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替父入荊州
漢初平元年,一名身穿青色襜褕 ,頭戴束髻冠,年約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正站在宜城之外,望著這座土墻僅丈余的小小縣城出了神 。
“漢末、三國……呵呵 ,等了多少年,終于是可以來這荊州了。”
感慨良久,便見這名為劉琦的年輕人從腰間拿出了隨身的水囊 ,拔出塞子‘咕咚咕咚’的仰頭喝了一大口,自言自語道:“從今往后,這一生的生死榮辱,就要置于這風口浪尖了。 ”
早在數年前 ,山陽郡高平縣劉琦本人便已經在一場大病中去了魂,此時占據這具身體的靈魂,是一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網文愛好者 。
幾年前 ,當他得知自己成為了漢末劉琦的時候,心中一半是感到驚詫,一半是對自己身份的自嘲。
憑良心說 ,身為魯恭王劉余的后人,還是北軍中侯劉表的長子,劉琦被很多同齡人赤裸裸的羨慕著 ,就這個時代的大背景來看,說他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絕不過分。
但在后世的人看起來,他卻是一只含著金湯勺出世的豬——豚犬兒 。
一生幾無作為 ,被襄陽第一宗族蔡氏逼迫的遠走江夏,失去了繼承父業的機會,本該屬于他的荊州最終為曹 、孫、劉三家瓜分。
而他劉琦,一生最著名的評價 ,便是曹操那一句:“劉景升兒子若豚犬爾。”
委屈活著憋屈死去,死后還要背上一個豬狗小兒之名。
要認命嗎?當然不認 。
從知曉了自己身份的那一天起,劉琦就開始給自己的人生制定規劃 ,認真的學習他能夠接觸到的每一卷漢代簡牘文獻,為自己的未來打基礎。
兩年前,劉琦懇求其父劉表 ,動用人脈在山陽郡高平縣將他舉為孝廉,開始為自己積累一些政治資本。
他被派往巨野縣為縣史,憑借著家族背景和刻苦實干精神 ,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分別出任了巨野的少府、門下賊曹 、縣主簿,并最終在兩個月前當上了秩俸兩百石的掌縣軍縣尉 。
十七冠禮 ,十八就得兩百石的秩俸,在這個時代來講,頗算年少有為。
但也就是在這時,其父劉表派人送來了一封重要的家書 ,簡牘中言:原荊州刺史王睿被孫堅逼死,劉表經舉薦受任荊州刺史,擇日走馬上任。
劉琦一直等的就是這一天!
他要去荊州!親手改變自己的命運!
得到劉表的家書后 ,年少的劉琦立刻做出了一件讓整個山陽劉氏及同僚都不理解的事——他毅然辭去兩百石的縣尉之職,并置書于其父劉表,言明自己要和劉表一同前往荊州赴任 。
其實 ,依照他現如今表現出的能力和背景,再加上劉表在雒陽的人脈,若再堅持幾年干些政績 ,想辦法買通選部的人,幾年后進雒陽做個六百石的議郎、中郎之類的,絕非難事。
他還年輕 ,若果真能進雒陽任職,其前程之遠大或可超過劉表。
可他為何非要棄官去南方趟這渾水?眼下的荊州宗族林立,遍地豪強,可謂是亂成一鍋粥 ,并非什么好地方 。
別人不明白,劉琦也不多解釋,他只是一步步執行自己的計劃——在劉表上任的早些年里 ,讓自己成為荊州不可替代的少君!
眼下劉表雖然被任命為荊州刺史,但他之前是在雒陽任北軍中侯,掌管北軍五營。而雒陽之中 ,劉表的直屬上司太尉張溫和剛剛入京的董卓目下對立,雒陽新舊勢力對北軍五營都眼饞的緊!因此這交接恐頗有周折,再加上雒陽距荊州七百余里 ,劉表到荊州,估計最快也要在三個月后。
而劉琦在充分準備之后,置書給雒陽的劉表 ,言明自己已辭官,要先往荊州一步,替老爹探探路 。
劉表雖然不想讓兒子辭官,但兩人相隔實在太遠 ,劉表光憑扯嗓子也喊不住他!權衡一番之后,最終還是答應了。
劉表在雒陽奏請朝廷任劉琦為刺史掾史,吩咐劉琦變賣山陽郡的族中財產 ,匯集族中兵壯,前往荊州替自己探探路。
這一探之下,劉琦就探到了臨近襄陽的宜城……
“伯瑜 ,再往前走,便是宜城轄境!咱們莫再向前了,就在這里駐扎等候叔父可好?”
說話的人是隨劉琦一起來荊州的同宗劉磐。
劉磐乃劉表長兄之子 ,是山陽劉氏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也是和劉琦從小一塊玩到大的從兄弟,山陽劉氏的兵壯 ,平日都歸他操練 。
至于他口中的‘伯瑜’,乃是劉琦表字。
劉琦乃長子,伯為長仲為次叔為三季為小,其名為琦 ,意指美玉,瑜字亦有所指,《禮記·聘義》中有瑕不掩瑜之說 ,故表字伯瑜。
劉琦將手中的水囊向著劉磐拋擲過去,道:“來都來了,為何便不能向前了? ”
劉磐不愧是武者出身 ,迅速伸手抓住了劉琦扔來的水囊,仰頭‘咕嚕嚕’的也灌了一口,打了個長嗝道:“你我是來暗訪 ,非是來替叔父上任,這一路上也探到了不少情報,知曉南郡之地宗賊盛行 ,少說也有數十家,襄陽、江陵等大縣亦為其掌控!這些情報回報給叔父足矣,何必還要進城?”
劉琦微笑道:“堂兄不想進城,莫不是聽說荊州宗族眾多 ,有些怕了?”
劉磐比劉琦還大上幾歲,且一向又以‘劉氏族中最善騎射者’自居,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怕事 。
劉磐臉色發紅 ,怒道:“胡說!為兄有甚怕的?只是深入荊州腹地,萬一惹出什么亂子,耽誤了叔父的大事 ,反為不美。 ”
劉琦笑了笑,走上前去,一把摟住了劉磐的肩膀 ,就像在后世時,他喝醉的時候與兄弟哥們互相抱住肩膀,是一種表示親近的方式。
對于劉琦這種親近方式 ,劉磐這些年一直不太習慣 。
他不自在的扭動了下肩膀,道:“莫要抱吾!”
劉琦微笑道:“為何?兄長還不習慣?”
“知道還問!”
“無妨,時間稍長便習慣了。 ”
劉磐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些年 ,自己拿他是越來越沒辦法。
“堂兄,你我探聽之事,當真有用?”劉琦訕訕開口 。
劉磐皺起了眉頭 ,語氣頗為不悅。
“如何沒用?荊州宗賊林立,各族皆圈養私兵,霸占州縣 ,實乃大患!這豈非情報?”
劉琦嘆息道:“問題是這些事兒,父親若來荊州,于路亦自能打探 ,荊州遍地宗賊路人皆知,隨便找幾個農戶便可知曉,焉能算數? ”
劉磐張大嘴巴 ,有心想反駁他兩句,但細想想,好像還真就是他說的對。
劉磐沮喪的嘆了口氣:“汝說說,你我來此當探明何事?”
劉琦不并著急回答 ,只是反問道:“堂兄,宗族和宗賊,作何分別?”
劉磐立刻將頭仰起來 ,黝黑的臉龐上充斥著自信 。
“這點小事,汝竟不知?所謂宗族,乃一地望族!而望族中舉族為惡者 ,便是宗賊! ”
劉琦搖了搖頭,道:“兄長這話不對。”
劉磐不服氣道:“哪里不對?”
“魚肉鄉里,為富不仁 ,強迫民女……算為惡否? ”
“自然是算的!”
“可做了這些事的望族,便是宗賊嗎?便需要舉族討之么?”
“嗯……好像不用那么狠吧? ”劉磐有些語塞。
劉琦笑了笑,道:“此皆不是宗賊 ,只能稱為惡霸,如果把做出這些事的望族也列入宗賊,那只怕荊州七郡所有的宗族,便一家也不能留了。”
劉磐頗是頭疼的道:“汝試言之 ,何為宗賊?”
劉琦面色一正,吐字清晰地解釋:“有錢,有私兵 ,有糧食,卻不服從州府,將官吏使為傀儡 ,強占土地,興兵對抗州郡牧守……說白了,就是敢與咱劉氏作對的 ,皆宗賊也 。”
劉磐張口結舌的看著劉琦,三觀有些被顛覆了。
他自幼學習六藝之道,接觸的文獻也多是儒學典籍 ,崇信‘智崇禮卑,曰仁曰義’。
如今劉琦將上位者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思想灌溉給他,一時之間竟讓劉磐有些接受不了 。
“那如何知曉哪些是不服吾等的……宗賊? ”
劉琦長嘆口氣,道:“這個 ,便是你我要呈遞給嚴君之事……這南郡之地的宗族,哪些肯支持嚴君上位,哪些不支持 ,這才算情報!”
劉磐咧了咧嘴,道:“光是南郡宗族,便有上百 ,你我初來乍到,如何分辨?”
劉琦伸出手指,遙遙的一指宜城 ,笑道:“好說,你我進城,好好查探一番便是。 ”
劉磐面露遲疑之色……他還是想等劉表抵達荊州以后再說。
劉琦板起了臉 。
像是劉磐這樣的武人 ,若是不激他一下,只怕會墨守成規至死。
“大丈夫行事怎這般扭捏?堂兄怕死算了,某自去宜城打探彼之虛實。”
說罷,轉頭去牽馬 。
漢末武人重風骨 ,重氣節……最重要的是看重面子!
劉磐平日里以族中第一武者自居,如今遇著大事,若是被劉琦比了下去 ,這面子往哪里放?
便見他跺了跺腳,氣道:“大丈夫豈懼死乎?罷了!某今日陪你便是!你我去宜城打探消息!”
劉琦伸手在劉磐的肩膀上重重一拍:“這才是山陽劉氏的好兒郎。 ”
受了劉琦的夸贊,劉磐的情緒顯然好了許多 ,他笑呵呵地道:“不過堂弟,你我需先說清楚,進宜城探明宗賊虛實 ,汝切勿再起心思,只出城與吾安心等叔父來此赴任,可否?”
劉琦聞言愣了愣。
很顯然 ,劉磐讓他安心在這里等劉表來并不符合他的本意,若真如此,他干嘛要比劉表提前來荊州?
劉琦來這,是為了改變命運的!
而改變命運的第一前提……就是要搞事情!
劉磐見狀急了:“汝為何猶豫?”
“啊?沒有!我沒猶豫 ,我哪里猶豫了……我聽堂兄的便是 。 ”
“敷衍!明明就是猶豫了!堂弟……汝果非安分守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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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雙騎入城
劉琦和劉磐從老家帶來的三百精壯 ,被安排在遠離縣城的山林中,他們兄弟則是喬裝打扮,兩人各牽一馬 ,悄悄的進了宜城。
宜城距離襄陽很近,位于漢江中游,東接章陵 ,南接當陽,北抵襄陽,東西兩面環山高起 ,中部河谷平原,北高南低,向南敞開,乃是襄陽在南方的門戶所在。
劉琦和劉磐在宜城的中心街區找了一家最大的酒肆 ,點了酒食,打算摸索些情況。
在古代,酒肆是一城中流言最多的地方 。
此刻乃是午時 ,算飯口,但酒肆內除去劉琦和劉磐兩兄弟外,并無其他客人。
最近幾年 ,戰亂激增,生產力大幅度減少,除去少數的大戶還可以維持一日三食之外 ,底層民眾都改回了秦末漢初時期的一日兩食,早為大食,吃得多 ,因為要干一天的活,晚為小食,吃完了睡覺,所以吃的少。
酒肆主家見今日來了兩個外鄉人吃午食 ,很是高興,親自給兩人的觴內斟酒,又主動陪坐 ,倒是省了劉琦主動向他攀談的麻煩 。
“聽二位口音,是兗州人士吧?來南郡做生意?”酒肆主家熱情道。
劉琦泯了一口酒,道:“長者真是好眼力 ,吾二人乃是山陽巨野人士,來荊楚做漆器生意的。 ”
酒肆主家心情很好,笑道:“漆盤漆觴?咱南郡本地做這買賣的不少 ,兩位從兗州大老遠至此,只怕未必賺得到錢 。”
“為何?”劉琦故作驚訝地道:“不瞞長者,某之漆器 ,與尋常漆器大有不同,不但質量極佳,且雕琢精美,觴酌刻鏤 ,乃上佳之品。”
那酒肆主家摸了摸下顎的短須,道:“先生的漆器是什么樣子,某并不曉得 ,但再好的漆器,在別州賣的好,但在這荊州怕是不行。 ”
看著酒肆主家一副信誓旦旦之相 ,劉磐有點不太高興了 。
這蠻小子臉一黑,氣道:“吾等做的是正經生意,又不賴稅 ,如何在荊州便賺不得錢?”
酒肆主家笑道:“老夫這酒肆連月來無人來過午食,兩位今日前來,老夫很是感激 ,不妨就給二位透個底,外鄉人想在這荊楚做生意,縱然是通過郡府首肯亦是無用,非得有本地宗族同意方可 ,不然這買賣便做不長久。”
劉琦見話頭逐漸到了正題上,便趁熱打鐵道:“長者,吾二人乃外鄉客 ,為做漆器生意盡賣家資,不容有失,還望老板授人以漁 ,以詳實相告,吾二人日后定有厚報。 ”
劉磐不善唇舌忽悠,在一旁看劉琦演戲看的津津有味 ,渾然忘記自己也是戲中之人 。
直到劉琦在長案下掐了一下他的大腿,疼的他流出淚來了。
“嘶~~!還請長者救我兄弟一救!”劉磐呲牙咧嘴地道。
熱心腸的酒肆主家見劉琦言語誠懇,而一旁的劉磐則是‘急出淚來’ ,感慨道:“兩位不必如此,其實這些事在南郡之地,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夫說于二位便是。”
“愿聞其詳 。 ”
那酒肆主家一邊籌措詞匯 ,一邊慢悠悠地道:“荊州之地,宗族根深,且多豢養私軍 ,便是昔日的刺史王府君面對他們,亦是謙讓。”
劉琦求教道:“荊州宗族勢大,我們弟兄也知曉 ,不過跟生意又有何相關?”
酒肆主家道:“關系自然是大的緊,荊州的大生意,皆被諸宗族把持著 ,若是不經同意隨意摻和,嘿嘿,小兄弟 ,汝漆器再好也是血本無歸。 ”
劉琦恍然的點了點頭,心中開始籌謀起來 。
荊州宗族已經坐大到了能夠掌控地方經濟的地步,那就說明宗族當中已經分出了利益派系,有強有弱。
就和西方的某聯儲一樣 ,據傳是由某些家族實際控股,一樣的道理。
如此說來,荊州表面上看是數十家宗賊為患 ,實際上起決定性作用的,應只有領頭的幾家 。
“敢問,荊州的鹽鐵漆器等大生意 ,是哪家宗族掌控?我兄弟二人心中有數,也別走錯了門路。”
酒肆主家又道:“鹽鐵的買賣,本是官營 ,但在荊州,卻是由蔡州蔡氏和郡府一同運作,官酒糧秣生意是由中廬蒯氏與郡府同籌 ,做布帛漆器的商賈每年納份子給華容長貝羽,南郡的官船車馬由長沙郡守蘇代掌管,另有南陽張氏一族,宗主張方之弟張羨任零陵郡守 ,各宗族私軍之兵械皆由其鑄造。”
劉琦聞言恍然 。
以小見大,見微知著……看來荊州的宗族魁首,應該就是這五家了!
蔡氏族長蔡瑁 、蒯氏族長蒯良、貝氏族長貝羽、蘇氏族長蘇代、張氏族長張方!
劉琦在心中把這五個名字挨個念叨了一遍 ,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
“承蒙直言,吾兄弟知曉了。 ”
……
給酒肆主家付了雙倍的酒錢,劉琦和劉磐起身離開 ,來到了宜城的街道上 。
看著販夫走卒往來稀松的街道,劉磐的臉上露出了迷茫。
“伯瑜,看你一臉自信 ,莫不是從那酒肆老板口中曉得了什么?”
劉琦知道自己這個堂兄平日里只是好武喜射,政治敏感度較低,于是便向他解釋了一番。
劉磐聽了之后豁然開朗 ,對劉琦產生了佩服之情。
同樣是聽一個人說話,劉磐就是聽個熱鬧,劉琦卻通過這些推斷出了誰是荊楚宗族的領頭羊 。
“按照堂弟的說法,和官府同籌鹽 、鐵、漆器、軍械的五大家族 ,便是荊州宗族之首?”
劉琦仰頭看了看不斷變幻的白云,若有所思道:“對,鹽 、鐵、車馬、漆器 、軍械全讓這五族壟斷 ,其余宗族默認不爭!說明荊楚宗族以這五家為首,若是這樣,荊州的局勢便明朗了。”
“如何明朗? ”
“這五大宗族 ,便可以代表所有荊州宗族的態度,他們五家若支持嚴君上位,那便為友 ,他們五家若是不肯,那便是宗賊,是為敵……當除之!”
劉磐聞言 ,轉頭就走:“某去牽馬!”
劉琦被劉磐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急忙追上劉磐攔住他:“堂兄,汝要作甚? ”
“事不宜遲,你我立刻打聽那五大家族府邸所在。”
劉琦被劉磐那一本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 ,反問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自然是送拜帖垂詢! ”
“垂詢何事?”
“垂詢……垂詢……”
劉磐語塞了 。
是啊,這種事當如何相詢呢?
垂詢吾大伯劉表要入駐襄陽就任刺史,汝等五族服還是不服?支不支持?
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但事實呢?誰也不知道。
劉磐的臉憋的發紫……最終還是求教式的看向劉琦。
劉琦伸手拍了拍劉磐的肩膀 ,道:“弟知堂兄心系嚴君上任,但五族所思,絕非登門拜訪可以探得 。 ”
“該當如何?”劉磐抑郁道。
“去宜城縣衙。”劉琦露出了微笑 ,一條計策在他的腦海中醞釀而生:“會有人幫你我將五族的態度試探出來的 。 ”
……
宜城縣衙離他們所處的酒肆并不太遠,坐落在宜城縣正中,占地不多 ,僅過一畝,一縣首府建成這樣的規模,著實稱不上氣派。
劉琦向縣衙的公人出示了自己刺史掾史的任牘和符傳——所謂的符傳乃是官員用以通關跨州的符信 ,相同于路引文書和通關文牒。
縣衙的公人在確認了劉琦的身份后,立刻向宜城縣令稟明,得知新任州刺史的佐官掾史蒞臨,宜城縣令李錚不敢怠慢 ,親自出來相迎 。
“宜縣縣令李崢見過掾史,不知掾史親臨,怠慢之處 ,還請劉掾史見諒。”
劉琦告知了對方自己是掾史,卻沒有告知對方自己是劉表之子。
畢竟大局未定,眼下冒然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怕是會有性命之危。
“縣尊客氣了,在下不過區區一百石掾史,何敢勞一縣之長親自相迎?”劉琦很是客氣地回道 。
李錚和藹笑道:“劉掾史這話說的 ,閣下乃刺史佐官,錚不過替刺史牧守一縣,內外之懸 ,豈能以官職而論?”
說到這,李錚向著劉琦身后看了看,卻只瞅到劉磐一人。
“掾史遠來荊州,怎只領一人? ”
劉琦微笑道:“不瞞李縣尊 ,吾乃劉府君族中之人,劉府君欲來赴任,命在下先來做個前哨 ,故輕裝簡行。某在此知會縣尊,劉府君不日即至宜城 。”
劉琦身后的劉磐一聽這話,不由愣住了。
不日即至?
叔父他老人家不是最少得三個月之后才能到荊州嗎?
何時成了‘不日即至’?
“哦?”縣令李錚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眼神一時間變的有些飄忽,但很快就又回歸常態。
不過他表情的些許變化,還是落在了劉琦眼中 。
“劉府君快到荊州了?還要來宜城暫居? ”
劉琦點頭道:“正是 ,所以在下才先行一步,請李縣尊在宜城準備行轅居室,供劉府君暫居 ,府君會在此暫居并處置荊州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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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扯謊試五族
劉琦見了宜城縣令,告知對方劉表即將抵達宜城 ,讓他在宜城收拾停當,準備迎接劉表。
宜城縣令李錚立刻應允道:“掾史放心,此事本縣自會安排 ,劉府君若至宜城,宜城縣上至本縣下至小吏皆必當盡心竭力相輔!”
劉琦微笑道:“縣尊有心了,另外還請縣尊派人前往襄陽 ,知會襄陽令,取南郡戶籍造冊及各縣軍職花名冊來宜城,待劉府君至后自有調用 。 ”
“這個自然。”李錚滿口答應 ,猶豫了一下又道:“不過李某有一事不明,還請掾史賜教。”
劉琦很清楚李縣令想要問什么 。
“李縣尊是想知曉,為何劉府君來荊州上任不入襄陽 ,卻偏偏要來宜城? ”
李錚有些尷尬的笑了……這年輕掾史猜的還真準。
“還請掾史賜教?”
劉琦四下看了看,見縣吏都站的較遠,方將嘴貼近李縣令的耳旁,低聲道:“劉府君上任 ,不去襄陽,反倒來宜城小縣的原因……”
“嗯、嗯! ”李錚的面色略顯激動,表情越發凝重 ,聚精會神地等待下聞。
“某不甚清楚。”劉琦淡淡的將下話說完 。
李錚激動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僵硬且尷尬的笑容。
不清楚你故弄什么玄虛?
……
就這樣,劉琦以刺史掾史的身份 ,住進了宜城縣衙。
從山陽郡到宜縣,這一路上劉琦基本都是露宿荒郊,再加上他的騎術比較一般 ,一路上耽誤了不少行程,風餐露宿,很是辛苦 。
他大腿里側的肉 ,因為長時間騎行都被磨破了,脫褲子時刮的生疼。
如今終于見到了床榻,劉琦心滿意足,他仰頭向著床榻上一躺 ,愜意地念叨了句:“舒坦。”
劉磐可沒有劉琦那么自在,他在原地轉圈,忐忑不安 。
堂弟如何這般心寬?他適才扯下大謊 ,他自己莫非不知?
劉磐走上前去,將劉琦從床榻上硬是拉了起來。
“你干嘛?”
本想好好睡上一覺的劉琦皺起眉,看向不知發什么邪瘋的劉磐。
劉磐將自己壯碩的身軀向前探了探 ,黝黑的臉龐幾乎都要貼在了劉琦的面上 。
“伯瑜,你可知你適才與那李縣尊說了什么? ”
劉琦皺起眉,道:“說了很多 ,兄長問的是哪一句?”
“你適才說叔父他數日后便可到達……”
“噓! ”
劉琦用食指擋了擋嘴唇,然后沖著門外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需防隔墻有耳。”
劉磐止住了話頭 ,轉身走向門口,輕輕打開一條縫隙,仔細的瞧了瞧,又來到窗邊觀察許久。
好一會 ,方見劉磐轉頭回道:“外面無人偷聽 。”
劉琦放心了,道:“我也只是謹防萬一,堂兄有什么話 ,問吧。 ”
“伯瑜,汝今日見那宜城縣令,言叔父這幾日便至荊州 ,可你我皆知,叔父眼下尚在雒陽交接軍務,兩三個月也不見得能到荊州 ,汝今日之言豈不是誆騙那縣令?”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后,卻聽劉琦篤定說道:“我誆的就是他!”
沒曾想劉琦居然會這般回答,劉磐吃了一驚。
“你誆他作甚? ”
“誆他 ,是為了看看,荊州五大家族對父親上位,持何態度。”
“啊?”
謊報劉表的行程,和試探五大宗族的態度……這倆兒事劉磐怎么看也沒看出有關系 。
“堂弟 ,汝莫不是耍笑于某? ”
“我閑來無事耍笑堂兄作甚?”
看著劉磐疑惑的表情,劉琦耐心地解釋道:“兄長,這宜縣乃是襄陽在南方的門戶 ,兩地相距不足百里,那五大宗族的本家宅邸皆在襄陽,宜城這么近的地方 ,焉能不受五族掌控?”
劉磐皺起眉,仔細地想了一會,詫然道:“伯瑜的意思 ,那李縣尊是五大家族的人?”
劉琦淡淡笑道:“或許說他是五大家族的狗更貼切些,能在離襄陽這么近的地方優哉游哉的當縣令,若非跟五大家族沾親 ,那便是已經投效,絕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
劉磐有些回過味來了:“堂弟你扯謊叔父不日將至……是猜到那李縣令會將此事告知五族?”
劉琦正色道:“正是如此,而我們只需要看看五大家族對這個假消息會如何應付,便大概能推算出他們對父親任荊州刺史抱何態度。”
劉磐恍然大悟 ,重重的一拍雙手:“堂弟,想不到你居然有這般鬼才! ”
劉琦起身走到窗邊,再次確認窗外無人后 ,低聲道:“眼下他們只是知道你我單騎入宜城,卻不知咱們在城外密林中,尚有三百族中兵壯 ,這些兵壯都是兄長一手操練的,素養如何?”
一說到自己帶出來的兵,劉磐的臉上就流露出了得意之色。
他用力的拍著胸脯 ,自信道:“伯瑜,非吾夸口!別看你智計遠勝于某,但論及練兵 ,在咱族中為兄敢稱第二,便無人可為第一!”
劉琦滿意的點點頭 。
劉磐不是那么沒譜的人,他敢這么說,就說明這三百兵壯可用。
“堂兄 ,一會麻煩你偷偷出城,從咱們的人中挑選些精干之人,讓他們去襄陽打探五大宗族的動向 ,隨時回報。 ”
劉磐站起身來:“為兄這便去辦 。”
“千萬小心,莫被那李縣令的人跟蹤了。”
“哈哈,堂弟放心 ,為兄好歹也是族中第一高手,宜城的些許縣吏,跟某不住! ”
說罷 ,便見劉磐迅速的開門離去了。
望著劉磐的背影,劉琦很是感慨的長吁口氣 。
劉磐在軍事方面是有一定能力的,若好生培養 ,日后定是大將之材,不過他性子有些憨直過甚了。
不是說腹黑就是好事,但從今往后,山陽劉氏將在荊州面臨各種大風大浪 ,多點心眼還是有助于在亂世中存活的。
劉磐缺的心眼,只能靠劉琦替他長了 。
……
劉磐潛伏出了宜城,前往城北的山林中去找他麾下的那些兵壯。
同時 ,宜城縣令李錚,也是火速書信一封,命人持簡牘往襄陽 ,去見他暗地里的金主——荊州五大宗族之一的張氏族長張方。
張方接到信后不敢怠慢,立刻請另外三大族長蔡瑁、蒯良 、貝羽到其府邸一聚。
至于蘇氏族長蘇代,眼下人在長沙任郡守 ,由其弟蘇煥代其出席 。
五大宗族的族長見了面,各自寒暄之后,張方便將事情引入正題。
“諸公 ,新任的刺史掾史已至宜城,并知會宜城縣令李錚,言那劉表正奔著荊州來,還要在宜城落腳 ,諸公以為此事如何?”
張方的話音落時,其余四位族長都低頭沉思。
不多時,卻聽貝氏族長貝羽道:“昔日刺史王睿在任時 ,對吾等頗友善,荊州各郡鹽鐵漆器的買賣,亦是咱們各家與官府同營 ,可謂頗識時務……就是不知道這劉表,是否也能像是王睿一樣通曉事理 。”
蘇氏族長蘇代之弟蘇煥言道:“以在下度之,怕是未必。 ”
幾人一起看向他。
“蘇公何出此言?”
蘇煥慢悠悠地道:“那劉表可不是王睿那般的軟弱之輩 ,此人在京師任北軍中侯之職,執掌屯騎、越騎、步兵 、長水、射聲北軍五營,如此重職豈是庸碌之人所能擔任?此人若來荊楚 ,怕是不會任憑吾等鉗制 。”
蒯氏族長蒯良道:“蘇公之言,未免武斷過甚吧。”
蘇煥道:“非某蓄意猜度,只是這劉表乃漢室宗親,位列八俊又為八顧 ,曾歷黨錮之變,早年亦曾參與太學生清議,可謂久經風浪 ,豈是易與之輩?依某之見,還是早做決斷,勿讓此等人物來荊州為妙。 ”
張方和貝羽聽了這話 ,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
蒯良問道:“不知劉表的事是何人告知蘇公的?”
蘇煥道:“在下孤陋寡聞,但家兄畢竟是長沙郡守,頗曉朝中諸事。”
蒯良的表情不見喜怒:“那蘇氏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
蘇煥看向蔡瑁 ,說道:“德珪賢弟的姑丈乃是當朝太尉,不如由德珪賢弟向張太尉進言,請朝廷另換一位刺史 ,替那劉表來荊州赴任,如何?”
五大宗族之中,蔡瑁乃是最為年輕的家主,但正因為年輕 ,同時也是進取心最強的一位,而蔡瑁的背景也深厚,他的姑丈也正如蘇煥所言 ,乃太尉張溫,名義上是大漢十三州全軍總司令。
有進取心歸有進取心,但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 ,蔡瑁還是能夠拿捏的 。
“承蒙諸公看重,但蔡某與姑丈平日里少有往來,事關一州刺史 ,姑丈焉能憑蔡某一后輩之語,隨意向朝廷進言?且雒陽諸事,皆由董卓一手把持……此法恐不可取。”
蘇煥長嘆口氣 ,道:“那便只有一個辦法了。 ”
說罷,便見他迅速伸手比劃了一個‘砍’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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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敵人與朋友
蘇煥的意思很明顯了——殺!
看到蘇煥做出這個手勢 ,其他四名族長竟無一人驚詫 。
蒯越低頭沉思、張方和貝羽二人若有所悟,蔡瑁則直言道:“這未免過于兇險了吧?畢竟是新任刺史,殺他豈不與謀反無異?”
蘇煥搖了搖頭 ,道:“德珪,咱們這些人,如今過的什么日子?要什么有什么 ,可謂無拘無束!可那劉表是個強硬人物,并不易與,他來了見吾等勢大壓他一頭 ,焉能罷休?后患無窮啊!”
張方在一旁幫腔道:“劉表雖是漢室宗親,但從雒陽卸任來此,未必會帶多少人馬 ,咱們可讓手下兵壯擋其來路,劫其財物,再行殺人,偽裝成山賊……嘿 ,可謂神鬼不覺! ”
貝羽一拍桌案,贊道:“此計甚妙,如今天下紛亂 ,董卓廢帝誅后,諸州郡牧守皆有討董之意,咱們就是收拾了劉表 ,雒陽那邊也無暇顧忌,這荊楚之地還是咱各族說了算!”
見已有兩家大族呼應自己的想法,蘇煥又看向蒯良和蔡瑁 ,問道:“二位意下如何?”
蔡瑁猶豫不決,偷偷看向蒯良。
蒯良站起身來,肅然道:“蒯某雖非圣賢 ,卻也知曉忠義操守,諸公如此妄行,莫不是想荊楚大亂?此舉與謀反何異?恕某不能奉陪。 ”
說罷,直接拂袖離席 。
貝羽重重的哼了一聲:“蒯子柔真頑固之輩!”
蔡瑁望著蒯良離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
在他心中,荊州各宗族中最有長遠眼光的人,是蒯良和他弟弟蒯越。
雖然蔡瑁對伏殺劉表的提議頗為意動 ,但看蒯良憤而離席,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隨道:“三位且先談著 ,某去追子柔公回來!”
說罷,蔡瑁迅速起身,離席去追蒯良……
蒯良來到張府外 ,剛跨上了自己的輜車,就見蔡瑁匆匆趕來,一把拽住蒯良:“子柔公 ,如何突然離席?莫不是嫌我等禮數不周?”
蒯良轉頭看向蔡瑁,道:“德珪,咱們荊楚望族固然要為族爭利,卻也要看這利為何利!爭得還是爭不得!欲人勿聞 ,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蘇、張 、貝三家欲行此大逆之事,當真以為能避的過天下人的耳目?這是把荊楚宗族置于爐火上燒烤矣! ”
蔡瑁詫然道:“當真這般兇險?”
“謀害監察之官 ,何等大罪?況汝當那三家便無私心么?”
蔡瑁聽蒯良話里有話,忙拱手道:“愿聞其詳! ”
“德珪,汝剛繼承家主之位 ,對諸族內情所知甚少,那蘇煥和其兄蘇代皆吳郡人,與烏程侯孫堅乃同鄉 ,那孫堅現以袁術馬首是瞻,前番先逼死荊州刺史王睿,又殺南陽郡守張咨 ,為的什么?不過是為袁術日后強占荊州奠基石爾!”
蔡瑁聞言大驚:“依子柔公所言,蘇家兄弟早就已經投靠袁術和孫堅了?所以才提議伏殺劉表,讓荊州刺史之位空懸……是幫袁術掃清障礙?”
蒯良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王府君當初在襄陽待的好好的 ,孫堅突然拿了一份不知真假的檄文來逼其就范,而其兵鋒突入荊州期間無絲毫阻塞,若無內應 ,誰信? ”
蔡瑁聽的渾身冷汗直流 。
他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是新任荊州刺史上不上任的問題,居然能夠牽扯出袁術和孫堅這樣的人物。
自己身在荊州 ,也未曾想到荊州的水這般深。
蒯良繼續道:“南陽郡守張咨死后,袁術將麾下兵馬屯于魯陽,逐步蠶食南陽郡 ,早晚必圖荊州……試問德珪,袁術若來了,這荊州還能有咱兩家的立足之地么?”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 ,名聲響徹各州郡,既有軍權又有人脈,袁氏如入主荊州,當大力扶持對其有功的蘇氏和貝氏等 ,而其余的幾家大族利益必會被壓榨 。
蔡瑁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他向蒯良半躬作揖:“若非子柔公點醒,瑁險些為他人做嫁衣 ,瑁這便回府,閉門謝客,不見外人。”
蒯良不置可否 ,只是道了一聲‘等吾消息’,便命車夫催動輜車,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
這幾日 ,劉琦一直住在宜城縣衙,一邊休養調整,一邊仔細揣摩從襄陽送來的各郡縣軍戶花名冊……
劉磐則暗中調動手下族兵 ,探查襄陽五大宗族的一舉一動 。
……
“伯瑜,五大家族有動作了! ”五日后的一大早,劉磐便推開劉琦的門,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劉琦左手端著一爵清水 ,右手拿著一柄小長棍,在嘴中來回上下翻弄。
劉磐好奇的看著刷牙的劉琦,問道:“伯瑜 ,此乃何物?”
“牙刷。”
劉琦端起一爵清水,囫圇漱了漱口吐在盂中,道:“拿鬃毛嵌在木棍上做的 ,還算簡易,回頭找工匠給你做一柄? ”
劉磐使勁的搖頭:“莫費那力氣,我用楊柳枝就挺好 ,不似你這般矯情 。”
劉琦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不勸他。
在保持個人衛生方面,他跟劉磐沒法犟嘴 ,相差一千八百多年的衛生防疫知識,不是他簡簡單單的一兩句話就能彌補的。
各自活好各自的吧 。
“兄長適才說,五大家族有動作了?”
劉磐精神一振,忙道:“果然不出汝之所料 ,五大家族中有三家暗中調遣私兵,前往博望附近埋伏,欲圖不軌 ,想埋伏叔父,嘿嘿,卻不知叔父根本不會來 ,反倒是暴露了自己。”
劉琦走到長案前,將簡易牙刷放下,問道:“是哪三家? ”
“貝氏 ,蘇氏,張氏!”
“蔡氏和蒯氏沒有派人去么?”
“沒有! ”
劉琦認真的盯著劉磐,確認道:“兄長保證沒弄錯?”
劉磐很是自信的拍著胸脯:“某派去的兵壯 ,皆族中精銳之士,當初平山陽賊寇,他們亦多有建功,些許小事 ,定不會探錯!”
劉琦雖然對這些劉氏族中兵壯不甚了解,但他了解自己的堂兄。
劉磐性子直爽,雖然有時愛面子好吹噓 ,但在關鍵的事上卻不含糊,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
“如此看來……蘇代 ,貝羽,張方,他們仨是敵人了? ”劉琦念叨道。
“應該是。”
劉琦又問道:“那蒯氏和蔡氏的人呢?可有什么舉動?”
“派去的人回報 ,說是蔡氏家主和蒯氏這幾日都閉門謝客,不曾出府,其府中的下人和在襄陽周邊豢養的私兵 ,也沒有任何動靜 。 ”
“真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呀。”劉琦的嘴角掛起了一絲笑容:“蔡、蒯兩家是明事理的,可以試著引為盟友。”
劉琦的話讓劉磐興奮了:“如此說來,這兩家是朋友了? ”
看著劉磐興奮的表情,劉琦不由長嘆口氣 。
天真可愛的毛病又犯了……
“堂兄 ,有一個事你要弄清楚,蔡、蒯兩家我們可以爭取為盟友,但永遠跟他們做不了朋友……你可明白?”
很顯然 ,劉磐不明白:“朋友與盟友,不是一個意思嗎?”
“當然不是。”
劉琦一邊搖頭,一邊解釋道:“盟友有時候 ,會變的比現在的敵人還可怕,不過那都是后話,眼下還是把他們變成盟友才是要緊事。 ”
劉磐被劉琦弄的思緒很亂 ,頭疼的緊。
荊州七郡還未到手,事情就這般復雜,若叔父真的接手了荊州七郡 ,日后不知還要有多少破事!
算了,反正有伯瑜在,費腦的事讓他去想 。
“伯瑜,咱們如何能夠與蔡氏和蒯氏成為盟友?”
“等!等他們主動找上門。”
劉磐詫然道:“等?這可行嗎?萬一他們不來呢? ”
劉琦篤定道:“蔡 、蒯兩家現在不跟其他三族一同造反 ,說明他們清楚個中利弊,想的深遠。想的深遠的人,一般最會權衡 ,且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發達的機會……放心吧,他們一定會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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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神龍見首不見尾
兩日后,劉琦去尋宜城縣令,向他陳述了一個足矣讓其發瘋的消息 。
“劉府君……不來了?”李錚使勁地瞪視著劉琦 ,似是想從他的表情上,找出他撒謊的佐證。
“不是不來,而是中途有事 ,臨時改道去了山陽郡,想來是有什么大事處理吧。 ”劉琦輕描淡寫,說的仿佛不是一州刺史,而是隔壁家出門偷腥的老伯 。
“可是、可是本縣已經……”
“已經什么?”
李錚咧了咧嘴 ,將還沒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他總不能跟劉琦說,‘本縣已經將劉府君將要來荊州的消息通知了五大宗族吧’?
“本縣已、已經為劉府君準備好了行轅住所,府君若是不來……豈不讓本縣空歡喜一場。 ”
劉琦安慰他道:“劉府君只是臨時有事 ,又不是一直不來,縣尊不必這般落寞 。”
李錚心中暗道,吾等暗中準備之事 ,你一個孺子又知曉什么?
“那敢問掾史,府君大人何時能到荊州?”
劉琦搖了搖頭,嘆道:“府君大人此番行事低調 ,何時來荊州未曾與我明說,只是囑咐我在荊州核實戶籍 、軍戶、武庫、倉敖等軍政要務。 ”
劉琦的樣子太具有欺騙性了,李錚對他沒有絲毫懷疑 ,他在主觀上就沒覺得劉琦這樣的孺子會扯謊騙他們。
眼下令李錚忐忑的,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荊州刺史!
這個劉表一會說來,一會又說不來,到底是玩的什么手段?
就在李錚心中琢磨不定的時候 ,突聽劉琦道:“縣尊,吾奉劉府君之命,先來荊州查看軍政 ,雖有表冊為憑,但還需實地核實,請縣尊幫忙找個引路之人 ,帶某去南郡各縣探訪 。”
劉琦提出的條件并不過分,他身為劉表的掾史,替劉表摸清楚荊州的家底 ,是合情合理的職務性要求。
“此事易爾,不知掾史想要哪日動身?”
劉琦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李錚道:“如此,我便遣本縣廷掾帶符傳引你同往。 ”
廷掾為縣令屬官 ,掌監鄉五部,春夏為勸農掾,秋冬為制度,其實和劉琦的工作性質差不太多 ,都是佐官,但地位相差太多 。
同樣是秘書,一個省級一個縣級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待劉琦走后 ,一直陪笑的李錚臉上露出了懊惱的神情,他急忙趕回書房撰寫書信。
寫完后,他立刻召來心腹 ,囑咐道:“汝速往襄陽,將這牘秘信交給張氏家主,告知他劉表近期不至 ,請他們火速收攏在博望埋伏的人馬,以免時間長了被劉表的掾史察覺 。”
“諾!”
那親信走后,李錚揉了揉眉心 ,自言自語地道:“北軍中侯劉表,果然了得! ”
……
‘劉表中途改道不來荊州’的“真實消息”送到了襄陽張方處不久,貝,蘇 ,蔡,蒯四大家族便立刻知曉了。
五位族長的心都開始惶恐不安起來。
這位漢室宗親比他們想的厲害……老家伙藏頭露尾,一會說來 ,一會又說不來,打的是什么算籌?
蔡瑁知道信兒后,坐不住了 ,立刻派人送上拜帖,驅車前往蒯良的宅邸 。
蒯良和其弟蒯越一同接待了蔡瑁。
“子柔公,那劉表怎突然又不來了?會不會是那老蠅蚋賊得到了些什么風聲?”
蔡瑁此刻既擔憂又慶幸。
他擔憂的自然是劉表的意圖 ,慶幸的則是他沒有和蘇,張等人一同派兵伏擊劉表,引火燒身 。
蒯良沒有回答 ,只是命下人先端上煮茶請蔡瑁飲。
漢朝的茶道并不普及,還沒有形成時尚,只有部分望族或是官員喜歡,而且飲法奇特 ,像是煮粥一樣往茶里放各種奇怪的調味,包括是油和鹽。
蔡瑁從不喝煮茶,吃了兩口感覺齁咸 ,便將盛茶的樽放下不碰了 。
“子柔公,您倒是說話啊? ”
蒯良沉默許久,方道:“無外乎兩種情況 ,一則他確實有事,轉道回了山陽郡老家,二則是他對荊州宗族有疑心 ,或是提前知曉了蘇 、張、貝三家的動作,因而不來上任。”
蔡瑁愁苦道:“若如此,那劉表的心機就真是太深了 ,此等人物當了刺史,咱們各族日后哪能討得好去?”
蒯良淡淡道:“劉表本就不是等閑之輩,與這樣的人物,切記不可用強……不過你我兩家并不曾與蘇煥 ,張方等人行悖逆之事,倒也不用過于擔心。 ”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蒯越 ,突然開口:“兄長,德珪,咱們好像還漏算了一個人。”
蒯良皺了皺眉 ,低頭沉思 。
蔡瑁掰著手指頭道:“蘇代蘇煥兄弟,張氏的張方和他在桂陽當郡守的弟弟張羨、華容長貝羽,還有劉表……該算的人 ,一個也沒落下吧?”
蒯越不緊不慢地道:“五大族的人各個驚疑不定,都在心里提防著劉表是如何籌謀……但卻忘記了,將這些事兒通過宜城縣令透露給我們的 ,可是那個年輕的掾史。 ”
蔡瑁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道:“區區一個年輕孺子,又能如何?難不成這一切還會是他的算計不成?”
說完之后,蔡瑁不由哈哈大笑 ,很顯然,他感覺自己適才所言風趣之極。
但蒯氏雙雄卻沒有笑 。
蔡瑁一個人兒樂,時間一長就有些尷尬了。
他臉色紅了紅 ,低低的咳嗽兩聲:“難不成還真會是他?”
蒯良默默的念叨道:“那個掾史,據說也是姓劉,年紀很輕 ,剛過冠禮之年,異度你若非要說他是少年英才,倒也并無不可……可他扯謊亂說劉表行程 ,所圖為何?”
蒯越試著猜度:“或許是為了引出五大家族中,誰是劉表之敵,而誰又可為劉表之友呢? ”
一席話說完 ,滿廳皆靜,落針可聞。
半晌之后,蒯良緩緩開口道:“此事汝何以為憑?”
蒯越嘆息道:“此事亦是弟之猜度,并無佐證 ,但劉表派來荊州的前哨,不論年長年少,想來都非等閑之輩 ,畢竟荊州眼下的局面,對于劉表來說也是錯綜復雜,他焉能派一無能之人來此?”
蒯良沉默了好半天 ,方才道:“咱們需得和那掾史,見上一面 。 ”
蔡瑁站起身,拍著胸脯道:“此事有何難哉?且待某前往宜城 ,將那小子帶來一問便知。”
蒯越急忙勸阻:“德珪不可造次,對方雖然年輕,但我等不知對方根底 ,不可冒然失禮……汝和兄長皆是一宗之長,不便輕動,不然只怕會讓蘇 、張、貝三族懷疑,不妨就由我暗中去宜城試探那掾史的虛實 ,如何?”
蒯良聽了這話,點頭道:“異度之才,在為兄之上 ,若由你去,兄甚放心也。 ”
蒯越起身道:“兄長,弟會那掾史 ,若見他可以成事,該當如何?”
蒯良淡淡道:“良禽擇木而棲,荊州宗族若是再這般恣意妄為 ,早晚必亡,還是需扶保英主,才能將家族發揚光大 ,二弟眼光精準,若感覺可行,便替為兄應了劉表吧 。”
蔡瑁亦是附和道:“蔡某亦愿與蒯氏同效一主!全憑異度替我一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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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虎黃忠
為了印證對劉琦的猜測,蒯氏族長蒯良之弟蒯越,代表蔡瑁和蒯良暗中前往宜城去見劉琦。
到了宜縣 ,蒯越并沒有著急露面,而是暗中行事,以免惹出什么是非。
他派手下人去賄賂宜城縣吏 ,打聽劉琦的行蹤,想要在縣衙之外與其碰面 。
事情就是這么湊巧,蒯越手下人帶回消息 ,劉琦此刻已經不在縣衙,而是前往周邊縣城,代表劉表實地探訪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后 ,蒯越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暗道:“真天助我也。”
只要他不在宜城縣衙見劉琦,這事就不會輕易傳到其他襄陽宗族的耳朵里,蔡氏和蒯氏就可進退自如。
打聽清楚劉琦的行程之后 ,蒯越便離開宜城,追蹤劉琦而去 。
……
此時,劉琦本人則是在宜城廷掾的指引下 ,走訪到了臨沮縣。
臨沮縣縣令聽聞刺史掾史前來視察,大喜過望!
他立刻吩咐麾下的功曹使和主記室,此番一定要全力配合這位州掾史 ,好好展現一下自己的政績!
這可是他出人頭地,博取刺史青睞的天大良機!
臨沮縣令為迎接劉琦,材料準備的相當完善 ,且信心滿滿,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劉琦對他精心準備的那些政績簡牘沒有丁點興趣。
真的是一丁點都沒有 。
與臨沮縣令見面之后 ,隨意寒暄了幾句,劉琦便單刀直入,說出了自己的目地。
“琦在宜城審閱南郡各縣在編將校名錄牘卷時,曾看到臨沮縣有一位軍司馬 ,姓黃名忠,字漢升,不知確有此人否?”
臨沮縣令見這位年輕掾史下地方視察 ,卻不問縣令、不問縣丞縣尉,連政務也不問,單單要問一個軍司馬 ,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心中老大不高興。
但他再不高興,也得如實作答 。
“確有此人。 ”臨沮縣令干巴巴地道:“臨沮縣在編兵卒共計八百人 ,由縣都尉總領,其下轄兩名軍司馬,各掌兩曲步卒 ,黃忠便是兩名軍司馬之一。”
劉琦聞言笑了,道:“煩勞縣尊將他引薦于我 。”
“掾史來我臨沮縣,就要見黃忠一人?”臨沮縣令詫然問道。
“就見他一人。 ”
臨沮縣令心中苦澀,這一縣之中的官員不少 ,哪個不比黃忠重要?就算是武官,在黃忠之上還有一名都尉,對方身為州掾史 ,如何這般不識人才?
黃忠怎么就那么香呢!
但不管臨沮縣令心里有多不服氣,劉琦表了態,他就得照辦 ,有不服氣也不能說,只能憋著!
縣令派人將黃忠召了來 。
在等待黃忠的期間,劉琦心中頗為興奮。
要鏟除荊州宗賊并成功的入主襄陽 ,就要擁有屬于自己的武裝力量。
而建立武裝力量的關鍵,是要有一位能夠統兵的將才。
劉琦連日來一直閱覽各縣的軍職名錄,就是想看看那幾個赫赫有名的荊州大將現在何處 。
黃忠、文聘 、魏延、甘寧、霍峻。
將南郡十八縣的軍職簡牘整個翻了一遍 ,劉琦并沒有找到魏延,甘寧,霍峻這三個人的名字……想來他們仨當中,有人現在過于年輕尚未投軍 ,有人或許還在草莽之中。
劉琦現在能找到的,只有黃忠和文聘的名字 。
時間緊迫,要一下子將兩位名將都收于甕中 ,對劉琦來說有些難度,況且動作太大惹眼,也容易被五大宗族的人給盯上。
退而求其次 ,先收服一個。
經過一番對比之后,劉琦決定先找黃忠 。
這么選擇的原因有二。
一是文聘雖為大將之才,但從感情上來說 ,劉琦還是對黃忠更加青睞,畢竟蜀漢五虎的名頭在那擺著,雖未見其人 ,但他在潛意識里就已經將黃忠視為荊州人才中的瑰寶,志在必得。
二來劉琦發現黃忠目下還不過是一名統管兩曲四百人的縣軍司馬而已,而文聘已經被拜為章陵校尉,總領整個章陵城的兵馬 ,章陵目下屬南陽郡范圍,劉琦若是要去,一則路程較遠 ,二則自張咨死后,南陽郡正在被袁術蠶食,冒然前往不安全 。
且文聘的軍職較高 ,以掾史的身份對一名校尉做出的許諾只怕有限,而與文聘相比,黃忠年過四旬 ,正當壯年卻不得志,被任為一個縣城軍司馬,就身份而言 ,應該更容易被收心。
不多時,縣吏引著一名中年長髯,相貌威武,身材高大的軍漢走進了縣衙正廳。
“末將黃忠 ,拜見縣尊 。”來人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臨沮縣令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位是咱荊州劉刺史治下的佐官掾史,代表劉府君先行來南郡各縣視察 ,到了咱臨沮縣,點名要見汝黃漢升。”
這話說的極酸,劉琦都聽出味來了。
黃忠聽了這話不由一驚 。
掾史雖只是百石之銜 ,但畢竟是刺史的佐官,地位在那擺著,自己一個縣城軍司馬 ,如何會被他召見?
黃忠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自己被對方看中了,而是……自己該不是與這個掾史結過仇吧?
他年輕時勇武過人 ,秉性剛烈,惹下不過諸多事端,不過現在年過中旬,脾氣秉性已經大有收斂 ,多年不惹是非了,且這掾史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自己在外面惹事的時候 ,他應該還在他娘懷里吃乳呢。
等等!
難道?是自己家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惹下的禍端?
黃忠冒了些許冷汗,猶豫地開口道:“掾史識吾子否? ”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的,令劉琦很是疑惑。
我為什么要認識你兒子啊?你兒子很牛逼么?
雖然不理解 ,但劉琦還是禮貌的搖了搖頭,笑道:“不認識 。”
劉琦不承認,但黃忠心中也不是很有底。
說不定他是故意不承認 ,想暗中找他和兒子的茬呢?
自家那個兒子,和自己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成天惹是生非 ,一言不合便對人拳腳相加。
黃忠雖然只是一個軍司馬,但心中頗自負,在他看來,單論武技 ,荊州七郡沒有一個人是他的敵手 。
問題是這份強大的武技,讓那個混賬兒子也繼承了去,這小子仗著本領高強 ,出手沒深沒淺,置人傷殘的事可不是一回兩回了。
就在黃忠猶豫不決的時候,卻聽劉琦開口道:“在下山陽劉琦 ,久仰黃司馬之威名,今日得見,實乃人生一大幸事。”
黃忠摸不準劉琦的脈絡 ,謹慎道:“承蒙劉掾史這般夸贊,黃某愧不敢當,某不過臨沮一無名下將 ,何敢當威名二字 。 ”
劉琦和藹的笑笑,道:“黃司馬過謙了,其實在來荊州之前,劉府君就一直叮囑在下 ,讓我這一次來,務必要與黃司馬見上一面。”
黃忠和臨沮縣令聞言都很驚詫……怎么還是劉表要找黃忠的?
黃忠疑惑地拱手道:“劉府君怎識黃某人也?”
劉表認不認識黃忠,劉琦不知道 ,照常理來說應該是不認識。
但眼下若想快速收服黃忠,就必須要借用劉表的名義 。
唉,果然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啊!
劉琦在來臨沮之前曾仔細的看了幾遍黃忠的履歷 ,并準備好了一套說辭。
“黃司馬在中平元年任縣軍隊率,后又在宛城參與討滅黃巾賊趙弘,因戰功卓著被朱車騎請功為軍司馬 ,劉府君與朱車騎交厚,曾從朱車騎那里知曉黃司馬之名,此番卓我前來 ,要我代其慰問黃司馬。 ”
這話說的三分真七分假。
黃忠參加宛城之戰受功是真,由朱儁表功升遷亦是真,但朱儁表功,是聽從當時和他一同進攻趙弘的代南陽郡守秦頡和荊州刺史徐璆的舉薦 ,當時受朱儁升遷的將士何止數百計?
按勛表功之后,朱儁能不能記著黃忠這個小軍司馬都難說,劉表通過朱儁知曉黃忠更是胡扯 。
但這事誰也說不準 ,大家都只能憑臆斷,劉琦真假參半的說,聽起來讓人感覺非常的真實。
黃忠任軍司馬后 ,因在荊州無人推薦,一直不曾得志,眼下聽劉琦說起他昔日的榮耀 ,心底不由升起了幾分感激之情。
他為自己適才懷疑劉琦的動機而感到羞愧 。
一旁的臨沮縣令此時也無話可說了。
右車騎將軍朱儁乃當朝名將,當年黃巾賊趙弘在南陽聚十余萬賊眾起事,朱儁聯合當時的荊州刺史徐璆和代南陽郡守秦頡奉命討平 ,黃忠若是在這場仗中為朱車騎賞識,確實誰也嫉妒不來。
真是令人羨煞!
劉琦通過觀察黃忠和臨沮縣令的表情,知道了自己的說辭已經被他們所接受了 。
但當著臨沮縣令的面對黃忠進行拉攏有些不太方便,畢竟是縣令的屬下 ,就算是刺史掾史,這么赤裸裸的去挖人家墻角也未免太不顧忌人家的感受了……吃相太難看了些。
“黃司馬此刻有公事否?”劉琦笑著問道。
黃忠此刻已經不再猜疑,他很是尊敬地對劉琦道:“黃某日常之責 ,是每日操練的麾下兩曲軍士 。”
“既然如此,那黃司馬不妨引我去校場瞧瞧,也讓在下看看臨沮的軍容之盛 ,如何? ”
黃忠扭頭看向了臨沮縣令,征詢他的意見。
臨沮也是個明白人,知道劉琦意在黃忠 ,便不再多做妄想,接下來便順水推舟,好歹也算是在掾史面前留了個好印象。
“既是掾史想看 ,黃司馬,汝便陪同掾史去校場走走 。”
“諾!”得到了縣令首肯的黃忠慨然應諾,然后沖著劉琦伸手道:“掾史,請隨黃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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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射猛禽需用良弓
人矜綽約之貌,馬走流離之血 ,始爭鋒於校塲,遽寫鞚於金埒。
臨沮縣的校場不大,其址于城郊 ,外圍用一層高排木柵包圍,內中是一處被處理干凈的沙場,圈地中沒有草坪和水泡 ,八方立黑色皂旗,正南向是七階的木制點將臺,側旁立有金鼓相托。
黃忠所統領的兩曲兵壯 ,眼下正在校場中列隊操練,而負責指導他們的,則是黃忠麾下的兩名曲長。
在南郡十八縣中,黃忠所掌管的士兵操練最勤 ,訓練最苦 。
劉琦穿越到漢末已有數載,在巨野當縣尉時,見過不少縣軍 ,他也見識過雄壯士卒,但和黃忠調教的兩曲人馬相比,感覺還是有點不一樣。
壯不壯且不看 ,戰力和執行力他也瞧不懂,但他能看出黃忠帶的兵非常有精氣神。
那是一種由骨子里向外散發的精神狀態,傲骨嶙嶙 ,鐵骨錚錚 。
士卒們在揮舞手中長戟時,每一下都顯得慷鏘有力,從里到外都流露著一股陽剛之氣。
“嚯! ”
“嚯!”
“嚯!”
每一下動作 ,都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呼喝,雖然不是喊的特別規整,聽著多少有些參差不齊,但卻聲音嘹亮渾厚 ,充斥著整個校場。
劉琦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黃司馬果然是帶兵有方,這兩曲兵士真是訓練有素 ,與我原先見過的軍卒大有不同 。 ”
黃忠聽了夸贊很高興:“掾史過贊,黃某受之有愧。”
“不然,黃司馬當之無愧 ,我雖不懂練兵,但我卻能看出士卒的精神狀態,黃司馬確有大將之才 ,在臨沮一縣之地埋沒了這么多年,著實是屈才了。”
劉琦評價的很走心,表情也很誠懇 ,讓黃忠有種被承認和肯定的感覺,而且他的話也戳中了黃忠的心窩子 。
”這孩子,說中了黃某的心事了……”
黃忠出身不高,只是普通武人 ,在荊州這個由宗族掌控大權的地界,他這樣的人想要出頭實在太難了,南郡軍中很多比他年輕的后輩 ,本領遠不及他,卻因與宗族沾親帶故,反而在各郡縣軍中出人頭地 ,而他空有一身本領,還有宛城的軍功傍身,在四旬的年紀也不過是一縣軍司馬。
如果不出意料 ,這軍司馬他很有可能就是干一輩子了。
有本事的人,一般都不希望被埋沒,除非他確實看不到亮光 ,但劉琦的出現和對他的重視,隱隱的讓黃忠看到了一展抱負的希望 。
“承蒙劉府君和掾史如此看重在下,黃某不勝惶恐。”
劉琦笑了笑,轉過頭沖著不遠處一直慢悠悠跟著他的劉磐喊道:“堂兄 ,麻煩你把東西拿來。 ”
劉磐聞言走來,他的手中一直捧著一個很長的精致木匣。
劉琦接過木匣,在黃忠面前打開……里面是一張做工精良的黑弓 。
在漢軍中 ,不同的弓有不同的用途,長弓用于步卒,短弓用于騎手 ,角端弓勁力強用于守城,且能夠拉開越重的弓,便越是能夠代表一個武人的能耐 ,是一種能力的體現。
劉琦給黃忠看的這張黑弓,是以獸角 、筋、竹木等物復合而成,工藝精良 ,比例精準,明眼人一看便是出自造弓大師的手筆。
但令黃忠最為詫異的,不是這張黑弓的價值,而是其所代表的意義 。
《荀子·大略》中曰:天子彫弓 ,調侯彤弓,大夫黑弓,禮也。
如此制作精良的黑弓 ,劉琦如此年輕必不會有……難道是劉表卓其轉送于自己的,其意是欲以大夫之禮相待自己?
就在黃忠猶豫不決之時,卻聽劉琦笑著開口道:“此乃劉府君命在下轉贈予黃司馬的 ,公若有意接府君之情,便請收下,若是無意 ,也不妨事,我自轉還于劉府君便是了。”
話里話外,劉琦這橄欖枝已經都快拋到黃忠臉上去了 ,但凡黃忠不傻,應該就能明白劉琦話中深意 。
就看這‘橄欖枝’他接還是不接了。
黃忠只是略作猶豫,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他雖是武者出身,但并非魯鈍之人 ,劉琦代劉表轉贈黑弓給他,黃忠大概也能明白其中深意 。
新任府君上任,所憂慮者 ,不外乎荊州宗族而已!因而才要拉攏猛士為臂助。
而黃忠本人對荊州宗族,也無甚好感。
“忠多謝劉府君相贈良弓,這張弓 ,黃某人收下!忠愿為府君手中之良弓,射禽殺鹿,全憑府君一言而決 。”
說罷 ,便見黃忠從劉琦的手中接過了那張黑弓。
接過黑弓的一剎那,便已經表明了他從今往后,將站在劉表的這一隊 ,不再顧及自身生死,為劉氏效力疆場。
“漢升肯接此弓,便如同接下半個荊州,我代表府君在此向漢升表相謝之情。 ”
就見劉琦沖著黃忠長作一揖 。
黃忠嚇了一跳 ,忙伸手扶他:“掾史切勿如此,卻是折煞末將了。”
劉磐在后面看劉琦如此推崇這個黃忠,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忿。
自己這個堂弟是怎么回事?大老遠的跑到臨沮縣 ,就是要見這么一個軍司馬?
還把叔父珍藏的黑弓給他了?回頭讓叔父知道,焉能不揍他?
為了一個縣城的軍司馬,還至于如此?
“哼!”劉磐不屑的哼了一聲 。
黃忠和劉琦都聽到了劉磐發出的異響 ,但都沒有搭理他。
劉琦問黃忠道:“既得漢升相助,那在下有些事便直說了。”
黃忠點了點頭,一邊下令在校場內操練的兵士們休息 ,一邊帶劉琦走向校場的邊上 。
劉琦四處看看,見附近沒有什么閑雜之人,低聲道:“劉府君得朝廷恩賜 ,受封荊州刺史,然荊楚之地卻有大患,猶如沸鍋一般,誰跳進來便能將誰煮死 ,劉府君雖有整頓七郡之志,然身邊盡為掣肘,漢升乃南陽人 ,又在荊楚從軍多年,不知可有良策相助府君?
黃忠笑呵呵地道:“荊州七郡,依黃某看 ,有兩個禍患,不知掾史說的是哪一個? ”
劉琦沒有想到黃忠會把荊州的禍患歸為兩個,隨道:“愿聞其詳。”
黃忠的思路很是清晰:“某在南陽多年 ,知曉眼下的荊楚有兩大禍患,一是荊州內有宗賊遍地,占土地募私兵 ,為禍甚深;二是外有袁術和孫堅如同虎狼,謀害上任刺史和南陽郡守,他們早就視同荊州如囊中之物,有鯨吞之志 ,其禍不小。”
劉琦贊賞的看著黃忠,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有五虎之名 。
為將者不僅要精通武事,善于練兵 ,還要對時局有一定的敏銳感觀與大局觀,能看清時勢變化,才能被稱之為大將之才。
劉琦向黃忠垂詢:“那敢問漢升 ,這一內一外兩大禍患,如何應對? ”
黃忠呵呵一笑,道:“黃某不過一武夫爾 ,這內憂外患的大事,只能看清,卻無甚良策 ,不過以黃某觀之,若不能平定宗族之禍,府君便無法在荊州立足,更休談驅逐袁術孫堅之流 ,當下需先定宗族才是首要大事。”
劉琦點了點頭,道:“黃司馬之言,確是出自肺腑 ,此事我會稟報府君,屆時還請黃司馬助府君一臂之力 。”
黃忠拱手道:“府君和掾史若有動作,黃某愿為先驅 ,死亦不辭也。 ”
劉琦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有漢升這句話,此事便好辦了 ,回頭若遇大事,我暗中派人知會你。”
黃忠沉思了片刻,忽然又提醒道:“掾史若是有事 ,還需派心腹來通知給黃某為好,不可輕信旁人,不然恐惹出事端。”
劉琦苦惱地嘆了口氣,瞅了一眼劉磐 ,道:“我來荊州,除了這位堂兄外,便再無心腹之人了 ,堂兄還需時刻在我身邊,以防有變故,可用之人捉襟見肘 。 ”
黃忠沉思了一下 ,突然道:“黃某倒是有一人,可以引薦給掾史,只是不知掾史信得過黃某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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