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家徒四壁
大明正德十二年 ,廣信府上饒縣徐家村 。
正值深冬時節,天蒙蒙亮,道旁的野草上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霜 ,寒冷蝕骨。
“快來啊,晉哥兒掉河里了!”一聲呼救打破了冬日清晨的寧靜。
三兩扛著農具準備出門勞作的村漢飛快地往河邊跑去,幾名剛澆完菜地回來的村婦姑子將挑著的糞桶一扔,也往河邊跑 ,瞬時間雞飛狗跳 。
“嘿,還有氣兒,快 ,二牛,把晉哥兒倒過來,使勁! ”
徐晉意識迷迷糊糊 ,只覺被人粗暴地提著兩條腿,頭上腳下使勁顛,五臟六腑仿佛都被顛出來了 ,喝進去的河水從嘴和鼻孔噴出來,跟花灑似的。
“好,吐出來了!”
一陣歡呼聲把徐晉嚇得一個激凌 ,微睜開眼,結果看到一溜兒穿著灰布鞋、木屐 、甚至草鞋的大腳丫。
“什么情況,拍古裝片嗎?”徐晉腦海閃過一念頭。
“快送家去,別溺不死給凍死了! ”
……
徐晉裹著一張破舊的麻布被子坐在床上瑟瑟發抖 ,此刻的心情就跟大冬天灌了瓶雪碧,透心涼哇!
麻布被子內的填充物應該不是棉花,估計是蘆花、稻稈之類 ,盡管包裹得嚴嚴實實,徐晉還是覺得很冷,上下牙咯咯地打架 。
不過 ,這刺骨的寒冷讓徐晉意識到,自己確實穿越了,這不是在做夢。
徐晉原是一家民營企業的老總 ,白手興家的富一代,28歲便身家過億,娶了小自己八歲的嬌妻 ,兒女雙全,可謂是人家贏家。
此后,徐晉的事業更是順風順水,公司成功上市 ,身家暴增到十幾億 。
然而,水滿則溢,月滿則虧 ,潮起總有潮落,任何人的生活都不會總是一帆風順。一起嚴重的生產事故把徐晉從天堂打落地獄,公司破產退市 ,人也進了局子。
當徐晉蹲完三年牢出來,妻子早已賣了房產,丟下一對兒女不知去向 。那天 ,看著年邁的老父牽住兩名面黃肌瘦的幼童來接自己,徐晉淚目了,頭埋在老父懷中 ,哭得像個孩子。
“再窮不過乞食,不死總會出頭,擦干眼淚東山再起才叫真漢子!”
徐晉出獄后拼了命般工作,最多的時候一天打三份工 ,幾乎全年無休,積攢了數萬本錢后,他又開始折騰點小生意。憑著商海沉浮多年的經驗 ,短短數年時間,財富便像滾雪球般壯大,四十八歲時他再次站上了人生的巔峰 。
都說人生三十而立 ,四十而不惑,過了不惑之年的徐晉反而看開了,財富這玩意生不帶來 ,死不帶去,只要夠用就好,何必每天拼死累活地工作 ,反正孩子也成人了,剩下這段人生旅途,他要為自己而活。
于是徐晉徹底撇下了生意上的事務,真正放飛自我 ,奔五的大叔像年輕人那般泡吧、讀書 、繪畫、攝影、跳舞、潛水 、攀巖、馬拉松……偶爾再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近段時間,徐晉迷上了高空跳傘,幾乎每月都要跳上兩回 ,結果,命運在他五十六歲這年再次和他開了個玩笑 。
降落傘打開失敗,徐晉從兩千米的高空直墜 ,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根據這具身體原有記憶得知,現在是大明正德朝十二年,而身體原主人的名字竟也叫徐晉 ,乃江西承宣布政使司(省),廣信府上饒縣人士,今年才十四歲。
徐晉像過電影般梳理了一遍記憶 ,不由暗嘆了口氣,不得不說,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真是個倒霉的孩子,十一歲便父母雙亡 ,沒兄弟姐妹,當然也沒錢,窮得叮當響的那種。
徐晉苦笑 ,命運再次讓自己一無所有,噢,嚴格地講自己還有一間棲身的破房子 ,好像還有個……小媳婦!
此時,一名小娘正好行了進來,身穿灰褐色的襦裙 ,約莫十二三歲許,皮膚微黑,面帶菜色 ,一看就是營養不良,不過黑溜溜的雙眼倒是水靈 。
“相公,家里沒有生姜了,喝口熱水驅寒吧!”小娘怯生生地行至床前 ,手里端著一只粗糙的土瓷碗,熱氣騰騰,顯然是剛燒開的水。
徐晉顫抖著接過碗 ,也不管燙嘴,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大口,總算暖和了些。
“謝謝!”徐晉喝完熱水把土碗遞回給小娘 ,后者神色不安地轉身走了出屋 。
徐晉微愕了一下才忽然醒悟,現在是古代,男權主義的社會 ,特別到了明朝,程朱理學大行其道,封建禮教對女性的束縛達到了巔峰。所謂三綱五常 ,夫為妻綱,妻子服侍丈夫是天道地義的事,沒有哪個男人會對妻子說謝謝,難怪小姑娘一臉不安。
片刻 ,小娘又行了進來,挾著一只破舊的木盆,低著頭道:“相公 ,你歇息一會,今天就別去書塾了,回頭再向夫子告個假 。 ”
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叫相公 ,徐晉感覺渾身不自在,點頭道:“嗯,你忙去吧 ,不用管我!”
小娘挾著木盆退了出去,又挑起門外那擔糞桶離開院子。
看著小姑娘瘦弱的背影,徐晉不禁感嘆 ,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放到現代應該剛上初中吧,一些嬌生慣養的甚至生活還不能完全自理,而古代這個年齡的女孩大多已經嫁為人婦 ,擔起繁重的家務活。
從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得知,這名小姑娘的名字叫謝小婉,乳名芽菜兒 ,父親是一名漁民,家里還有幾個兄弟,與自己的婚事是五年前就定下的 。
五年前 ,身體原主人的父母還活著,而徐父乃附近村子唯一的秀才,頗受人尊敬 ,但凡逢年過節,嫁娶生喪等,村民都會請他出席。
所以當時的徐家境況還算寬裕 ,再加上徐父秀才的頭銜,想跟徐家結親的人著實不少,因為說不定哪天徐父中了舉人,甚至金榜提名 ,那自家女兒就成了官太太,連帶自家也能飛黃騰達了。
而當時徐父對上門提親的一概婉拒了,最后卻答應了漁民謝家 ,原因是那年徐父到省城參加鄉試,結果名落孫山,惆悵失意之下和同窗泛舟鄱陽湖散心 ,結果失足落水,最后被附近打漁的謝父所救,出于感激 ,徐父主動向謝父提出結親 。
就這樣,徐晉和謝小婉的婚事就定下了,誰知一年后徐父病死 ,翌年徐母也郁郁而亡,徐家境況一落千丈。
根據當初的約定,等徐晉十五歲成年加冠后,兩家便把婚事給辦了 ,而徐晉今年十四歲,前幾個月忽然生了一場大病,一直沒好轉。徐家流年不利 ,氣運實在太差,族人都覺得要給晉哥兒沖喜,而恰好徐謝兩家的婚約大家都知曉 ,于是便由族長張羅,提前給徐晉和謝小婉成婚。
幸好謝父也是信義之人,并未因徐家的境況而反悔 ,就連聘禮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斗米 。
或許是沖喜起了作用,成婚之后,徐晉的病竟慢慢好轉了 ,近幾天甚至能下床走動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徐父的言傳身教之下,徐晉成了不折不扣的書呆子,一門心思讀書搏取功名 ,光大門楣。在徐父死后,沒有人再指點徐晉學業,而恰好鄰村有一名老童生開設私塾 ,教授孩童蒙學 。于是徐晉便拜了老童生為師,每天一大早走里許路到鄰村上課。
今天早上,剛能下床走動的書呆子 ,不顧謝小婉的勸阻,非要去書塾讀書,結果半途失足掉到河里一命嗚呼 ,而身體恰好被穿越而來的徐晉占據了。
……
徐晉在床上休息了半個時辰,總算感覺沒那么冷了,但肚子卻餓得咕嚕直響 ,于是便起床找吃的 。
徐晉行出房間來到大廳,頓時一陣蕭索,廳還算大,但是空空蕩蕩的 ,除了一張矮桌和兩張歪瓜裂棗般的破凳子,便沒有其他東西了,真的是家徒四壁 ,無處話凄涼啊!
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著,腹內如火燒,那滋味實在是難受。
終于 ,徐晉在房間的角落找到一只瓦甕,滿懷期待地打開木制的塞子,結果里面空空如也 ,只剩下幾粒米屑。
徐晉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家里竟然一粒余糧都沒有了,這個寒冬天該怎么熬?
恐慌與焦慮油然而生 ,要知道饑寒交迫是會死人的!
這時外面傳來柴扉被推開的聲響,徐晉忙走到門前一看,只見謝小婉正挑著一大捆干柴走進院子,兩只糞桶就掛在柴垛上 ,還要單手挾住木盆,里面裝著剛漿洗干凈的衣服 。
徐晉下意識地跑出去幫忙,只是這具身體實在太孱弱了 ,在門檻上絆了一下,差點就摔個餓狗啃屎。
謝小婉急忙丟下柴擔和木盆奔過扶起徐晉,急道:“相公 ,你身子弱,外頭又冷,可不敢亂跑 ,快到屋里歇著吧!”
謝小婉剛在河邊洗完衣服,雙手冰冷,手背上全是裂開的口子 ,小臉、鼻子和耳朵都凍得紅通通的,眼睛還噙著一層水霧。
忽然間,徐晉只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擊中了,那感覺就像當年出獄時 ,看到面黃肌瘦的兒女怯生生地打量自己時的情景,沒來由的一陣心酸 。
徐晉下意識地捧住謝小婉的小手呵了幾口熱氣,然后放入懷中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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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要糧
謝小婉被徐晉的舉動驚呆了,想把手抽回又不敢 ,羞怯地把頭歪到一邊,連脖子根都紅了,心中生出一股異樣的暖流。
謝小婉嫁入徐家快兩個月 ,當初進門時沒有三媒六聘,更沒有大紅花轎,只是在門口跨過火盆就算進門了。由于當時的徐晉病殃殃的 ,連起床都要人扶,所以拜天地的儀式也省了 。
謝小婉嫁衣未脫便開始照顧夫婿,操持家務,沒有半句怨言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為她對徐晉感情深厚。相反,謝小婉對徐晉沒有任何感情可言 ,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畢竟兩人成婚前甚至連面都沒見過,哪來的感情。
在男權主兒的封建社會 ,正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只蛤蟆也得跟著滿街跑 。所以謝小婉盡心照料徐晉 ,完全是出于作為一名妻子的傳統道德觀念。
兩個月來的相處,謝小婉對自己家相公的印象就是個病蔫蔫的男孩,說話不多 ,二人的交流恐怕還足十句話。一開始謝小婉還以為相公病著不愛說話,后來才漸漸察覺,其實相公確實不愛說話,或者不喜與自己說話 。
然而 ,今天相公意外落水被村民救回后,謝小婉敏感地察覺到,相公似乎變了許多 ,特別是那雙眼靈動透徹,跟以前的呆板無神判若兩人。
相比之下,謝小婉自然更喜歡現在的徐晉 ,在婚姻包辦的封建社會,女性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夫婿,但誰不希望嫁個脾氣好 ,會疼人的丈夫呢?
“相公,我……手不冷呢,這樣被人看到不好! ”謝小婉忸怩道。
封建社會禮教森嚴 ,即使是夫妻之間在外也不能表現得太親熱,公眾場合卿卿我我,那叫有傷風化,會被人恥笑指責的 。
徐晉作為現代人 ,自然沒有這種意識,聞言有些尷尬地松了手,輕咳一聲責備道:“以后這種粗重活就不要做了 ,你還是個孩……咳,看你這么瘦,以后砍柴挑水的事讓我來吧。”
謝小婉面色一變道:“相公是讀書人 ,怎么可以干這些,會被人笑話的!”
謝晉有些無語,在萬般皆下品 ,唯有讀書高的封建社會,讀書人都被高看一頭,而在現代 ,大學生留學生滿大街都是,實在算不得什么,有錢才是大爺!
咕嚕嚕……
徐晉尷尬地捂住小腹,肚子又餓得咕嚕叫了。謝小婉連忙道:“我這就做飯去 ,相公先看會書,很快就能吃了! ”
徐晉奇道:“家里都沒米了,你拿什么做飯?”
謝小婉腳步頓時僵住 ,嚅嚅地道:“相公……都知道了?”
徐晉暗嘆口氣問:“家里是不是連一文錢都沒有了? ”
“嗯!”謝小婉低下頭局促地看著雙腿,這寒冷的大冬天,滿地寒霜 ,她還穿著一雙稻稈編成的草鞋,兩根腳趾頭都露了出來 。
自從父母去世后,徐晉那書呆子就只會讀書 ,不事生產,家中那點積蓄早就花光了,后來靠變賣家私渡日 ,這幾年家中值錢的都賣光了。前幾個月書呆子大病,謝小婉嫁進門后,為了籌錢請大夫,把家中的棉被 、冬衣、冬鞋 ,甚至自己的嫁衣都拿去典當了。
徐晉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的舊布靴,再看謝小婉穿著的破草鞋,不由莫名的心酸 ,真想罵一句賊老天MMP,多么善良懂事的小姑娘啊,要是不能讓她過上好日子 ,我徐晉也枉再世為人了!
再窮不過乞食,不死總會出頭。只要熬過這個寒冬,徐晉相信 ,憑借自己豐富的經驗和靈活的頭腦,即使在大明朝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
“我去找四哥要些米糧!”徐晉丟下一句便行出院門,謝小婉張了張嘴 ,最終沒說什么。
四哥叫徐有財,乃徐晉的同族兄弟,本來徐晉家還有五六畝水田,自從父母去世后 ,徐晉只顧讀書不事生產,水田便交給四哥徐有財耕種了,平時徐晉的口糧便由徐有財家供給。
剛開始時 ,徐有財也恪守約定,按月供給徐晉米糧,逐漸變成隔月給 ,徐晉年紀小,為人木納而怕事,徐有財給米糧他收下 ,不給他也不好意思問,后來徐有財干脆不給了,或者半年給一次 ,而且都是質量最差的糙米 。
正因為如此,書呆子只能靠變賣家私來渡日。然而,此時的徐晉可不是以前榆木腦袋的書呆子,家里都揭不開鍋了 ,自然第一時間跑去找徐有財要糧。
徐有財家距離也就幾十米,徐晉很快就到了他家院子外,還沒進院子便聞到陣陣肉香 ,頓覺更加饑腸轆轆,使勁吞了吞口水 。
“四哥在家嗎? ”
徐晉喊了一聲,推開院子的柴門行進去 ,頓時聽到屋里一陣凌亂的聲響,隔了好一會門才打開,徐有財舔著嘴唇行出來 ,眼睛骨碌碌地轉著道:“十弟找我有事?”
徐晉往屋里瞄了一眼,徐有財的婆娘和三個娃都在,正圍坐著吃稀飯 ,桌上只擺著一碟咸菜,而偏偏嘴唇上都油汪汪的,估計是把肉藏起來了,怕自己看到。
徐晉心中冷笑 ,表面卻若無其事地道:“四哥,家里沒糧了,給我勻幾斗糧食過冬吧!”
此言一出 ,徐有財的婆娘何氏立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彈起來,瞪大眼睛道:“幾斗?晉哥兒,你當我們家開米行啊?”
徐晉垂著眼簾道:“嫂子 ,話不能這么說,我家的六畝水田都交給你們家耕種,當初約定每月供給一斗米作為田租的 ,遠的就不說了,自今年夏收之后到現在五個月,也沒見四哥給我家里送一粒糧食! ”
徐有財愕然地打量了一遍徐晉 ,這書呆子長進了啊,之前自己半年沒送糧,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竟然找上門來催要 ,說話還那么利索。
何氏冷笑道:“晉哥兒,我們是耕著你家的田地不錯,可是你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知道什么 ,今年鄱陽湖發大水淹了田地,秋種之后又大旱,收上來的糧食交了官糧就沒剩幾顆了 ,我們家辛苦了一年都白干了,哪還有糧食供給你 。另外,你用來娶媳婦那一斗米也是我們家出的 ,那可是我們家準備過冬的糧食呀!”
徐有財也裝出一臉為難的樣子道:“十弟,你嫂子說的都是實話,今年糧食欠收 ,我們家五張嘴吃飯,都快揭不開鍋了,頓頓吃稀飯才勉強維持,真的沒有余糧勻給你啊!”
我信你個鬼 ,揭不開鍋還有肉吃,徐晉心中憤怒,不過擅于克制的他并沒有表現出來 ,數十年的商海浮沉,待人接物方面早已經爐火純青了,知道對這種人大吵大鬧根本沒用 ,動手硬搶更不可取,就自己目前這病蔫蔫的小身板,恐怕連徐有財的大兒子也打不過 ,那貨壯實得像頭小牛犢。
“既然如此,那我另外想辦法! ”徐晉轉身便走。
何氏見到徐晉離開,頓時像斗贏的老母雞似的得意洋洋 。徐有財嘿笑一下低聲道:“讀書讀傻了!”
正在此時 ,走出院子的徐晉突然回頭行回來道:“四哥,我琢磨了一下,明年開春之后,我家的水田不勞煩你們耕種了!”
“什么? ”徐有財和何氏失聲驚呼。
徐有財連忙走下檐階道:“十弟別沖動 ,今年確是收成不好,明年豐收了,四哥一定把糧食給你送去的。”
“四哥 ,種田得看老天爺吃飯這個理我也懂,所以今年欠收也不怪你,我只是想把水田拿回來自己耕種而已!”徐晉煞有介事地道。
何氏面帶譏諷地道:“艾喲 ,晉哥兒,我沒聽錯吧,你自己耕種?翻土、播種 、插秧、收割你哪一樣會的 ,給你一石米也挑不動 。 ”
徐晉淡道:“我是不會,不過小婉會!”
“你家媳婦家里就是窮打漁的,哪會種莊稼……”
“閉嘴 ,幾時輪到你說話了,滾一邊去! ”
徐有財揚手甩了婆娘一記耳光,馬上換上一副笑臉道:“十弟,你嫂子那張臭嘴不會說話 ,你別放心里哈。不過十弟啊,別說四哥說你,你一個讀書人 ,專心讀書考取功名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你爹娘的遺愿,咱們徐家村幾十年 ,就出了你爹一個秀才,可惜走得早。而你從小跟著你爹讀書識字,是咱們村最有希望考功名的年輕人 ,可別讓你爹娘和全村人失望啊!”
徐晉有點好笑,就這水平還想忽悠老子,認真地道:“四哥說得在理 ,不過都快餓死了,還讀什么書,考勞什子功名,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徐有財顯然想不到書呆子竟說出這種話“褻瀆”的話來 ,微愣了一下才連忙道:“十弟快別說,仔細被族長聽到打折你的腿,這樣吧 ,四哥勒緊褲腰帶給你勻一斗米先撐著,你回家安心讀書 。 ”
徐晉一臉“感激”地道:“那多謝四哥了!”
“客氣啥,誰叫咱都姓徐 ,同宗兄弟互相扶持是祖訓! ”徐有財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又一揮手罵道:“臭婆娘,還愣著干什么 ,快去給十弟勻一斗米。”
何氏剛被甩了個耳光,雖然很不情愿,但也不敢再多嘴 ,回到屋里給徐晉裝了一斗米。
“謝四哥啦!”徐晉提起米便走,徐有財牙痛地咧了咧嘴 。
“當家的,為什么要給那書呆子米,老娘就不信他能收回田地自己耕作! ”
徐有財瞪了婆娘一眼 ,不客氣地罵道:“你懂個屁,頭發長見識短!”
在明代,一畝水田的產量大概五百斤 ,而湖廣地區都是一年兩熟的,所以一畝水田一年能打一千斤糧食,六畝就是六千斤 ,除去各種賦稅和成本,能剩下一半,折成銀子能有三四兩 ,對于普通農戶家庭,這可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收入。
正因為如此,徐有財一聽到徐晉要把田收回 ,立即便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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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上門催債
明朝的一石約等于120斤重,10升為一斗 ,10斗為一石,所以一斗米也就12斤左右 。
徐晉提著12斤米回到自家院子外,已經累得手酸腳軟 ,這具身體實在太孱弱了。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謝小婉飛快地奔了出來,從徐晉手上接過布袋,打開一看頓時驚喜地道:“相公你真的要到米了!”
之前謝小婉也嘗試過幾次找徐有財要糧 ,不過都被這對刁鉆奸滑的夫婦,以各種理由搪塞回來,沒想到相公去了會兒 ,竟然輕松就要到糧食。
謝小婉一笑起來,兩眼就彎成月芽兒一般,十分好看 ,而且五官精致,就是皮膚黑了點,要不然擱現在的中學,拿個班花級花啥的絕對沒問題 。
徐晉下意識地伸手刮了一下小姑娘鼻子 ,笑道:“難道還騙你不成! ”
謝小婉頓時又紅了小臉,吃吃地道:“我……去給相公做飯!”說完提著米袋慌亂地往屋里跑去。
徐晉尷尬地僵在原地,倒不是他有意調戲 ,只是出于一種長輩寵溺晚輩的舉動。話說徐晉的心理年齡都快六十,能給這丫頭當爺爺了,自然沒有那種齷齪的心思。
“嘿 ,誰說徐老十掉河里淹死了,這不是活蹦亂跳著嗎?”
徐晉剛想進院子,身后忽然傳來一把破鑼般的聲音 ,轉身一看,但見四人正往這邊行來,說話者正是中間那位 ,約莫四五十歲,留著兩撇老鼠須,一副管家打扮,身后跟著兩名青衣小帽的家丁 ,第四人則是里長徐有光 。
徐晉腦中飛快地閃過這位老鼠須的信息,這家伙叫郭權,乃鎮上大戶郭家的管家 ,雖說不上無惡不作,但也絕對不是什么好人,找上門定然沒有好事。
“原來是郭大管家 ,什么事勞煩你親自登門? ”徐晉不動聲色地道。
“哎喲,瞧瞧人家,喝過墨水就是不一樣 ,徐里長,你得向人家學著點!”郭權一臉笑呵呵的,大管家這稱呼讓他十分受用 。
徐有光陪笑著呵呵兩聲 ,同時眼神古怪地打量一下徐晉,這小子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啊,不像以前那般木納,難道今天早上灌了一肚子河水 ,反倒開竅了?
明朝為了防止農民鬧事,實行嚴格的保甲連坐制度,每110戶編成一里 ,10戶為一甲,里長就是小頭目,一旦有人犯事 ,全部人都要追究責任,尤其是負責管束的里長。
郭管家捻著老鼠須,慢條斯理地道:“徐老十 ,雖然你說話中聽,但公事還要公辦,你們家借的錢也該還了!”
徐晉仔細回想了一遍 ,皺眉道:“郭管家,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沒向郭員外借過錢啊!”
“嘿,你是沒借 ,但是你家媳婦借了,借據在此,白紙黑字! ”郭權好整以暇地拿出一張紙條展開。
徐晉掃了一眼 ,只見讓面寫著:茲有徐家村村民徐晉家的借款五十文錢,利息三分三,三個月內還清 ,口說無憑,立此為據,大明正德十二年八月二十五日 。借據落款處蓋了一枚指印。
“小婉 ,這錢是你的借的嗎?”徐晉回頭問剛從屋里走出來的謝小婉,后者小臉煞白地點了點頭,瘦弱的身子怕得瑟瑟發抖。
徐晉皺了皺眉 ,倒不是責怪謝小婉,這懂事的丫頭借錢估計也是為了籌錢給“自己”治病,只是這利息太坑了 。
別看利息只是三分三,這玩意可是按月計息利滾利的 ,舉個例子,借款50文錢,一個月后就變成67文錢 ,兩個月變成89文錢,三個月后就是118文錢,足足翻了一倍多 ,非常變態。
郭管家嘿笑道:“徐老十,沒疑問就該還錢了! ”
徐晉暗嘆了口氣,回頭溫聲道:“小婉 ,把那袋米取出來吧!”
“哦!”謝小婉返回屋中把那斗白米取出來,很不情愿地放在地上。
郭管家打開袋子撈了一把白米瞧了瞧成色,然后拍了拍手 ,皮笑肉不笑地道:“徐老十,你這是什么意思?以米代銀? ”
徐晉點頭道:“正是,家里實在沒有銀錢,這米一斗折合市價應該也值一百文錢了 ,希望郭管家能通融些過!”
“嘿,本來鄙人向來只收銀子不收物的,但念在你這么爽快 ,以米代銀就以米代銀吧,不過,徐老十你剛才也說了 ,這一斗米市價才值百文錢,可是你家連本帶利欠著118文,還差18文錢哦!”
徐晉淡道:“郭管家 ,這不是還差十天才到期嗎,那18文錢利息就算了吧! ”
借據上的借款日期是八月二十五日,確實還差十日才夠三個月 ,郭權之所以匆匆上門催債,是因為聽聞徐晉這病蔫子今天失足落河,擔心他掛掉,要是那小寡婦再變賣田產跑路 ,那放出去的錢就別想收回了 。
郭權的馬臉頓時拉長了,冷笑道:“徐老十,按照規矩 ,提前還款,不足一個月,利息也按一個月收。鄙人見你年幼又好說話 ,所以客氣些,可別拿自己當根蔥了,18文錢你說算了就算了啊?”
徐晉淡道:“本朝《大明律》明文規定: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并不得過三分 ,年月雖多,不過一本一利,違者笞四十 ,以余利計贓,重者坐贓論罪,止杖一百。”
由于深感到民間高利貸的危害,明太祖朱元璋要求民間高利貸的利息不得高于三分利 ,后來更是明文寫入了《大明律》,嚴禁高利貸利息高于三分利,一年利息所得不得超過本金的百分之百 ,誰敢違反就打四十鞭,再按照非法所得計贓,情節嚴重的 ,打一百大棍。別看只是打一百大棍,這玩意打在屁股上,輕則臥床數月 ,重則一命嗚呼 。
郭家放高利貸的利率三分三,而且三個月所得的利潤已經超過百分之百,明顯違反了大明律法的規定。
所以郭權聞言頓時面色大變 ,惡狠狠地盯著徐晉,冷道:“徐老十,這是威脅鄙人嗎? ”
郭權身后兩名壯實的家丁更是眼中兇光畢露,擼起衣袖準備揍人。
徐晉神色平靜 ,不卑不亢地道:“郭管家言重了,家父乃弘治十六年院試秀才,縣上還是有幾位說得上話的同年 。”
威脅 ,赤果果的威脅啊!
郭權面色再變,這才醒起徐晉去世的老爹是本縣的秀才公,雖說秀才沒什么權力 ,但有人脈啊,說不準同年中真有哪位高中當上了官老爺。
而郭家雖是附近的大戶,但錢再多在官老爺面前都是屁 ,就算只是縣衙中不入流的書吏,要整郭家也有的是手段。
當然,郭家敢放高利貸也不是沒有憑持的 ,就未必會怕一個秀才的人脈,但這事畢竟違法,欺負老實巴交的農民可以,像徐晉這種懂曉《大明律》的讀書人就有點棘手了 ,實在沒必要為了十幾文錢冒險 。
郭管家權衡了片刻,最后冷笑道:“嘿嘿,果真不愧是讀書人!”說完一拂衣袖便打算離開。
“郭管家且慢 ,麻煩把借據留下!”徐晉道。
郭管家冷哼一聲,把那張借據丟給了旁邊的里長徐有光,然后悻悻地走了 ,那袋白米自然讓家丁拎走 。
里長徐有光把借據遞給了徐晉,佩服地豎起了大拇指,謝小婉這小丫頭也是滿眼崇拜的小星星 ,相公好厲害,竟然三言兩語就讓催債的郭扒皮灰溜溜地走了。
徐晉卻是暗松了口氣,這次倒是要多虧那書呆子的記憶 ,竟然熟讀了《大明律》,要不然今天想把郭權唬走,恐怕沒那么容易。
徐晉接過借條撕掉,歉然道:“今天麻煩二哥了! ”
里長徐有光跟徐晉是同一輩 ,在族中排行第二,已經三十多歲了,比徐晉差不多大了兩圈 。
徐有光笑道:“不麻煩 ,才發現十弟竟然這么厲害,郭扒皮那家伙向來只有他占便宜的分,今天竟然在十弟跟前吃了癟 ,嘖嘖,真是大快人心,不過十弟要小心那廝報復 ,郭扒皮心眼蔫壞!”
徐晉微笑道:“多謝二哥提醒,我省得了!”
“噢,還有件事要跟十弟說起的 ,十弟也快滿十五歲了,明年就得服徭役,我估計是要清理疏通河道! ”
徐晉的心不由一沉,真想罵一句你大爺的 ,這麻煩事是一樁接著一樁,還讓不讓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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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相濡以沫(求票,求收藏)
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的農民除了種地交稅外 ,還要服徭役,明朝自然也不例外。所謂徭役,說白了就是每年免費給官府打工一段時間 ,沒有工錢的同時,還要自備糧食和工具,衣食住行全靠自理。
大明朝規定 ,男丁十五歲加冠便算作成年人,有服徭役的義務,而徐晉明年就滿十五歲了 。
而在眾多的徭役中,疏通河道無疑是最苦逼最危險的。通常情況下 ,疏通河道都選在秋收之后,一來不影響農時,二來江河正好處在枯水期 ,便于清理淤泥。
但是,這個時節天氣轉冷,寒冬臘月在泥水中泡著的滋味就可想而知了 ,食不飽穿不暖睡不好,很多人因此而得病,一命嗚呼!
要知道古代的醫療條件極其糟糕 ,連皇帝的子女夭折率都非常高,普通百姓隨便得個傷風感冒掛掉,是很平常的事 。
所以每次疏通河道 ,都會有不少百姓死去,大部分是病死的,也有部分是被淹死的。
正因為如此,很多人都不愿意去疏通河道 ,寧愿花錢以銀代役,不過有錢人只是少數,絕大部分農民連飯都吃不飽 ,只能硬著頭皮去服役了。
當然,明朝的賦稅和徭役還算輕的,譬如秦朝的賦稅竟高達三分二 ,也就是說收一百斤糧食,要上交近七十斤給官府,非常之變態 。而且秦朝的徭役也十分繁重嚴苛 ,著名的陳勝吳廣大澤鄉起義,就是因為服徭役時路上遇到大雨阻路,沒辦法按時趕到指定地點 ,失期是要斬頭的,所以干脆揭竿造反了。
徐晉自然不想去服徭役,就自己這副身子骨,要是去疏通河道 ,掛掉的幾率百分之百。
徐有光提醒完徐晉徭役的事,又聊了幾句便離開了 。徐晉皺眉著琢磨了一會,忽然聽聞有啜泣的聲音 ,扭頭一看,發現謝小婉那小丫頭正低著頭抹眼淚,瘦弱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看著讓人心疼。
徐晉愕然道:“怎么哭了?”
“對不起,都怪小婉,米都沒了 ,讓相公餓肚子!”謝小婉抹著眼淚自責地道。
徐晉不禁恍然,笑道:“米沒了便沒了,我再去找四哥要些來便是 ,別哭了! ”
謝小婉抬起頭,吸著鼻子道:“相公,你不怪我?”
“怪你作甚?你借錢也是為了給我抓藥治病,要不然我已經死掉了!”
謝小婉聞言卻是驚慌地道:“相公快別亂說 ,不吉利! ”
徐晉不禁有些好笑,但見到小姑娘緊張的模樣,心中莫名的溫暖 ,下意識地伸手替她拂拭去臉上的淚珠,緩聲道:“傻丫頭,行 ,我不說便是!”
這句老氣橫秋的“傻丫頭”出自一名十四歲少年的口,聽著十分古怪,但聽在正豆蔻年華的謝小婉耳中 ,卻有種被相公寵溺的幸福感,紅著小臉羞澀地低下腦袋 。
小姑娘本就生得好看,這時的形態竟隱隱有些許嫵媚的風情了 ,徐晉竟生出抱一下的沖動。
“哎喲,真是老不要臉,慚愧慚愧! ”徐晉暗鄙視了自己一把,不過 ,一想到眼前這小姑娘就是自己明正言順的妻子,似乎……抱一下也不過份啊。
“十叔!十叔!”
徐晉正糾結著,院子外便有粗豪的聲音喊進來 ,轉身一看,頓時有些砸舌。
但見一名壯實如牛的少年站在外頭,估計有近一米九 ,大冷天的竟穿著一件褡護(短袖長衫),露出虬實的雙臂,肩頭上扛著一只大布袋 。
“二牛 ,進來吧,有事嗎?”徐晉奇道。
這名少年正是里正徐有光的二兒子,大名叫徐晃 ,今年才十六歲,這塊頭著實驚人,話說今天就是他把徐晉從河里救上來的。
二牛憨笑著說:“爹剛才讓我給十叔送些糧食來!”
徐晉心中一動,微笑道:“二哥真是有心了 ,快進來吧! ”
二牛笑呵呵地進了院子:“嬸娘,米甕在哪呢,娘說要把布袋拿回去的!”
謝小婉連忙把二牛領進屋 ,后者把米全倒進米甕,竟然裝得滿滿當當的,估計有近三斗米 。
謝小婉有些不安地道:“二牛 ,勻了這么多米給我們,你家糧食還夠嗎?要不拿一半回去嗎!”
二牛嗡聲道:“嬸娘放心吧,我家糧食足夠過冬的 ,七叔,我回去了。 ”
徐晉點頭道:“二牛,替我謝謝你爹娘。”
“嘿 ,省得了!”地牛把布袋往肩頭上一搭,風風火火地走了 。
謝小婉看著滿滿一甕米,幸福得有點暈眩,吃吃地道:“相公 ,好多米啊,二伯真是個好人,咱回頭得好好謝謝他! ”
徐晉微笑著嗯了一聲 ,徐有光倒是挺有眼光的,難怪能當上里長。
……
“爹,米送到十叔家了 ,十叔讓我帶話謝謝爹和娘親呢,噢,嬸娘還擔心咱家糧食不夠 ,讓我帶一半米回來,我說不用!”二牛回到家便一五一十地向老子稟報。
徐有光嗯了一聲,旁邊正干針線活的婆娘裴氏不滿地道:“當家的 ,咱家的存糧也不多,干嘛要給老十那書呆子送糧,還送那么多!”
徐有光道:“嘿,你懂啥 ,老十那小子不簡單呢,保不齊能中個舉人老爺,現在打好關系 ,日后咱也能沾點光 。 ”
裴氏將信將疑地道:“就那書呆子,說話都不利索,比他老子差遠了 ,能中個秀才就頂天啦,能中舉就有鬼了!”
徐有光嘿然道:“婆娘,今天郭扒皮上門找老十催債 ,你說結果咋樣了?”
“咋樣? ”裴氏好奇地放下針線。
徐有光便把經過說了一遍,裴氏聽完驚訝地道:“哎約,郭扒皮可是人精吶 ,竟然在老十那吃了虧,可真真的不得了!”
徐有光得意地道:“嘿,我說呢,老十這是泡了河水突然開了竅 ,咱們現在打好關系,日后這小子若真是高中了,哪能不念咱家的好!”
裴氏瞧不慣丈夫這得瑟勁 ,撇嘴道:“是不是真的開竅,明年開春的童子試就見分曉了。”
……
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外加一碟水煮白菜就是徐晉在大明朝的第一頓午餐 。
徐晉也是餓壞了 ,一碗熱騰騰的米飯傾刻就見底了,一只小手馬上伸地來給他盛了一碗。
徐晉又扒了大半碗,這才舒服地吁出一口熱氣 ,當你貧窮到揭不開鍋時,始覺有飯吃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謝小婉坐在對面,碗里只有小半碗米飯 ,拿著筷子慢吞吞地挑著吃,不時偷瞄一眼徐晉,心里暗暗高興,相公這么能吃 ,證明身體已經大好了,只要相公好好的,自己就能放心下地勞作 ,以后的日子肯定能越過越好,要是以后相公能考上秀才什么的就更好了,當然 ,考不上也沒關系。
能吃飽飯,生活有盼頭,這就是小姑娘眼中的幸福 ,簡單而樸實!
徐晉幾口把剩下的飯扒光,抬起頭時正好與謝小婉的目光相接,后者害羞地垂下眼簾 。
徐晉皺了皺眉 ,因為他這時才發現謝小婉碗中只有小半碗米飯,自己吃了兩大碗,她的竟然還沒怎么動,而且那碟水煮白菜大半都進了自己的肚子。
如果是現代 ,女孩子吃那么少或許是減肥,但現在顯然不是,這丫頭是要省下口糧給自己吃啊。
徐晉既感動又有些慚愧:“小婉 ,你為什么不吃? ”
“相公,我在吃啊!”謝小婉道 。
徐晉不由分說把小姑娘的碗奪了過來,后者小臉頓時有些發白 ,有些害怕地看著徐晉,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徐晉把鍋里剩下的米飯全部添進謝小婉的碗里,剛好裝滿了一大碗擱到她面前 ,用命令的口吻道:“吃,全部吃光!”
謝小婉愕然地看著徐晉,黑葡萄似的雙眼漸漸蒙上一層霧氣。
“呃 ,別……怎么了,嚇著你啦? ”徐晉有些歉然地道 。
謝小婉低下頭拭了拭眼角,吶聲道:“不……不是的……是相公對我太好了!”
“唉,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小丫頭!”徐晉心中感嘆 ,微笑道:“這不是應該的嗎?乖,快吃吧,看你都瘦成竹子了! ”
謝小婉紅著臉端起飯碗扒了一口 ,又忸怩地道:“相公,我吃不了那么多!”說完飛快地往徐晉碗里扒了一半飯。
徐晉哭笑不得,不過看樣子自己不吃 ,這丫頭肯定也不會吃,只端起飯碗。
謝小婉見狀這才開心地吃起來,又往徐晉級碗里夾了一塊白菜 。徐晃也笑著往謝小婉碗里夾了一塊 ,后者眼睛頓時彎成了兩輪月芽兒,一邊扒飯一邊從碗沿上方朝徐晉睇來。
徐晉的心情忽然莫名的好,上輩子什么山珍海味他沒吃過 ,但此刻覺得,這頓白飯青菜反而是最美味的。
自從有過被妻子背叛的經歷,徐晉便不再相什么愛情忠貞,夫妻不過是同林鳥 ,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或許有點偏激,但在現代物欲橫流的社會,夫妻之間只能共富貴 ,不能共患難的現象很常見。
正因為曾經受過傷害,徐晉經歷了那段失敗的婚姻后,便沒有再娶的念頭 ,有需求寧愿花錢去買,再也不沾男女之情。
然而此時,徐晉心中筑起那道墻似乎有些松動了。這世上如果還有不離不棄 ,相濡以沫,那么現在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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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笨鳥先飛
午飯后,徐晉習慣性地小憩了一會,便找出書呆子平時讀的書籍翻看 。
這些書籍都是書呆子父親徐秀才留下的,均是些與科舉考試有關的書籍 ,還有部份是徐秀才的讀書筆記和手稿之類。書呆子平時對這些書籍視之如命,十分之愛惜,所以保存得很好 ,即使貧病交加也沒賣掉。謝婉娘顯然也明白自家相公十分重視這些書,所以當初把自己的衣物鞋子全部典當了,也沒敢動這些書 。
徐晉原本的打算是先做些小賣買 ,等賺到錢后再多置些田地,然后當個安逸的明朝小地主。
但經過一番琢磨后,徐晉覺得似乎讀書考科舉才是更好的出路。正所謂士、農 、工、商 ,讀書人普遍受到尊重和優待,商人的社會地位反而是最低的,即使再有錢也不能穿絲綢做的衣服 ,見到小小的縣官也得下跪叩頭 。
反觀讀書人,僅需考中了秀才,便可以見官不跪,免除賦稅徭役 ,不需要路引也能在全國各地自由往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為了把農民牢牢地綁在土地上,防止串聯造反 ,明朝當權者不僅制訂了嚴苛的保甲連坐制度,還制訂了路引制度。
所謂的路引,就是當地官府開具的通行證或離鄉證明 ,但凡要到離家百里外的地方,都必須有路引,否則被抓住將按律治罪 。
這種嚴重束縛自由的變態法規 ,對徐晉這種現代人來說,當然是沒辦法容忍的,所以徐晉覺得很有必要參加科舉考試 ,最不濟也要考個秀才功名,既可免除賦稅和徭役,又能全國往來自由。
明朝的科舉考試分為四級,分別是院試、鄉試 、會試和殿試。只要過了院試就能成為正式生員 ,就是俗稱的秀才,相當于小學考入初中 。
“考個秀才應該不難吧?”徐晉心里暗忖,自己好歹是重點大學出來的 ,要是連古代的小升初都考不過,干脆買塊豆腐捂死自己算了。
然而……徐晉很快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四書五經是科舉必讀的書籍 ,徐晉隨手拿起一本《周易》,結果只看了幾百字就看不下去了,晦澀難懂的文字 ,實在讓人沒有半點閱讀的欲望。
于是徐晉又換了本《孟子》,結果還是只看了個開頭,就被里面的“之乎者也 ”干敗了 。
徐晉郁悶地把書丟下 ,完蛋了,看來自己還真的連小升初都考不過啊!
屋外傳來嘭嘭的聲響,徐晉透過窗口望去,見到小婉那丫頭正在院子中賣力地劈柴。午后的陽光灑在她瘦弱的身上 ,臉蛋紅撲撲的,小姑娘嘴角掛著幸福的笑,仿佛有使不完的勁。
徐晉的心莫名的平靜 ,微微一笑,拿起一部《論語》細細閱讀起來,或許是《論語》更加淺顯易懂 ,也或許是心境寧靜,這次徐晉竟然看進去了,而且還覺得挺有滋味的 。
《論語》總共才十篇 ,合計11705字,徐晉花了近一個小時才看完,這是斟字酌句的結果。
徐晉合上書本 ,在心中默念剛才看過的內容,結果發現自己竟能清晰的記得,并且一字不漏地把《論語》從頭默誦下來。
徐晉既驚且喜,難道自己穿越后連記憶力都變牛逼了 ,達到傳說中過目不忘的地步?
徐晉趕緊又拿起一本篇幅較小的《千字文》認真地閱讀了一遍,然后合上書本回憶默誦,果然又一字不差地背誦下來了 。
不過這時徐晉意識到真正的原因了 ,自己并不是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而是書呆子原本已經把這些書背得滾瓜爛熟了,自己鳩占鵲巢繼承了書呆子的記憶 ,不過還沒能完全融合,而當自己用心地閱讀一遍書籍,就等于溫習了一遍 ,讓所繼承到的記憶更加清晰,于是便出現了“過目不忘”的假象。
徐晉連忙又拿起一本《孟子》驗證自己的想法,結果還真的是這樣。
這下徐晉爽了 ,就好像發現了寶藏似的,全身心投入到發掘書呆子的記憶去,閱讀完《孟子》便看《大學》,然后《中庸》……
時間在不經意間流走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謝小婉在房門外探頭探腦,見到徐晉還在埋頭苦讀,小臉不由露出一絲甜笑 ,相公這么勤奮讀書,小姑娘自然很開心,不過又有點擔心相公身子太弱吃不消。
謝小婉默默地偷看了一會便躡手躡腳地退出去 ,從廚房拿了根火把點燃,插在房間的墻縫照明。
家里窮得連一文錢都沒有,自然點不起油燈 ,這火把是謝小婉收集松樹脂自己做的,煙氣很大,而且氣味非常難聞 。
不過有了火把照明 ,房間倒是亮堂起來,徐晉讀書太過投入,竟然沒有發覺變化。
當徐晉把《周易》合上,已經過了酉時(晚上七點多) ,這時徐晉才猛然發覺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了,自己竟然連看了五六個小時的書,真是難以置信。
不過這五六個小時花得絕對物超所值 ,經過仔細發掘,徐晉發現書呆子不僅把《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些蒙學(識字)書籍背誦下來,就連四書五經也背誦得差不多了 ,只有最難懂的《周易》沒有背下來。
不過,或許是沒有高明的老師教授,書呆子雖然把書背下了 ,但對內容的理解卻極為敷淺,甚至根本就是不懂,只是囫圇吞棗地背誦下來 。
當然 ,書呆子這種笨鳥先飛的笨法卻幫了徐晉的大忙,要知道徐晉擁有前世五十多年的豐富閱歷經驗,理解能力根本不是十四歲的書呆子可比的,書呆子讀不懂的 ,徐晉基本能讀懂,書呆子理解不了的,徐晉大部分能理解。
所以說 ,徐晉現在的知識儲備有了,缺的就是參加科舉考試的經驗和技巧,不過這對曾經是考霸的徐晉來說 ,最不怕的就是考試,只要能弄到幾份歷年科舉考試的試卷研究練習,對考中秀才還是挺有信心的。
徐晉抒了揉凍得發麻的雙腳 ,抬頭放眼望去,但見墻縫上插著一根火把,松脂燃燒時發出啪啪的輕響 。
“小婉!”徐晉叫了一聲 ,謝小婉立即在房門外閃了出來,欣喜地道:“相公,你讀完書啦! ”
徐晉注意到謝小婉的身上沾滿了草屑,手上還拿著半只還沒編好的草鞋 ,敢情剛才就坐在房門的墻后,借著漏出來的火光編草鞋。
“你這小丫頭,為什么不進房間編 ,外面光線暗,小心把眼睛弄壞了!”徐晉一邊躡上靴子,一邊責備道。
“人家怕打擾相公看書嘛 ,再說,那就這么容易壞了眼睛……相公小心,我扶你吧!”謝小婉拂干凈身上的草屑 ,飛快地跑了過來扶住徐晉 。
徐晉嘴上說著不用,不過由于久坐不動,雙腳氣血不暢 ,還真是站都站不穩,再加上大病初愈,感覺渾身骨頭都不舒服。
謝小婉把徐晉扶到床邊坐下,然后熟練地按摩腿腳。徐晉暗暗郁悶 ,這具身子實在太弱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得補充營養和加強鍛煉才行 。
謝小婉按摩得很舒服 ,不過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她的手很冷,手背布滿霜裂的口子,有些甚至還滲著血絲。
徐晉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抓住謝婉手湊到嘴邊呵了幾口熱氣,皺著眉問道:“痛嗎?”
謝小婉羞澀地搖了搖頭:“相公,小婉不痛 ,小婉習慣了! ”
徐晉暗嘆了口氣,真是個惹人憐愛的小丫頭,忽然又面色微變:“小婉 ,你的衣服怎這么薄?”
徐晉不經意間摸到謝小婉的衣袖,發現竟然只有一層,再一摸肩頭,頓時發覺不對勁。
謝小婉穿著寬大的襦裙 ,表面看著還以為穿得很厚,但一摸之下才發覺,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里面估計就只穿了貼身的衣物,而襦裙實際也很單薄,根本不保暖 。
明朝正好處于小冰河時期 ,湖廣地區雖然靠南,但冬天還是極冷的,年底下雪也很常見 ,而且是那種透肌刺骨的濕冷,徐晉穿著棉衣棉褲還覺得冷到發抖,更何況穿得這么單薄的謝小婉。
謝小婉笑了笑道:“家里過冬的厚衣物都拿去當掉了 ,不過相公不要擔心,小婉自小在鄱陽湖打漁,底子好著呢,不怕冷!”
徐晉只覺鼻子酸酸的 ,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情不自禁地把瘦弱的謝小婉樓入懷中。
謝小婉依偎在徐晉的懷中,有點暈乎乎的 ,小心臟撲通撲通的亂跳,自嫁入徐家,書呆子連謝小婉的手都沒碰過 ,更別說如此親昵的舉動了。
“小婉,相公沒用,你嫁進來沒享受過一天 ,凈陪著相公挨苦受累! ”徐晉貼著謝小婉的臉輕輕摩挲,痛惜地道 。
謝小婉本來羞澀得脖子根都紅了,聞言急道:“相公快別說 ,咱們是夫妻,不是應該同甘共苦,互相扶持嗎?咱們好好努力,以后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要是擱現代 ,這些話十二三歲的女孩那說得出來,恐怕二十歲也說不出來,可見懂事和成熟不是是年齡為標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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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自由隨心
屋外北風呼嘯,從門縫漏進來的寒風讓火把的火焰東倒西歪 。徐晉和謝小婉在昏暗的火光下 ,圍坐在矮桌旁吃晚飯,旁邊擱了一堆燒紅的火炭,稍稍驅散了寒氣。
謝小婉的小臉還是紅撲撲的 ,麻利地給徐晉盛了一碗濃稠的稀粥,自己卻只是盛了碗稀淡的米湯。
徐晉二話不說,兩碗粥都倒回鍋里 ,然后用勺子攪勻,重新裝了兩碗粥,又輕點了一下小姑娘的額頭,教訓道:“說了多少遍了 ,以后別搞特殊!”
謝小碗吐了吐舌道:“相公讀書辛苦,應該多吃點嘛! ”
“小婉做家務活,還要照顧相公更辛苦 ,快點吃吧!”徐晉笑道 。
謝小婉一邊喝著稀粥,不時脈脈地偷看一眼徐晉,心里暖洋洋的 ,剛嫁進除家時,面對一窮二白的家,還有臥病在床的丈夫 ,她覺得自己很命苦,生活也是灰色的。
然而,此時謝小婉覺得自己很幸福 ,也很幸運,遇到這么一個平易近人,又會疼妻子的良人,這是多少女子燒香拜佛也求不來的福氣。
謝小婉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中 ,而徐晉卻在琢磨著怎么擺脫目前的困局 。
雖說今天徐有光給家里勻了三斗米,省著點吃應該能熬過寒冬,但過完冬開春后 ,還得到六月才有收成。
現在才十一月中旬,要熬到夏收還有六七個月時間,總不能老靠別人救濟吧 ,而且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要是不補充營養,天天吃稀粥那受得了 ,此外,天氣越來越冷了,小婉也必須添置厚衣物才行。
還有 ,按照慣例,明年二月份會舉行縣試,四月份舉行府試,八月份舉行院試 ,自己是必須參加的,而且還要全部通過,把秀才功名考到手 ,要不然秋收之后就得服徭役疏通河道了,弄不好就把小命給搭上 。
參加考試,筆墨紙硯 ,衣食住行需要錢,全部都需要錢啊!
所以,當務之急是掙錢 ,徐晉商海搏殺數十年,最擅長的就是賺錢了,但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小山村 ,即使有偷天換日,空手套白狼的本事也使不出來。
“小婉,你知道現在的水田多少錢一畝嗎?”徐晉忽然問道。
謝小婉答道:“鄱陽湖附近的上田能賣十五兩銀子,中田十兩左右 ,下等田五六兩。咱們這里的不清楚,估計價錢要更低些 。 ”
“才這么點兒啊!”徐晉不禁皺起了眉頭,即使算十兩一畝 ,自家六畝水田賣了才得六十兩銀子。
謝小婉訝道:“十五兩一畝還少啊?足夠農戶人家花三四年了。”
徐晉不禁吃了一驚,他實在對明朝一兩銀子的購買力不是很清楚,這么說來 ,六十兩銀子真的不少了 。
正德年間恰好處在大明朝的中葉,一兩銀子大概可以買到一石米,當然 ,各個地方不同米價也不一樣,但總體上是一兩銀換一石米。
普通的農民家庭,一年的花費就三四兩銀子左右 ,前提是糧食自種,所以說十五兩銀子足夠這樣的家庭花銷四五年,如果再節省些,甚至能花銷五六年。
“相公為什么問起這個 ,難道……相公想把咱們家的田給賣了? ”謝小婉驚疑道 。
徐晉點了點頭道:“是有這樣的打算!”
謝小婉頓時小臉煞白,吃吃地道:“相公,你怎生出賣地的想法呢!”
徐晉有點愕然 ,賣地而已,不用反應這么大吧,解釋道:“小婉 ,家里的情況你也清楚,二哥給的糧食頂多能撐到開春,離夏收還有好幾個月 ,不賣地哪來的錢買糧?
更何況明年參加縣考也是要錢的。所以我打算把田地賣了,然后搬到縣城,有了本錢 ,隨便干些小營生也能賺到錢。”
謝小婉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顫聲道:“相公,咱家的地不能賣啊,只要有地 ,咱們就還有根,手腳勤快些也不至于挨餓,總比那漂泊異鄉的無根浮萍要強 。再說 ,相公是讀書人,怎可以做那些低下的市井賣買。 ”
徐晉雖然很無語,但見到謝小婉淚流滿面的凄惶模樣 ,頓時有些慌了,還有點心疼,連忙站起來哄道:“小婉 ,別哭,唉……現在把地賣了,以后還能買回來嘛 ,而且等你相公高中當了大官,想買多少田地都買得起。難道你對相公考科舉沒信心?”
謝小婉聞言眼淚收了些,吸了吸鼻子道:“小婉自然對相公有信心,可是咱能不能別賣地 ,先找族親們籌借些錢銀用度,過完年我們把水田要回來耕種,等有了糧食 ,咱家的日子就不會那會拮據了,而且小婉還會打漁掙錢,籌借的錢銀便可以慢慢還上 。”
徐晉連忙搖頭道:“不行 ,我怎么放心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到江上打漁,那多危險啊,要是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
“相公 ,人家水性好著呢,能出什么意外,況且人家也不是小丫頭片子!”謝小婉委屈地道 ,不過情緒倒是平復下來。
“俗語說得好,欺山莫欺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水性再精熟也有出意外的時候 ,總之以后不許你去打漁,否則……家法伺候!”徐晉故意沉著臉訓斥道。
謝小婉頓時被唬住了,小臉有些發白 ,低著頭委屈地道:“人家知道了! ”
徐晉神色轉緩,用衣袖輕擦去小姑娘臉上的淚珠,溫聲道:“吃粥吧 ,要涼了!”
謝小婉低頭微歪著脖子沒有動,徐晉既好氣又好笑,這小丫頭外柔內剛 ,心里顯然還不同意賣地,但又不敢挑戰自己一家之主的權威,所以用這種方式表示抗議。
“小丫頭 ,生氣啦?”徐晉陪笑道 。
“小婉哪敢生相公的氣,只是咱家的地是祖上傳下來的,若是賣了,小婉以后有何面目去見徐家的祖先! ”謝小婉說著眼淚又冒出來了。
徐晉不禁一陣頭痛 ,無奈地道:“行,田不賣了,你也甭哭 ,大不了明年的縣試不考了!”
此言一出,小丫頭的眼淚更像斷線珍珠般掉落,徐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了 ,連抱帶哄了好一會,謝小婉才止住了眼淚,仰起哭花了的臉抽泣道:“相公要賣地賣了便是 ,夫為妻綱,小婉一個婦道人家難道還能攔著不成,相公何苦說出不考科舉的狠話來傷人呢!”
徐晉一陣后悔 ,連忙道:“是相公不對,相公不該口不擇言傷了小婉的心,相公給你道歉了,別哭啊 ,你這一哭,相公心里也難受! ”
謝小婉被徐晉緊抱著,既羞澀又甜蜜 ,看得出相公是真的很在意自己,試問誰家男人能這般放下身段向妻子道歉認錯。此時此刻,別說是賣地 ,謝小婉覺得就算相公讓自己去死,自己也會義無反顧 。
謝小婉能有這種想法,如果擱現代肯定是太不可思議 ,而且顯得很假,但在男權至上的封建社會,這一點也不奇怪。
徐晉有著現代的靈魂 ,世界觀價值觀與這里的男性截然不同,在他來看男女都是平等的,根本不覺得男人低聲下氣哄女人,甚至向女人道歉會有什么不妥 ,所以也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一句道歉會把謝小婉感動成那般。
謝小婉貼在徐晉懷中一會,忽然抬起頭嚅嚅地道:“相公,咱家的地還是賣了吧!”
徐晉本來已經打消了賣地的念頭 ,準備另想其他辦法,聞言不禁一喜,不過馬上又搖頭道:“不賣不賣!”
謝小婉咬了咬嘴唇 ,有些忸怩地道:“小婉剛才想了一下,相公說得對,地賣了還可以再買回來 ,現在咱家的情況確實很需要錢,有了錢相公就可以安心地讀書,爭取明年中個秀才!”
徐晉喜道:“你真是這樣想的? ”
謝小婉點頭輕嗯了一聲 ,徐晉情不自在前者的額上親了一下,鄭重地道:“娘子放心,相公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明年考個秀才回來 。”
謝小婉心尖兒不由一顫 ,羞澀地把小臉埋到徐晉的懷中,話說這還是相公第一次叫自己娘子。
徐晉心情有些復雜,現在的他越來越代入身體原主人的角色了 ,或許是不斷融合書呆子的記憶造成的,又或者是被懷中這個令人又愛又憐的善良小丫頭感動了,不知不覺接受了彼此的身份。
此時此刻 ,徐晉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書呆子,還是來自現代的老頭子 。
“管他呢,自由隨心吧 ,活在當下便好,既然此生有幸穿越一次,又何必辜負了韶華!”徐晉拋開亂紛紛的思緒 ,把懷中的小人兒摟得更緊了。
謝小婉感受到徐晉有力的懷抱,心中羞澀欣喜,這個男人就是自己丈夫,就是自己這一輩子最親的人呀。少女心中泛起無限柔情 ,不由自主地反手緊摟住徐晉的腰 。
呼嘯的北風刮過破舊的泥房,墻上的昏黃的火光冒著黑煙,地上是一團搖晃的身影。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的深冬 ,北風凜烈,寒霜似雪,昏暗的火光下 ,一對貧寒的小夫妻相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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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冤家路窄
大明正德十二年十月三十日 ,還有一個月便是春節,天氣越發的寒冷,算算日子 ,徐晉來到大明朝已半個月。
清晨,盡管太陽已經升起,但氣溫還是很低 。徐晉正繞著自家院子一圈一圈地慢跑,口中呼出的氣體瞬間就凝結成了白霧。
“晉哥兒 ,這么早起來跑步啊! ”
“十弟,你這樣慢吞吞的跑有什么裨益,還不如跟我們下地揮半天鋤頭。”
“嘿 ,人家老十可是讀書人,誰跟你干泥腿子的活兒!”
路過的村民都紛紛和徐晉打招呼,四哥徐有財還酸溜溜地調侃了一句 。
這半個月來 ,徐晉每天都一早起床在院中慢跑鍛煉,剛開始村民還覺得稀奇,但漸漸便習以為常了 ,只當徐晉這書呆子吃飽了撐著。
徐晉繞著院子跑了數十圈,直到微微出汗才停下來,用冷水洗了把臉 ,然后便拿出《論語》大聲地朗誦。
正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徐晉每天晨練完都會把四書五經朗誦一遍,達到溫故而知新。
徐晉剛把《論語》朗誦完,謝小婉便從外面回來了 ,挾著洗衣服的木盆,鼻子和臉蛋凍得通紅的,黑漆漆的眼睛撲閃撲閃的 ,見到拿著書本站在院子的徐晉,眼睛便彎成好看的月芽兒,腳步輕快地推開柴門走進來。
“相公 ,你猜盆里有什么? ”謝小婉獻寶似的走到徐晉的跟前 。
“咋的,撿到寶了?”徐晉笑著往木盆看了一眼,發現里面只盛著剛漿洗完的衣物 ,不由有些懵了。
謝小婉從衣服底下掏出了一只大地瓜,咯咯地笑道:“相公你好笨!”
徐晉不禁哈哈一笑,這丫頭雖然成熟早慧 ,但畢竟還是十二三歲的女孩,此時便流露出俏皮天真的一面了。
“好呀,敢笑你家相公笨,信不信家法伺候! ”徐晉用書本在謝小婉的頭上輕敲了一下 ,后者頓時羞澀地丟了某人一個白眼忸怩地走開了 。
謝小婉剛開始還被徐晉口中的家法唬住,后來嘗過一次才知道,原來家法只是按著用手打一頓屁股。
徐晉好笑地摸了摸鼻子 ,看來這小丫頭被自己寵得越發大膽了,想當初第一次見面時,自己一句謝謝就讓她神色不安 ,現在倒好,都敢丟相公白眼了。
謝小婉把衣服晾曬好,然后將那只地瓜用水清洗干凈遞給徐晉:“相公快嘗嘗!”
徐晉愕了一下:“就這樣吃?”
地瓜即是蕃薯 ,徐晉前世自然吃過,不過都是煮熟才吃,就這樣生吃 ,還真沒吃過。
謝小婉眨了眨眼道:“當然就這樣啊,很甜的! ”
徐晉本來想說至少得削掉皮吧,但看著小丫頭期待的眼神,最終還是說不出口 ,對于溫飽都沒解決的古人來說,削皮無疑是極浪費的事 。
徐晉接過地瓜卡嚓地咬了一口,雖然那皮很粗糙 ,但確實很甜。
謝小婉舔了舔嘴唇,問道:“相公,甜嗎?”
徐晉故意皺起眉頭:“不甜!”
謝小婉疑惑地道:“不可能啊 ,七嬸明明說這蕃瓜很甜的!”
“不信你自己嘗嘗! ”徐晉把地瓜遞到謝小婉的嘴邊,后者將信將疑地咬了一口,然后瞪大眼睛道:“甜啊!”
“不會吧 ,你再咬一口試試!”
謝小婉只得又咬了一口,忽然瞥見徐晉嘴角的一抹笑意,立即便明白過來 ,嗔道:“相公你騙人! ”
徐晉調侃道:“小丫頭,現在明白誰更笨了吧?”說完卡嚓的咬了一大口,然后又把地瓜遞過去。
謝小婉紅著臉咬了一口,真甜 ,仿佛甜到心里了 。
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一條地瓜便被小兩口分吃完了。
“小婉,你剛才說這東西叫蕃瓜?”徐晉隨口問道 ,他隱約記得,地瓜好像是產自南美洲,明朝中后期開始傳入中國 ,但具體那年傳入就不清楚了。
謝小婉點頭道:“是呀,聽七嬸說是從蕃邦那邊傳入的! ”
這個時候還沒世界地圖什么的,古代人都認為中國位于世界的中心 ,自詡禮義之邦天朝上國,其他地方的人都是不通禮義,甚至是茹毛飲血的野人 ,統一稱為蕃國夷人,從蕃國傳入的東西都喜歡加上蕃字 。
徐晉心中一動,問道:“村里很多人種蕃瓜嗎?”
謝小婉搖頭道:“家里有田地都用來種糧了,誰會浪費種這東西 ,七嬸家也是在院子里種了幾棵。今天在河邊洗衣服時正好碰上七嬸洗蕃瓜,大家都分到一只嘗鮮!”
徐晉暗點了點頭,如此看來 ,地瓜應該剛傳入中國不久,還沒有大面積普及種植。
而事實上,地瓜已經傳入有些年頭了 ,廣東福建這些沿海一帶都有種植,不過數量并不多,人們只不過把它當成一種水果 ,并沒有作為主要糧食作物推廣 。
徐晉卻是上心了,地瓜這玩意生命力強,在貧瘠的土地上也能生長 ,而且產量大,實在是解決饑荒問題的大殺器。
“小婉,這蕃瓜味道挺不錯的,回頭咱也在院子種些吧! ”徐晉道。
謝小婉點頭道:“好哩 ,聽七嬸說這蕃瓜很容易長,回頭我問七嬸要些瓜蔓!”
“對了,小婉 ,一會我去書塾,你自己在家不要亂跑!”
謝小婉撅了撅嘴道:“知道啦,相公還當人家是小孩子了 ,我準備飯盒去! ”說完端起木盆進了廚房 。
徐晉有些啞然,話說自己還真有點把這丫頭當小孩子了。
半個小時后,徐晉背起了書簍 ,里面裝著書本,還有小婉給他準備的午飯。
“相公,路上小心點 ,不要太晚回來,要不然天色昏暗看不見路!”謝小婉一邊替徐晉整理衣服,一邊溫柔地叮囑,十來歲的小女孩倒像個賢慧的妻子。
徐晉點頭嗯了一聲 ,背著書簍走出院門,漸行漸遠,驀然回首看到倚在柴門邊的張望的小丫頭 ,竟有返回去擁抱一下的沖動,不由暗暗苦笑,看來這小丫頭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是越來越重了 。
書塾在鄰村郭家莊 ,是一名老童生開辦的私塾,主要教授兒童讀書識字,稱之為蒙學。
所謂童生 ,即是過了童子試前兩關的讀書人。童子試一共分為三關,分別是縣試、府試和院試,通過了縣試和府試便可以稱為童生 ,若再通過院試便能獲得秀才的功名 。
所以說,徐晉要想獲得秀才功名,必須連破三關,縣試、府試和院試 ,難度著實不小,總之要比現代的小升初難上N倍。
要知道一個府參加童子試的考生少說也有幾千人,最后錄取為秀才的也就五六十人 ,所以競爭非常激烈,很多人考了一輩子也成不了秀才。清朝道光年間便出現過幾次百歲童生考院試的記錄,白發蒼蒼的百歲老頭混在一眾考生當中 ,可謂是一大奇觀 。
郭家莊那位書塾老師就是一名老童生,已經年近五十,參加院試不下幾十次了 ,但每次都未能取中秀才,心灰意冷之下便回鄉下開了家私塾,教授兒童讀書識字 ,賺點束脩(學費)糊口。
徐晉在家休養鍛煉了半個月,自感身體有所改善,再加上這段日子讀書,積累了很多不懂的地方 ,所以今天打算到書塾去請教這位便宜夫子。
老童生雖然考了一輩子都考不中秀才,但徐晉并沒有瞧不起,畢竟考試不通過有很多原因 ,不一定就是學問不行,況且老童生參加了這么多次科考,經驗豐富是肯定的 ,向他取些經也是好的 。
徐晉背著書簍走了里許便到郭家莊,誰知剛進了莊頭便遇到了熟人——郭管家。
“真是冤家路窄啊!”徐晉心里嘀咕了一句,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郭權帶著兩名家丁 ,正準備到附近村子收債,見到迎面走來的徐晉,頓時臉色微沉 ,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喲,這不是徐大秀才家的公子晉哥兒嗎?”
徐晉微笑道:“在下一介村夫,當不得公子二字,郭大官家這是上哪發財? ”
郭權嘿嘿笑道:“晉哥兒還是那么會說話 ,呶,正準備去黃村那邊收點債,唉 ,眼看就過年了,不把那幫泥腿子欠的賬收上來,這年不好過啊!”
“那就不妨礙郭大管家發財了!”徐晉淡然地從郭權身邊走過 。
其中一名家丁不爽地低聲道:“嘿 ,這小子還挺拽嘛! ”
郭權面色陰沉地捻著老鼠須,心情很是不爽,那天他在徐晉家吃癟的事已經傳開了 ,讓他的威信受到很大影響,近些天去收債,那些泥腿子竟還敢跟自己討價還價 ,這是以往不可能出現的。
“哼,看來得尋機會收拾這小崽子一回,要不然那些泥腿子都不知道馬王爺幾只眼!”郭權心里琢磨著,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瞧徐晉那兔崽子應該是去莊里的書塾上學。
郭權眼珠一轉便計上心頭,對著兩名家丁嘿笑道:“且讓他得意一會,過兩天保證讓他哭 ,嘿,我郭權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兩名家丁幸災樂禍地對視一眼,徐晉那小子要倒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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