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局就被削職奪爵

“奉天承運皇帝 ,詔曰:‘定遠侯陸沉 ,結黨營私,依附逆王,無視皇權 ,罔顧圣恩,罪大惡極,百死難贖!然念陸氏一門 ,世代馬革裹尸,流血疆場,于國于民 ,皆功勛卓著,故網開一面,不行株連 ,僅削職奪爵,抄沒家產,欽此!’ ”

白面人的尖銳聲音中飽含漠然 ,還有一種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嘲笑之意 。

一個衣著錦繡容貌俊逸的貴族青年匍匐在地面 ,伸出顫顫巍巍的雙手接過圣旨,突然一口鮮血狂噴,撒手人寰 。

滲入泥土中的殷紅鮮血觸目驚心 ,漸漸渲染開來,直到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詭異恐怖的血紅色。

緊跟著 ,陸沉驚醒了過來!

我還活著!

沒有死!

他內心狂跳。

我怎么沒死?

我為什么不死!

他想歇斯底里的吶喊,卻沒有嘗試的勇氣 。

因為他知道,這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早已讓他失去了吶喊的資格,每天如同活死人般躺在病床上茍延殘喘,煎熬的等待著死亡來臨的那一天。

原以為死亡終于如期而至 ,可誰知眼下竟又蘇醒過來……

呵 。

老天爺未免也太殘忍了。

折磨了自己這么久,難道還不夠嗎?

陸沉頹然一笑。

然而這縷嘴角帶動面部肌肉的笑意還未來得及平復,他便不由心中巨震 。

蓋因他發覺到 ,身體竟是有了久違的知覺!

他忐忑的試著動了動手指。

動了。

雖然漆黑一片 ,但他能夠感受的到 。

驚愕之后,便是狂喜。

在沉睡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為何身體竟然好像已經康復如初?

不對!

短暫的驚喜和疑惑過后 ,陸沉只覺呼吸有些困難,仿佛自身被關在狹小密封的空間中,就像是……

躺在一具棺材里面!

他有些心慌 ,伸出手摸向四周,果不其然,摸到的都是堅硬的木板!

這里不是醫院!

他不禁毛骨悚然。

而就在此時 ,竟似有隱隱的啜泣聲響起 。

他愈發不知所措 。

難道這里竟是幽冥地府不成?

自己不是醒了,而是……死了!

這個念頭才一生起,他頓時寒毛倒豎。

空氣越來越是稀薄 ,使他幾要窒息。

他下意識的想要逃離出去,好在頭頂的木板雖然沉重,卻能推動 ,幾乎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他最后大喝一聲,終于將木板推翻開來 。

這是……

他坐起身,看向眼前的一切。

這是一間破舊的屋子 ,眼下被布置成了簡單的靈堂,在微弱的昏黃燭光照耀下,格外的陰沉壓抑。

一個渾身縞素的少女跪在地面 ,正滿臉驚恐的看著他,手中的紙錢灑落一地,俏臉上的淚痕還未徹底干涸 ,想來方才所聽到的啜泣聲,正是她發出的 。

看到少女的那一刻,陸沉忽然發覺腦子里隱藏著一段記憶被挖掘出來 ,直到和自我意識融合,不分彼此。

這一刻陸沉才駭然醒悟,原來自己不是身體康復 ,也不是死了 ,而是穿越到異世,借體重生!

被自己鳩占鵲巢的這位老兄也叫陸沉,委實是紈绔子弟的模本 ,從小就飛揚跋扈,臭名昭著。

后老侯爺殯天,他順理成章 ,承襲了爵位,奈何非要作死,攀附在朝堂上勢力正盛的衍王 。

結果衍王造反 ,他雖未參與,卻也因此而遭受牽連,被削職奪爵 ,貶為庶民。許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登時一口鮮血狂噴,去找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領罪去了。

思緒整理到這里 ,陸沉不由苦笑 。

穿越到一個被削職奪爵的廢物身上 ,自己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倒霉啊。

不過,聊以慰藉的是,雖然無法享受現成的榮華富貴 ,好在這具軀體還算是差強人意,固然有些孱弱,明顯快要被酒色掏空 ,但至少有最基本的行動能力。

只這一點,陸沉就已經很滿足了 。

原來方才沉睡中的畫面,并非是虛無縹緲的夢境 ,而是原屬于這具身體主人的記憶 。

而這一切,現在已經全部都屬于自己了。

陸沉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再次看向那個仍舊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少女。

少女叫張鳶鳶 ,出身貧賤,被家人賣到侯府為婢,后被那位老兄看中 ,納為妾室 ,卻因年紀尚小,不解風情,而一直備受冷落 。

有道是樹倒猢猻散 ,曾經那些鶯鶯燕燕怕是早就另謀出路去了,就連正室夫人此刻也不見蹤影,唯有這個小妮子 ,還守在靈前,甚至悲傷哭泣……

唉。

那位老兄真是個混賬東西,多好的小妮子啊 ,竟然不知道珍惜。

“這么看著我干嘛? ”陸沉笑問 。

張鳶鳶嚇得花容失色,似乎是沒想到侯爺詐尸了還能說話,聲音都止不住的顫抖道:“侯……爺……你是……”

陸沉知道這小妮子想要說什么 ,隨即從棺材里走了出來,說道:“當然是人,大活人 ,我沒有死。”

“真的? ”張鳶鳶將信將疑 ,伸出纖細而白皙到沒有一絲血色的小手,鼓起勇氣摸了摸陸沉的額頭,感受到只有活人才有的溫熱 ,頓時大喜失色,眼淚控制不住的涌了出來。

見這小妮子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著實惹人憐愛,陸沉心里不禁生出一絲柔情,輕輕將其臉上的淚水拭去 。

他這突然頗具暖意的舉動 ,和平時大相徑庭,就跟換了個人般,張鳶鳶不由得愣了一楞 ,片刻后,俏臉霞飛兩朵,羞澀的低下了頭。

“侯府的人呢?為何只見你一個?”陸沉平靜的問道。

現在還不是憐香惜玉的時候 ,開局就被削職奪爵 ,也不知未來的道路會有何等艱難,此時此刻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自身的處境 。

張鳶鳶道:“侯爺您死……暈過去之后 ,大姐姐便被國公府接回去了,二姐姐回了晏陽老家,三姐姐……”吞吞吐吐 ,似是難以啟齒。

寧遠侯浪蕩不堪,在外面的鶯鶯燕燕數不勝數,但娶進家門的 ,只有四個。

正妻蘇芷柔,是輔國公的掌上明珠 。

偏妻柳月瑩,娘家在晏陽是首屈一指的書香門第 ,極有名望 。

相較于這二位,下妻玉彩兒,出身就相形見絀了 ,甚至堪稱卑賤 ,本是青樓名妓,使盡渾身解數,將寧遠侯迷的神魂顛倒 ,方才麻雀變鳳凰,入了侯府大門,成了尊貴的三夫人。

而最后一個 ,就是張鳶鳶了,不過那幾位都是妻,而她僅僅是妾 ,無論按照進門的先后順序,還是地位,都是天差地別。

她口中的三姐姐 ,則正是下妻玉彩兒 。

陸沉融合了寧遠侯的記憶,自然是知道的,皺眉道:“但說無妨。 ”

雖然覺得陸沉蘇醒過來似乎有些變得不太一樣 ,但張鳶鳶對她還是畏懼甚深 ,不敢再有所猶豫,低聲道:“三姐姐……在侯府被抄后,聽說便改嫁了。”

這個結果陸沉早有預料 ,也不意外,但還是覺得有些諷刺 。

三個正室妻子,全都大難臨頭各自飛 ,唯獨這個備受冷落的妾室留了下來,守著靈堂默默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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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多好的小妮子啊

“看來只有你和我相依為命了。”陸沉笑道。

張鳶鳶露出猶如受寵若驚般的惶恐之色,不敢和陸沉對視 。

陸沉見狀又是一嘆,多好的小妮子啊。

“這是什么地方? ”他轉而問道 ,此地如此破舊,一看就不是侯府。

“城北的亂石巷 。”張鳶鳶道:“侯爺您還不知道吧,這里就是我的家。”

陸沉一愣道:“那你爹娘呢? ”

張鳶鳶嘆道:“可能當初將我賣掉之后 ,便拿銀子離開洛陽了吧。”

無意中竟引起小妮子的傷心事 ,陸沉暗呼罪過 。

張鳶鳶道:“當日侯爺您突然吐血沒了氣息,所有人都以為您死啦,然后侯府就被抄的一干二凈 ,我們都被趕了出來,妾身無能,本想著將您風光大葬 ,可……”

她再次低下螓首,躲避陸沉并沒有任何責怪之意的目光,緊張道:“我將首飾都當了 ,可實在是換不了多少銀子,只夠買具普通的棺木安置您,還有一些元寶蠟燭 ,就連挽聯都是妾身自己寫的…… ”

越說越是惶恐,似乎是怕陸沉責罵,跪在地上哭泣道:“妾身無能 ,請侯爺恕罪…… ”

陸沉一嘆 ,輕輕將她扶起,說道:“你有什么罪呢?沒有讓我暴尸在外,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

張鳶鳶止住哭聲 ,睜著好看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陸沉,眼神中分明飽含不敢置信。

這還是侯爺嗎?

怎的變得如此溫柔……

“所謂患難見真情 ,我現如今被削職奪爵,所有人都離我而去,唯有你還不離不棄 ,我曾經那般對你,實在是不該。”陸沉摸了摸張鳶鳶的小腦袋,微笑道:“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你無須再拘束 、畏懼,從今往后,我定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 ”

張鳶鳶淚如雨下 ,重重點頭。

雖然從小就養成逆來順受溫婉馴良的性子 ,可誰被郎君冷落,哪怕自知地位卑微,只是妾室而已 ,又能不生出些許怨氣呢?

但聽陸沉此刻居然會說出這等溫情話語,她只覺曾經所受的那些冷落和委屈,全都煙消云散 ,滿心都是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幸福感。

“快去休息吧 。”見她嬌俏的小臉頗顯疲憊,顯然這段日子沒少折騰受累,陸沉有些心疼。

張鳶鳶勉強笑道:“妾身不累 ,再說侯爺您蘇醒過來,再掛這滿屋子的挽聯未免晦氣,還有元寶蠟燭也需清理 ,再就是這棺材……”

沒等她說完,陸沉用不容忤逆的語氣道:“這些都交給我來收拾,你該做的 ,是立刻去睡覺。 ”

張鳶鳶不敢再堅持 ,乖巧地點點頭 。

陸沉正色道:“還有,以后不許再自稱妾身。”

瞧他面色嚴肅,張鳶鳶眼眶一紅 ,又要有落淚的趨勢,顫聲道:“侯爺,您要休我?”

陸沉一怔 ,旋即失笑道:“想到哪去了,你如此待我,我若休你 ,與禽獸何異?我是想說,你不再是妾,而是我的妻子 ,雖然,這個名分來的太晚,是在這個我已經一無所有的時候 ,但是請你相信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張鳶鳶喜極而泣,一頭趴在陸沉懷里,淚如泉涌 。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 ,可這小妮子的眼淚卻也太多了,陸沉感覺胸口沒多久就濕透了,苦笑一聲 ,道:“還有,以后不要再叫我侯爺了,我現在不過是一介草民罷了。”

張鳶鳶點頭 ,鼓起勇氣,喚道:“大郎。”

陸沉聽得一激靈 。

雖然他是獨子,無論是妻子父母 ,抑或是其他親密之人,如此稱呼他都是很正常的事,但還是讓他不禁聯想到那個賣炊餅的……

“這個稱呼不好聽 。 ”他搖頭表示拒絕。

張鳶鳶從他懷里出來 ,有些迷糊道:“那該叫什么?”

陸沉笑道:“自然是叫我相公了。”

張鳶鳶小臉登時臊得通紅 ,擺弄著手指,猶豫半晌后,才扭扭捏捏的叫了一聲:“相公 。 ”

“現在夫君命令你 ,趕緊去睡覺。 ”

“嗯。”

小妮子進了房間,陸沉便開始收拾起來 。

喪事所用的元寶蠟燭已經所剩無幾,唯一需要費事清理的就是掛了滿屋子的挽聯了。

這些挽聯都是鳶鳶親手所寫 ,雖然辭句明顯是不知從哪抄來的,但字跡娟秀工整,一看就是下了許多功夫。

沒想到鳶鳶出身貧寒 ,竟寫的一手好字 。

如此秀外慧中的好女子,讓陸沉又是一陣贊嘆。

靈堂布置的本就簡陋,陸沉也沒花費多少時間 ,便收拾的差不多了,最后站在那具棺材前犯了難。

這等物事,若是放在家中 ,實在晦氣 ,可若是劈了當柴火燒,雖然不過是普通棺木,但怎么著也能值幾兩銀子 ,又未免可惜 。

尋思良久,陸沉有了計較,明日便尋個棺材鋪子問問 ,能不能換些銀錢。

現在正是窘迫之時,鳶鳶為了買這些東西連首飾都當了,恐怕已經是囊中一空 ,若是能將這棺材換點錢自是再好不過。

過日子,沒錢可不行 。

一切收拾妥當,陸沉輕輕推開鳶鳶房間的門 。

許是這段日子著實是身心俱疲 ,鳶鳶已經酣然入睡,嘴角還掛著一絲甜蜜的微笑。

陸沉走到床邊坐下,望著小妮子恬靜而又有些可愛的睡態 ,不由發自內心的泛起一絲笑意。

“相公……”

也不知小妮子夢到了什么 ,嬌憨的呢喃一聲,翻了個身,然后順勢抱住了陸沉的胳膊 ,緊緊再不撒手 。

陸沉摸了摸她的秀發,沒有絲毫困意,就這么任由她抱著 ,安靜的坐了一夜。

這一夜,他想了許多。

多是對未來的設想 。

老天爺既然大發慈悲,不再讓自己繼續躺在病榻上茍延殘喘的活著 ,那么就在這個世界大放異彩吧。

被削職奪爵又如何?

重生的篇章,那就先從一介布衣開始!

……

翌日,鳶鳶睜開朦朧睡眼 ,便見陸沉滿是愛憐的看著自己,這等溫馨畫面著實是她以往朝思暮想卻求而不得,此刻心中不由生起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雙眼泛紅 ,又要流下淚來。

陸沉見狀忙道:“你醒啦,我去做飯 。 ”

鳶鳶哪里知道他是一夜未睡,還以為他起的太早 ,聞言怎還能躺得住,掀開被子,便要著急起來。

這被子一掀 ,頓時春光乍泄。

修長的雙腿,盈盈一握的蠻腰,肌膚如凝脂般白皙光滑 ,透著隱隱的紅暈,緊致的肚兜中雖然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已初具規模 ,微微隆起,惹人遐想 。

陸沉情不自禁的被吸引住目光,體內仿佛有股火焰在躁動。

見他呆呆的看著自己 ,鳶鳶旋即羞澀不已 ,夾著雙腿,連忙又揪起被子擋住上身,低頭雙頰紅染 ,不敢看他。

陸沉看的口干舌燥,但終究還是理智占了上風 。

來日方長,沒必要如此猴急 。

他這般自我慰藉。

而其實呢?

他怕了。

不知道為什么 ,也許是因為并非真的寧遠侯,乃鳩占鵲巢,又或許是覺得若對鳶鳶這等剛剛及笄的少女做出些什么 ,實在是禽獸不如 。

總而言之,他摒棄了雜念,慌張起身 ,跟打了敗仗似的落荒而逃。

既然要做飯,總得有米下鍋,可家里貌似一窮二白。

而結果也確實不出所料 ,拐進廚房 ,望著空空如也的米缸,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

窮啊。

開局就被削職奪爵,還得為口吃的發愁 ,自己可能是有史以來最慘的穿越者了。

自怨自艾,于事無補,眼下當務之急 ,是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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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冤家路窄

對于脫離目前的窘迫處境 ,陸沉倒是有十足的信心,作為一個穿越者,縱然開局不利 ,但若是活的窮困潦倒,豈非笑話?

憑著遠超這個時代的記憶,賺點錢還不是手到擒來?

當然 ,這終究需要時間來實現 。

而眼下 ,家里都窮的沒米下鍋了,還是得先想些法子暫時度過難關。

好在,那日朝廷抄沒侯府 ,許是不愿從死人身上扒東西,沒有將他這身絲綢華服也一并撕了去。

再就是隨身多年的玉佩,這玩意兒可是價值不菲 ,若是拿到當鋪去,最不濟也能當個幾百兩銀子 。

幾百兩銀子對于曾經的定遠侯來說,也就是風花雪月一晚的花銷 ,可對于目前的他而言,無異于安身立命的本錢。

陸沉心中稍安,旋即出門 ,打算就近尋摸個當鋪,將玉佩當掉,暫解燃眉之急。

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許多人乍一瞅他 ,皆都流露驚悚之色,仿佛見鬼一般 。

“這不是定遠侯嗎?”

“就是他!”

“不是聽說他已經死了么? ”

“鬼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

……

竊竊私語聲在陸沉背后一刻不停,其中不乏有人義憤填膺 ,絲毫不打算避諱陸沉,陰冷說道:“這小王八蛋一向是胡作非為,仗勢欺人 ,現在丟官罷爵,真是老天開眼!”

他身旁有人聞聽此言,頓時面色一變 ,拉著他的袖子低聲道:“這位仁兄,慎言!這廝雖然虎落平陽,但畢竟曾身為武侯 ,可別惹火燒身! ”

“哼!我怕他?他若裝孫子也就罷了,要是膽敢對我齜牙,老子非得打他個皮開肉綻不可!還以為他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定遠侯嗎?他現在不過是個屁!”

黑臉漢子猖狂之極 ,絲毫不掩飾如洪鐘般響亮的聲音。

見陸沉悶聲向前 ,恍若未聞,漢子更是囂張氣焰助長,甚至忍不住要得寸進尺 ,沖上去將陸沉暴打一頓,但到底還是沒有更大的勇氣付諸于行動,只冷冷的哼了一聲 ,趾高氣昂的去了。

沒想到一出門竟引起這么大的動靜,陸沉暗暗搖頭苦笑,不過倒也見怪不怪 。

定遠侯這位老兄從小就是聲名狼藉的紈绔子弟 ,襲爵后更是肆無忌憚,臭名昭著,整個北齊京都 ,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作為京都炙手可熱的焦點人物,前些日子侯府被抄,只怕是眾人矚目 ,定遠侯吐血而亡的消息定然已傳遍大街小巷 ,眼下自己頂著這張臉招搖過市,豈能不讓人驚恐訝異?

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底線,只要拳頭不打在臉上 ,都沒有必要過于計較的生存理念,陸沉忍氣吞聲,對沿途那些不無惡意的話語置若罔聞。

在大街上尋摸良久 ,他總算是找到了一間當鋪,和掌柜的唾沫橫飛討價還價半天,才心滿意足的提溜著三百兩銀子走了出來。

三百兩銀子可是一筆不菲的數目 ,只要省著點花,至少在三兩年內無須再為生計而發愁 。

提著沉甸甸的銀子,他馬不停蹄直奔京都鼎鼎有名的“天下第一樓”。

這里的吃食在北齊可謂首屈一指 ,當然,價格也是獨領風騷,他不過點了三道小菜 ,便花了接近十兩銀子。

不過陸沉并不心疼 ,只要鳶鳶能吃的開心,即使將這三百兩銀子全都花個干凈,又有何妨?

錢沒了可以再賺 ,媳婦兒無論如何都不能跟著自己吃苦受累 。

提著飯盒正要走出天下第一樓,他忽然聽得背后響起一聲驚疑:“陸……陸沉? ”

陸沉聞言轉身,當看清那人后 ,面色隨即沉了下來。

張之修,虞文侯次子,以往常和定遠侯老兄爭風吃醋 ,在風月場上,委實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以往這家伙和那死鬼在風月場上廝殺,一直輸多勝少,以其睚眥必報的卑劣秉性 ,豈能不懷恨在心?眼下碰到自己 ,還不落井下石?

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

未免被這等貨色冷嘲熱諷,陸沉轉身就要離開,熟料下一刻就被張之修攔住去路。

“陸兄這是何意 ,你我老友相見,還未寒暄幾句,何故便要著急離去?”

張之修故作訝異 ,忽的又一驚一乍道:“莫非陸兄是自以為被削去爵位,現如今不過一介卑賤草民,自知與小弟身份懸殊 ,連寒暄幾句都不敢了嗎?”

他故意說的聲音極大,很快就引來許多人駐足圍觀。

定遠侯受衍王一案牽連而被削職奪爵,這件事在京都可謂是人盡皆知 ,而定遠侯陸沉在抄家當日吐血而亡,也是傳的繪聲繪色 。

見到這個“死者 ”重生,圍觀群眾俱是驚異交加 。

眼看周圍圍滿了人 ,張之修露出奸計得逞的笑意 ,他就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讓陸沉丟盡臉面,以報往日在風月場上受到的羞辱。

陸沉豈能看不出這廝的險惡用心 ,不由嗤之以鼻,這等跳梁小丑,實在是還不值得自己放在眼里。

見陸沉滿是不以為然 ,張之修面色一變,終于忍不住撕下偽裝,露出丑陋的可惡嘴臉 ,冷冷道:“姓陸的,你都將祖宗的爵位丟了,現在連卑賤的草民都不如 ,還狂呢? ”

陸沉淡然道:“如果你只是想在我面前抖抖威風,那么你的目的達到了 。說完了嗎?說完了讓開,好狗不擋路。”

張之修勃然大怒 ,正要極盡挖苦之能事 ,冷不防一個窈窕身影投入懷中,用慵懶的聲音對他說道:“二郎,何必和這等下賤之人多費唇舌 ,咱們還是走吧。”

張之修湊在女子的耳邊,嘿然說道:“怎么,想為你的老相好解圍?瞧我回去怎么整治你! ”

言語間滿是猥瑣之意 ,這“整治”二字,讓人想入非非 。

女子“哎呦”一聲,聽得眾人心中一蕩 ,然后浪聲說道:“這賤民如今和奴家已是毫不相干,奴家現在心里只有二郎您一個,如若二郎不信 ,那就懲罰奴家吧! ”

“你想要本公子如何懲罰你啊?”張之修勾起女子的下巴,眼中明顯已經有種異樣的火焰開始灼灼燃燒起來。

女子目光迷離,道:“自然是二郎最喜歡的那一種了。”

張之修哈哈大笑 ,而后居高臨下的看向陸沉 ,就像是得勝的將軍一般,鼻孔里噴出一聲冷哼道:“沒想到吧,你的妻子 ,現在不過是我的玩物,對我奉迎諂媚,與我夜夜笙歌 。陸沉 ,你現在不僅是卑賤草民,還是腦袋上頂著一團綠的烏龜王八,哈哈哈! ”

陸沉面無表情。

這女子正是定遠侯的下妻玉彩兒。

不過 ,任由張之修如何譏諷,即便有定遠侯的記憶在作怪,陸沉雖然有些不太舒服 ,但還是強行克制下來 。

這等只知趨炎附勢的女人,有何足惜?

陸沉搖搖頭,用可憐的目光看著張之修 ,說道:“撿我的舊衣服穿 ,你很驕傲嗎?”

張之修笑聲頓止,惱羞成怒,可一時卻想不出如何辯駁 ,面色很快脹得跟豬肝一般顏色。

陸沉笑道:“你何時才能成器些呢,當初就和我爭不過這女人,眼下竟然又這么迫不及待的將她收入房中 ,撿我玩膩的破爛視若珍寶,還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洋洋得意,簡直是笑煞人也!”

張之修怒不可遏 ,但又覺得陸沉的話竟頗有幾分道理,頓時對玉彩兒生出厭惡之心,一把將其推開。

玉彩兒面色一變 ,連忙表忠心指著陸沉怒道:“二郎才高八斗,志向高遠,你這個只知附庸風雅實則一無是處的酒囊飯袋 ,有什么資格說他! ”

畢竟是融合了寧遠侯的記憶 ,曾經深愛的女人,眼下依偎在別的男人懷里,指著自己的鼻子怒斥 ,這種感覺實在是令陸沉很不爽,不由面色一沉,冷笑道:“才高八斗 ,志向高遠,我沒聽錯吧 。”

眼看張之修的面色稍微有所緩和,玉彩兒松了口氣 ,就勢又撲在其懷中,看著陸沉輕蔑道:“無知者無畏,我家二郎滿腹經綸 ,就連大名鼎鼎的月桑學宮都特地送來請函,邀二郎參加即將就要舉辦的‘舌儒學宴’,此等榮耀 ,難道還不能證明什么?”

陸沉聞言一愣 ,如若此事是真,他還真不得不對張之修刮目相看了 。

月桑學宮是北齊第一學府,同樣也是天下儒學中心 ,無數文人士子心目中的圣地。

每三載舉辦一次的舌儒學宴,遍邀天下英才,鉆研學問 ,暢談國事,實乃文壇第一盛會,非但儒家弟子趨之若鶩 ,就連其他諸子百家,也以應邀為榮。

沒想到張之修這個家伙竟然也會受到月桑學宮的邀請,參加舌儒學宴 ,實在是令人驚訝 。

見他默然以對,玉彩兒趁熱打鐵,譏諷道:“你這等酒囊飯袋 ,怕是連月桑學宮的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吧? ”

“確實不知 ,不過倒想見識見識。 ”

不知怎的,看著玉彩兒此刻這副尖酸刻薄的嘴臉,陸沉有些惡心。

定遠侯老兄對這賤人也算是極盡恩寵了 ,就算傍上了新歡,想要撇清和舊愛之間的關系,何至于如此言語惡毒?

還真他娘的是biao子無情 、戲子無義啊 。

張之修早就被玉彩兒吹捧的滿面紅光 ,高興的不禁狠狠在懷中這個浪蹄子的胸上抹了一把,聽得陸沉竟然也想要見識一下月桑學宮的風景,頓時譏笑道:“你是想笑死人不償命嗎?舌儒學宴是何等盛會 ,也是你這等草包見識得了的?莫說你現在已被陛下貶為賤民,就算依然貴為武侯,就憑你肚子里那幾滴可憐的墨水 ,也敢妄想進月桑學宮的大門?”

陸沉淡然道:“你這等廢柴都能進得,我如何進不得。”

張之修怒道:“你…… ”

陸沉根本不給他發揮的余地,微笑道:“不如這樣 ,你我打個賭 ,就賭過幾日的舌儒學宴,我究竟能不能進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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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賭局

“你現在身份何等卑賤,也配與我對賭?再者說 ,你拿什么和我賭!”張之修哈哈大笑,忽而眼神透露出淫邪之色,說道:“哦對了 ,聽說你那妾室不過及笄,卻已生得如花似玉,煞是惹人憐愛 ,而且忠貞不二,哪怕你曾百般冷落于她,她卻仍舊甘愿在你落魄之際 ,對你不離不棄 ,抱著昏迷不醒的你離開侯府。這等情深義重的好女子,實在是令人垂涎欲滴啊,你若愿拿她當賭注 ,我倒是不妨和你賭上一賭 。 ”

說著笑的愈發**起來,丑陋嘴臉,別說是陸沉 ,即便是圍觀的吃瓜群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想給這廝一拳。

奈何張之修畢竟是出身虞文侯府 ,就算作為次子,日后無法承襲爵位,亦是身份尊貴 ,絕非普通人能招惹得起的,揍這家伙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況且在眾人的心中,此刻這位落魄的定遠侯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曾經風光還在時 ,囂張跋扈,放浪形骸,比眼下的張之修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

這倆啊 ,是狗咬狗,一嘴毛。

見張之修竟然膽敢打起鳶鳶的主意,陸沉火氣難以抑制的上漲 ,可卻也知道,倘若壓不住火將這廝胖揍一頓,后果恐怕難以想象。

虞文侯府雖然今時不同往日 ,已有江河日下之征兆,但到底還是世襲罔替的侯爵尊位 。

這張之修作為侯府的嫡系血脈,即便未在朝堂上擔當要職 ,但僅憑家族勢力,想要弄死自己這么一個區區庶民,還不是小菜一碟?

還是得穩住心態 ,從長計議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收拾這家伙的時候 。

陸沉默然半晌 ,展顏一笑,戲謔道:“張兄果然不愧是咱北齊第一**,就連我家中還有個小妾都了如指掌 ,只可惜你也說了,我那小妾德行忠厚,對我情深義重 ,我若將她作為賭注,豈非喪盡天良?況且我若以她為注,張兄以誰為注?”

說罷 ,指向玉彩兒,冷笑道:“這賤人么?和我家的寶貝鳶鳶相提并論,這賤人也配。”

他這話一出 ,玉彩兒登時惱羞成怒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尖聲道:“張鳶鳶算個什么東西,她不過是一介賤婢罷了! ”

陸沉壓根就不想理會這賤人 ,如果不是心里已經有了盤算,更懶得和張之修在這里唇槍舌劍,閑磨功夫。

冷冷瞥了玉彩兒一眼后 ,陸沉看向張之修,嗤笑道:“還是換個賭注吧 。”

以往張之修在陸沉身上吃癟無數次,幾乎快要淪為笑柄 ,眼下終于有了機會報仇雪恨,豈會輕易放過?

至于賭注究竟是什么,根本無關緊要 ,只要能讓陸沉身敗名裂,被世人嘲笑冷眼,張之修便覺揚眉吐氣 ,興奮快意。

“好!既然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那我就勉為其難,和你賭上一賭。”張之修說道:“若你進不得舌儒學宴,就得在大庭廣眾之下 ,跪在我面前狠狠磕三個響頭! ”

陸沉點頭,表示同意,然后問道:“我若是進去了呢?”

張之修大聲道:“本公子給你磕三個響頭!”

他這并非是腦袋一熱脫口而出的糊涂話 ,而是自襯勝券在握,根本就不認為陸沉能夠翻出半點浪花 。

要知道,舌儒學宴只有受邀者方能參加 ,否則哪怕是王侯將相,若達不到入宴的標準,也是決計難以進入的。

他一向自負才華 ,尚且是沾了那位第一才子的光,方才有幸收到月桑學宮的請函,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陸沉這個胸無點墨的破落戶 ,有能耐進入舌儒學宴!

“陸沉啊陸沉,你可真是自取其辱! ”

他哈哈大笑。

陸沉也笑了,說道:“不要高興的太早 ,我怕你到時氣吐血啊 。 ”

說罷,繞過張之修,還有那個看上一眼都嫌臟的賤人 ,走出天下第一樓。

回到亂石巷,和鳶鳶一起用過早飯,陸沉將懷中剩下的二百九十兩銀子拿了出來 ,說道:“這是我典當玉佩換來的一點銀子,你先收好。”

鳶鳶雖然出身清貧,但畢竟也是做過侯爺妾室的 ,吃飯時就看出陸沉帶回來的這一盒飯菜恐怕價格不菲,還納悶陸沉哪來的銀錢買這等昂貴吃食,此刻聞言頓時恍然大悟 。

其實她何嘗不知陸沉身上有一塊貴重的玉佩 ,本來也曾想將這塊玉佩當掉 ,為陸沉風風光光的發喪,但轉念一想,侯爺雖然已被奪爵 ,但到底曾身份顯赫,葬禮再好,終究是形式一場 ,還不如留著給侯爺陪葬。

而結果侯爺未死,還變了心性,溫柔體貼 ,和以往迥然而異,仿佛換了個人似的……

鳶鳶直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置信。

這真的是侯爺嗎?

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卻又似乎頗為陌生的俊逸面孔 ,鳶鳶一時陷入恍惚,不過僅僅片刻,便回過神來 。

這個男人 ,不是侯爺 ,難道還會是鬼嗎?

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鳶鳶搖了搖頭,不再胡思亂想,找來了一個紅木盒子 ,將十幾枚銀錠整整齊齊放在里面,眉宇間漸漸洋溢起開心的色彩,道:“這下子我們就不用再為生計發愁了 。”

陸沉笑而不語。

這世界上還有比鳶鳶更好的姑娘嗎?

作為曾經的侯府妾室 ,即便不受恩寵,沒有享受過多少榮華富貴,但畢竟身份體面。

而如今落差如此之大 ,她卻沒有絲毫怨念,面對區區不到三百兩銀子,都能喜笑顏開 。

這樣的好姑娘 ,若是再讓她受委屈,簡直是天理難容。

輕輕摸了摸小妮子不知怎的變得有些滾燙的臉頰,陸沉微微笑道:“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這點銀子不算什么 ,只要你喜歡,未來我會讓這個盒子里裝滿黃金! ”

男人的承諾不管是真是假,卻都往往能令女人感動非常 ,鳶鳶固然不奢求大富大貴,卻也難免這個俗套,不禁眼圈微微泛紅 ,伏在陸沉的懷里輕聲道:“妾身只要能像現在這樣和侯爺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就心滿意足啦,即便困頓清貧,也甘之若飴。”

“相信我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陸沉停頓片刻,問道:“家里可有筆墨紙硯? ”

鳶鳶愣了一楞,不知陸沉突然問起這些東西做什么 ,但也沒有多問,說道:“當日我為侯爺您寫挽聯……買了許多,沒都用完 ,還剩下不少。”

陸沉道:“拿來一些 ,我有用。”

鳶鳶點頭,隨即去拿了 。

和張之修打賭,陸沉自然不是說說而已 ,事實上即便沒有這場賭局,他也要絞盡腦汁參加舌儒學宴,而賭局只是順帶而已。

既能打張之修那個狗東西的臉 ,又能達到本來目的,豈不美哉?

而如何進入舌儒學宴,他早就思量好了。

作為天下文人雅士匯聚一堂的盛宴 ,想要進去的唯一方法,自然是憑真材實料,否則即便渾水摸魚 ,偷溜進去,必定也得被冷嘲熱諷,貽笑大方 。

所以他打算先搞出一塊敲門磚 ,事先敲開月桑學宮的大門 ,待舌儒學宴舉行那日,再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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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滕王閣序

不久,鳶鳶拿來筆墨紙硯,將紙張鋪開 ,一邊研墨,一邊問道:“相公要寫什么? ”

“一篇讓天下文人驚嘆的曠古文章。”

陸沉笑著回答,提起筆 ,思慮良久,才蘸墨揮毫,開始書寫起來——

“豫章故郡 ,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 。物華天寶 ,龍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靈 ,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采星馳……”

只有才學方是進入舌儒學宴的敲門磚,而如何才能顯示自己的才學呢?

自然什么都比不過寫出一篇上好的文章來。

巧的是 ,寫文章正是陸沉的拿手好戲 。

中華上下五千年無數文人騷客的著作浩如煙海,可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隨便拿出一篇來,都足以在這個世界大放異彩。

這篇《滕王閣序》,正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傳世名篇 ,駢儷藻飾,辭采華美,極盡文字之瑰麗 ,氣象萬千,最能彰顯文學功底。

而且此文章并非是一昧的追求詞藻華麗,其中撫今思古 ,吊往追來 ,前半以景勝,后半以情勝,令人讀到后來 ,往往不禁感同身受,興盡悲來,慨嘆人生 。

以這篇文章做敲門磚 ,正是恰到好處。

隨著他揮毫潑墨,一旁的鳶鳶卻是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侯爺作出來的文章?

鳶鳶只覺不可思議 。

小妮子并非從小便家境貧寒,只是后來家道中落 ,才被賣入侯府。

年幼時她也曾念過私塾,此時如何看不出陸沉眼下所寫的這篇文章,簡直就是驚天地 ,泣鬼神!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屈賈誼于長沙 ,非無圣主;竄梁鴻于海曲 ,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 ,不墜青云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 ,桑榆非晚 。孟嘗高潔,空余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

略顯潦草的文字中 ,像是透露著壯志未酬?不甘?逆境中不絕望的掙扎?

不知怎的,鳶鳶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塊大石,越看越是難受的緊 ,淚花開始忍不住在眼圈里直打轉。

原來侯爺也是胸懷大志,只是以往不曾展現出來、與人說過而已,自己竟從未懂過他。

小妮子心生自責 ,抿了抿唇 ,眼淚已是簌簌流了下來 。

陸沉向來是背古文的好手,一篇《滕王閣序》,筆落如電 ,毫無桎梏,很快便全部書寫下來。

輕呼一口氣,將筆擱下 ,轉頭見鳶鳶竟是眼圈通紅,嬌俏的小臉滿是淚痕,不由怔了一怔 ,隨即忙道:“怎么了?”

鳶鳶笑著將淚痕抹去,說道:“沒事,只是見相公您寫出這么好的文章 ,妾身實在是又自豪,又開心。”

陸沉不禁失笑,這小妮子 ,果然是水做的 ,自己寫篇文章都能高興的落淚,倘若再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來,還不驚喜的嚎啕大哭?

“你也覺得這文章甚好? ”

對于鳶鳶這般解釋 ,陸沉不疑有他,迫切的問道 。

鳶鳶點頭笑道:“妾身從未見過如此絕好文章,怕是月桑學宮的那些夫子們 ,也寫不出能媲美這篇的文章來呢。 ”

聽得鳶鳶無比篤定,陸沉放下心來。

只要找機會將這篇《滕王閣序》送到月桑學宮,還怕到時被拒之門外?

正是暗自欣喜 ,忽然聽鳶鳶有些疑惑道:“只是……”

難道有什么不對?

陸沉一怔,問道:“只是什么?”

被他目光灼灼的看著,鳶鳶俏臉一紅 ,低頭道:“沒什么,妾身才疏學淺,看不懂其中所寫的一些人或事 ,這才多嘴 ,相公勿怪 。 ”

陸沉還是沒明白,笑道:“你看出什么,但說無妨 ,咱倆互為一體,難道還怕我會因為這點小事而責怪你么。”

鳶鳶沉吟片刻,道:“相公開頭寫的‘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可是咱們大齊的地方嗎?還有‘馮唐易老 、李廣難封’ ,馮唐是誰?李廣又是誰?妾身從未聽過……”

陸沉恍然大悟,寫的盡興,竟是將這茬給忘了。

這個世界哪來的馮唐李廣、徐孺陳蕃 ,還有許多暗藏的典故,也必定會讓人看的云里霧里,不知所謂 。

“原來是這樣 ,無怪你不知,文章中的所有事物,俱都出自于異域之國 ,我也是道聽途說 ,心向往之,才著墨寫就。 ”

對于陸沉的解釋,鳶鳶沒有任何懷疑 ,只是好奇他口中的異域之國,是西楚?還是南梁?亦或是東晉?

歪頭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鳶鳶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只覺相公學富五車,不僅才華橫溢 ,而且所知甚廣,以往竟是深藏不露。

陸沉看著桌子上這篇墨跡還未干涸的《滕王閣序》,一時陷入沉思 。

鳶鳶尚且能提出這些疑慮 ,倘若就這么原封不動的拿給月桑學宮的人看,必定也會面對同樣的問題 。

到時若被刨根問底,即便想含糊其辭 ,可月桑學宮的人必定不會像鳶鳶這般好糊弄 ,沒準會被看出破綻,還是得將文章略加改動,方能確保萬無一失。

陸沉扯過一張白紙 ,又開始重新書寫起來。

改動《滕王閣序》這等曠古名篇著實不易,即便只是將其中所出現的人物和典故,替換成這個世界之人所熟知的 ,亦是頗為艱難 。

好在陸沉古文底子還算深厚,腦子里又有定遠侯關于這個時代的記憶,倒也不是無從下手。

絞盡腦汁花了近乎半個時辰的功夫 ,他才寫完最后一字,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不知不覺間背后已經被汗水染透。

此刻再看這篇《滕王閣序》 ,人物典故俱已煥然一新,而且絕不牽強附會,譬如原文中的馮唐、李廣 ,替代者是云樓 、魏允 ,這二人的遭遇和前兩者基本相同,乃是北齊耳熟能詳的人物,如此替換改動 ,堪稱天造地設,無懈可擊 。

至于地理,他并不打算更改 ,如果誰要問起,就說非現實之地,而是夢中仙境 ,讓人查無可查。

他改了接近半個時辰,鳶鳶就耐心站在一旁看了半個時辰,見他終于大功告成 ,擱下了筆,才好奇道:“相公,您是怕妾身看不懂 ,才做此修改嗎?”

陸沉搖頭 ,說道:“那異域之國,離咱們無比遙遠,哪怕窮盡一生 ,也未必能夠到達,所以一向不為人所知。我若不做修改,何止只有你看不懂 ,恐怕放眼天下,也無一人能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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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登侍郎府的門

耗費終生的時間也無法到達的國度,那究竟是何處?

鳶鳶愈發好奇,但見陸沉諱莫如深 ,便沒有多問。

在她的認知當中,天下諸國,無非就是楚、晉、齊 、梁 ,還有突厥、吐蕃等蠻夷部落 ,即便是最遠的海外倭國,也并非遙不可及。

侯爺口中所說的那個國度,難道比倭國還要遙遠嗎?

她只覺迷糊的緊 。

見她默不作聲 ,明顯是在沉思些什么,陸沉便知這小妮子定然是在因自己口中的異域之國而疑惑,當即笑著說道:“有些事過于匪夷所思 ,即便說給你聽,你恐怕也難以理解,與其徒添困擾 ,不如不知道的好。 ”

鳶鳶被看穿心事,俏臉泛紅,乖巧的點了點頭。

精挑細選出來的敲門磚算是準備完畢 ,而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思量如何讓這塊磚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 。

陸沉略一琢磨,還是決定不拐彎抹角 ,采用最直接的法子 。

“我出去一趟。”

打定主意 ,他將修改后的文章卷起,直奔戶部侍郎劉雍的府邸。

……

北齊以儒治國,雖一向自詡海納百川 ,不排斥其它流派,但多年來,依然是儒術根深蒂固 ,內閣中樞,以下六部,諸般要職幾乎皆為儒家門人牢牢把控 。

戶部侍郎劉雍便是儒家門人 ,而且在儒家地位并不普通,堪稱超然。

他是儒家掌門、也就是內閣首輔楊文昭的十三位弟子之一。

普天之下,任何一位儒家弟子見到他 ,都得尊稱一聲六先生,

這位侍郎大人平素除了盤算錢糧之外,最大的愛好便是詩詞文章 ,許是愛屋及烏 ,對具有此才者,亦格外看重 。

這事兒滿京都盡都知曉,陸沉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才沒有徑直去月桑學宮,而是來登劉府的門。

只消得到這位儒家六先生的引薦,到時進入舌儒學宴還不是十拿九穩?

咚咚咚!

到了劉府門口 ,陸沉叩響門環。

不久后,大門打開,一個家丁走了出來 ,頗有規矩的拱手道:“不知這位貴人有何事 。”

不愧是儒家六先生的府邸啊,就連下人都這般恭敬有禮,陸沉也拱了拱手 ,問道:“侍郎大人可否在家? ”

那家丁道:“大人今日休沐,正在府中,貴人若有事 ,小的可先代傳通稟。”

陸沉吁了口氣 ,還好,沒有白來一趟。

“那就請小哥代為通傳,就說不才陸沉 ,偶作文章一篇,想求侍郎大人品評一二 。”

他這話一出,本來彬彬有禮的家丁 ,臉色頓時垮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神色。

陸沉愣了一楞,不知說錯了什么。

那家丁不冷不熱的道:“大人說了 ,世人知他喜歡詩詞文章,故挖空心思投他所好,可此等拙劣心思者 ,又豈會有真才實學,故吩咐下來,凡是說什么作詩作文章想請他點評鑒賞的 ,一律不見! ”

陸沉恍然 ,原來是拿自己當打秋風的了 。

常言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眼下是有求于人 ,即便懷中揣著不世文章,可若連門都進不去,又有何用 。

“小哥可能是誤會了 ,不瞞你說,在下素來自詡高潔,從不屑投誰所好 ,只是久聞侍郎大人精通詩詞文章,故而攜作前來,希望能得到侍郎大人的品評。 ”

有時低聲下氣 ,反而會被懷疑別有用心,陸沉索性便一副高姿態,淡然道:“還望小哥能高抬貴手 ,去侍郎大人那里通稟一聲 ,就說我帶來的文章,曠古未有,若他能找出一處瑕疵 ,不才陸沉,便滾著出侍郎府。”

以往來侍郎府打秋風的人多了,可像陸沉這么狂的 ,卻是絕無僅有 。

家丁愣住了,許久之后,才道:“你在這等著。”

見家丁通報去了 ,陸沉微微一笑,雙手攏在袖口里,耐心等待。

也就盞茶的功夫 ,家丁返回來,說道:“大人同意見你 。 ”

“勞煩小哥了。”陸沉拱手作揖,跟著家丁一路到了后花園。

此時戶部侍郎劉雍正捧著一卷詩經品讀 ,搖頭晃腦 ,顯然頗是入迷,連來人都未察覺 。

家丁自然不敢打擾劉雍的雅興,恭敬的站在一旁 ,并且示意陸沉也噤聲,莫要此刻上前。

聽了好一陣子,陸沉暗暗一笑 ,劉雍所吟誦的詩詞,雖然不乏佳作,但多數都是中規中矩 ,并無驚艷之處,如果這個世界的文學水準只有區區如此的話,那么自己只消將太白 、杜圣的著作隨便搬出來兩三首 ,還不在詩壇唯我獨尊?

以文做為起點,這個決定簡直是睿智。

陸沉愈發堅定自己選擇的路線 。

耐心等了好半晌,劉雍才從詩情中回到現實 ,轉眼看向他 ,眉頭皺了一皺,略顯詫異道:“定遠侯。”

陸沉不卑不亢道:“在下現在不過是一介布衣,豈敢再稱侯爵之名。 ”

劉雍合上詩經 ,自顧走到一處石桌旁,倒了杯涼茶,端在手中后 ,才似笑非笑道:“方才下人說有位貴人自稱作出曠古未有的文章,想要請我品評一二,劉某還以為是何方神圣有如此大的口氣 ,沒想到竟是你這位剛剛被奪爵不久的定遠侯 。”

陸沉拱手道:“叨擾大人了 。”

劉雍顯然以往對定遠侯的觀感不佳,即便陸沉眼下頗有禮數,這位侍郎大人的語氣依然沒有一絲緩和 ,淡淡說道:“外面瘋傳你已經死了,不曾想你非但沒死,還有詩情畫意作文章 ,更有閑工夫來登劉某的門 ,只可惜實在抱歉,劉某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留你了。 ”

這是下逐客令了。

陸沉裝傻充愣 ,一動不動,笑道:“不瞞侍郎大人說,那日在下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宛若新生,決心痛改前非,潛心鉆研學問……”

話未說完 ,劉雍已是不耐煩,冷笑道:“劉某沒聽錯吧,你竟然也會潛心鉆研學問 ,那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

面對劉雍毫不留情的諷刺,陸沉嘆道:“看來大人對在下的誤解甚深啊。 ”

劉雍冷冷道:“你還是別在劉某這里耽誤功夫了,看在你我往日曾同朝為官的份兒上 ,跟著下人自去賬房那里領二十兩銀子 ,以后莫要再上門來。”

自己就那么像來打秋風的?

陸沉都快氣笑了,深吸一口氣,說道:“在下久聞大人精通詩詞文章 ,昨晚夢游仙境,偶得文章一篇,自以為舉世無雙 ,又怕只是我坐井觀天,實則平平無奇,這才登門而來 ,欲請大人鑒賞,熟料大人竟將我當做乞討的……也罷,在下還不是那等死乞白賴之人 ,告辭!”

佯裝憤憤,轉身便要離去 。

劉雍猶豫片刻,叫道:“慢著! ”

陸沉暗暗一笑 ,但臉上仍舊滿是憤懣神色 ,問道:“大人還有何事? ”

劉雍是被陸沉口中這篇夢游仙境而作的舉世無雙之文章唬住了,即便覺得他吹噓的可能要占據絕大部分,但還是不由心癢難耐 ,想要一睹廬山真面目。

“你來時便夸口說自己作的文章曠古未有,如若劉某能找到一處瑕疵,你便滾著出去 ,看來你貌似真的是有恃無恐啊。”

侍郎大人哼道 。

陸沉道:“曠古未有,舉世無雙,以這八個字來評價在下這篇文章可能過于籠統了。”

劉雍皺眉道:“什么? ”

陸沉笑道:“如果非要確切的說 ,應該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胡吹一氣!”劉雍大怒,伸手道:“拿來我看,如若言過其實 ,休怪本大人饒不了你! ”

陸沉旋即從懷中將《滕王閣序》掏出遞給劉雍。

劉雍氣哼哼的將紙張展開,剛看兩眼,便猛然變色 ,脫口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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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千古第一駢文

陸沉笑瞇瞇道:“大人以為如何?”

劉雍沒有回答,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手里的文章 ,目光震驚萬分,捏著紙張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

評判文章的好壞,標準往往因人而異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喜好和見解,故而哪怕是再好的文章,也未必就會合全部人的口味。

可那畢竟是別的文章 ,而不是《滕王閣序》!

千古第一駢文,豈是浪得虛名!

誰看不得拍案叫絕,心悅誠服?

劉雍沉醉了 ,難以抑制的沉醉了!

甚至隨著愈發深入,漸漸不可自拔!

潦草的字跡絲毫不影響他感受到這篇文章的華美,反而能從其中找到一絲放浪不羈的豪氣。

物華天寶 ,龍光射斗牛之墟!

落霞與孤鶩齊飛 ,秋水共長天一色!

這是什么神仙之作啊!

此文只應天上有,出現在這紅塵俗世,簡直就是對它的一種玷污!

“好!好啊!好! ”

劉雍已經看的癡魔了 ,在原地踱了幾踱,興奮的大喊,眼睛卻依然一刻不離文章 ,捏著紙張的手顫抖且有力,隱隱青筋凸鼓,跟生怕它會突然不翼而飛似的 。

沉 ,三尺微命,一介布衣……

當看到這里時,劉雍愣了一楞 ,從興奮中脫離出來,飽含深意的覷了站在一旁淡然自若的陸沉一眼 。

能如此坦然面對自己如今之處境,沒有想象中的自怨自艾、自甘墮落 ,這小子難道當真痛改前非了?

還有前文所寫的“懷帝閽而不見 ,奉宣室以何年”,是在喻示他自己嗎?

“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亦是在說即便淪落到如今這般艱難境地,他仍還胸懷志氣嗎?

不會是在做夢吧?

這是這小子能夠作出來的文章?

莫非以往竟是小瞧了他!

劉雍只覺不可思議,當看完末尾的兩句詩詞后 ,又是一陣驚撼。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這兩句當真是惹人無限遐思啊。

妙!

甚妙!

這當真是一篇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絕世文章!

劉雍既是驚喜,又是狐疑,強行壓抑再細細品讀幾遍的迫切 ,看向陸沉,不可置信的道:“這……真是你寫的? ”

瞧這位侍郎大人看文章時精彩的表情變化,陸沉就知道一定過關了 ,聞言淡淡道:“除了我,世間誰能作出這等文章來 。”

真狂啊!

劉雍一怔。

這位身居二品高位的戶部侍郎,天下無數儒家弟子尊崇敬仰的六先生 ,竟是被陸沉此刻用云淡風輕的語氣說的霸氣側漏的話給震住了。

在劉雍的印象里 ,以往陸沉也狂,確切的說應該是囂張跋扈,那種惹人憎惡的狂悖 。

而現在的狂 ,是自負才學,目空一切,明顯和以往截然不同。

這種狂并不令人反感 ,至少劉雍不在乎。

對于這位愛詩詞文章勝過一切的侍郎大人來說,能寫出此等驚世駭俗的文章,狂一點完全可以原諒 。

誰寫出這等文章來 ,都有資格狂!

“實在是意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才學。”

劉雍欣賞的看著陸沉道。

侍郎大人素來自負目光毒辣,從見到陸沉第一眼起 ,便覺他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

原以為陸沉只是想在他這里混點好處,故才收斂心性,放低姿態 ,可而今從這文中看 ,這個往日臭名昭著的定遠侯,貌似真的變了。

有道是文如其人,亦能示人 ,心性拙劣者,寫出的文章哪怕再用華麗詞藻堆砌,但總會透露出些許端倪來 ,讓人瞧出厭惡之處。

而這篇文章,字里行間,隱隱透著壯志凌云 ,和不甘墮落逆流而上的豪氣,內心陰暗者,如何能寫的出來?

“這文章可有名字? ”劉雍拿著折疊后顯得皺皺巴巴的紙張愛不釋手 ,忽然想起問道 。

陸沉道:“滕王閣序 。 ”

劉雍皺眉道:“滕王閣……從未聽說過,可是我大齊之地嗎?”

陸沉搖頭,道:“非也 ,是我夢中之境。”

劉雍恍然道:“怪不得文中地名全都如此陌生。 ”

陸沉道:“那夢中仙境 ,玄乎縹緲,光怪陸離,著實令人向往 ,在下醒來之后,便情不自禁,提筆作序 ,總算是得此佳作,聊以慰藉 。”

劉雍感嘆道:“誰能想到,你陸沉竟有如此驚世才學 ,就連劉某一向自詡慧眼識英,卻也錯看了你,只此一篇《滕王閣序》 ,你足以傲視天下才子了!”

陸沉寵辱不驚道:“大人謬贊。 ”

“快請坐。”劉雍擺手道 。

“大人也請。”

二人雙雙落座。

面對劉雍此刻變得熱情的態度,陸沉不用多想,也知自己帶來的這篇文章 ,算是徹底征服了這位侍郎大人 。

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

接下來就是閑嘮家常 ,然后適時提舌儒學宴的事了。

陸沉腦海中沒來由的浮現出張之修那令人憎惡的嘴臉,隨即不禁在內心中冷冷一笑 。

想要踩在自己頭上拉屎,哼 ,做夢!

到時看看究竟是誰,會在眾人面前丟盡臉面!

那邊劉雍坐下后便又開始捧著文章細細研讀起來,反復看了許多遍 ,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嘆道:“只可惜你是被奪爵之人,恐怕無法再重返朝堂 ,否則有此文采,定可金榜題名。 ”

陸沉苦笑道:“在下以往愚蠢荒唐,不知界限 ,與逆王交好,結果被卷入禍事,乃至丟失爵位 ,實在愧對祖先 ,已是心灰意冷,不欲名利,只想作一介布衣 ,鉆研學問,度過余生,就算是陛下不計前嫌 ,允我通過科考,重返朝堂,在下也沒那個心思了。”

他說的是真心話 。

當官有什么意思?

當個富翁和鳶鳶做一對神仙眷侶不香嗎?

即便要搞出些大事情 ,也絕對不會是在朝堂之上 。

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實在是沒勁,他的目標 ,是四海八荒!

即便無官無爵,乃區區一介布衣,他也自信照樣能翻云覆雨!

這些話他自然不會說 ,以至于劉雍當真以為他是心灰意冷了 ,又是嘆了口氣,說道:“逆王一案牽連甚廣,你僅僅因平素交好而遭受連累 ,實在是冤枉,不過仔細想來,倒也未嘗不失為一件好事 ,倘若你現在仍是位高權重的尊貴侯爺,又豈會有如此翻天覆地的改變。”

陸沉眨巴眨巴眼,笑了一笑道:“在下現如今只想潛心鉆研學問 ,若有機會,和同道中人切磋探討,增長見識修養 ,如此就心滿意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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