有些牽強,豬肉那么臊,沒人喜歡吃 ,這和富民強國有關系?不過眼前這個少年倒是說的認真......
李世民道:“你叫什么名字。 ”
陳正泰道:“臣姓陳,名正泰 。”說罷,李世民面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突然變得凝重起來:“你便是陳正泰?”
“正是。 ”
李世民與長孫無忌對視了一眼。
還是有些震撼 。
要知道,這馬周乃是以陳正泰的名義推舉上來的,陳正泰自然也就是馬周的伯樂,而一個伯樂 ,若要相中千里馬,至少可以證明,眼前這個孩子一般的人 ,已經有了分辨馬周文章好壞的鑒別能力。
這若是在李世民、長孫無忌這樣的人身上有這樣的能力,自然是稀疏平常,可是......陳家的這個少年 ,只是一個孩子啊。
“陳……正……泰……”李世民饒有興趣的自語,而后深深看了陳正泰一眼,卻沉吟不語 。
場面一度很尷尬。
說實話 ,陳家上下實在沒有料到李世民會親自登門。
以至于陳繼業和三叔公等人,嚇得瑟瑟發抖 。
這個時代的人,對于皇帝都有敬畏之心。
陳正泰也有。
可他不信什么天命和真龍這一套 ,所以,也只是將李世民當作一個人。
有血有肉的人,怕個什么 。
陳正泰打破了尷尬:“皇帝陛下,既然大駕光臨 ,何不在寒舍,吃一杯水酒。”
來者是客嘛。
來都來了……
作為正宗的炎黃子孫,陳正泰提出了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問題:吃了嗎?
李世民面上沒有絲毫表情 ,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內心 。
倒是長孫無忌在旁不禁微笑:“陳家也有好酒? ”
“……”
這話……有點傷人自尊了。
陳家這些年,早就敗落了。
而李世民是皇帝,什么瓊瑤佳釀不曾吃過 ,哪怕是長孫無忌,作為國舅,而且出生高門 ,也是自幼錦衣玉食 。
你陳家還真招待不起。
打人別打臉。
陳正泰撇了一眼長孫無忌 。
這龜孫說話很毒。
咳咳……
陳正泰道:“還真有,不說瓊瑤佳釀,卻也是萬中無一的好酒 ,不過……此酒甚烈,若是酒量不好的人……”
“嗯? ”李世民聽到這里,如冰山一樣的臉方才有所動容。
其實他挺嫌棄陳家這些人的,若不是因為那馬周 ,他絕不會愿意和陳家人打任何的交道 。
可是……說到了喝酒……
要知道李世民可是橫掃六合,從軍十數年,在軍中最大的娛樂 ,就是喝酒,他一向自認自己的酒量極佳,現在這孩子一般的家伙 ,竟敢夸口,李世民不禁笑了:“朕從戎多年,倒有幾分酒量 ,今日來都來了,倒想看看,你們陳家 ,到底有什么瓊瑤佳釀。只是,朕丑話說在前頭,若有好酒,朕自然有賞 ,可若是夸下海口,卻不過拿劣酒來糊弄朕,朕一定不饒你們。”
見到了馬周 ,李世民心情不錯,他雖想和馬周深談,可是見馬周臟兮兮的模樣 ,卻知只能日后再說。
李世民本是想走的,可現在卻來了興趣 。
陳繼業和三叔公人等心里一驚。
皇帝是什么人,什么好酒沒見識過。
陳家的酒 ,也上的了臺面?
這下……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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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朕來考考你
陳正泰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好酒……自己的登山包包還真有一瓶,那酒在上一世,當然是最普通不過,可放在唐朝 ,就完全不一樣了。
此時大唐的釀酒技術雖還不錯,可和后世相比,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且,陳正泰試過這個時代的黃酒,怎么說呢…酒精的度數 ,是可以忽略不計的,至于口感……也只是一般。
陳家上下,已開始張羅起來 。
陳正泰逮了空 ,回到自己臥房,自登山包里取出酒來。
當然,這酒的包裝太刺眼 ,他拿了一個瓷瓶,將酒水灌進去,緊接著大剌剌的到了廳堂。
而此時,李世民早已在上首的酒案前正襟危坐 。
長孫無忌與馬周二人 ,則在副座上跪地等待。
陳家上下人等灰頭土臉,揣揣不安的坐在末席。
菜肴已經上來,畢竟陳家此前沒有準備 ,所以都是尋常的菜色 。
每一道菜端到李世民面前,都有宦官取了銀針,確保無毒。
陳正泰拎著瓷瓶 ,入堂:“陛下,酒來了。”
李世民對滿桌的菜肴,沒什么興趣 ,并沒有舉筷。
此時抬頭,看著陳正泰手中的瓷瓶,一個宦官上前 ,取過瓷瓶,想驗驗這瓷瓶中的酒 。
李世民卻是霸氣外露道:“不必驗啦,這陳家上下,雖都是當初東宮黨羽 ,可朕諒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給朕下毒,取酒來。”
坐在末席的陳繼業一聽 ,樂了,雖然被鄙視,可是陛下真是英明。
這是公道話啊 ,我們陳家本來就是一群慫包 。
話自陛下口里說出來,讓自己很踏實。
那宦官便小心翼翼的捧著瓷瓶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取了瓷瓶,揭開 ,一股濃烈的酒香頓時四溢 。
李世民虎目一張。
這世上的好酒,他見識的多了,可是今日這酒 ,那撲面而來的酒精氣息,卻令他不由得動容。
陳家……還真有好酒 。
“陛下……這酒甚烈,萬萬不可大口的喝,當取小杯 ,輕飲輕酌…… ”陳正泰不由提醒。
可這些話,李世民哪里聽得進去,他愛烈馬 ,也愛美酒,不過酒水而已……很是豪氣的用口對準了瓷瓶,咕咚一聲 ,喉結滾動……
那一股熱辣的酒水,頓時涌入李世民的喉頭。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酒水,酒精含量并不高 。
就如明代小說中的打虎英雄武松一般 ,一口喝下十八碗酒,還能上山打虎,這在后世人看來時天方夜譚 ,可實際上在酒精度數低的令人發指的古代,這其實是常態。
用碗喝酒算啥?
真男人都是用吹酒壇子的。
可是……在一口悶下瓷瓶中酒水的李世民,在這一刻卻后悔了。
那一股熱辣猶如焰火一般的酒水入喉,驟然之間 ,他的臉漲紅,猶如一團火,直接入腹 。
呼……
他立即放下酒 ,不敢再喝,方才還顧盼有神的虎目,驟然僵直 ,渾身一動不動,喉頭的熱辣,卻揮之不去 ,那涌上頭的酒精,令他不敢輕易的呼吸。
“陛下……陛下……”長孫無忌見李世民的異樣,霍然而起。
李世民:“……”
“這……這是怎么回事…… ”
“陛下只怕不勝酒力……”陳正泰也慌了 ,他覺得很委屈,明明方才自己有過提醒來著 。
早有宦官一個箭步,沖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終于眼珠一動了,手臂抬起 ,揮揮手,示意宦官退下。
緊接著……李世民呼氣,再吸氣 。
方才那酒入口時 ,實在過于熱辣。
到現在,自己肚子里,仿佛還有一團火焰 ,渾身熱血上涌,以至于李世民的雙目充血,可現在慢慢回味 ,竟感覺這回味無窮。
“好……好酒!”呼出一口長氣之后,李世民不禁咬牙,喝了這酒 ,方知從前所喝的酒,實是寡淡無味 。
眾人見李世民無事,方才松了口氣。
可聽陛下一聲好酒,卻又都微微一愣。
陛下是什么樣的人 ,天下什么酒沒有喝過,他這樣的九五至尊,但凡從他口里說出一個好來 ,可見這酒一定非同凡響 。
陳繼業心里松了口氣。
長孫無忌心里卻是古怪起來,盯著那瓷瓶,默然無語。
李世民面上已是紅了。
從前他喝幾碗酒 ,也是無事,可現在只一口酒下肚,竟有了幾分醉意 ,他不禁點了點這瓷瓶:“此酒,叫什么名字? ”
這是問陳正泰的 。
陳正泰作揖,老實乖巧的樣子道:“陛下 ,臣不敢說。”
李世民眉一挑,醉醺醺道:“但說無妨,朕不加罪。”
陳正泰只好硬著頭皮:“此酒叫‘悶倒驢’ 。 ”
角落里的三叔公,眼前一黑 ,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李世民則把盞,眼睛略有一些呆滯的看向虛空,悶倒這兩個字好理解 ,驢這玩意他也懂,可這三個字結合在一起……
陳正泰這才意識到,好像自己太實在了 ,這酒確實叫悶倒驢沒錯。
陳正泰于是立即露出了人畜無害的樣子,得趕緊笑一笑,這笑容還得帶著幾分少年人的天真純樸 ,不然真可能被拉出去剁了:“臣出言無狀,萬死!”
李世民臉色才恢復了一些 。
方才那酒勁還沒過去,可說來也奇怪 ,酒雖是熱辣,此時回味起來,竟感覺滋味無窮,他下意識的又呷了口酒 ,只是這一次,卻只是蜻蜓點水,舌尖沾了一些酒水 ,細細品嘗,隨即便覺得渾身都有滋味,不過方才那一口酒 ,已讓他有了一些醉意,李世民便看向陳正泰道:“卿的酒不錯,可是卿釀造的嘛?”
陳正泰賣弄了酒 ,現在聽李世民這樣的問,反而有些為難了,你說是別人釀造的吧 ,李世民若問誰釀造的,朕也要買咋辦?
得,哥們雖然是個要臉的人,從不侵占別人的勞動成果。
可是……小命要緊啊。
陳正泰點頭:“不錯 ,是臣釀造的 。 ”
“怪哉。”李世民越發覺得陳正泰不簡單起來。
此子很有眼光,居然能發掘出馬周這樣的人才 。
要知道,一個人若有識人之明 ,那么首先,這個人必須得有見識,可見這小子是有學問的。
而且……此人竟還能釀造這樣的美酒 ,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李世民微笑,語氣更溫和了一些:“這些,都是從哪里學來的?”
陳正泰回答道:“都是臣……臣……胡亂琢磨的。”
“哈哈…… ”李世民大笑 。
他不由道:“胡亂琢磨也能有學問嘛?莫非你還是天縱奇才嘛?好 ,朕就來考考你。”
陳正泰大剌剌道:“還請陛下出題。”
李世民眼簾微垂,借著酒勁道:“朕登基已有三年,天下幾已大統 ,可當今天下,夏州朔方叛臣梁師都勾結突厥,不肯臣服,朕去歲已經下了旨意 ,派兵征討,這梁師都乃是朕的心腹大患,又與突厥人狼狽為奸 ,你來說說看,此次進兵,可以平賊嘛? ”
梁師都?
陳正泰一聽這問題 ,心里便有底氣了 。
梁師都是唐初時期的割據勢力,此人在河西走廊自稱皇帝,國號為梁 ,大唐幾次興兵征討,雖是給予了梁師都沉重的打擊,可是因為這梁師都與突厥人勾結 ,所以依然有和大唐拍板的本錢。
貞觀二年,李世民繼續派大軍征討。
而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了,大軍想必已經抵達了朔方郡 ,兩軍對陣 。
陳正泰依稀記得……這梁師都就在這一年,被自己的兄弟出賣殺死,隨即開了城門 ,向唐軍投降。
顯然……到現在……梁師都還沒有死,不過卻已是秋后的螞蚱了。
而這……李世民顯然問對了人 。
陳正泰道:“陛下,臣以為 ,我大唐天兵一至,叛賊立即灰飛煙滅。”
一旁的長孫無忌在旁不禁莞爾一笑,露出了嘲諷的樣子。顯然長孫無忌參與軍機 ,對于河西的情況是十分了解的,并不認同陳正泰的話 。
李世民也顯然對陳正泰的回答并不滿意,他面色微紅 ,噴吐出酒氣,這酒的滋味,真是越來越回味無窮:“朕今日本是來了興致,詢問你軍機大事 ,誰料你這小子,竟只曉得阿諛奉承。”
他說著,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輕輕搖了搖頭。
什么大唐天兵一到,賊子就能灰飛煙滅,那這功業要建起來可就太輕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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