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篇 第001章 板磚解圍

農歷十月,秋末漸去 ,冬寒未來 。

茅草屋內 ,齊譽正對著一面殘破的銅鏡發呆 。

鏡中的人,真的是自己嗎?

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竟然就這么死了。

那只是一個小小的闌尾炎手術 ,手術還沒開始,自己就因麻醉藥物過敏,永遠停止了呼吸。

自己死得沒有痛苦 ,也很安詳 。在那個世界的那一合眼,真得是永遠長眠了。

然而在這個世界里,自己卻是以另一種方式獲得了新生。

之前的意識還在 ,軀體卻是別人的 。

在經過了復雜的思想斗爭后,齊譽終于接受這個現實:自己穿越了,或者稱為是借尸還魂了。巧合的是 ,自己和軀體原主的名字一樣,都是叫做齊譽。

從腦海里殘缺的記憶來看,原主是個懦弱的落魄書生 ,因科舉屢考不中受了刺激變成了瘋瘋癲癲 ,病情時好時壞 。在上午時,他竟然迷迷糊糊地投到河里自溺了。

他死了,我活過來了。

前一世的生活像是一場夢 。

現在我就是他。

這就是現實 ,只能面對。

“既然活過來了,那就好好走下去吧 。 ”

打開原主的記憶這才發現,當下的國家叫做大奉王朝 ,因歷史上沒有關于這朝代的記載,齊譽也弄不清楚現在是公元幾何 。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現在處于和平盛世 ,大奉和已經西洋諸國之間建立了貿易往來。據說在達官貴人的家里,已經有香水肥皂 、玻璃制品等進口貨了。

也就是說,如果想要靠這些技巧發家已經是行不通了;更何況現在的這個家一窮二白 ,哪來的本錢?

家徒四壁!

這就是目前的現狀!幾間年久失修的茅草屋,破破爛爛的,屬于是那種連賊都不待見的暗雷區 。

家庭成員只有三人 ,除了自己之外 ,還有個瞎了眼的老娘,以及一個剛成親半年的妻子,目前還無子嗣。

原主是個寒門子弟 ,祖上三輩全是貧農,所以出路只有一個,那就是考個功名 ,以此來改變人生。新主齊譽在排除了不現實的發財想法之后,也選擇了這條唯一的路——科舉!

前世里,自己雖然是個在讀的大學生 ,卻屬于混日子的那種,更何況學得還是理科,作為一個現代人 ,參加這古代的科舉,應該不會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

忽然,院子里傳來了一陣吵鬧。

“齊家娘子 ,你這是什么意思?今天中午才剛訂的棺材 ,怎么又給我退貨了? ”

“錢掌柜,真不好意思,我家男人他又活過來了 ,棺材也就用不上了……”

“這自古以來,有貨不好退貨的,也有婚配不如意退婚的 ,可這退棺材我還是第一次見,當初我看在你家齊相公是個讀書人,這才答應賒賬給你 ,把別人訂好的棺材轉給你家相公用,因為這事,我還得罪了東村的馮鐵匠。”

齊譽聽明白了 。

這棺材原本是給東村的馮鐵匠家里準備的 ,但因為今天他出了事,所以妻子柳荃先賒賬把這棺材買了回來,卻沒想到他又活了過來。

結果 ,鬧出了這么一個烏龍事件。

“現在馮鐵匠家里去城里買了棺材 ,你又要退貨,你讓我把這棺材賣給誰? ”錢掌柜氣沖沖地嚷著 。

“要么這樣。”柳荃想了想,開口道:“這棺材就先在我家里放著 ,等哪天誰家里死了人,我賣出去了再把錢給你。咱們這鄰里街坊的,為了這點小事在這里大吵大嚷 ,我一個婦道人家倒是沒什么,丟的可是你錢掌柜的臉 。”

這番話讓錢掌柜猶豫下來 。

這倒確實是一個主意。

可自己這鋪子也是小本買賣,哪有那么多的時間等著她把這棺材再賣出去?

從木材到刷漆再到最后的成品 ,整個過程下來花費的銀子可不少,如果不能賺回來,那鋪子開不了張不說 ,一家老小都得跟著喝西北風。

所以一直以來自己的棺材鋪都只接受預定 。

這次看齊家事急,就答應了賒賬,并且還把別人預定的棺材給了齊家 ,卻沒想到鬧出來這么一件事。

這時。

吱嘎一聲 ,西屋的門被推開了 。

“齊先生來的正好,您來評評理,哪有這么做事的? ”錢掌柜眼前一亮 ,舍棄了柳荃,把這事拋給了齊譽。

“老掌柜就不要再打趣我了,我這空白之身哪敢枉稱先生?”

齊譽尷尬地笑了笑。前身屢考不中 ,以至于后來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的,見人便以先生自居,久而久之 ,別人也經常拿這個稱呼來打趣他 。

錢掌柜一愣,看向齊譽的眼神帶了幾分詫異。

他總覺得這齊家相公哪里不太一樣了。

難道投了次河還轉了性了?

搖了搖頭,錢掌柜沒有再深究這個問題 ,開口說道:“那你說這件事該怎么辦吧,自古以來也沒有退棺材的先例,如果我答應了 ,那就是自找晦氣……”

自古以來棺材都是給死人用的 ,所以如果不是家里死了人,都不會無端在家里擺一口棺材,那樣只會給家里帶來晦氣 。

也因此 ,從來都不會發生退棺材這種事。

畢竟像是齊譽這種情況實在是太過特殊了。

齊譽嘆了口氣,說道:“錢掌柜也知道,我之前身體一直不好 ,光是湯藥就吃了上百帖,家里的錢幾乎都已經花完了,現在實在是拿不出了…… ”

一聽這話錢掌柜急了 ,“那你想怎么辦?我告訴你,今天如果你不給我個說法,那咱們就官府見 。”

“錢掌柜別著急 ,我這不是話還沒說完嗎?”

齊譽接著說道:“現在我的確是拿不出錢,您逼我也沒什么用,最多我把這條命賠給您…… ”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我要錢!”

“那錢掌柜如果信得過我的話 ,不妨寬限我些時日 ,到時我連本帶利把錢一并送到您的鋪子里 。”

說著話,齊譽環顧了四周,然后走到墻角撿起半截青磚 ,遞給了錢掌柜:“如果掌柜的不答應,那就給我一磚頭吧,就權當是抵了您的棺材錢了。 ”

齊譽把腦袋伸了過去 ,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架勢。

錢掌柜:“…… ”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錢掌柜也沒了主意 。

怔怔盯著齊譽遞過來的磚頭,最終只能長嘆一聲 ,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就給你十天時間 ,如果十天時間到了你還給不了錢,到那時候就別怪我不講鄰里情誼,翻臉無情了!”

“多謝錢掌柜。”

齊譽松了口氣 ,笑著感謝。

作為一個不擅交際的理工男 ,做出剛剛的舉動時,他心里也充滿了緊張 。

好在,最后的結果不錯 ,爭取了十天的時間。

“哼! ”

錢掌柜冷哼一聲,不理會齊譽的感謝,轉身離去了。

只是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

這齊家相公不會是被水鬼給換了吧?

想到這里 ,錢掌柜的腳步又加快了一些。

看著錢掌柜走遠,齊譽扔掉了手里的磚頭,轉身看向妻子柳荃。

雖然是一身農婦打扮 ,臉上也不施任何粉黛,但依舊能夠看出來是個容貌姣好的女子 。

記憶里妻子是個溫柔聰慧的女子,但因為原主的不爭氣 ,才漸漸讓這溫柔多了幾分兇悍。

若是換做以前的柳荃,是根本不可能和錢掌柜說出那番話來的。

嘆了口氣,齊譽對前身越發鄙視起來 。

自己前世作為一個單身狗想討老婆都討不到 ,結果這家伙竟然守著這么一個漂亮的媳婦不知道好好珍惜 ,整天里就是瘋瘋癲癲,做著科舉高中的白日夢 。

“娘子……”齊譽輕輕叫道。

柳荃的身體微微一顫,看著齊譽的眼神里多了幾分詫異。

吃錯藥了嗎?

還是被水鬼換了?

齊譽問道:“怎么了 ,干嘛這副眼神看著我?”

“沒事 。 ”

柳荃搖搖頭,轉身就朝堂屋里走去。

堂屋,又叫做正堂 ,是古代百姓房屋的客廳。

屋內布置簡單,一張陳破的瘸腿方桌,兩條小板凳 ,狹小簡陋 。

齊譽跟進了屋,見娘子有些走神,對自己的輕喚沒有留意 ,只得提高了些聲音說道:“今天是不是把你嚇著了?”

柳荃淡淡嗯了一聲:“命是你自己的,以后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我聽說那條河里真得淹死過人。”

“我也是一時犯渾才投了河 ,以后保證再也不會了。 ”

“嗯 。”

柳荃依舊冷漠 ,也不抬臉看他,手里忙活了幾下,把一塊包布對角系好 ,然后就掛在了肩上。

“包裹?”齊譽一怔:“娘子這是要到哪里去? ”

“去接娘。”

循著記憶,齊譽朝東側的房間望了一眼,卻見床榻上的舊棉被疊得齊整 ,唯獨不見了老人的身影 。

母親周氏視力不好,幾乎就是個睜眼瞎,和后世的白內障有點相似。平日里 ,她除了在院子里小范圍遛遛,大多數時間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齊譽有點困惑:“娘……她人呢?”

柳荃輕輕道:“你出事以后,姐姐就趕緊把她接走了 。 ”

原主有個姐姐叫做齊蘭 ,五年前就嫁了人,婆婆家就在不遠的東村 。

好女不遠嫁,對于找親家 ,周氏把這條放在了首位。

姐姐把娘接走 ,也是怕老人家傷心著急,以免再生出個好歹來。畢竟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任何一個母親都無法接受的 。

“還是我去接吧 ,你也累了,還是在家里歇會兒吧。 ”

“……”

他不僅勤快了,還變得和氣了。

莫非真是……

柳荃不敢再想 ,心里也有些彷徨起來 。

“那好,我去了。”

齊譽留了個微笑,一把搶過包裹就出了門 ,并沒有注意到身后妻子詫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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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篇 第002章 借錢很難

太陽才剛剛偏西 ,還不算太晚,利索一點的話天黑前應該能打個來回 。

齊譽加快了步子,朝著姐姐家走去。

姐姐齊蘭是個軟弱的人 ,她養成這性子和家庭的環境有很大關系。父親死的早 ,母親又不是那種精明的人,所以也就漸漸變成了逆來順受 。

自她出閣以后,回娘家的次數也是越來越少 ,兩邊的親家關系,也只剩下水過地皮濕的面子往來了。

因為這事,老娘周氏沒少抱怨 ,說閨女是個沒良心的人。當初之所以把她嫁得近,就是指望著她以后能多幫襯娘家,結果卻是半點好處都沒撈到 。

其實這也怨不得齊蘭 ,姐夫孫大財是個有名的摳門漢,抬根雞毛都要挑頭細的 。也是因為他喜歡賺便宜的性子,所以他的小生意沒有多少回頭客。

按照齊譽的想法 ,今天除了要把老娘接回去之外,還想和姐姐談談關于借錢的事,要不然這棺材錢怎么還呢?

想著想著就到了姐夫家 ,還沒進門 ,就聽到了屋里面母親和姐姐的對話聲。

“蘭妮啊,阿瞞他到底出啥事了? ”

“娘,你別瞎琢磨了 ,弟弟他啥事也沒有 。”

阿瞞這個小名,是父親齊三多在世時取的。按照鄉下人的說法,男孩的乳名取得越賤越俗 ,就人越容易拉扯大。

可是,這小名無論怎么聽,齊譽都覺得有點別扭 ,總有一種不太實誠的感覺 。

“娘的眼睛雖然看不清,可心里頭卻明白著呢,來時我聽到了錢掌柜的聲音 ,你說他一個賣棺材的,來咱家能有什么好事?你實話告訴我,阿瞞是不是出事了?”

周氏已經覺察到了不對勁 ,非常擔憂。

由于繼承了原主的記憶 ,當下的齊譽對這位老母親的感情頗為復雜,無論怎么說,被她關心和掛念都屬于一種幸福。

心里暖暖的 ,齊譽推開門進去,仿著原主的口吻一笑:“娘,我來了 。 ”

忽然聽到兒子的聲音 ,老太太又驚又喜:“阿瞞,你沒事吧?”

齊譽本想敷衍,卻見周氏臉上全是慈愛 ,忙正色道:“沒事,只是一時不小心掉進了水里,虛驚了一場。”

“沒事就好 ,謝謝祖宗保佑。 ”周氏口中念叨著,雙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

齊蘭晃過神來也舒了口氣,隨后拉著弟弟來到院子里 ,有意地避開母親詢問情況。

她可是親眼見到弟弟沒了呼吸 ,現在怎么又活過來了呢?雖說溺水后被救回來的人也不是沒有,但像他這樣長時間的還是第一次聽說。

還有就是,總感覺他哪里變了 ,一時卻又說不上來 。

“你真得沒事了?”

“能有啥事,就是喝了幾口河水,肚子里有些不舒服 。”齊譽避重就輕地說著 ,又道:“姐夫呢? ”

“哦,他到西村拉果脯去了,估計也快回來了吧。”齊蘭看了看天 ,說道。

姐夫不在,就只能先探探姐姐的口風了 。

于是,齊譽便把退棺材的大致經過和齊蘭說了一遍 ,五兩銀子欠債屬于重點,語氣也相對重了一些。

“五兩銀子?咱鄉下哪有這么貴的棺材?”齊蘭倒吸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

姐姐認為 ,這個價格是吃了虧的 。

鄉下的棺材沒那么講究 ,一般都是有什么現成的木頭就用什么,也就是俗稱的雜木棺材。這種做法就地取材,節省成本 ,售價上不會超過四兩銀子。

這既是市場價,柳荃不可能不知道,估計她也是屈于沒有現銀 ,所以才默認吃了這個啞巴虧 。而錢掌柜則是看在錢的面子上,順勢幫襯了一番。

齊譽開始懇求:“姐,這回你可得幫我呀。 ”

齊蘭搖著頭 ,難為情地說:“你也知道,錢上的事一直都是你姐夫做主,我最多也只能幫你說句好話 ,他愿不愿借,我也猜不到 。 ”

正說著話,姐夫孫大財就趕了回來 ,才進院子就看到小舅子在那里嘀嘀咕咕 ,臉上似有所求,額頭上的皺紋不由得緊了一些。

“哦,是阿瞞來了呀 ,稀客呀稀客!”孫大財一邊問,一邊左右地瞄著。

“見過姐夫,呃……今天來得匆忙 ,沒來得及籌備禮物,有些失禮了 。”齊譽見他的目光掃來掃去,決定還是自己先打圓場 。

看著拱手陪笑的小舅子 ,孫大財泛起了疑惑。

他看自己時,哪次不是背著雙手鼻孔朝天的,一張嘴就是讀書人自居 ,說著一些羞于和自己這等小販為伍的清高話,呵,今天怎么突然變客氣了?

“禮物?還是算了吧 ,你哪次來不是這樣? ”孫大財悻悻地回了一句 ,斜眼卻瞧見妻子齊蘭欲言又止,立即變得謹慎起來:“我說,你找我有事嗎?”

“也沒什么大事 ,這次過來一是看望你,二來是因為遇到了點小麻煩,想讓姐夫幫我拿個辦法。”齊譽依舊陪著笑臉 。

一聽是遇到了麻煩 ,孫大財的皺紋又加深了幾分,拉著一張晚娘臉說道:“那是個什么樣的小麻煩呢? ”

“我欠了人家五兩銀子,要在十天之內還上 ,希望姐夫借濟一下……”

還沒等話說完,孫大財的臉就籠起了陰云,打斷道:“別介 ,我又不是開錢莊子的,哪來的閑錢?現在的買賣難做,賒賬的人又多 ,我周轉上都遇到了困難。”

“姐夫先聽我說 ,我也不會白借你的,我出五厘的利息如何? ”齊譽想到了后世的某寶 、某唄,于是就借鑒過來。

孫大財聞言先是一喜 ,但略一琢磨后又搖了搖頭,道:“談利息可就見外了,我怎么能放你的印子錢呢?阿瞞呀 ,不是我不借你,是手頭上真得磨不開 。”

“……”

難辦了,人情牌不好使 ,利益牌也打不動,連姐夫都不待見。齊譽心里一陣失望,同時也意識到 ,原主確實是把個人信譽給透支完了。

周氏在屋里取暖,但一直聽著外面的動靜 。而后,她敲著小木棍慢慢走了出來:“姑爺 ,你是阿瞞的親姐夫 ,如今他遇到難處,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不管吧。 ”

俗話說:一拃不如四指近,在兒子和女婿面前 ,周氏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兒子的一邊。

孫大財一愣,沒有料到丈母娘也在自己的家中,眉頭又是一皺 ,道:“娘,你怎么來了?”

周氏卻撒了個慌:“我是陪阿瞞過來一起找你借錢的,你說 ,到底幫不幫?”

孫大財拉起了冷臉:“說起幫襯來,那我就要好好說叨說叨了 。在和齊蘭定親那會兒,您老可是沒少要我的彩禮錢 ,說要幫襯著阿瞞讀書。逢年過節,筆墨錢我也沒少花。就說他今年成親,非要逼著我出大頭 。這么多年來 ,我幫襯的還少嗎? ”

周氏嘆道:“他讀書治病 ,哪一樣不要花錢?唉……現在家里頭連買米的錢都沒了 。 ”

孫大財哼了一聲:“讀書?讀書有什么用?他讀了這么多年的書,還不是連個童生都沒考上?要我說,他根本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材料!浪費了錢不說 ,還把自己弄得瘋瘋癲癲的,圖得是什么呀?”

“萬一中了呢,那不就成先生身份了?”周氏很不認可 ,在她的思想里,讀書是很高尚的。

“中了?哪有那么容易。 ”孫大財撇著嘴,又道:“人家說書先生都說了 ,那些個舉人老爺個個都是天上的星宿下界,咱們凡人哪有這個運道 。依我看,還不如讓阿瞞跟我學著做些買賣 ,雖然賺不了幾個錢,但也夠他日常花差的。”

“可他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就不吃飯了? ”

齊譽見越扯越遠,忙插言道:“姐夫 ,別吵了 ,你看錢的事……”

孫大財斷然道:“錢的事不要再提,沒有!”

回答的很利索。

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齊譽想了想 ,就果斷做了別,牽起周氏的手就默默走了出去,同時也對身后姐姐的啜泣聲留下了一聲嘆息 。

剛出了院門 ,就恰巧碰到了一個剛好路過的鄉鄰,母子二人順便搭了個返家的順路車。

回到家里時,已經是月上枝頭 ,長庚星也開始瑩瑩閃爍。

柳荃早已備好了晚飯,見婆婆和相公相繼進門,便默默走去廚屋端出了晚飯 。

晚飯是粗糧做的窩頭 ,碗里的白粥也只是浮著丁點米粒的白水,然后就是一碟咸菜,清清淡淡的沒有油水。

真是粗茶淡飯啊!

嗯 ,要反過來想 ,粗糧可是好東西,不僅維生素含量多,還是非轉基因產品 ,吃得健康。

正當齊譽尋求自我安慰,伸著脖子咽飯時,忽聽妻子說道:“明天我去秀坊里接些針黹女紅 ,也好換點買米的錢…… ”

看著碗里的稀粥,齊譽頓時明白了話里的意思,家里這是面臨斷炊了 。

想到這里 ,又不由得又想起了姐夫,能借到錢多好呀。不過人家借是情分,不借也是本分 ,這也沒什么可抱怨的。

除了口糧問題,現在還欠著人家五兩銀子呢 。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 ,咱們慢慢來想辦法吧 。”齊譽嘆道。

“我娘家那邊你也別指望了 ,當初在回門宴時,你可是把柳家的全族都給得罪了,直到現在 ,父親還在生氣呢。”

能借錢的門路又少了一家 。

原主的那次發瘋,不僅得罪了岳父一族,似乎還動手打了妻子 ,所以自成親開始,兩人的關系就直接降到了冰點。

“唉,都是我的錯。 ”

柳荃一怔 ,詫異地看向了他,很難相信,這種認錯的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 。

似乎 ,他真的變了。

變得像個正常人了。

齊譽自然不知道柳荃的想法,一瞥間卻見她碗里的稀粥不過半碗,比自己足足少了一半 ,心酸之下倒了過去:“我吃不完 ,娘子替我吃 。”

“我不要。”

“多吃點,你比以前都憔悴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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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篇 第003章 第一桶金

鄉下人都喜歡早睡,更況且現在又是冬天 。

晚飯才過不久,家家戶戶的燈火就漸漸熄滅了。

齊譽的祖宅是傳統的農家小院結構 ,正中為明間,又叫做堂屋,類似于后世的客廳 ,可以用來會客、供奉等。兩側的房間稱為暗間,屬于是睡覺的寢室 。靠東邊的一間由周氏居住,西間是齊譽和柳荃的夫妻房 。

此外還有一間偏房的西屋 ,里面堆放著一些舊書籍以及日常雜物,同時也是原主的書房。

在書房整理了一陣兒,齊譽便打起了哈欠。

今天晚上在哪兒睡呢?

這是一個二選一的問題 ,要么在書房里將就一晚 ,要么就只有去娘子那里了 。

總有點鳩占鵲巢的感覺,嗯……這樣說不對,我現在就是那只鳩。

望著那扇窗 ,齊譽糾結了一陣兒,最后在窗外說了句秉燭夜讀的話,然后又溜回了書房。

這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夜晚 ,緊張地有點睡不著 。

白天時姐夫的冷言碎語一直響在耳邊,自己科考屢試不過,已經達到了讓人看不起的程度。

要想改變這種現狀 ,就只有發奮圖強,考出個好成績來給世人看看。

古人說,讀書人要志高存遠 ,做事要腳踏實,確實如此 。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 ,科舉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也必須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只有榜上有名,才有資格去談理想和抱負 。

讀書也不是沒有成本的,除了用功之外 ,還需要財力上源源不斷地支持。筆墨紙硯,經典書籍,樣樣都需要花錢。這筆開支相當不菲 ,也因為此,窮人家的孩子讀書的很少 。

寒門出仕子,這只不過是一個激勵世人的噱頭罷了 ,現實當中非常少見 。

要想走上科舉之路,就必須有一個穩定的經濟來源,否則后續難以維濟。所以 ,當務之急就是找份營生來做,除了還債之外,還要賴以生存下去。

解決生存問題迫在眉睫 。

可是 ,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當下來講 ,讀書人也不是傳說中的那種百無一用。

逢婚喪嫁娶,可以幫人寫寫請帖,遇到打官司的也可以摹擬訴狀 ,以此賺些潤筆小費。可這種好事一年都碰不到幾回,最多也只能當做打打零工而已 。

除此之外,就剩下幫人抄書了。

抄書 ,在這個時代非常流行,但凡是市面上買不到的印刷書籍,一般都會選擇讓人抄寫 ,而讀書人就是最好的寫手。據說一些勤奮的老童生,還把抄書當成了一種職業來做 。

還好,齊譽繼承了原主的毛筆字 ,繁體字的讀寫沒有障礙,抄抄寫寫的確實沒有問題,可以試試來做。至于前世業余時間所學的美術 ,目前還看不到有什么用處。

現實一點來說 ,抄書只是搭些時間,不需要本錢,入行沒有門檻 。

次日早上 ,柳荃就去了繡坊接工。而老娘周氏,則是吃過了早飯之后,坐在院子里假寐著曬暖。

齊譽就著咸菜喝了一碗勉強能稱為粥的粥 ,又啃了一個窩頭就閃出了院門 。

臨行前,他見周氏一臉愁容,又特地開導了幾句 ,然后說自己出去轉轉,晚些回來 。

循著記憶,幾經轉折 ,齊譽終于來到了鎮上的一家書肆。

這家店面名叫‘鹿鳴書舍’,是鎮上唯一的一家書店。這名字取得巧妙,寓意在此購書的書生日后都能高中舉人 ,去參加那傳說中的鹿鳴宴 。

鄉下的書肆不像城里那么正規 ,除了賣書的經營之外,還承接各種抄書、丹青 、禮聯等雜活。不過,這也為當地的讀書人建立了一個特殊的圈子。

原主生前曾在這里購過書 ,和店里的游掌柜也算認識 。

才進門,老掌柜就擠出了一個陪笑,道:“原來是齊先生來了 ,快請里面高坐。”

又被稱為先生,汗顏,汗顏!

齊譽急忙拱拱手:“掌柜的就不要取笑我了 ,以前是我糊涂不懂事才惹出了笑話,先生二字萬不敢當。您是長輩,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

對于彬彬有禮的齊譽 ,游掌柜頗為意外,不過他還是壓住了困惑:“請用茶。 ”

“老掌柜客氣了,我這次來是想來接一些抄書的閑活 ,不知道當下有沒有合適的?”

“什么?你想抄書?”

“不瞞您說 ,我這家里頭都快要斷糧了,想討些潤筆補貼家用。 ”

呵!這個人真的是齊譽嗎?

他什么時候想著養家糊口了?

游掌柜瞪大了眼睛,確認在沒有看錯之后 ,才贊道:“公子能這樣想,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呵呵,最近的客人不多 ,只有一個萬字的小活,你若不嫌少,就帶回家去謄抄吧。”

公子這個稱呼 ,可比剛才的那聲先生順耳多了。

“真是太好了,那就多謝游掌柜了 。”齊譽不敢托大,急忙致謝 。

“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 ,你這還是第一次抄書,報酬方面我要跟你多說兩句。價格上是一千個字三十文錢,這本書一萬字 ,報酬是三百文。 ”游掌柜很認真地說道 。

這是市場價 ,合情合理。

二人都沒有異議,便在賬本上簽了個簡單的小契,以做日后憑證。

齊譽領了原書和稿紙 ,正欲轉身離去,一瞥間卻見書架上還陳設著另一張訂契 。剛才游掌柜說僅有一本書可抄,現在怎么又多出來了一本?

“哦 ,這是一本給孩子啟蒙用的《百家姓》,大家都嫌它字數太少不愿承接,放在這里已有大半個月了。”游掌柜見他疑惑就解釋了一句。

“百家姓也就五百多個字 ,抄一本也費不了多少工夫,不如我就順便接下來吧 。”齊譽道。

蚊子再小也是肉,這也有十多文錢呢。

“公子愿意接手? ”

“舉手之勞而已 。”

游掌柜欣然一笑 ,看他的眼光又親切了幾分:“呵呵,我也不能讓你吃虧,這樣吧 ,百家姓我按千字文的工錢付你。還有 ,既然公子家里生活拮據,那我就預付你一百文錢作為訂金,也算是幫你一把。”

“那就多謝了! ”

其實預付訂金乃是業內的行規 ,所謂的幫襯不過是個好聽的由頭罷了 。

但在游掌柜看來,齊譽此舉另有所指 。適才他對訂金的事一直閉口不提,表面上似乎頗不在意 ,其實則不然。要知道,他可是個讀書人,是因為礙于面子才不好意思明說的 ,后面主動承接百家姓,其實就是在暗喻自己不在乎,算是很隱晦地表達了。

齊譽親和地一笑 ,也不點破,再次道了聲謝就離開了 。

一百文錢到手,摸著都感覺全身舒坦。

呵呵 ,有了錢 ,先給老娘買雙棉手套,讓她戴著暖手;再給娘子買點胭脂水粉,女人嘛 ,都是需要保養的……

當然,還要省著點花,家里頭還欠著債呢。

想起早晨時比那刷鍋水還要稀薄的白粥 ,齊譽就禁不住傷感,腳步也不由自主的朝著集市上走去 。

待走出小鎮時,身上的一百文錢已經變成了五十文。

回到家里 ,他就一頭扎進了廚房,先是傳來了剁肉的梆梆聲,而后就飄起了一股濃烈的肉香。

柳荃正在屋里正做著針線 ,聽到動靜后就走了出來,卻見他正挽著袖子在廚屋里忙活,還一副樂此不疲地開心模樣 。

他……竟然下廚了?

他不是經常說 ,君子遠庖廚嗎?今天怎么連身份都不顧了?

正發著怔 ,卻見周氏敲著瞎子棍也走了出來,對媳婦埋怨說:“他是個讀書人,你怎么可以讓他進廚屋呢?這要是傳了出去 ,還不被人笑話死呀?你也真是的,就不會攔著他點嗎? ”

被婆婆說得耳根發熱,柳荃急忙洗了把手就往廚房里鉆 ,才一進門卻見他抬臉一笑,道:“我今天領了抄書的稿子,掌柜的預付了我一百文錢訂金 ,我就順便買了些肉回來。這是剩下的錢,你收著吧。”

聽到這席話,周氏立即激動地顫聲道:“哎呀!阿瞞竟然能掙錢了 ,太好了!這書果然沒有白讀,都能抄書養家了 。他爹呀,你看到了沒有……”晃過神來后 ,她還不忘埋怨一句:“阿瞞呀 ,傍晚時買肉才會便宜,你要記住啊。 ”

柳荃聽得頭腦一熱,他心里有這個家了?平復了心緒后 ,才道:“還是我來做菜吧。”

齊譽抿了個笑臉,輕聲說:“以前都是你們寵著我,今天就讓我做一餐謝恩飯吧 ,你和娘都不要插手,你要聽話!”

“那……好吧 。 ”

嗤!

油煙升騰起來 。

在這個時代,植物油還是非常貴的 ,所以做菜通常都會選用大油。

但是大油也舍不得多放,因為肥肉比瘦肉要貴,蹭蹭鍋底不粘鍋就算是有油水了。

不過 ,齊譽這次卻當了一回敗家子,鍋里騰起的裊裊油煙就是證明 。

飯菜真香,這是周氏給兒子廚藝的好評價。

有肉的菜能不香嗎?

吃過了飯 ,齊譽就將一雙棉手套交到周氏的手里:“天冷了 ,戴個手套,免得您再生凍瘡。”

周氏的眼睛濕潤了,嘆了句:“阿瞞長大了 ,知道心疼娘了 。”

而后,齊譽又把柳荃拉到了一邊,將一個胭脂盒靦腆地塞到她的手里 ,悄悄地說:“這個顏色似乎濃了一點,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

這就不僅是心疼娘了,連一直冷落的媳婦也變得上心了。

莫非……他真被水鬼附了身?

也罷 ,也罷!就算是個水鬼,也比之前的要好。

柳荃看著他誠摯的眼神,輕輕嗯了一聲 ,又不禁朝著床底下望去 。要知道,那里還藏著一把磨了很多次的騸畜生用的快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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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篇 第004章 與她同眠

齊譽自然不知道自己和騸刀擦肩而過的事。

吃過了晚飯后 ,他用熱水桶匆匆洗了個澡,然后就一頭扎進了書房。

既然選擇了抄書做為生計,那就要盡快地完成 ,拖拖拉拉也是浪費時間,太久了還會被游掌柜抱怨 。

抄書雖不要求字體多么雋秀,但也要一筆一劃地去寫 ,這比預想中的要慢很多。

還有就是,原主遺留的毛筆不太好用,硯臺還缺了個角 ,放不平穩就會溢墨。

裝備實在是太爛,只能等以后有條件時再升級了,目前將就著用吧 。

油燈照明還是有點不適應 ,時間久了眼睛就會有酸澀感,這沒辦法,只能慢慢習慣了 。

整理好寫好的稿子 ,吹熄了油燈 ,然后就準備休息了。

今天睡哪兒呢?

抬眼去看,西窗仍有微光,呃……她還沒睡?

總不能一直在書房里過夜 ,孤寂不說,也太冷了!

和她一起睡?

雖然只是一個苗頭,心里卻有點小癢癢起來 ,糾結了一陣后,齊譽終于鼓起勇氣邁過了那道門檻。

和記憶中的一樣,這間簡陋的寢室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成親時的雙喜字,還在墻上泛著淡淡的紅光,絲毫沒有褪色 。

床上的曼妙身影正背對著自己 ,一動不動,就像是睡熟了一樣。

咕嚕……

齊譽下意識咽了口口水,心里惴惴不安。

憋了口氣 ,然后壓了壓 ,這才感覺平復了一些 。趁著這短暫心無旁篤的工夫,急忙吹熄了油燈,貓著腰挨到了床上去。

輕手輕腳 ,別弄出什么動靜來。

她,依舊沒有反應,或許真睡熟了 。

和她背靠背地躺下 ,急忙默誦起了九九乘法表,以此來壓制心里頭另外的那個小九九。

一遍小九九默誦完了……

然后,單曲循環。

“睡覺怎么不脫衣服?”黑暗中 ,傳來了柳荃的聲音 。

她沒睡?汗……

“我……忘了。”齊譽心口不一地說。

“你好久都沒有這么心平氣地和我說話了 。 ”柳荃略幽怨地說道 。

齊譽聽出了委屈,愧疚地說:“以前……是我混賬,我以后一定改過自新 ,不信你慢慢看。”

她欲言又止,輕嘆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但是在這黑暗中 ,齊譽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 ,心里頭有點忐忑 。

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前世里,自己是個連初戀都沒有談過的單身狗,現在卻和老婆同床而眠 ,既緊張又有點小興奮。

這好比一個餓久了的人,本該先吃些稀粥潤潤腸胃,如今卻直接端上來了一盤硬菜 ,會消化不良的。

算了,別想了,還是默念九九乘法表吧……

這一夜終于熬過去了 。

次日一早 ,柳荃在做好早飯后就去了秀坊接工,開始了她新一天的忙碌。

相比昨日,周氏也開心起來 ,因為兒子浪子回頭開始賺錢了。更令她欣慰的是,兒子在這次投河之后性情變好,就連瘋病都不醫而愈了 ,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

齊譽卻沒睡好 ,不停地揉著自己的黑眼圈,在用冷水洗了把臉后,才算是提起了些精神。

早餐略有改善 ,粥里頭終于能撈到一些米粒了。

種地的還說,人勤地不懶,書生也是如此 ,努力就有錢賺,就能改善生活 。

昨夜里的小北風呼呼地吹,屋里面彌漫著寒氣 ,涼颼颼地。

這幾間草房是原主的祖父修建的,由于年久失修,現在連遮風擋雨都已經成了問題 ,是時候該翻翻瓦面了。

不過這事是急不來的,要等有了錢再說 。

早餐后,齊譽繼續抄書 ,才剛剛坐下就聽到窗外有人呼喚 ,細聽是娘子柳荃的聲音 。

“你出來一下。”

齊譽放下了筆,推門出去:“娘子叫我何事? ”

“昨晚時,西村的嚴夫子因急病老去了 ,你寫副挽聯我送去吊唁,恭表一下緬懷。 ”柳荃說道 。

“嚴夫子?他和咱家好像沒什么交際呀……”齊譽一怔說道。

嚴夫子的全名叫做嚴貞,是久住在此的外地人 ,聽說他是個秀才身。近年來,他在西村辦了私塾,平日里賺些膏火之費 ,在鄉下算得上是個有些學問的人 。但他無兒無女,是個絕戶人家,鄉鄰之間的交際少之又少。

自己家和他也沒有交往 ,甚至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那為什么要送挽聯呢?

見齊譽疑惑,柳荃解釋道:“嚴夫子雖然沒有子嗣 ,但你和他同是讀書人 ,禮儀上不可失,也就一副筆墨的事,沒必要太過計較。”

娘子說得有理 ,與人為善,與己為善 。

齊譽很認可:“也是,我這就去寫。 ”

鋪紙研墨 ,懸筆不落,言辭上還需斟酌一番。

從規范上來說,寫挽聯也是有講究的 ,大致上可以分為三種:與死者是親人關系,應當用‘泣挽’;若是晚輩敬上,當采用‘拜挽’ ,如果只是普通關系或者平輩,可用‘敬挽’ 。

既然要表示一下尊敬,倒不如謙卑一些 ,于是 ,齊譽寫了一副拜挽。

柳荃識字,看了一眼就欣慰地收了起來,然后說:“還有件事情 ,需要你來搭把手。家里采收的山藥你明天拿去集市上去賣了,換些銀子買米 。這一來一回的很費時間,中午飯你就在外面隨便對付一下吧 。”

齊譽一愕:“可我還要抄書呢。”

柳荃勸道:“抄書雖然賺錢 ,卻要等到完本后才能拿到手,現在家里缺糧,賣東西來錢更快。 ”

遠水解不了近渴 ,只有現錢才能緩解燃眉之急,齊譽想了想就應了下來 。

柳荃有點欲語還休,但卻沒有再言 ,知會了一聲后就攜著挽聯出去了。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上,她還說第一次和自己說這么多話,口吻上雖然依舊冷漠 ,但比之前要好多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這相敬如冰的夫妻關系需要慢慢改善,日久定會相敬如賓 。

按著計劃,次日一早齊譽就背著山藥出了門 ,直奔集市而去。

集市上熙熙攘攘,非常熱鬧,攤位上大多都是一些時蔬。自己好像來得有點晚了 ,好的位置都被人家占去了 。

尋覓了良久,齊譽才找到了一個偏僻的攤位,蹲下來就賣 ,結果無人問津。

仔細一看就找到了原因,別的商販都在貨物上插了一些稻草,而自己無。

請教之后這才得知 ,插根草表示無貨不值錢,寓意有好貨賤賣,于是跟著效仿 。

運氣非常太好 ,直到太陽偏西 ,齊譽才以低于市場價賣出了山藥,失望之下,就揣著得來三十文錢趕回家去。

進家后就聽到周氏嘟囔:“今天這一桌菜 ,少說也要二十文錢,大水都說招待得有些破費了。”

大水,全名叫做周大水 ,是原主的二舅舅,當下在縣衙的禮房里為典吏 。雖然這只是個沒有品階的小職,但在鄉下人的眼里已經是很體面的官爺身份了 。

這是是巧合嗎?今天方一離家 ,舅舅就跟著趕過來了,這不年不節的,因何走動?

“娘 ,二舅過來有什么事嗎?”齊譽問道。

周氏欣欣然地說:“也沒什么事,他聽說你投了河,過來看看情況 ,得知你無恙后 ,他就放心了。當然,他也順便辦些公事 。 ”

“真是不巧,我卻不在家。”

“他沒有在意 ,在聽說你去集市上賣貨還夸了你呢。然后就聊些家長里短的話,也沒什么大事 。”

最近這些年,這位舅爺可是幫襯了不少忙 ,要不是有他,自己連媳婦都不一定娶上。對他,齊譽還是感恩的。

周氏又道:“你二舅還說 ,棺材鋪的錢掌柜為人太過霸道,他會想想辦法 。 ”

齊譽搖頭一笑:“欠債還錢,二舅能有什么好辦法?”

“這我哪里知道 ,不過他和媳婦商量了一會兒,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有勞舅舅費心了。 ”

周大水是縣衙禮房小吏,主要負責執辦一些祭祀、教諭、禮儀 、節慶之類的雜事 ,權利也不大 ,他能幫到什么?

又閑聊了幾句,齊譽就鉆進了書房抄書,舍不得浪費時間 。

不知不覺 ,又到了最難熬的晚上。

今晚在哪兒睡?

那張床雖然感覺溫暖,但氣氛上卻是冷冰冰的。

咬了咬牙,還是選擇與她同榻而眠 ,不過柳荃再沒有和自己溝通過,似乎每天都睡得很早 。

如此過去了幾天,夜復一夜 。

曾有幾次 ,齊譽想主動地嘗試著去和娘子溝通,但她都是一句‘早點睡吧’,就直接把自己的表達扼殺掉了。

也不是無所獲。

九九乘法表徹底背熟了……

不能那么悲觀 ,談戀愛就好比烹小鮮,不能操之過急,心急強吃熱豆腐 ,會燙嘴的 。

隨著慢慢地融入 ,齊譽越發地喜歡上了這個家,當然還有這家里的人。他也逐漸適應了自己的角色,為人子、為人夫。

經過了幾個日夜的挑燈夜戰 ,第一本書終于抄完了,可以交付了 。

這天一早,齊譽匆匆吃過早飯 ,然后就背起整理好了書稿,去了游掌柜的書肆。

想到即將進賬的兩百文大錢,齊譽就禁不住心里偷笑。

出門前 ,他還特地問了柳荃想吃什么,回來時也好采買一些,她卻是一句簡單地回答:不要胡亂花錢 。

唉 ,誰不想胡亂花錢呢?問題是囊中羞澀呀!

入冬之后,如果沒有什么大事,人們都是喜歡呆在家里取暖 ,所以小鎮上冷冷清清 ,少有人氣。

不過今天的鹿鳴書舍卻不一樣,門口處聚集了一大群人,和上次來時的情形大相徑庭。那些人全都穿著長衫 ,一看就是讀書人 。

來了這么多人,莫非是有抄書的大買賣?

想到此,齊譽猛然精神一振 ,腳步也加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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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篇 第005章 棺材風波

齊譽并沒有猜錯 ,聽了一會兒左右的議論后,才知鹿鳴書舍確實來了筆大生意,但具體是什么還不得而知。

由于人太多 ,齊譽左擠右擠也沒能鉆進到中心位置 。

咳咳……

不都說書生們手無縛雞之力嗎,怎么現在都變得彪悍了?

錢壯慫人膽?

那也是有辱斯文!

不過呢,現在并不是講究斯文的時候 ,有好處素來都是先到先得 ,那還顧得上面子?

終于瞅到一個空擋,齊譽彎了彎腰,身形迅速一閃 ,泥鰍般地鉆了進去 。

人群最中處,游掌柜正端坐在那里,他一邊環視著眾人一邊惋惜地搖著頭。最后 ,他壓了壓手,正色說道:“諸位高才,先請肅靜 ,聽我一言。 ”

“游掌柜請講!”

人群倏然停止了喧囂,變得鴉雀無聲 。

游掌柜正了正衣衫,朗聲道:“相信大家也都聽說了 ,知縣庾大人正懸賞尋求一名畫師,并讓我等書社引薦人才。可惜的是,我推薦過去的竟無一人被認可 ,這其中還包含了剛剛過世的嚴夫子。”

“……你們堅持要去我也不攔著 ,但你們可要想好了,自己的功力能否及得上嚴貞?否則的話,也只是徒勞而已…… ”

嚴夫子?

自然曉得 ,前幾天自家還送過挽聯呢,齊譽一笑 。

在這周遭,嚴夫子的畫是出了名地靈動 ,后生們無不心悅誠服,如果連他的丹青妙筆都過不了關,其他人希望渺茫。

這懸賞又是怎么回事呢?

打聽之下這才得知 ,藍山縣的知縣庾海,正尋人做畫以做私人贈禮,并開出了二十兩的高價賞銀。

因是他個人使用 ,所以就不能公開地張榜求賢了,否則就涉嫌公器私用 。也因此,才委托各書舍引薦儒生。

面對二十兩賞銀的誘惑 ,書生們無不是趨之若鶩前往 ,但結果卻差強人意。就如同游掌柜剛才所說,他們個個盡皆折戟,卻無一人摘到賞銀 。

二十兩的銀子可是相當不少 ,在鄉下都可用買下十多畝的良田了,誰不心動?

但是想歸想,現實歸現實 ,要想攬那瓷器活,就必須要有那金剛鉆,說到底還是實力與否的問題。

一人嘆道:“晚生自比嚴夫子還差了不少 ,就不去嘗試了。”

“我……也放棄吧 。”又有書生附和道 。

人都有自知之明,頭腦冷卻下來之后,書生們全都恢復了理智。

懸賞雖厚 ,卻要有那本事才行。

齊譽聽得也是癢癢的,如果能拿到這筆賞賜,年后的縣試就不用再愁銀子了 。可惜呀 ,自己前世雖然學過美術 ,對于時下的國畫卻是一竅不通,頗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陣嗚呼哀哉過后,書生們全都含著遺憾退去了 ,鹿鳴書肆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人潮散后,游掌柜才注意到齊譽的到來,抱歉地說:“剛才人雜事多 ,怠慢了齊公子,快請里面坐 。 ”

齊譽拱拱手,贊了一句:“游掌柜門庭若市 ,這是好現象呀。”

“呵呵,不過一些熱鬧而已,毫無收益。”

“也是 。呃……這是謄抄完的書稿 ,請您過目檢閱。 ”

游掌柜接過來翻了幾頁后贊道:“公子的筆法雋秀,書寫認真,可見是用了心思的。不像有些人 ,為了追求抄書的速度 ,寫出的盡是一些所謂的狂草 。”

“掌柜的謬贊了,我既然接下了這活,就要盡力做好 ,絕不能馬馬虎虎濫竽充數。”齊譽誠然地說。

游掌柜慨然一笑:“字如其人,抄書的態度更是一種涵養,公子不急不躁 ,確實精神可嘉 。比之以前,穩重了許多 。 ”

齊譽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再接這個話茬。

而后便是結算尾款 ,除去之前預付的一百文訂金,書肆一方還需支付兩百文錢,然后再加上《百家姓》的三十文報酬 ,最后總計兩百三十文。

齊譽接過了錢,也不數便直接塞入了懷中,一副見財不貪婪的模樣 ,而心里頭卻已經是怦怦跳了 。

此時 ,店里的伙計正忙著收貨,為了防止貨物混淆,時不時在木箱上畫著記號 ,有圓形的,也有方形的。

咦……

那筆跡黑黑的,感覺非常熟悉。

游掌柜見他一直盯著看 ,頗感好奇:“公子對這些木頭箱子感興趣?”

“不是 。”齊譽搖著頭,:“不是箱子,是我對伙計手里的筆很感好奇 ,能不能給我看看呢? ”

“呵呵,當然可以。 ”

那伙計倒也機靈,聞言后不等掌柜吩咐 ,就停下手里的活,跑過來將筆呈上。

齊譽摩挲了一陣,又在手里握了握 ,問道:“這叫什么筆?”

游掌柜解釋說:“聽說是叫記號筆 ,是西洋傳過來的新鮮貨,我了解的也不甚多 。”

“哦,原來是西洋貨。 ”

“聽人說 ,這種筆的筆芯是用一種標記石做出來的,洋人經過了多次改良才做出了筆的形狀,就是現在的樣子。”

“你說它叫……記號筆?”

見齊譽興致勃勃 ,游掌柜又道:“不錯,這種筆就是用來畫記號用的,用的時候不需要研墨稀釋 ,非常方便 。 ”

“太妙了……”

驚訝之后便是欣喜。

沒想到鉛筆的雛形竟是這個樣子的。

雖說這筆的做工還不能和后世相比,但在當下來講,已經算是相當大地進步了 。由此來看 ,西洋國的制造業比想象中的還要發達 。

在這個以毛筆為尊的時代,鉛筆絕對是雞肋般的存在,似乎也只能用來畫記號用了。

恍然 ,一個想法浮上了心頭……

齊譽掩著喜悅 ,不動聲色地說:“掌柜的,這種筆能不能轉賣給我?”

“你要它何用? ”見他一臉誠懇,游掌柜又道:“也罷 ,你若是喜歡,轉賣給你倒也無妨,不過這是西洋來的進口貨 ,價格上可不便宜。”

奇貨可居的道理誰都知道,不便宜也在預料之中,進口貨嘛 ,不都是這樣的嗎?

“價錢方面您看著收就是了 。”

讀書人說話就是不一樣,明明是想要壓價,嘴上卻說著讓你看著收 ,真是隱晦的表達呀!

“公子也不是外人,我就收你一個本錢,四支筆五十文錢 ,我不賺半點利潤。 ”

“咳……”

還真是不便宜 ,五十文錢若是換成糧米,足夠一家人吃半個月的了。

心疼過后,齊譽還是大方地取出了錢 。

齊譽這次沒有再接抄書的活 ,而是向游掌柜索要了一封推介信。他言明,要去試試庾大人的懸賞,如果沒有舉薦信 ,那是見不到縣太爺的。

“賢侄,你真想摘這筆賞銀?”

“唉,沒辦法 ,我現在太缺錢了 。 ”齊譽很誠實,直接承認是窮鬼。

但凡說自己不差錢的那都不是窮人,這就好比坐擁佳麗三千 ,偏說自己不好女色。一句話,不實在!

有機會就要搏一搏,萬一要是成了呢?

見他堅持 ,游掌柜就沒再多勸 ,不如順水推舟做了個人情,反正也就搭一副筆墨的事 。

但在齊譽看來,游掌柜已經非常仗義了 ,這個機會可是他大方才給予的。

出了書肆,齊譽揣著剩下的銀錢走去了集市。

集市里的東西還是一如既往的貴,尤其是肉 。

呵呵 ,貴就少吃點,但不能沒有,三月不知肉味那是圣人情懷 ,俗人比不了的 。

回家的路上,齊譽還遇到了不少鄉鄰,主動地跟大家打著招呼。

引得鄉鄰們一陣詫異 ,齊家這小子是又發瘋了?

這次發瘋怎么還變得這么有禮貌了?

……

今天的事辦得麻利,齊譽趕在晌午之前就回了家。

進了堂屋,卻見鄰居的張二嬸正和自己的瞎眼老娘嘮叨 ,一看到齊譽進來 ,立刻斂去了笑容,急忙起身準備離開 。

“二嬸這就要走了嗎? ”齊譽問道。

“該回去做晌午飯了……”張二嬸尷尬地回了一聲,小腳騰挪 ,趕緊出了屋子。

看到這一幕,齊譽搖頭苦笑 。

以前的自己還把人真是給得罪了個遍啊!

不過齊譽也沒有太在意,路漫漫其修遠兮 ,日子還長,以后他會讓別人對他的看法改變的。

“娘和二嬸聊得什么這么開心?”

齊譽走到周氏身邊坐下,笑著問道。

周氏笑道:“你張二嬸說 ,西村鬧出了大笑話…… ”

原來,在昨天出殯時,嚴夫子所躺得那副棺材居然散架了 。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 ,影響力可想而知。

問題出了,就只能去尋找原因了。

經周大水查驗發現,那副棺材屬于粗制濫造做工上出了問題 ,不僅拼接處沒有合口 ,連木榫都脫落掉了,所以才鬧出了棺材散架的笑話 。

嚴夫子的遺孀秦氏稱,這副棺材是錢掌柜一手打造的 ,而且還花去了她五兩銀子,他對此應該給個說法才是。

然后,又有鄉親們認出了那副棺材 ,說它是齊譽家當初退回去的那一副,齊家娘子還為此寫下了欠契。

一副棺材,竟然出現了兩個買主 。

生意還能這么做?

據棺材店里的伙計們講 ,錢掌柜原有著自己的想法,他的計劃是想先賣給秦氏,然后回頭再給齊家補打一副 ,這樣一來,他就賣出了兩副棺材 。

意圖明顯,錢掌柜這是被利益熏黑了心 ,想出了不太道德的損招。

鄉親們全都唾罵他:無恥奸商 ,算計了完了死人還要算計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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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篇 第006章 巧化債務

縣衙的禮房協管祭祀 ,為嚴夫子出面治喪倒也適合,由于是官方出面,即使有人覬覦秦氏的家產 ,也不敢當著衙門典吏的面胡亂鬧騰 。

張二嬸故意賣了個關子:“嫂子猜猜看,治喪的事最后落到了誰的手里?”

周氏搖著頭:“我猜不出來。”

“不是外人。 ”

“到底是誰?”

張二嬸咧嘴一笑:“聽說禮房的經承大人事忙,就把治喪攤給了你弟弟周大水 。”

經承屬于領導階層 ,給絕戶治喪這種沒油水的事自然懶得理會,丟給下屬才是正解,周二舅作為其屬下 ,替領導分憂更是理所當然。

周氏得意道:“大水是讀過書的人,婚喪禮儀這些事是難不住他的。 ”

“錯了,還真給難住了!昨天時出殯鬧出了大笑話 ,周大水都氣得罵人了 。”

“為何?”

“還件事有點奇怪…… ”張二嬸喝了口茶潤潤嗓子 ,開始娓娓道來。

原來,在昨天出殯時,嚴夫子躺得那副棺材竟然散架了。

……現場哭笑交加 。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 ,影響力可想而知。

問題出了,只能去尋找原因,周大水查驗發現 ,那副棺材粗制濫造做工有問題,不僅拼接處沒有合口,就連木榫都全部脫落掉了 ,所以才出了問題。

秦氏稱,這棺材是由錢掌柜一手打造,花去了她五兩銀子 ,他應該給個說法才是 。

后來又有鄉親們說,這副棺材就是齊家當初退回去的那副,齊家娘子還寫了欠契 。

一副棺材 ,兩個買主 ,這就成了一貨二主了。

生意還能這么做?

據棺材店里的伙計們講,錢掌柜有著自己的想法,原計劃先賣給秦氏 ,回頭再給齊家補打一副,這樣一來,他就賣出了兩副棺材。

很明顯 ,錢掌柜被利益熏了心,想出了損招 。鄉親們都罵:無恥奸商,算計了死人還要算計活人。

秦氏聽到后非常生氣 ,指著錢掌柜的鼻子破口大罵,于是雙方爭執了起來。

周大水處于從安全上的考量,直接請來了縣衙里刑房的同僚 ,讓他們過來維持秩序 。

刑房里是什么德行的人?那可是下鄉后連兇狗都不敢亂叫的人,他們一到,風波很快就平息了。

而后 ,錢掌柜不僅免費修復了那副棺材 ,還給秦氏做出了賠禮道歉。

面對群眾的質疑,錢掌柜指天發誓,他一定痛改前非 ,再也不會粗制濫造了 。

據說,這席話他本是不愿意說的,是刑房的人握著殺威棒曉之以理 ,他才恍然大悟講出來的。

痛改前非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之前賣出的棺材都有問題?

對于這個問題就不好驗證了,老祖宗們都已經入土為安了,難不成挖出來看看?

這種大不敬的事自然無人去做 ,也就心里想想罷了。但是,想多了就變成陰影了 。

于是,錢掌柜臭名昭著了。

齊譽若有所思……

意外嗎?巧合嗎?二舅一摻和就出了幺蛾子?娘子先見過二舅 ,后面又主動找到秦氏,這其中有什么聯系嗎?

言猶未盡的李二嬸離開后,已經接近了正午 ,再不做午飯日頭就要偏西了。

齊譽看著娘子 ,會心一笑,把賺到的余錢交給她后,就準備洗菜做飯去了 。

看著塞在手里的錢袋子 ,柳荃先是一怔,而后就欣慰地笑了 。

看著娘子的微笑,齊譽的心里就不是滋味。記得她剛過門那會兒 ,不僅體態豐腴,氣色上也非常的紅潤,誰見了不贊她是個俏媳婦?這才過去了半年 ,十分姿色就只剩下了六分,想想就覺得心疼。

保養女人是要花錢的,這句話不僅在前世屬于真理 ,在古代也同樣適用 。

要想老婆模樣好,銀子滋潤才不老。

齊譽悠閑地切著肉絲,嘴角掛著自嗨的微笑。

忽然 ,大門外傳來一陣喧嚷…… 。

一聽就是熟人的感覺。

錢掌柜的聲音最先響起:“齊家娘子 ,看你辦得好事!”

“呵呵,是錢掌柜來了呀,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明白?”

“還裝蒜? ”錢掌柜冷笑了兩聲 ,:“我已經打聽過了,那個給秦氏出謀劃策的明白人就是你。 ”

“什么明白人,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柳荃平心靜氣地說道。

“你以吊唁為借口找到秦氏 ,又攛掇她不找喪主,順勢把這事推給縣衙的禮房,然后就落到了周大水的手里。周大水借機從中作梗坑了我 ,你可真是好算計呀!”錢掌柜咬得牙齒咯咯作響 。

“你是說這事呀,舅舅是禮房的典吏,他為民主喪乃是份內中事 ,這不很正常嗎? ”柳荃淡淡道。

“你別胡扯,我說得是那副棺材!我做了一輩子木匠,從沒出過質量問題 ,為什么周大水一經手就出事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 ,那棺材一定被誰動了手腳,是不是你使得壞?”錢掌柜滿嘴怒氣,喋喋不休。

“這些關我什么事?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柳荃一口否道 。

“你不承認也得承認。 ”

“隨便你!”

“唉……你這樣一搞 ,我的名聲可就臭了,以后誰還敢找我買棺材呀?都是你這個惡婦搞得!”

柳荃也不生氣:“錢掌柜,話可不能亂說 ,棺材做工不好可是你親口承認的,現在怎么又埋怨到我頭上來了?就剛才這些話,你當時怎么不和刑房的官爺去理論呢? ”

“我……我敢和他們說嗎?刑房的人就是周大水故意叫過來的 ,說到底,都是因為你!”錢掌柜氣道。

“這件事是刑房的人調解的,你若是覺得不公 ,可以去找縣太爺告他們一狀呀!你找我嚷嚷有什么用?”柳荃的聲音也大了許多 。

去縣衙打刑房人的小報告?不要命了嗎?

想起那黑黝黝的殺威棒,錢掌柜不禁又打了個哆嗦。

“我今天是過來不為別的事,就是來要那五兩銀子的 ,快拿出來吧。 ”

“棺材錢?我來問你 ,你一貨賣二主,兩頭收錢,這是什么道理?關于這事的前因后果 ,刑房那里已有記錄,按照律法上來說,那張欠條已經無效了 。”

“你……”

齊譽心里一嘆 ,這一切果然是柳荃一手策劃的。

她先是以吊唁的名義找到了秦氏,然后說以利害,把治喪的事轉給了縣衙 ,舅舅就借機用掉這副棺材,為錢掌柜同時也為齊家抹平這筆債務。

誰知錢掌柜卻起了歹心,他想一貨賣二主 ,周二舅不僅沒讓他得逞,還暗里黑了他一把 。

“齊家娘子,你不還錢也行 ,但你必須站出來為我說話 ,還我一個公道!否則的話,就休怪我翻臉無情了! ”

“呵,錢掌柜好大的氣勢 ,你這是在逼我嗎? ”

“逼你?逼你又怎么了?”

“……”

啥?敢欺負我娘子?

我齊譽堂堂大男人,就真得沒點存在感嗎?

于是悶哼了一聲,就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手里的菜刀上還粘帶著幾根新鮮的肉絲。

呃……一時心急,怎么忘記把刀放下了……

“諸位,齊家的當家人可是我! ”齊譽鄭重地說道。

眾人一臉愕然 ,似乎在說:鬼才信!

但是,陽光下的那把菜刀熠熠閃光,以錢掌柜為首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凜 。

嘩的一聲 ,他們全都后退了幾步,動作上整齊統一,仿佛心有靈犀一般。

刀壯慫人膽啊 ,齊譽見狀膽子又大了幾分 ,順勢前進了一步,然后挺起了胸膛。

“齊譽,你想干什么?你可是讀書人!”錢掌柜盡量保持著鎮定 。

“怎么?讀書人就該受欺負了?”齊譽長臂一橫 ,把柳荃擋在身后,然后又環指著眾人發狠道:“剛才……是誰說要逼人的? ”

柳荃眼睛猛然一閃,心里頭感覺有點驚呆了 ,相公怎么變得這么血性了?

一番喧嚷,已經引來了不少圍觀的鄰居 。正在午睡的周氏也被吵醒了,她一臉慌張 ,敲著小棍子朝這走來。

“娘子別怕,等會兒你照顧好娘,其他的交給我來處理。”齊譽回過頭吩咐道 。

“嗯……”柳荃應了。

齊譽走前了兩步 ,也不說話,只是用眼睛瞪著他們。

錢掌柜更是一臉茫然,素來懦弱的齊譽 ,怎么這么爺們了?

莫非是他的瘋病發作了?

很有可能!

“齊公子 ,你這什么意思? ”

齊譽冷冷道:“棺材錢秦氏也付給你了,你為什么還要過來想逼?你打了一輩子棺材,就不知你自己的棺材準備好了沒有?”

“你……”錢掌柜臉色煞白 。

“齊譽 ,你什么意思?是在自我壯膽嚇唬人嗎? ”一個站場的壯漢不以為意,持著一把鋤頭上前挑釁。

咔嚓!

齊譽咬了咬牙,揚手一刀 ,鐺的一聲,那把鋤頭就斷為了兩截。

他是真得敢砍呀!

十分肯定,他得瘋病發作了 ,平日里他絕對沒有這膽 。

“大家快跑,他又變瘋了!”話沒說完,錢掌柜就蹦了出去 ,這次過來只是為了出口悶氣,并不想把老骨頭丟在這里呀。

“我沒瘋!我是在和你們講道理!”齊譽更正道。

有拿刀講理的嗎?

于是乎,包括圍觀的鄰居在內的所有人 ,全都一哄而散 。

柳荃一臉含笑 ,眼神溫和地看著相公,她一點都不擔心,因為她知道 ,相公發瘋起來絕不是現在的樣子。

齊譽眼睛一瞪,手里的菜刀落在了地上。

“壞事了! ”

“相公,怎么了? ”

“鍋里的魚 ,可能燉糊了!”

柳荃聞言,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

他一溜煙跑去廚房,隨后便傳來了他的一聲惋惜 。

好好的一條魚 ,現在卻變成了黑不溜秋的烤魚。

吃午飯時,周氏依舊不停地罵著錢掌柜,說他為人不厚道 ,被錢熏黑了心。同時也嘆,兒子真的是長大了,可以像男子漢那樣為這個家遮風擋雨了 。

柳荃也笑了……

娘子笑起來真好看。

不僅人好看 ,而且還很非常聰明。

她用實際行動給自己上了一課 ,遇到麻煩事不要一味蠻干,要多動動腦子,利用好手里的資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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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篇 第007章 進城摘賞

一有空就要抓緊時間讀書,年后就要開考了 ,時間很緊迫。

對于科舉應試,是時候認真地捋一捋了。

其實,原主的學識還是有的 ,以往之所以屢考不中,主要是心態上出了問題 。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太過怯場,心態崩潰發揮失常 ,然后就自暴自棄,一蹶不振。

所以直到現在,他還是個連童生都沒考上的空白身 ,其實這完全是他自身的問題。

科舉制度在歷朝歷代的完善下 ,當下已經十分成熟,形成了一套嚴格的考核體系,雖稱不上多么完美 ,但相對來說還算公平 。

要想魚躍龍門步入到士的階層,就必須憑借真本事去考。

考試的范圍涉獵頗廣,如:法令、算術 、書法、文才、政論 ,都在其中,所以還要求博學。

其中的政論,涉及到古今的歷史人文 ,這也是齊譽當下的弱項,必須要認真了解下關于這個世界的古今歷史 。

和前世所學的不同,這個世界歷史的進程在宋末時出現了拐點 ,被榮國所取代 。榮國建國之后,政治相對開明,生產力有所發展。

不過僅僅過了兩百年 ,榮國就因藩王割據崩潰了社稷 ,然后又被現在的大奉王朝所取代。

大奉建國之初,奉行的是休養生息的國策,凋敝的經濟終于得到了復蘇 。如今八十年過去了 ,現在已是百廢俱興,屬于難得的歷史盛世了。

此外還有傳言,說當前的西洋諸國發展很快 ,已經出現了早期的工業格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放下書本時,已經是月落烏啼朗星隱現 ,廚屋里也傳來了做飯聲 。

晚飯尚可,米粥比之前濃郁了不少,餐桌上也有白面餅吃了。

飯后 ,柳荃先是燒熱水侍候婆婆洗了身子,然后又忙著做起針線活。

沒有了債務的壓力,家里的氣氛也變輕松了 ,一家人全都露出了笑容 。

在周氏睡下后 ,齊譽才苦著臉對娘子悄悄道:“今天晌午時,我好像過于沖動了。”

柳荃卻道:“不,你今天才像個真正的男人。 ”

齊譽一怔 ,一種酸楚感油然而生 。

這半年來,家里家外全靠著她一人撐著,原主不僅無能而且混賬 ,自己都替他感到汗顏。如今一切轉好,必須要把這家興旺起來。

想興家就要多賺錢!

齊譽一臉鄭重地說:“娘子,明天我想去一趟縣城 。”

“去縣城?做什么?”

“我想去摘一筆賞銀! ”

懸賞這事只在讀書人的圈子里流傳 ,柳荃自然聽得云里霧里 。

而后,齊譽簡單說了一遍,又拿出了游掌柜的舉薦信 ,臉上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

“你什么時候學會繪畫了?”

“……丹青潑墨這種東西,只要是個讀書人就會涂鴉一二,我也是個隨大流的人 ,自然也懂。”齊譽含糊其辭說道 。

柳荃雖聽不懂 ,卻激勵地說:“難得你有這樣的上進心,你既得了舉薦信,就去試試吧 ,成與不成也無妨,重在參與。 ”

“嗯,我會盡力的。”

“還有 ,等你到了縣城之后,要先到二舅家答謝,咱家棺材的事 ,多虧他費了心思才圓過去的 。此外,你摘賞的事說不準他還能幫得上忙。”

齊譽應了一聲,聽柳荃又道:“這些錢你拿著 ,路上使用方便。去舅舅家時更要買些東西,空著手去會被別人笑話的 。 ”

“嗯,記住了。”

去縣城有二十里路程 ,大約需要一個半時辰 ,來回的話就是三個時辰了。路途遙遠,要盡早出發才行 。

本想趁著今晚的氣氛好,和柳荃多說些話 ,不料她卻催著自己早睡。

沒辦法,齊譽只得乖乖躺在床上,然后習慣性的默誦起了九九乘法表。

才臨近五更 ,齊譽就警醒了,或許心里有事的人都睡不安穩吧 。當翻身去看時,卻發現柳荃早已起床 。

洗漱后 ,就開始整理起隨身帶的包袱,如鉛筆直尺之類的都要帶上。

走到院子里,卻見廚屋里面煙霧繚繞 ,空氣里還有一股香氣飄來。

娘子特地為自己做下了早飯,一大碗的面條外加兩個雞蛋 。

“天寒地凍的,你又是一大早的出遠門 ,熱湯熱水吃下去會暖和一些。別愣著了 ,趁熱趕緊吃吧。”柳荃催道 。

“娘子待我真好…… ”感激了一陣兒,齊譽就大口大口地扒了起來。

吃過飯后,便背起了包袱和娘子做別 ,遠路需早行,不能耽擱。

臨行前,齊譽想了想 ,決定還是先瞞著著母親,她若是問,就說自己到鎮上的書肆去了 ,柳荃對此也應了 。

主要是怕老娘擔心,在她的眼里,縣城已經算是一個比較遠的地方了。

一路上還算順利 ,原主曾參加過數次縣試,路途上還算熟悉,清晨剛過就走到了藍山縣的縣城。

這本是個偏僻的小城 ,但隨著近幾年人口的不斷增多 ,商業也漸漸旺了起來 。路兩邊店鋪林立,小巷里也有貨郎穿梭,沒有一點蕭條感。

娘子說要先去二舅家 ,而且還不能空著手去。于是就買了些果脯,又割了些肉,拼湊了一份像樣的禮物 。

二舅周大水 ,還算是個有點傳奇的小人物,他年輕時曾做過強盜,耽誤了讀書入士 。后來遭遇官府的圍剿 ,是原主的父親齊三多替他攬了罪名,這才活下命來。也是基于這層恩情,周氏才嫁到了齊家。

周二舅行事頗有手段 ,后面利用銀子漂白了身份,又在衙門里鉆營謀了個小吏,一舉翻身變成了白道上的人 。

之后沒多久 ,他又運作把齊三多的案子翻成錯案 ,結論是無罪釋放。原主因此才有了科舉的資格,如果頂著奸宄之后的帽子,是連報名都報不了的。

原主的婚事也多虧了這位舅爺操心 ,據說柳家的族人犯了案子,還定了罪,是周大水的幫忙才改判的 。他借著這個接觸的機會 ,給自家外甥說了一樁媒,柳荃也因此嫁給了齊譽。

總的來說,周二舅對齊家非常關照。

此外還有個大舅 ,叫做周大壯,他在周二舅的關照下在縣城開了家小館子,賺點養家的小錢 。

二舅家的大門此時正虛掩著 ,還能偶聞到院子里的雞啼聲。

“舅母好。 ”

見齊譽踏門進來,二舅母曹氏先是一愕,而后淡淡的說:“哦 ,原來是阿瞞到了呀 ,真是稀客 。”

稀客這詞真是惹得耳熱。

齊譽一臉汗顏,急忙陪笑:“以前是外甥不懂事,所以才失了禮儀 ,還望舅母多多包涵,我這次來也是順便賠禮的。”

曹氏眼睛一瞥,卻見他提得禮包頗有份量 ,臉色才好看了些:“聽說你浪子回頭,轉了性子,變得知書達理了 ,看來還真是不假 。嗯,你先在屋里坐會兒,你二舅也快下衙了 。 ”

果然被舅母說中了 ,齊譽前腳才剛剛坐下,周大水后腳就回到了家。

周二舅看了看墻角的禮物,心里很欣慰 ,臉面上卻略帶責備地說:“來舅舅家還見外?花這些個冤枉錢 ,還不如多孝敬孝敬你娘。”

“舅舅教訓的是,以前外甥胡鬧,如今迷途知返專心讀書了 。”齊譽苦笑著 ,陪是的話還得繼續說,沒辦法,誰讓原主把人際關系都搞砸了呢!

周大水露出了微笑:“你能這樣想已經算是有長進了。 ”而后又道 ,:“那棺材的事已經被刑房的同僚給壓住了,應該不會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齊譽連忙致謝:“有勞舅舅費心了 。”

擅使殺威棒服人的刑房人,有什么事壓不住?

“你今天一大早來 ,是有什么急事嗎? ”周大水看了一眼他鞋上的泥漿后,問道。

“我聽說知縣庾大人正在懸賞求畫,所以就想去碰一碰運氣。”說罷 ,齊譽就掏出了身上的舉薦信 。

周大水簡單閱過,道:“你什么時候學了丹青?”

“最近閑暇時學的,不過不是傳統的丹青 ,而是西洋畫的一種。 ”齊譽說道。

“外國畫?我還真沒見過 ,對于摘賞,你有幾成把握?”

“把握?我也沒底……”

這是實話,傳統的國畫追求的是意境 ,講究的是神似,而西洋畫除了抽象派之外,大多數的風格都比較追求形似 ,這和傳統國畫基本上是相反的 。

自己有鉛筆,可以畫些素描,只是不知道這種超前的文化作品能不能被認可。

“其實 ,庾大人現在正為這事惱火呢,之前時倒是來了不少人,卻都是些平平之輩 ,沒有一人出眾的。所以在昨天時,大人就把這事叫停了 。 ”

停了?那豈不是白來一趟?

一聲嘆息,齊譽失望之極 。

周大水捋著胡須道:“我這事我是知道的 ,其實這幅畫屬于是庾大人送給別人的贈禮 ,要求上自然高一些。名家的作品雖然合適,但價格太過昂貴,也不是一方小知縣能夠買得起的 ,所以才想到了尋人作畫的辦法。 ”

“原來如此!”齊譽恍然 。

“每年臨近歲末,下級官員都要到上級那里述職,雖然只是例行公事 ,但也要趁機孝敬,這是關乎到自身政績考核大事。”周大水也不遮掩,說出內情 ,隨后又補充道:“禮品上來說,除了必要的炭供之外,投其所好也不失為一種高明做法。 ”

炭供和冰供 ,是指冬夏兩季下官對上級的好處,尤其是炭供,有不少官員都指望這過年呢 。

投其所好更是古今常見 ,正所謂上有所好 ,下必趨之,除了錢財,據說還有送人的呢!

庾大人叫停懸賞 ,齊譽一臉惋惜:“早知道昨天就趕過來了,今天失之交臂真是可惜呀。”

周大水想了想,又道:“無妨 ,你既然來了,就不能白跑一趟。這樣吧,我幫你通稟一下 ,說不準庾大人會給個面子呢?”

“真是太好了,那就多謝舅舅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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