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唉做一下
七月流火天 ,自然悶熱異常,讓人心生煩燥,頗為不爽。
但初三這天吧 ,按黃歷上說,卻是個易動土,出行 ,生娃,播種……反正是個諸事皆易的好日子 。
當然,也是個歸家的好時候。
鎮北侯程家 ,程二爺程向騰,遠赴邊關探望兄嫂,就是這天天黑后返來的。
前些日子程向騰的大哥,鎮北侯程向驥從邊關送來喜報 ,大嫂鄭氏有孕 。
程老夫人聞訊,自是喜不自勝。連宮中的娘娘聽到消息,也賞賜了大量補品藥材 ,并命程向騰前去探望。
娘娘老娘有命,安不遵從?程向騰便告了假,屁顫屁顫的帶著浩浩蕩蕩的物品車隊 ,跑了一趟充州 。
兄弟親人相見的激動自不必說,還有鐵血軍營讓人熱血翻涌,廣袤邊塞讓人心曠神怡 ,沿途見聞也諸多新奇可樂可感之事,這一趟,讓程向騰覺得相當的暢快。如今至家 ,仍帶著一股難掩的興奮勁兒。
只是府里程二奶奶唐氏,如今又病了 。因著前幾天午晌時貪涼,開窗歇在窗下,尋思著大熱的天沐個自然風不要緊 ,沒想到吃了頭風,如今正頭疼。
所以致莊院里靜靜悄悄的,下人都斂聲屏氣的 ,只怕聲大擾了主子安。
程向騰忽然從快馬揚鞭中轉入這樣的氛圍,一時還有些適應不良。不過迎上來的眾人都壓著嗓門兒說話,讓他也不由收起了那大刀金馬 ,朗氣高聲的調調 。
小別之后,總有些小話兒要說的。洗漱畢,兩口子就有一搭沒一搭說些別后之事。
“大嫂很是膽大 ,明知有了身孕了,還敢騎馬呢,大哥竟也由著她 。”程向騰說道 ,很不贊同的樣子,語氣卻十分輕松隨意,還隱隱帶笑,完全聽不出來有真在擔心。
唐氏聽了 ,心下一黯,幽幽道:“大嫂第四胎了呢,身子底子好 ,又有生養經驗,哪里會擔心害怕。 ”第四胎呢,真真是讓人羨慕 。
程向騰聽唐氏語帶嘆息 ,知道她又想到了自己身上,忙寬解道:“兒女緣份有早有晚,人跟人哪有一樣的。大嫂如今經驗豐富 ,等回頭你有了信兒,就請大嫂回來坐鎮,你就什么心都不用操了。”
唐氏聽了 ,越發暗自傷懷 。
她什么時候才能有信兒呢,期盼越久,失望越多,這好幾年的功夫 ,早讓她那要強的心,一點點被打擊得所剩無幾。
程向騰見唐氏仍是郁郁不語,便暗悔自己提什么有信兒的話 ,別是又給她平添了壓力吧。可是這次主要是去探望大嫂的,和她婦人家不說大嫂說什么?
漢子們軍營里的事兒,她更不愛聽 。
還有別的很多見聞。比如他也曾和別人一起去套馬 ,跟著野馬群夜馳千里。他也曾看到邊塞民女與漢子當眾撕打,在滿場的起哄聲中毫不怯場,最后兩人翻滾到山坡的另一面再不回來……
可但凡鮮活的東西 ,都會引得唐氏對自己身子柔弱多病的自艾自怨來,還是別提了吧。
一時竟覺滿腔見聞不知從何說起,便干脆岔開了話頭 ,只詢問些府中瑣事 。
雖然身為武將,但連著趕了十多天的路,也是相當疲累的。于是略坐坐就早早翻身上床,吹燈拔蠟。
這就歇下了嗎?噢 ,切慢切慢!
這么久才歸家,還沒交公糧呢,能自個兒睡么?
程向騰閉著眼睛 ,伸出一只手去摸索撥拉唐氏的衣襟兒 。
提起子嗣,程向騰其實也少不得心下悵然。大哥長他五歲,雖然成親的年紀也早他兩年 ,可大哥長子已經九歲了,如今已經奔第四個去了。
而他程向騰還膝下空虛 。
從小,都是大哥身子積弱他壯實 ,結果現在咧?孩子接連出生,而他呢,顯然沒壯實正地方啊。
人比人 ,急壞人啊。可性急生不了胖小子,還是老實干活耕地吧 。程向騰很認命。
到底年輕體壯,心到身到,那處也適時地硬了。
男人主動 ,唐氏就半閉眼不動 。女人嘛,矜羞是一定要的,她得稍稍嬌推一下才從他。
這才剛開篇兒完全沒入正題呢 ,忽然外面有人敲響了窗戶,口中叫著“二奶奶”,打斷了程向騰的動作。
一個婆子聽到是程向騰應的聲 ,便在外隔窗稟道:“二爺二奶奶,洛音苑那邊來報,說嫵姑娘要生了 ,這會子正發作,直叫痛呢。 ”
程向騰聞言忽地一下坐起來,急聲道:“怎么回事?產期不是還有七天嗎?”
婆子穩穩地答道:“二爺別著急 ,產婆說了,產期只是推算個大概,早十來天晚十來天都正常 。”頓了頓又帶著笑音加了一句,“老話兒說 ,兒朗盼入世,嬌女戀娘懷,這提早產的多是男胎 ,可正正是好兆頭呢…… ”
是男是女,很快就能見真章,這會兒子猜什么猜。再說一舉得男固然好 ,先開花后結果也不錯。反正,他家地里終于要有棵苗了,他終于要當爹了 ,他的長嗣呢 。
程向騰心里小激動著,沒有回應婆子這討喜賣乖的吉祥話。
唐氏穩重多了,緩緩掩了衣襟兒坐起身來 ,對著窗口道:“慌什么慌,三個接生婆子都侯著呢,統叫起來就是,另外再多叫幾個婆子媳婦子過去幫手。還有鐘大夫就在府里住著 ,如果看著不對快叫大夫 。
生孩子都會痛的,又不是出了什么差岔子,悄悄回了我便是 ,跑來給爺說什么?女人生孩子爺們兒能幫上什么忙?沒的擾了爺的困,白給爺添急性。”
那婆子心說誰慌了,不過來回一聲讓主子知道 ,兩人一頭睡著,怎么個悄悄回了一個不擾另一個法?自不敢辯解回嘴,只答應一聲 ,輕輕退下了。
唐氏見程向騰攢眉坐著,她便作勢要翻身下床去,一邊問道:“爺是不是放心不下?那妾身就過去那邊盯著些吧?”
程向騰也想去看看 ,又想起那個地方他進不得,便又頓住了 。
丫頭錦繡在屋里值夜,聽著唐氏詢問的語氣,就知道她只是嘴上問問 ,心里肯定是不愿意出去的,心下不由一陣失望。
她白擔了個通房丫頭的名聲,平時都不得沾二爺的身 ,心下自然有所期盼。
如今程向騰出門多日,身邊又沒隨身帶服侍的人,現在久旱而歸 ,任誰都知道這是親近的大好機會 。
若唐氏走了,二爺很可能需要人貼身服侍啊,她正是近水樓臺……
可想了也白想 ,現在唐氏這么遞話,就該她出場幫腔了,這才是有眼色的丫頭該做的。
錦繡就在屏風外輕笑著勸道:“奶奶莫急 ,那馬一剪前兒不是還說,頭胎生起來難,折騰一兩天都是常事兒么?眼下才剛開始發作,怕是要過些功夫才生呢。奴婢覺得 ,奶奶天亮去瞧就好。
要是等下有了不好決斷的事兒,自會來人請奶奶的示下 。奶奶身上又不安生,過去又幫不上手 ,再白熬壞了身子。 ”
唐氏聞言就頓住了動作,她輕輕嘆了一聲,道:“我這破身體 ,偏是個不頂用兒的……”
程向騰見唐氏又開始要嘆息惆悵了,也忙出聲打斷道:“你身上不好,且好生躺著吧。既都安排好了 ,等天亮再過去就是了 。”錦繡說得對,她過去也幫不上忙,還得丫頭婆子們周全服侍著 ,再撐不住倒下了,更多添一層事兒。
唐氏溫順地點頭,就著程向騰的手躺下,輕笑道:“娘和我都安排了有經驗的婆子守在那里了 ,要不然我也不會這般鎮定。再說妾身又不懂,沒的過去添亂 。我聽爺的,在這兒等信兒也好。”
兩個人再次躺下。程向騰卻了無睡意 ,愣愣盯著帳頂模糊的百子千孫圖,一勁兒的發呆 。
看看時辰,已經過了子時吧 ,洛音苑那邊竟然還沒有消息。就是說還在發作中?這也太能作了吧?
程向騰有些煩燥地翻了個身。
“二爺還沒睡么? ”唐氏輕聲道 。
程向騰“嗯”了一聲,“天太熱了。”
重重的帳子有些厚實,紋風不透。不過唐氏受不住涼 ,如今打不得扇更用不得冰,還只能這般捂著。
唐氏聽了,便摸索著靠起身來 ,叫擰個帕子來給二爺擦身子 。
錦繡答應一聲,屏風外悉悉索索一陣,就拿了帕子過來。
這般一折騰,程向騰更加走了困 ,連著在床上翻了兩回身。
唐氏見狀,便輕輕地偎了過去,在程向騰身上輕輕的蹭 ,意味明顯 。
程向騰看看她,天本來就熱,一會兒一身汗 ,兩個人皮膚挨著的地方更是粘達達的不舒坦。
“……你身子也沒好,好生歇著吧。 ”程向騰輕聲道 。男人神思轉到了別處,身下小兄弟早就自動懈了勁兒。
唐氏滯了滯 ,然后含羞帶臊地哼噥道:“妾身知道爺趕了這么些天路定是乏了,可是,妾身 ,葵水剛過……”
時下的女人,大多以為葵水前后容易懷上身子。
程向騰當然明白唐氏這話什么意思 。
可成親以來,他多歇在正房,且日日耕耘不敢懈怠 ,怎么就光播種不長苗呢。
宮中御醫,坐堂大夫,走方郎中 ,有點名望的都請來看過。都說唐氏身子沒問題,只是氣血弱些,要順氣不要郁結 ,好好將養也就是了 。
但府里一向沒人逆著唐氏行事,再加上各種珍貴藥材沒斷過的養啊補啊,就是補不到肚子上 ,真是讓人有氣無處泄。
沒有子嗣,唐氏自然也著急。成親兩年多還沒動靜,唐氏就讓姨娘們停了藥 ,可時至今日,除了洛音苑那位,還是顆粒無收。
現在他們終于要有孩子了,卻不是她生的 。唐氏心里百味雜陳 ,有多少高興,就有多少苦澀。
所以如今,羞澀矜持啥的是顧不得了。不但她葵水剛過容易受孕 ,兩人還都是久曠之身,體內精元正盛 。沒準就在今夕,能一擊得中呢。
那邊正忙著生孩子呢 ,程向騰根本沒有心思。不過他沒說什么,只默默吐口氣,提了提精氣神兒 ,便翻身壓上 。
衣襟都沒扒扯開,遠遠就聽見院門口又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程向騰就又翻身下去了。
等唐氏也聽到外間的聲響,心頭便很是不悅 。
擾人好事太缺德了 ,這一次兩次被打斷的,二爺那點兒存糧可別隨便浪費了才好。
再者洛音苑那邊,一樣樣都安排好的,還這般一趟趟來回?品繡在那兒守著 ,挺能干的人怎么變得這么不擋事兒了?
她干脆一翻身下床出了門。
還是那個傳事婆子,剛才挨了數落,這次學乖了 ,輕抬腳低落步的,見唐氏出來,壓著嗓子叫二奶奶 。
還是洛音苑那邊來傳信兒 ,說小主子是腳踩蓮花生,如今一只小腳已經露頭了。只是嫵姑娘似乎有些脫力,看樣子恐怕還得費些時辰。
唐氏越發不耐 ,生得不順就請剪刀,這都吩咐得真真兒的,還用來回她?
婆子于是顫顫地又去了。
等唐氏歇下再蹭過來 ,程向騰這下半分心思也沒有了 。他長年習武之人,聽力本就不同尋常,況且這時正注意著動靜,所以外面那盡力壓著嗓門兒的話音兒他也聽了個清楚。
雖是男人家不甚懂 ,也知道所謂腳踩蓮花生不過是說法好聽,生孩子先把腳生出來,也就是逆生難產。
還有唐氏那句:請剪刀 。
做為武將 ,大刀向敵人砍去他不怕,可對著活生生的女子拿剪刀生剪身體這種事兒,聽著總讓人覺得血腥得很陰暗可怖。
可是 ,他的第一個孩子,正難產呢,阻止的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程向騰心里有點兒亂 ,便含糊對唐氏道:“歇著吧,我明兒還宿這屋 。”
這就是約戰明天了。
自己主動而男人不要,唐氏心里有些失落。不過略一算 ,按日子明兒是該歇秦姨娘那兒的最后一天了 。照這么的,那邊就會被略過了。
她心里不由又小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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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生.死
程侯府的西北角 ,那個叫洛音苑的小偏院里,便是生娃的現場 。
屋子正中央,臨時用木板兒搭起來的產床上 ,一個小女人正皺眉攢勁全力以赴拼命地擠呢。
“吸氣――使勁兒!吸氣――使勁兒!!吸氣――使勁兒!!! ”
馬婆子五十多歲,是個地道的城郊婦人,一張標準的那種黑里透紅粗糙帶褶農婦臉 ,在郊區接生界那還是大有名望的。不但是個熟練技術工,還是個資深的呢,以下手快準穩著稱 ,人送雅號馬一剪。
能受聘于這堂堂侯府,既是機緣,也是實力 。
此時她正蹲在產婦的兩腿之間 ,不錯眼的看著那平時萬不能看的地界兒,手上倒沒動作,嘴巴不住聲的喊著號子給孕婦鼓勁兒。
那聲音叫的鏗鏘有力,節奏分明 ,一腔一調很能激勵人心。話說如果是她在生孩子,沒準能生出位踢著正步而出的娃娃來吧 。
可除了馬婆子一個人還熱情依舊外,產房里其他人 ,都情緒有些低迷。
因為千呼萬喚的那位,果然是踢著正步來的。
――從出生伊始就告訴我們,做人還是不要太有個性 。寧可站著生也不倒著那什么的 ,這事兒它不討好,甚至不得了。
產床上鋪著薄薄的一層被褥,被褥上的小婦人樣貌很美。此時她滿臉是汗 ,細眉緊鎖,雙目茫然迷蒙的看著前方虛空,嘴里緊緊咬著一方帕子 。
因為痛疼而面容凄楚 ,加上身形削瘦得厲害,面色蒼白得可怕,看上去氣息微微,怯弱可憐得厲害。
可是這時候 ,沒有人會去憐香惜玉,相反她很讓人著急。――馬婆子依然保持著高漲的情緒叫喊不已,可她給出的反應卻實在微弱 。
吳新有家的 ,就是品繡,是個容長臉兒的年輕媳婦兒。她原是二奶奶唐氏的貼身丫頭之一,配了人生了娃了 ,對產房事宜略懂,被二奶奶指派來做產房負責人。
她跟著熬了這么久,已經打了不知第幾個哈欠了 ,見床上產婦精神兒頭不夠,早已有些不耐起來。
“這樣下去不成吧?”她意有所指的問 。
馬婆子沒領會主家代表人物的話,聞言便順口安撫道:“別慌 ,這還遠沒到險難時候,看接下來如何吧。”
接生婆么,自然也是助產的。若另一腳一直出不來,就得把這只腳再推進去 ,然后尋摸到另一只腳的位置,先在婦人腹中捋順了,用手把兩只腳一齊拉出來……
只是外人下手去幫 ,這小娘子怕是有些罪受了 。
吳新有家的見馬婆子這般說,心中暗惱。
二奶奶給她交待的清清的,要小的不要大的 ,可卻沒有給這產婆做交待。只說人家一介農婦,到時候肯定讓做什么就做什么,讓她現場安排支使就行了 。
可誰知道這臨了 ,一向對洛音苑不聞不問的老夫人卻派了身邊的金媽媽并幾個婆子來幫手。于是她明明白白的話便有些交待不出口。
外間傳信兒的婆子進來,悄悄給吳新有家的回道:“二奶奶說了,生得不順就請剪刀 ,叫你利落點兒處理 。 ”
那婆子學著二奶奶的語氣說話,吳新有家的便聽明白了,二奶奶是在責怪她拖沓。
她轉頭,口氣帶著幾分嚴厲道:“羊水破了這有一會兒了 ,若折騰得久了,胎兒有個萬一誰擔當?”
沒人敢接腔。這滿屋的人,誰又擔當得起?
可羊水破了有一會兒了不假 ,但淋淋拉拉流出的不多 。引起胎兒窒息什么的,且還早著呢。
別說馬婆子明白,被支派來幫手的婆子 ,自然也是懂的。只是被吳新有家的拿話噎住了罷了。
吳新有家的見大家都沒話說,便對馬婆子道:“請剪刀吧 。”
屋里靜了靜。
大家都知道保小的是肯定的,實在不行請剪刀也是肯定的。只是現在還沒到“實在不行 ”的地步吧 。
并且這屋里根本就不曾備下止血的縫扎的等藥材物什 ,就這么要剪人?
幾位媽媽眼神閃爍,朝金媽媽瞧去。
老夫人交待她們來幫手接生,說怕年輕媳婦兒知事兒少 ,有該決斷的地方不肯聽接生婆子的,反而外行指導內行誤了事兒。
可老夫人的重點是程家子嗣安全,至于旁的,并沒多說 。
連老夫人都一向注意著不掠二奶奶峰芒 ,她們這些下人,又哪里會去為個不相干的人去招惹二奶奶生氣。
金媽媽尋思著,微微低了頭 ,只管去瞧小嬰兒那半條細腿兒,仿若沒聽到吳新有家的說話似的。
吳新有家的見榮慈堂來的幾位都不說話,心里就松了口氣 ,又有些小得意,到底這家是二奶奶當的,便是老太太身邊的人 ,也得退避 。
只要她們不拿著老太太的名義上趕著護著,她自會把事兒辦得利利落落讓奶奶滿意的。
床上的產婦雖然疲累,耳朵卻還好使 ,聽到要下剪,不由嚇得直打哆索,眼里兩行清淚默默流下,然后便又開始下死勁兒的憋氣用力。
然后很快的 ,馬婆子驚喜的叫道:“出來了,出來了……另一只腳出來了 。”
大伙兒一陣燥動,里里外外都湊過來看一眼情形。
――不是生出來了 ,是另一只腳出來了。
大家被馬婆子叫聲激起的一點兒興頭很快又消散了。
一撇一捺兩只小腿雖然有了,可這才出來一小截兒啊,離個完整的“人”字兒還遠著呢 。后面不知還得用多久功夫呢 ,接著熬吧。
但馬婆子是著實興奮。這種先出腳的生產中,最怕就是大開胯雙腳不并,容易卡死了 。如今一雙腿生出來了 ,基本就算最大的坎已經過了。剩下肩和頭的部分,相對就容易多了。
她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鼓動:“小娘子現在莫歇勁兒,按我老婆子說的做 。”
說著又喊起了號子 ,“吸氣……吸氣……吸氣――使勁兒,吸氣……吸氣……吸氣―― ”
跟著馬婆子的調子,床上的產婦又開始另一輪憋氣功。
很快,看到手了 ,小手露了丁點兒頭了。
情況相當不錯,腿腳和手都出來,這便是腳踩蓮花生中的順產了 。孩子規規正正的姿勢 ,后面的生產就無驚無險了。
旁邊的吳新有家的也激動起來。隨著手指尖兒的出現,小家伙兒兩腿間那一堆兒影影綽綽的東西也終于大方現身 。是個男嬰,是個小少爺。
“請剪刀。”吳新有家的道 ,再沒有半分商量的意思。
其實生到現在,只到了肩膀處需要使把力,再無任何不妥當了 。
馬婆子不由道:“現在這情形暫時不必用剪刀。就算小娘子無力 ,老婆子我使些巧勁兒拉拔一下也就是了。”
說著就準備下手,吳新有家的卻把托盤往她面前一推攔住了她,沉著臉說:“我們奶奶交待 ,小少爺在肚子里悶的時間長了怕有不妥,用蠻力拉扯也怕拉傷小少爺 。程家子嗣有丁點兒閃失誰也擔待不起。動手吧。 ”
榮慈堂的幾位都不說話了,她還會聽一個村婦的么?
馬婆子看著托盤里那明晃晃的剪刀,僵在那里 。
拉拔一下容易 ,但把人小少爺拉壞了一丁點兒,拿什么補?馬婆子能混到現在,很是個懂眉眼高低的。這種大宅院里 ,就算這會兒沒死,只要被人掂上了,還不是早晚的事兒。
都是命 。
她嘆息一聲 ,站起身略活動下蹲麻了的腿,順便望了望床上。
床上的小婦人渾身被汗浸濕,臉上汗淚交流 ,頭發一絡絡貼在臉上脖子上,看起來過過水似的。
那眉眼真是周正好看,便是那么緊皺著眉頭滿臉汗漬一動不動躺著 ,也美的一朵嬌花兒似的 。
只是眉眼之間隱隱的還稚氣未脫呢。那分明還是個孩子,身量還未長開的孩子。
可能,還沒有她家孫女兒棗花兒大呢。
這么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又不是不得已的境地 ,也這么用剪刀生剪,作孽呀 。
馬婆子心里不落忍,心想先幫她渡過眼巴前兒再說。留著那處完整著 ,調養好了身子,將爺們兒伺侯自在了,沒準能得些造化保住小命甚至享上兒孫福呢。
雖然主家賞賜豐厚 ,但她是產婆,她是助產的,不是謀財害命的 。就當為她家棗花積福吧。
馬婆子想著 ,暗暗下了決心,對吳新有家的道:“下剪前要用烈酒凈手洗剪刀,取酒來。”
烈酒也是備好的 ,很快端了過來 。馬婆子把手放在酒里浸了浸,然后*地就往產婦產口那兒摸過去,嘴里一邊道:“先探探小少爺位置,別傷著小少爺了。”
酒漬入體 ,火辣辣激得產婦身上一陣顫栗。
馬婆子馬上叫道:“好好!小娘子這是又回過勁兒在用力了…… ”
說著自己口里又開始喊起號子,手下趁勢暗暗使力,拉著嬰兒指尖兒往外拔拉 。
肩膀出來了 ,好,下巴也沒卡住,頭出來了。
“生出來了 ,生出來了!”
大家一陣歡呼。
馬婆子心里明白,不是生出來的,是她象拔蘿卜那樣硬生生拔捋出來的 。
麻利的剪斷臍帶 ,扎緊。用二個手指伸進小嬰孩兒嘴里掏了掏,然后一手倒提著小嬰兒的腳,一手使勁拍打著小嬰兒的屁股。幾下之后 ,小嬰孩兒嘴里又滴滴達達吐出一口口水,然后“哇”的一聲啼哭起來。
在小家伙那哄亮的哭聲中,床上小娘子那盈滿淚水的霧蒙蒙的眼睛里也徐徐綻放也一縷神采 。
那眼睛,水澤閃亮 ,真是比天上的星星還好看。
只是這好看的眼睛也就張開了那么片刻,并不見瞄著什么目標,茫茫然無焦距的呆睜了會兒 ,連自己拼力下出來的孩子也沒有看上一眼,便又無聲無息的閉上了。
但此時此刻,那腳底板兒大的小嬰兒才是絕對的主角 ,并沒有人留意到她,所以也沒有人知道,這具身體里那一縷芳魂 ,隨著那小少爺的離體,已如柳絮般飄零遠去,消散無蹤 。
從來生死聽天命 ,半點不由人。
在人生的舞臺上,她也許委屈,怨念,她也許不甘 ,憤懣,但是她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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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要命
洛音苑正屋,門窗緊閉,室內黑乎乎一片 ,連窗簾都捂得嚴實 。
武梁醒來時渾身酸痛似碾過一般,尤其小腹□□,火辣辣的難受。她想起自己的車禍 ,心下大驚。忙試著活動手腳身體,看看自己有沒有缺胳膊少腿半身不遂什么的 。
結果,甚好 ,除了痛疼,并沒有哪里是動不得的。
心下大定。
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她無暇顧及,只覺得嗓嚨干痛口渴難奈 。強掙著身子爬下床 ,借著蒙昧的一點燭光,對著桌上的水壺壺嘴兒灌了些水。然后,就輕輕軟軟支持不住躺倒在地上。
好在床邊的地上有塊軟毯子 ,倒也不硌的慌。她就倒在那毯子上,相當安心的,不知是昏了過去還是睡了過去 。
她尚不知 ,此世已非彼世,她武梁從此也不是那個武梁了,她的名字從此將改寫為――嫵娘。
第二日天光大亮時候 ,丫頭桐花揉著迷蒙的眼睛過來,才發現她人躺在地上,忙上前去扶。
桐花是嫵娘的貼身丫頭 ,洛音苑里除了她,還有一個房媽媽負責院子里粗活兒 。兩人一個負責屋里服侍,一個負責院里收整。
昨兒夜里本來就熬得久了,之后眾人撤了之后 ,桐花和房媽媽兩人合力把人移到床上,拆了屋子中間的搭板,把屋子稍微歸置一番 ,然后才躺下。睡得自然就格外沉些,所以才沒聽到她摔下床來 。
估計桐花現在腦袋也沒真正清醒過來,見地上的人兒觸手冰涼 ,搖晃叫喊都毫無反應,以為人翹了呢,立時就哭將起來。
房媽媽睡在外間廂房 ,聽到聲音,掩了衣裳跑進來一看,桐花半攬著地上的人正哭得悲切 ,地上的人身體僵直……
房媽媽立馬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她無措的站在那里,笨拙地安慰桐花一句“別急慌,我去找人 ”,就轉身跑了出去 。
也不怪她們反應大 ,昨兒夜里生完后,這具身體便昏昏不醒,兩人心里難免都起過那最壞的念頭。今天又見這般 ,帶驚帶嚇的,可不就當真了。
武梁是被桐花嚎醒的 。
這丫頭邊哭嚎邊叨叨,就沒個停。那眼淚滴在她臉上 ,實在癢癢得難受。
她睜開眼,便看到一個淚眼朦朧的女子,十四五歲的樣子 ,梳著奇怪的丫環髻,小圓臉兒,長得挺大眾 ,嘴抽抽得挺難看……然后意識晚幾秒反應過來:這造型,這打扮,這誰?這什么情況?
看一眼屋子,描梁木案小軒窗 ,古色古香。
挺好看挺講究,但是,不對勁兒啊 。
下意識摸向小腹 ,那里痛疼得厲害。
尤記得車禍了,然后呢?武梁懵懵的。
桐花見她忽然醒了,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然后吸了吸鼻子止住哭泣,下一秒就反涕為笑道:“姑娘你嚇死我了,真是嚇死我了!你身上感覺怎么樣 ,有沒有哪里不好?”
被嚇的是她好么,哪兒哪兒都不好啊 。
武梁瞧著桐花滿腦門兒問號。這丫頭眼里淚光閃爍,臉卻如花兒般綻放 ,是個好演員。
見武梁撫著自己小腹臉色難看,以為她擔心孩子來著,桐花興沖沖道:“孩子好著呢,是個小少爺呢 ,如今已經抱到盛昌堂去了呢 。”三句三個呢,語調都上挑,句句感嘆的樣子。
孩子?小少爺?和她什么關系?武梁看著桐花。
桐花兒繼續語帶羨慕 ,“小少爺那小衣襁褓都是最好的料子呢,我摸過了呢,柔軟舒服得不行 。小少爺真是有福了。 ”
邊說邊把武梁從地上往起攙扶 ,又嘆息道:“昨兒姑娘生下小少爺后就睡過去了,可惜沒能親眼看一看。”
誰?誰生的?她么?她親自生的?!她怎么不知道?!!
武梁輕輕吸氣,感受自己的身體 ,全身都是酸痛的,可是下面更是火辣辣撕裂般的難受,比腰腹喉嚨處更堪 。
不是車禍引起的么?
她看看桐花 ,看看周遭的一切,呆呆不能言。忽然有一絲清明,忙掙身朝外走去。
如果這一切是個夢,這夢未免太過真實。她想出去求證一番 ,眼前這一切不是真的,只是布置出來的一個場景,眼前這個女子 ,她是在演戲 。
場景嘛,總會在有限的范圍內。她去外面,走遠一些 ,總能看到現實……
可是,她掀簾,外面的院子地面是夯土而成 ,院門上橫匾,豎聯,班駁蒙塵訴說著它的陳舊和古樸自然 ,沒有一絲刻意營造臨時搭建的痕跡。她遠眺,隱隱能見有一金色的高大巍峨殿角在極遠處若隱若現 。
桐花見她臉色難看,還想往院外走,以為她要去看自己的孩子 ,忙來扶她。一邊暗悔自己多嘴,引得她想孩子了,一時急得眼淚又快出來了。
她跟著走了幾步 ,一橫心緊緊抱住武梁不撤手,不住聲道:“姑娘,咱不能去呀 ,二奶奶會打的,姑娘這身子,可受不住呀 。”
會打??哪怕是演戲 ,剛生完孩子的人也會挨打么?這是安排給她的悲催情節?
武梁知道,不管是真是幻,她現在處境很不妙啊。
桐花見武梁不再強掙了 ,便又忙勸道:“雖說小少爺不在跟前,但記到二奶奶名下,二奶奶親自養呢。吃穿用度肯定都是好的,肯定比在咱們這兒好很多呢 。”
說著說著又有點兒小興奮起來 ,“懷胎十月,可把人憋壞了,只怕有丁點兒差錯累及小少爺讓咱們小命難保 ,現在可好了,咱們也可松快松快呢。 ”卸下包子,大家都一身輕松啊。
若是還懷著 ,早上那一摔,傳出去至少她桐花就別想活命了呀 。
“沒準奶奶念你生了小少爺有功,能給你擺酒抬姨娘呢 ,沒準二爺也會因此高看姑娘一眼呢。姑娘趕緊好好調養身子,到時候再多生幾個小少爺,那可就好了 ,那可就太好了!”
武梁繼續懵。
聽起來,故事里有二爺二奶奶,而她生了少爺卻非姨娘,所以 ,她是通房丫頭的角色?!需要靠生兒子讓男人高看一眼,所以是不受寵的那種?
她呆呆看著桐花,這丫頭眼神那么真摯 ,似是真的在憧憬未來呢。
就聽桐花繼續道:“以后等小少爺們長大了,自然會認你這親娘的,沒準連誥命都能給姑娘掙下呢 。姑娘擎等著好了 ,以后后福大著呢……”
見武梁盯著她看,桐花還沖她使勁點頭,表示她說的這都是真的 ,真的都是真的,都會實現的,請堅信。
她扶著武梁往回走 ,“姑娘快回去躺著,產后身子虛,可吹不得風。 ”
……場景,人物 ,一切都如此逼真 。是夢是幻是現實,武梁有些傻傻分不清。桐花后面許多勸慰寬解的話,她都聽得不十分真切。
一低頭間 ,發現自己那小手瘦小蒼白,不是她熟悉的自己!!
浮浮沉沉的心徹底蕩到了谷底 。
她愣愣的,任由桐花扶著 ,一步步機械地走回去,躺上床,然后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有鏡子沒?”
桐花遞了個靶鏡過來。
最后一絲僥幸都沒有了 ,鏡子里那張小臉,根本就不是她的臉……
……尼妹!!!武梁徹底傻了。
桐花見她安靜下來,忙交待道:“姑娘好生歇著 ,往床里躺著點兒,可注意著千萬別再掉下來了,我去取飯來 。”取晚了飯涼了,產婦吃不得的。桐花交待完忙去擦洗把臉 ,然后一陣風的跑往廚房。
・・・
屋里靜靜悄悄,空氣里還飄蕩著些微的腥味兒,夾雜著酒味兒藥味兒 ,混合成古怪的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憋悶氣息 。
武梁躺在床上,對霉催的穿越例行一悲。
從前的武梁要強自立,是個奮斗不息的女人。考有名的大學 ,找出色的男人,有高薪的工作。雖然拼搏辛苦,但她職場能戰 ,生活無波,總體來說一切都很順遂 。
這一年,她年二十九 ,婚四年,公司白骨精,有房有車有折。
眼看著要奔三了,便準備停一停腳步 ,著手準備生孩子事宜。
誰知董衛國告之:你不用生了,有人給我生呢 。
這道雷直接把武梁劈蒙,然后才后知后覺的明白 ,這男人外面養了個小妖精,那妖精還帶球了,反正捂不住了 ,便干脆要個名份生包子。
一切攤到桌面上,才發現那二奶原來是個熟識的女人。長相,家庭 ,學識,能力,什么都不如她 。甚至畢業幾年了 ,連個長點兒的正經工作都沒有。商場站幾個月柜臺,飯店推銷幾個月啤酒,諸如此類,哪樣都沒做長過。人嬌嬌弱弱的 ,慣常作派便是一味自動往小白花上靠 。
武梁從來沒想到董衛國會和她糾纏在一起,還擦出包子來。他很出色,也很要強 ,武梁覺得是和自己很般配的男人。而那個女人,如果一定算做花的話,那也不是小白花 ,正直點不黑她,也頂多是朵小灰花 。
可什么花都好,架不住男人喜歡。董衛國向武梁求成全 ,理由是那位可憐:你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沒有……
有哭,有罵 ,有撕鬧,折騰了一夜。
當初結婚,覺得還年輕,先不要孩子拼事業是兩個人的決定 ,最后成了他出軌的理由。
這些年她辛苦打拼,從大學畢業到現在都終日不敢松懈,怕遲到鬧鐘放在柜子頂上 ,踩著七寸高跟鞋也可以狂奔,終于在公司踩實骨干的地位,終于可以嘗試稍松口氣兒了 。
可當初一畢業就求婚急于套牢她的男人 ,當初情深無限的男人,不過幾年功夫,對別人情深無限去了。
何其可笑。
那天早上武梁強撐著昏沉的頭腦收拾簡單的行李開車出門 。
然后 ,車禍。
一切都很麻溜兒,她的死比她的生更加順遂的毫不含糊。她本來只是想出去旅游幾天,冷靜一下再說的 。
結果 ,一游到此……
武梁淚意翻涌。可是想起自己哭不得,否則以后可能見風眼流淚什么的,忙又咬唇生生忍住了。
是的,她一向惜命 ,如今下意識里還是這反應 。
實際上,她現在腦中一片亂麻,對這古怪的命格十分怨念。
她一個堂堂正妻 ,為個二奶含怨而穿,竟穿成了通房丫頭?聽起來還沒有二奶專業。
誰能告訴她,這是什么樣的因果?
憑什么是她車禍?憑什么是她穿越?憑什么她該落得這般凄凄慘慘境地?
這么些年 ,她為誰辛苦為誰忙?這之后,她奮斗來的一切,她用心維護的一切 ,都悉數拱手出讓 。
她就這么干脆地成為了一個笑話,她就這么干脆的死了,她用生命成全他 ,董衛國很高興吧?他很高興的吧?
心很酸很痛。
也許,做為因別人懷孕而成為棄婦的她,潛意識里有在羨慕著那能耐的肚子吧。
所以這一世,她也能耐了一回 ,直接成孩兒他媽了?
可巴巴給人生了孩兒又如何?
象她車禍了,至少生死瞬間電光火石的極致感覺她體驗過,至少死后那殘車殘軀 ,會引來不少圍觀評論和阿SIR,小范圍內也算一番轟動了,沒準能上都市快訊呢。
而這位 ,卻只是夜半默默死掉,無人知曉,似乎連她還不如 。
無人注意她的死 ,也無人關心她的生。產后最虛弱的時候,象死狗一樣冷清躺在這里無人問津。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顯然這貨也是個討嫌到一定程度的 。
這樣的人生 ,有什么值得期待呢。
武梁想,她所以穿來,是對她上一世遭遇背叛時憤懣情緒的懲罰吧?大概上面有人覺得她不識好歹,所以讓她來體驗一下沒有最不堪只有更不堪的么?
她茫然地望著帳子頂 ,然后又無奈地閉上眼睛。不知道該拿這該死的穿越怎么辦 。
・・・
桐花回來得很快,早餐是清粥和小菜。不過武梁心里煩亂,哪有胃口 ,桐花來喂,被她推擋著潑灑了好幾勺去。
能為她哭,桐花應該是個好丫頭 ,至少和身體本尊還挺親 。可武梁還被悲憤包裹其中,無心搭理任何外人外物。
桐花無奈,只好道:“姑娘 ,那我先吃了啊。你等下能食用了,我就去領我那份來,還熱乎些 。 ”
然后又過了盞茶功夫 ,房媽媽終于回來了,還領回了好幾個婆子。
其中一個,臉如圓盤,滿身綢緞。頭發梳成整齊一個圓髻 ,上面金釵銀簪,看起來養尊處優的婆子,便是徐媽媽。
徐媽媽曾是二奶奶唐氏的奶娘 ,如今自然是二奶奶的第一心腹得力智囊 。若仆婦分等級,她自然是穩占府里奴仆界第一大拿地位,那通身的氣派 ,將同是下人的房媽媽桐花她們直比到泥里去了。
她站在床邊,見躺著的人雖眼睛緊閉,但胸口明明還有微微起伏 ,就不滿地看了房媽媽一眼。
報上來說人不行了,她帶著人來收尸呢,這還有呼吸 ,算個什么意思?
房媽媽也不明所以,只訕訕解釋道:“剛才真的不行了的,是吧桐花?不是故意要勞動媽媽的 。”
桐花高興地點頭,“本來身上都涼透了 ,沒想到摟在懷里暖了會兒姑娘又緩過來了,真是阿彌托佛。”
徐媽媽心道:只怕是仗著生了小少爺有功,便鬧些動靜以為二爺會來探看吧。
心下鄙夷 ,口中只道:“我倒不礙的,不過白走一趟罷了 。只是二奶奶身上不好,無事擾了她只怕不合宜。 ”
桐花連連點頭稱是。
徐媽媽看著床上的人 ,雖然臉色蒼白模樣柔弱,但面容平靜,呼吸均勻 ,甚至不象有什么大礙的樣子 。
她眼睛掃過桌上放著的空空粥碗,心中暗忖:服下了呀,為何沒反應呢?不是說立竿見影的效果么?不應該啊。
按下心中疑惑 ,她不動聲色交待幾句,要兩人好好照看嫵姑娘,就帶著人走了。
武梁身心俱疲,很想睡死過去 。好像睡過去了 ,就不用面對這崩壞的一切似的。但這陌生的周遭讓她不由地戒備,所以她又努力讓自己警醒,于是前半晌便時夢時醒很不安穩。
但她一直閉眼不動 ,任桐花之后幾次喚她,也都裝睡不理,因此也一直沒有進食 ,到午飯時候,桐花便早早去廚房領了來。
她放下托盤過來,在床邊壓著嗓子喚了好幾聲 ,見床上的人仍是不應,便回身去門口對房媽媽道:“媽媽代我照看會兒姑娘,我去趟后院兒 。”
桐花來了月事身子不爽利 ,這一晌午,一會兒一趟茅房的跑。
房媽媽答應一聲,放下手里活計進來,一邊道:“你去吧 ,有我在呢。你回頭可得好好擺治擺治,這年紀輕輕的,來事兒肚子就痛成這樣可不得了 。”
桐花道:“以前也不這樣的 ,只今兒不知道怎么了,怎么就那么痛流的那么多,跟小便似的。 ”
一邊說著 ,一邊從柜子角抓了墊巾子往袖筒里塞了,躬著腰身往外走,又一邊問道:“聽說姑娘時癸水多 ,將來成親后生孩兒順,是不是呢?”
哪有這種說法,完全沒聽說過。再說姑娘家家的說什么生孩不生孩的 ,也不知個羞 。房媽媽暗笑著沒及答她,桐花人就去遠了。
武梁的午飯還是同樣配置,稀粥,小菜。只是粥是肉粥 ,比早上的清粥有油水兒多了 。房媽媽瞧了瞧床上熟睡的人兒,再看了看桌上那粥碗,嘀咕道:“怎么這么多肉?”想了想便坐下來 ,把那碗肉粥慢慢吃了。
……事實告訴我們,有時候貪嘴是很要命的。
――兩個時辰之后,房媽媽肚子劇痛 ,蹲在院子里虛弱無力地“哎喲”,隨后身子晃了兩晃,便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
然后 ,她再也沒能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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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見
那時桐花正在屋子里 ,聽到聲音,站起身走出去瞧,便看到房媽媽倒在地上,身子弓成一團正痛苦地抽搐著。
桐花驚叫一聲 ,跑過去搖晃著喊叫著房媽媽,試圖把她攙扶起來。結果房媽媽在她的攙扶中很快連抽搐都停了 。
桐花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房媽媽都毫無反應,幾番努力后終于放棄 ,她轉身跑進屋來,哭叫道:“姑娘快醒醒啊,房媽媽不中用了。 ”
哭喊了幾聲 ,見武梁仍是一動不動沉睡的樣子,想想叫醒她也沒用,便一邊放聲大哭著 ,一邊拿了床被子鋪在床下防摔,然后急忙奔出院子去找人。
武梁是到午時才終于熬不住,總算徹底睡死過去的 ,然后又是被桐花嚎醒的 。
她閉眼反應了一下桐花說的“不中用了”是什么意思,明白過來后還以為這丫頭又鬧烏龍了呢。怎么會動不動就死人呢,她這么霉催都還有口氣兒在呢,別人有什么好死的。
等聽著桐花冬冬的腳步聲出門去了 ,才明白真出事兒了 。
她起身,胡亂整了整衣裳,然后披了件床頭架上的帶帽披風 ,出門去蹲在房媽媽身邊,伸出手指探了探,發現房媽媽鼻息全無 ,竟是真的沒了。
正吃驚,就聽院外不遠處有紛亂的腳步聲傳來,似乎正是朝這邊過來。
武梁迅速起身進屋 ,決定還是裝死到底置身事外 。
她和房媽媽尚沒有一星半點兒的交際,感情自然談不上。因此也不愿因為她,給自己招惹來未知的麻煩。大都市里混久了 ,對扶不扶的問題向來需要認真思考,何況是人命關天 。
外間幾個人很快進院。
桐花跑在當前引路,指著房媽媽的身體帶著哭腔道:“二爺,就在這兒。”
・・・
來人正是程府二爺程向騰。
也是湊巧 ,他剛剛回京,尚未消假復職 。今兒要好的哥兒幾個得信兒要給他接風,急于想聽他的游歷見聞 ,程向騰自己也有一肚子話說,加上初當爹的滿腔興奮也正待抒發,自然興沖沖赴約。
喝酒 ,瞎侃。哥兒幾個天南海北,著實暢快 。
回府時他就近從西北角門進來,正撞見慌慌張張跑出洛音苑的桐花 ,所以才會來得這么快。
程向騰來到房媽媽躺臥的地方一邊查看,一邊對桐花問話。
桐花抽抽噎噎地答著,今兒房媽媽說了什么 ,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從早上到現在整個人什么狀態 ,事無巨細丁點兒不敢遺漏地匯報 。
武梁知道,所謂二爺,就是這具身子服侍的那主兒了。她站在門內 ,輕輕將簾子掀開條縫,悄悄去看那人是扁是圓。
然后她挺意外 。
院子里,那男人竟不是她曾腦補的猥瑣邋遢老態龍鐘流其中之一。相反 ,他看起來相當年輕,身材高大挺拔,眉眼風流俊朗 ,竟是一上好玉面郎君。
他寬袍緩帶一襲藍衣,頭上一同色發帶束發,隨意站在那里聽桐花說著話 。微風掀動著他的衣角發梢 ,很有些玉樹臨風飄逸不凡的意味兒。
是個養眼貨色呢,武梁默默想。至少就皮相來說,這趟穿越也不算虧到家了呢。
雖然她心里對穿越還是十分的抗拒不憤難以接受,可其實她心里明白 ,穿越這種事兒,也就是單程票,管來不管回的 。
而這個男人 ,便是她今后避不開繞不過的大BOSS。所以他多一項優良指標,她今后的生活就多一份可容忍度。
并且,她不知道程向騰不過是路過被巧遇 ,還以為程向騰是專程來探望她的呢 。于是她便覺得,既如此,說明這男人也不算混蛋到底么 ,至少給自己生了娃的女人,他還是記得的,哪怕是表面功夫呢 ,他肯作也是好的。
也許人長得俊,本身就是一種美化。也許因為已經在想象之中把他放在至low的點,所以現在是意外多過失望 。
總之這第一眼印象,武梁覺得還不錯。
外間桐花正說著早飯 ,“房媽媽吃的饅頭小菜和粥,大伙兒一樣的份例。不過房媽媽吃了兩份粥,一份她的一份奴婢的…… ”
這丫頭倒挺實誠 ,武梁想,只是沒事兒把自己扯進去沒必要吧 。
程向騰聽了桐花的話,果然就目帶審視地看向她。
桐花見了 ,忙補充道:“因為奴婢吃了姑娘的。”說著怕程向騰誤會,又忙解釋道,“因為姑娘喚不醒 ,房媽媽說剛產過的人最是體虛,多睡睡也好,所以沒有可勁兒叫 。”
看吧 ,多余的一句,扯出這么多解釋,還要擔心人家信不信。
這次程向騰壓根沒看她,于是桐花頓了頓就繼續道:“午飯時房媽媽吃了姑娘的粥 ,她說姑娘的粥太油膩怕姑娘難克化…… ”
武梁站在門內靜靜聽著,剛確認房媽媽真的去了時,她還只是猜測 ,如今聽到房媽媽吃了本該她吃的肉粥,便再沒有不明白的了。
瘁死,無非是急病或中毒。
她雖然懨懨躺著 ,但前半晌睡得不沉,也有偶爾睜眼一顧,知道房媽媽四五十歲兒 ,是個壯實的婆娘,沒道理說急病就急病 。
所以這般急急沒了,就只能是中毒 ,而中毒,自然離不了吃食。
桐花吃了她的早飯,然后桐花月事洶涌,――她一個剛剛生產過的虛弱身子 ,最怕的就是產后大出血之類的癥候,所以飯食里摻雜了這類藥物吧?
一頓不奏效,下頓便改下猛藥 ,所以房媽媽才會吃了她的午飯后,直接的橫尸當場。
小通房生完包子,于是留子去母的橋段啊 。
在飯食中做手腳 ,自然離不開廚房這種地方,那是主母的地盤。徐媽媽知道她死了,面容平靜地帶著婆子就過來收尸了 ,看到她沒死還似乎意外不滿了下……
武梁站著,心下了然。靜觀外間男人如何處置 。
她想得明白,外間程向騰顯然也想得明白。他皺了皺眉頭 ,暗忖唐氏太過急切,容不下她遠遠送走便是了,何須這般行事。
略沉思了一會兒,他轉身交待自己的小廝道:“房媽媽得了絞腸痧去了……程行 ,去叫幾個人來處理一下 。”
所謂處理一下,就是叫人抬出去。
程行答應一聲,跑出去找人去了。
一條人命啊 ,就這樣,處理完了?武梁呆了呆,默默罵了句娘 。
外間桐花一聽絞腸痧 ,也不由“啊”了一聲,抹了抹淚兒道:“二爺,房媽媽去得很快 ,怎么會是絞腸痧? ”
府里有人得過絞腸痧,她正好見過,那是要痛一個多時辰的。但房媽媽之死她也全程目睹 ,只叫兩聲就不行了的,這怎么會是絞腸痧?
二爺又不是大夫,他的猜測不準確呀。這丫頭其實沒有多想,她是實實在在的提醒。
程向騰聞言 ,犀利目光盯著桐花,靜靜的好一會兒不說話 。
桐花被他這眼風兜罩住,那靜默慢慢變成一種難捱的威壓 ,讓人大氣兒不敢出。桐花覺得,她快要抖起來了。
程向騰看她著了慌,才壓著腔調不疾不徐道:“我說是 ,你說不是?”
這話頭桐花哪還敢答,剛才是沒有多想,此時卻不容她再多想 ,聞言只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自己嘴巴,“唔唔”地點頭,然后又慌亂地搖頭 。
程向騰見這丫頭閉嘴了 ,轉身就向院外走去。
・・・
房門處,武梁看著男人的背影,心下發緊。
本來被人算計性命她自然也是不爽的,但說到底她尚沒有那么好的代入感 ,覺得房媽媽之死是些前塵往事引發的悲催,和她沒多大關系,所以她能冷靜旁觀 。
何況程向騰既然肯來看她了 ,不說能夠主持絕對公道了,至少表面上的安撫總會有吧?
所以武梁剛開始還多少有點兒興災樂禍來著,心說你丫的瞧瞧吧 ,大老婆要害死小老婆,如今出了人命了,齊人之福看你丫的怎么享吧。
還稍微煩惱了一下如果這貨等下勸慰她的話 ,她該如何面對呢?是橫眉冷對還是小意巴結,是表露驚訝還是驚嚇,表現驕橫還是嬌柔……
結果發現她完全想多了 ,人家就是來處理事兒的,從進院門到現在,目光壓根就沒往她這屋門處瞥上一眼。
看吧,人死了就死了 ,男人沒事人一般一言遮過,難怪有人敢明目張膽地下毒用藥了 。
可讓武梁不安的是,不主持公道不探望不安撫也就罷了 ,竟連鄭重交待幾句都沒有?
要知道留子去母這種事兒吧,高門里雖然常見,但也絕不愿做得公開表面吧?畢意這種事兒傳出去 ,名聲總是難聽的。
尤其還有兒子在,謀的到底是兒子生母,事實太過清楚明白將來傳到兒子耳朵里 ,變成怨懟就不妙了。
程向騰說房媽媽是絞腸痧,明顯也是想要掩下此事丑事化了,不讓傳出風聲來 。
可是通常情況下 ,若是丑事不欲外揚,不是應該威脅一下目睹者閉嘴么?比如對桐花撂兩句諸如“敢出去胡亂嚼舌頭,直接亂杖打死 ”之類的狠話么?
他卻什么都不提,沒有交待沒有威懾 ,就那么沒事人一樣的要走人了?
什么情況下封鎖消息不需要出言威懾?就是篤定你開不了口漏不了風時。
什么情況下你開不了口漏不了風呢……只有死人才閉嘴徹底。
武梁深深覺出了危險。
想想程向騰剛才目光森森看著桐花的樣子,武梁越發覺得就是這樣沒錯的 。她和桐花,如今在這個男人眼里 ,是不是都已如死人一般了呢……
她一時想得有點兒多。
可是事關性命,哪怕這只是猜測,也不能賣這個萬一。
・・・
這一刻 ,武梁顧不得吐糟罵娘,顧不得去想什么悲催的前世坑爹的穿越苦逼的未來,她迅速開始尋思的 ,就是眼下該如何保命 。
是的,保命要緊。
別看剛剛確認穿越時,她也曾恨不得誰來給她一刀 ,讓她痛快玩完兒算了。實際上她怕痛又怕死,自己沒膽兒抹脖子,更不會自愿把脖子伸給別人抹 。
只恨自己才剛睜眼,連這具身子都沒有適應 ,更是對這個地界這個男人一無所知,一時想不出什么什么法子行之有效。
她最想做的,最簡單威武的辦法 ,當然是直接沖上去踩翻他丫的,然后華麗地走人。
可是,她低下頭 ,看著自己瘦弱如小雞子似的手臂 。身體瘦弱加產后虛弱,武力值顯然不夠這男人小指頭捏的。
不知道桐花這丫頭若知道自己死到臨頭,敢不敢虎軀一震與她合力把這人敲暈了逃出府去之類的。
看看桐花 ,還是那一副捂嘴憋話的慫樣呢 。
武梁覺得還是別指望她了,這長久的奴性驅使下,洗腦沒那么容易。
所以只憑她一已之力 ,占到便宜的可能性實在低得可以忽略不計。話說她自己個兒站著,身體都一陣陣的發虛好吧。
所以最想做的只能想想而已,此條PASS 。
不能力敵男人,只好攻略男人了。
武梁低頭打量著自已。如今她可利用的 ,也只有這具身體而已 。本尊模樣標致體型柔弱,又是這么個侍人的身份,天然的小白花一朵啊。
那就白花式出場好了。
反正記憶里 ,各色劇中白花的表演,見得多了 。
模式都差不多。
先可憐兮兮哭哭涕涕沖上去抱大腿,然后柔腸百結地訴盡傾心愛慕天地間唯此真愛此生不渝 ,再肝腸寸斷樣求疼愛憐惜,求象阿貓阿狗一樣給口吃的就行只要陪在他身邊就好……
反正就是深情傷情悲情各種情深深地撲過去抱著男人窮搖。把男人搖舒服了搖暈乎了,也就成了 。
武梁掐了把自己的腰 ,疼得一咧嘴,卻是哭不出來。
她忙臉上拗出幽幽哀痛的表情來,又拿捏著體段姿態 ,然后掀高簾子顯出身形,對著那背影拉長聲調悲悲切切一波三折地喚了聲“二爺~~……”。
得招呼人家先停下,不然再晚些兔子就跑過嶺了 。
卻沒想到程向騰象有感應似的,在她剛剛開口時便止步回身 ,對著她的臉色冷硬。
“閉嘴!”他道,目帶警告神色不善,大有唯我獨尊不容抗拒再吐一個字就讓你再張不開嘴的威脅意味兒。
武梁:……
老娘還啥都沒說呢。
可是面對男人那一副后后爹臉 ,她覺得還是啥都別說了 。
――嬌弱攻略,失敗。
・・・
想想也是,本尊這么一個天然白 ,還生了長嗣立了大功,可男人卻仍然只冷不熱無動于衷,可見對這一款實在無感。
所以其實她撲上去跪舔也不好使吧?沒準還會惹得男人更加厭煩而死得快些?
不喜歡嬌弱的 ,那么,反其道而行,來個潑辣爽利的呢?
見慣了鶯鶯燕燕弱柳扶風 ,換一換口味,就算不合心,也會新鮮好奇吧?
男人么,被眾星捧月得多了 ,對不拜倒不馴服的另類大多會有某種奇妙的征服心理吧?
武梁暗暗分析著,覺得甚可一試 。
她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讓這男人今天對她產生一絲好奇一絲不忍 ,讓他一念之間肯留下她性命就好,然后可以再從長計議。
并且她本人的風格便大抵如此,若也合他胃口 ,回頭她也不用時時做戲啊。
一邊想著,見程向騰還在那兒沖她放眼箭,便沖他勾了勾手指頭 。
反正她嗓子干痛 ,能少說話就少說話。并且她要耍潑辣玩不遜嘛,當然要照著不把他當回事兒的方向來呀。
簾后有道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程向騰其實早有察覺 。
他當然知道屋里是誰 ,只是她安安靜靜偷窺,他便本不欲搭理。只是不知為什么,總覺得那目光讓人有如芒在背的感覺,叫人很不舒服。于是他走了一段后終是忍不住扭頭 ,一個厲眼掃去 。
結果卻看到那女人正要開口,一副要哭要訴的模樣。
程向騰不耐煩看女人哭鬧,于是出言喝斥讓她閉嘴。
他也想借此震懾她一下 ,讓這女人也知道管住自己的嘴巴,對今日之事不多問,不多想 ,不多說,象丫頭桐花那般。
于是他才那么冷冷地站著,也象剛才對桐花那樣 ,對著武梁釋放他的凜然氣場 。
大家丫頭,不管人長得精不精細,腦子靈不靈光 ,規矩都是第一要緊的。不行差踏錯,是保命的法寶啊,能不上心么。對于那些犯主子忌諱的東西,更是聞都能聞出味兒來 。
象桐花 ,從前不過是唐氏院里的粗使丫頭而已,但在府里呆得久了,對危險的嗅覺就相當的敏感。程向騰臉色一擺 ,她就能領會到,噢,房媽媽這事兒不能再提了。
程向騰以為武梁也該是如此的 。
偏武梁絕不是個合格的大家丫頭 ,完全參悟不透這男人這么兇巴巴看她是鬧哪樣。
于是程向騰就意外地看到,被他喝斥過后,這女人倒是閉了嘴 ,可表現出來的卻不是驚惶順服,而是臉上表情變幻,猶疑不定地打量著他。
那目光帶著點兒掂量 ,甚至帶著點兒不耐,被他抓個正著也不退縮,仍那么毫不遮掩毫不收斂地上下瞧他 。
然后,她對他勾了勾手指頭 ,象召喚阿貓阿狗一樣。
程向騰兩眼一瞇,心里騰起一股怒火來。
雖然對招之即去這回事兒有相當的抗拒,但他還是陰沉著臉 ,快步向她走來 。
武梁見人過來了,完全沒有危險逼近需謹慎避讓的自覺,還挑著眉頭大開嘲諷問道:“你說讓我閉嘴?是現在閉嘴呢還是永遠閉嘴?房媽媽絞腸痧了 ,那我呢,會是什么名目的死法?還是說整個洛音苑,都一個死法?”
那眼神 ,銳利清冷,和她的話一樣帶著咄咄逼人之勢,讓人又添一層惱怒。
她起先裝出來的一腔悲切也早收拾干凈 ,如今臉上同步擺出來的,是不甘中夾著不憤,鄙夷中帶著厭憎,還有隱隱的嘲諷和不屑……
其實程向騰也說不清那是什么表情 ,反正無論讓人怎么看,都從中解讀不出半點兒正面的信息來。
程向騰額上青筋直冒。
知道房媽媽是代她死的,也算有點兒小聰明 。能想明白這個 ,竟然不害怕惶恐,還膽敢向他挑釁?可見腦子還是不夠使。
另外這奴才直視主子,說話你呀我呀 ,沒上沒下不尊不重,口無遮攔責問主子……這還有一點兒規矩沒有?
尊卑不分也就罷了,她甚至還隱隱有幾分倨傲之氣 ,她當她是誰?
他得給她點兒顏色瞧瞧,好教她好好長長記性……
程向騰也不和她玩視線廝殺,也不和她耍唇槍舌劍 ,他陡然五指成爪,一下捏住了她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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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掐呀掐呀掐
武梁被掐 ,呼吸瞬間不暢,慌亂錯愕之下使勁去扯人家手臂,結果螞蟻撼樹般推卸不動 。
而程向騰 ,雖然發怒,但到底要面子,覺得等下外間有仆婦進來 ,看到兩人這般,著實不雅。便手上使力推送著,讓武梁腳下蹬蹬蹬后退了好幾步才停下。
桐花守在房媽媽身邊 ,也沒聽真切武梁說的話,只隱約覺得姑娘似乎不大恭敬的樣子 。她偷眼去瞧時,就只見兩人的身影已經掩到垂下的門簾后面去了。
這丫頭心里還暗喜來著:進屋了進屋了 ,二爺進姑娘屋里去了……
那她要進去伺侯茶嗎?
那邊很快程行領著幾個婆子進來,把房媽媽從頭到腳用布裹好,抬著出去了。等一下將房媽媽用的日常物件收拾出去,再將這里灑掃一遍 ,這個人存在過的痕跡便抹去了 。
房門內,只可憐武梁,還有好多嗆聲理論的話都沒及出口呢 ,就被掐得大張著嘴巴,除了吐氣,什么別的也吐不出了。
武梁欲哭無淚。
本來她敢沖人家橫眉 ,不過是以為對方好歹一道貌岸然大男人,便是跟她這個病弱小女子翻臉,也不會好意思到直接動手這樣吧 。
結果呢 ,沒想到人家一言不發,直接開掐,收拾女人完全沒壓力呀。
一照面就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動手 ,這男人也太過下作賤格了吧?
武梁知道她錯了,她單想著對方被罵會怒會好奇她哪兒來的膽子,她只是想嗆聲兩句讓人家印象深刻。這下好了,他對她一定印象深刻了 ,可她也快玩完兒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象房媽媽那樣求一碗藥下去干脆呢 。
她知道她真的錯了,只怪她的思維還留在遙遠的地方沒有跟過來。這是該死的古代,男女關系是所有權問題 ,分尊卑貴賤,是命在人手的不對等,不流行對女士惺惺謙讓那一套啊。
武梁只覺呼吸越來越困難 ,肺里越來越難受,她覺得她快受不住了 。
她胳膊可勁兒地撲楞著,推不動便盡力試圖反擊 ,反正打不過撓幾下也是好的,能撈著一下是一下呀。
可是實際上,她象一只待宰的雞 ,除了撲騰起些微灰塵,連人家衣角都沾不到半片。
・・・
也許因為天熱,也許因為惶急,她汗出如漿 ,臉上一片潮紅 。
那津津汗漬,讓程向騰只覺手下一片滑膩。
那小女人本就瘦弱,因為用力呼吸而鎖骨越發的明顯 ,那脖頸那般的纖細,好像他稍加把力就會斷了似的。
她鴉黑的頭發被汗水打濕,幾絲幾縷沾貼在乳白的脖頸上 ,看上去有一種頹敗怯弱的美 。
雖然這般弱不禁風的樣子,可她剛才手腳看似胡亂掙扎,實際卻是不停試圖往他身上招呼呢。還有現在也是 ,雖然喘得跟風箱似的,眼神卻越發緊盯著他,里面盡是不甘和憤怒。
程向騰心下冷笑 。剛才他是急火了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一個奴才,真這般的不肯馴服,她能活到現在?
只不過小女人作態罷了。
想表現的別具一格,以便他另眼相待罷了。要不然平時不言不語的一個人 ,怎么可能一生下孩兒就性情大變了?
――這想法一絲兒不錯,也算歪打正著。武梁若知道自己的把戲已經被人徹底看穿,不知道會不會哭 。
程向騰就那么冷眼瞧著 ,直到眼看她手腳已無力,有出氣沒進氣快不行了,他的手指才松了松。
・・・
捏死她還臟了他的手呢。還有 ,他到底也生出一絲好奇來,想看看她接下來準備怎么收場 。于是他撤手站著,靜等著她喘夠。
武梁得了自由 ,大口地呼吸著。大概腦子缺氧不清醒,也是被掐得激起了幾分真火性,她氣還未喘勻 ,順嘴就嗤道:“趁人病要人命,窩囊又齷齪的渣貨! ”
聲音竟然有些大,讓外面悄悄掩近留神聽動靜的桐花嚇了一大跳 。姑娘這是魘著了么?竟然敢罵二爺啊?這下還會有命活嗎,完蛋了呀……
她忙悄悄又退后了兩步。
程向騰聽了 ,額上青筋也歡快地又跳了跳。他迅速探手又掐上她脖子,嘴里吐了一句“不知死活”,手下毫不客氣的很用了幾分力 。
沒有任何緩沖的 ,武梁這下被捏得立馬卡卡咳著往外倒氣兒,她梗直著脖子,眼角很快沁出淚來 ,很有些楚楚可憐。
可她臉上的倔強卻依然那般明顯呢。于是程向騰不松手,甚至更用了幾分力 。
有本事,撐到死看看。
這一次 ,肺里的憋悶更快襲來,讓武梁身子發虛,頭腦發昏 ,腿腳無力。她再次感覺離死神如此之近,讓她好想快些了斷,好快些脫離那種難受。
她很快放棄了掙扎,或者說她無力再掙扎 ,只身子軟軟地直往下墜 。
可程向騰還捏著她呢,想墜也墜不下去,只能身子晃晃悠悠地在人家手下打著擺子。
程向騰看人真的要不行了 ,就又松開了手指。
武梁喉間一松,又是一陣急喘 。
只是她被掐得眼前發黑,手便緊緊抓攥著人家手臂 ,象溺水的人抱著隨便哪來的浮木似的不撒手。
程向騰一時也沒有動,他只是下巴微揚睨著這個吊在自己手臂上的女子。
見她明明已經緩過氣兒來了,卻仍是眼睛半閉 ,腦袋低垂,沒有象上次一樣用眼神殺人,也沒有再口出惡言 ,倒有一點低眉斂目的意思了 。
現在老實了學乖了吧,就是欠教訓!程向騰冷哼。
・・・
武梁確實已經緩過來點兒了,她深呼吸幾次穩了穩神兒,腦袋漸漸清明 ,一邊喘息著一邊急速轉著念頭。
被掐了兩次脖子,武梁當然惱火 。可掐脖子這事兒吧,大概也講究個一鼓作氣 ,再而竭什么的。
第一次被掐了又松她是氣急敗壞的,所以會不經大腦地又來一句。等到現在再掐再松開,武梁反倒有點兒不那么氣極不那么怕了 。
他總歸沒有直接掐死她算了 ,總在她脫力不再反抗了就松開手。
為什么呢,總不會是送人上路要等個良辰吉時吧?
武梁隱約覺得吧,這男人好像只是在嚇唬她懲罰她 ,想讓她吃些苦頭長些記性罷了,倒不象是真的存心要她命。
但總之吧,這次敗得更加徹底。兩句話被掐兩次 ,越反抗被掐得越用力,耍潑辣什么的,相當惹掐啊 。
要不再服軟告饒改變風格路線?
她發現這男人吧,總是那么四十五度角的下巴對她 ,擺明了一副高人一等的傲然樣子。
這樣的男人,其實還是更喜歡別人做小俯低,以襯托自己的高貴不可方物吧?
武梁正琢磨著 ,還沒個定論呢,誰知程向騰見她仍不撒手,就猛然使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于是武梁身子被那么一帶一甩 ,一個不穩,便飄飄乎乎向地上倒去 。
程向騰冷眼瞧著,也不拉扶她 ,任由她摔將下去。
眼看就要屁股著陸,武梁慌急間兩手亂舞,試圖抓到什么來穩住身形。然后 ,她一把攥住了程向騰的袖角 。
大夏天的衣衫,薄料的綢布,哪經得住她這么好幾十斤的物什蕩秋千的?
程向騰眼疾手快,迅速反手一握 ,一把攥住她腕子一扯,把人就給扯了起來。
本來只是為了解救自己的衣袖,免得在個小女人手里落下半臂江山那般難看 ,沒留神用力就猛了些。
于是武梁在這么猛扯之下身體大挪移,只覺得一瞬間天旋地轉滿眼星星飛舞 。
于是武梁干脆眼一閉,也不向別處避讓 ,直接借著手勁兒就那么一頭扎進了程向騰懷里。
小命被人一手掌控,又不確定人家到底好哪一口啊,多試幾款總沒錯。
所以既然得了機會 ,她自然毫不猶豫地刷親密度 。投懷送抱這種軟妹子行為是否奏效,總也得試試。
她覺得自己完全是順勢而為,就象是程向騰手勁兒過大才把她扯進懷里似的。很自然吧 ,這表現無可挑錯吧?
程向騰倒也沒覺得武梁撞進他懷里是刻意的,但問題是,她挨著他身子后并沒第一時間起來,還兩手一前一后就那么巴著他身體不放了……
程向騰神色更冷 ,任她攀附著沒動,但此時心里油然而起的,已經不是不屑 ,而是真真的厭煩了。
果然還是來了,投懷送抱就是她接著的伎倆?不過如此么 。
剛才還那樣和他直面對視,神態硬氣言辭犀利 ,看著倒有幾分膽色,讓人還隱隱期待她能有什么大招等著呢。結果呢?真是讓人失望呢。
武梁一手攬著程向騰的后腰,一手揪著程向騰胸口的衣襟 ,兩人貼得很緊很親密,所以她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這男人身子的僵硬,以及那濃濃的不善氣息 。
然后 ,她微微仰臉,用眼角的余光去瞄對方的神色,果然掃到兩道毫不掩飾的嘲弄鄙夷的目光。
武梁明白了,這男人瞧不上這種行為。――軟妹行為再告失敗 。
・・・
男人不喜 ,武梁就得迅速調整,在人家暴發之前。她可不想再被掐了。
她沒有抬頭,在程向騰懷里稍稍維持了那么不到兩秒的時間 ,然后她徹底放松身體,軟若無骨地,開始順著程向騰的身子一溜地往下滑去 。
――她得迅速“暈倒”啊 ,以表示她剛才不是有意揩油,攀附他只為借力支撐。
可是這般薄薄的衣料,無縫貼合的身體 ,攬在背上的手臂從后背往臀處慢慢溜落,面前溫軟的部位蹭著擦著他身子一路往下……
于程向騰來說,這是種多么大膽多么露骨的調戲。
年輕久曠的身體原也經不起撩撥 ,饒是程向騰軟香在懷時并沒有起什么旖旎心思,此時也不覺得有些喉嚨發干,身上發熱 。
然后,身體很忠實地做出了反應 ,程向騰發現,該死的,身下那處竟然自作主張昂首挺立了。
他一個謹躬守禮的人啊 ,他一個驕傲威嚴的人啊,如今就這般猥瑣盡現啊。
他堂堂侯府二爺,憐惜寵幸個女人那不是事兒 ,但是那得是他情愿,他主動。被個不喜不屑的女人調逗得這等丑態畢現,讓他覺得嚴重掉了自己的檔次 ,自己被這女人冒犯了,污染了,褻瀆了 。
并且那還是一個剛剛生產過的產婦 ,一個啥也干不了的產婦!別的女人還可能是求子心切,可她一個產婦如此行徑,不是令人反感,艱直令人反胃。
這是純賤到了什么地步啊 ,不能忍啊。
程向騰額上青筋又歡快地跳了起來 。
而那位還不知道停,就那么蹭溜著眼看直沖他兄弟家去了……
程向騰漫身的熱燥迅速轉為股壓抑不住的暴燥,他真的怒了。
手搭在武梁臂上用力一扯 ,就把這八爪魚給扯提了開去。
然后,他更怒了 。
因為那八爪魚被扯開后身體無處著力而雙手張慌亂舞著,于是毫不客氣地擦著他小兄弟的腦袋而過。
程向騰身子一僵 ,體內某種感覺叫囂著噴薄欲出,讓他幾欲把持不住。
這感覺讓他瞬間有種換一種方式對付面前這小女人的沖動,如果她不是個產婦的話 ,如果他們剛才不是那種劍拔弩張的局面的話 。
而他向來自持的高貴也讓他不屑于在這方面用強或亂行,只讓他有種在這小女人手下兵敗如山的窘憤與不甘。
而武梁,不小心撫過某硬物的手感 ,讓她奇怪了一下,于是下意識地就往他那處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程向騰象被灼燒到一樣,有種無處遁形的難堪,還有她臉上那怪異的神色 ,讓他只覺全身氣血上涌,再也強裝不出那種若無此事的鎮定來掩飾。
武梁愣怔中就見程向騰眉目倒豎銀牙直咬,渾身氣勢陡然暴漲 ,反手就又掐向她的脖子 。
口里還恨恨奉送她兩個關鍵詞:“下賤!找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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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踢呀踢呀踢
又來?!!
再一再二你還再三再四啊 ,有完沒完?
武梁有些急眼。
她本來不過是想裝暈來著,倒真沒想著與那鳥巢親密接觸。她想等差不多溜到他腰部位置,她就往后倒去。造成剛開始在勉力支撐 ,最后才徹底歇菜的樣子來,算是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
不然撲進人懷里本來還好好的,趴著趴著忽然暈菜了 ,太過著跡了。并且等離地面低一點兒再暈,也免得離地高摔得疼不是,這男人明顯是不會扶她的。
可沒想到,這對著她大放冷氣的男人 ,竟然熱乎乎的反應了 。這實在是讓她大跌眼鏡。
那直豎的銀槍,明晃晃地訴說著他心中涌動的騷情,是面上再怎么擺譜裝酷也遮掩不住的。
武梁一瞬間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只傻傻看著程向騰 。還暗想原本軟妹要是軟得到位軟正地方的話,還是挺好使的呢。總也算是歪打正著成功了一把吧?
結果念頭都沒轉完,竟然避無可避又見魔爪!
在武梁的認知中 ,和一個娃都跟自己生過的女人發生點兒什么,有什么好矯情的?
能硬起來至少說明你不需要服腎寶啊,別說是碰一下 ,就是擼兩把,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吧。
所以她絕沒有想到程向騰是惱羞成怒了,只覺得這渾球玩藝怎么這么易燃易暴 ,讓人十分頭大難搞啊 。
并且之前程向騰行事吧,擺的都是氣定神閑,孤標冷傲的范兒。對著她冷淡淡地吐出幾個字,隨之伸爪 ,鎖喉,行動間行云流水,不但不動聲色 ,連腰都不帶彎一下的。
但是這一次,程向騰臉色卻陰狠得可怕,渾身散發著凜然煞氣 ,出手更是來勢洶洶,跟和她有宿仇似的 。
好在前面被掐吧,都是被突然襲擊 ,是她意料之外的舉動。但這次,武梁一直繃神關注在對方身上,見他又起手 ,她第一時間就忙后仰急閃。
于是那鐵鉗似的手指,就落偏在她鎖骨上。
程向騰卻顯然沒準備放過她,他探腰跟進,手指在她鎖骨上一勾一提 ,就把人提起來少許 。然后他手指上移,又試圖扣在她喉間。
此時的程向騰怒火姿意的暴發,那內火又刻意想控制壓抑 ,于是他面上的表情便說不清是哪一種,很有些扭曲難看。
而他這不依不饒的架式,那看起來很有些變形猙獰的臉 ,俱讓武梁深覺兇險 。
――這分明還是要殺人滅口的節奏啊!!!
……武梁終于也怒了。
主母不容,男人不護,怎么活?
撒潑不好用 ,軟妹不好使,怎么活?
明明身體都有反應了,不管是情動還是意動還是身子本能反應 ,總之女人想軟化一個男人,這不是最好的招數和結果么?這樣竟然都不行?
那她還能有什么辦法?
非不讓活是吧,老子不活了!這他媽什么見鬼的時代操淡的地界兒,老子還不愛呆呢。是老子愿意來的么?老子還要回去再戰董衛國呢!
就算最后他還是手下留情沒有要她的命又如何?這樣照著一天三頓的掐 ,這算個什么活法?
這樣的活法,不要也罷!
・・・
武梁陡生殊死一搏的念頭和勇氣,一瞬間也是煞氣罩體的狀態 。
她借著身子后仰又偏擰拉開些許空檔 ,迅速抬腳踢向程向騰前胸。
然后這抬起的腳就被程向騰另一只手捏住,手勁之大,骨頭都象要給她捏碎了。
武梁顧不得痛 ,迅速腰身一擰,猛地抬起另一條腳,又屈膝撞向程向騰下三路 。
敢當胸踹他也就罷了 ,那力道,就算挨到身上也不過撓癢癢。
但是下三路,那里正是人家羞射難掩之地啊 ,剛才被她無意中摸上就夠惱人了,現在還有意去撞?
那地方更是事關子孫的重地啊,撞壞了修得好賠得起么?!!
大膽!無恥!
程向騰額上青筋跳得快要蹦出來了。他迅速松開她一只腿,擋下了這記膝撞 ,手下毫不客氣又加了幾分力 。
武梁倒沒有什么無恥的思想,反正那個地方薄弱,自然朝那兒攻擊。打架嘛 ,尤其是她這種以命相搏的打法,自然越能傷敵越是高招。
反正你要我死,我至少也要讓你痛!
她完全不顧自己的脖子 ,只管一條腿得了自由,迅速換腿又是一記飛踹。
被擋下,再來一記膝撞 。
被擋下 ,又來。
那連番的幾輪動作,讓程向騰的怒火更高高飆起。
便是惡徒打架,一般的也不會用這樣下流的招數吧 ,萬一真斷了人子嗣如何是好呢?
武梁用那么一次撩陰腿,程向騰還可以當她是情急之下的自救 。但幾次三番如此,那就是本性的陰損了。
之前雖然總開掐吧,但程向騰下手其實是一直注意著分寸和力度的。要不然憑武梁那小脖頸 ,就算沒有給她掐斷筋,也早掐斷氣了 。
還有這次,他氣怒是真的 ,但到底也沒有就讓他完全失去理智,他最初出手還是以教訓為主的。
可是現在被她這般毫無忌諱地對待,讓程向騰真的有那么一瞬 ,就讓這女人雙腿倒吊以頭搶地喉斷頸折算了。
不過他到底是自認高貴的,教訓下奴才倒也罷了,但要親手打殺一個女人 ,還是讓他有種以強凌弱的不適感 。并且死于當場也太血腥難看了些,還有理由也有些說不出口:因為她不服管教攻擊他身下?
不過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費心對付 ,弄臟了自己,也太把她當回事兒了。
算了,還是交給唐氏,按府里規矩處置吧。這樣的奴才 ,不值得他出手相救 。
――唐氏不容她,他本來是想把人送走的。但是現在,程向騰撒手不愿管了。武梁要知道自己這番死拼 ,換來了這么個適得其反的結果,肯定死了也會哭醒過來的。
・・・
程向騰心下有了決斷,手上便略放松了幾分力道 ,有點兒要收招不玩了的意思 。
感受到頸間的松動,武梁卻是相當的欣慰:果然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啊。如今她攻勢犀利,于是程向騰忙于招架之間 ,都無暇顧及扼脖子的力度了。
她再拼力堅持,沒準某一擊就得了手啊 。讓他痛得彎腰低頭不能自已,于是她就從他手下解脫 ,或許還能再尋機賞他一花瓶啥的……
不讓他吃些虧就想輕松取了她的命,那也太便宜他了!
于是武梁蹦達得越發歡實起來。
可一只發威的病貓,本質上還是病貓,那力道 ,那速度,要說真讓人挨上了幾下,有多大作用 ,那真沒有。
不過程向騰很快沒了耐心,他瞇眼覷著她,手下再次發力 。――不掐暈她就不知道停啊。
頸間壓力驟大 ,武梁大口地喘息。她面上線條緊繃,嘴巴張得跟被扔上岸的魚似的 。
因著眉頭緊攢,眼神毅然 ,人卻不讓人覺得狼狽,只讓人看出那明顯的倔強來,沒一點兒服軟的意思。
人也越發踢騰得厲害起來 ,有種再不下手就來不及了的急切。
那樣子,竟有些不管不顧的決絕,有著悍不畏死的彪狠 。
――悍不畏死這樣的詞兒吧,從來沒有被程向騰想象過會用在后宅女人們身上。
程向騰印象中的后宅女人們 ,個頂個的嬌弱,象唐氏,更是吹個風會病 ,憋口氣兒會倒的人。哪怕如秦瓊枝那樣硬朗的,也不過是能提得起整桶的水倒進浴桶里罷了。
她們但凡遇到他臉色稍有不虞,莫不是垂首斂聲自我揣摸反省 。
若給點兒責怪 ,更是一個個金豆子掉得水簾洞似的,外加告罪討饒訴委屈表忠心不一而足各種柔怯。
撒個小嬌使點小性的偽強硬是有的,但真敢這般和他硬頂 ,還頗有些不屈不撓之勢的,真是聞所未聞。
別說女子了,縱使他們男人家 ,也不見得誰能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吧 。
象合府的仆從下人,出了錯被罰了,也不是沒有硬氣的,但有誰硬氣到底了呢?到最后 ,還不是一樣會服軟。
甚至他自己,從前戰場上,也曾砍人無數 ,早覺得死了也夠本了。想得豪氣沖天的,可眼看著敵人的大刀要落將下來,心里也還是一凜一凜的 。
何況一個小小女子。
所以能聯想到這么烈性的詞 ,連程向騰自己都愣了愣。
然后,程向騰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惡趣來 。他手上再用了幾分力,一邊探究地盯著武梁。他倒要瞧瞧 ,當她真的死到臨頭,是會惜命變慫,還是仍彪勁不改。
武梁喉間再被加碼 ,這次就真的嘴巴張得再大也無濟于事了 。
終于是時候了嗎?只能做到這樣了嗎?強掙了這么久,到底沒能給這個男人重創啊。
武梁心意難平,她再擰腰,提膝 ,邊深喘著邊蓄力準備著最后一擊。
動作已經很緩很慢,但卻毫無松懈罷休的意思。
程向騰忽地有一絲不忍 。他心里清楚,她掙扎不了片刻功夫了。
剛才他暴怒 ,更多是因為她的陰損招式。可單就她的反抗行為來說,他其實是能理解的 。
有房媽媽之死刺激著,再加上自己剛才的態度 ,她以為自己小命難保,所以選擇了放手一搏。這若擱他,他只怕也會這么做。
不管這行為多么大逆不道 ,給出的反擊多么弱小可笑,于他這種戰場上拿命搏命過的人來說,頑強總是值得人高看一眼的品性 。
就象遭遇強襲明知抵抗可能死得很慘 ,可那些咬牙力拼希望能宰一個夠本的漢子,自是比那些兩眼一閉只求無痛入死的慫包軟蛋叫人佩服。
程向騰抿著嘴,有點兒想收手,又有一絲的猶豫和不甘。到了這最后的關頭 ,還不肯服軟露怯嗎?
程向騰認認真真的盯向武梁的眼睛 。
武梁寬大的披風垂在地上,沒好好梳挽的頭發散亂地兜在背后脫落下來的連兜帽里,有些許跑出來胡亂飄沾在臉側頸間 ,襯得那皮膚越發雪白。
她眼睛里有星星水意泛起,那已憋成青紫色的臉上卻毫無悲意。那眼神更是倔強兇狠,好像要撕人似的 。
程向騰避開了視線。
武當腦袋盡力后仰 ,身子反弓。胸前兩個小山包被突現得十分顯眼,隨著她身子的動作微微的顫。
不用程向騰刻意去瞧,實在是一眼掃過 ,那體位讓人想忽略此處都難 。
如今這山頭不遠不近就在他掐人的臂下,隨著她腿的抬起身子的擰動,那山包就蹭上了他手臂。
程向騰倏的想起剛才那一團柔軟蹭擦在身前 ,一路向下的感覺……
配以那淋漓的大汗,滑膩的手感,急促又大聲的喘息,一臉忍耐又不耐的痛苦表情……
程向騰不由就胳膊一僵 ,手下一緊。
武梁這般用雙腿連擊,她自己的雙臂和腰身更是負累重重嚴重透支,身體早就累到癱軟 。再加上呼吸困難 ,肺里憋悶,能堅持這么久拼的就是一股心勁兒。
如今對方又忽然再加一碼,終于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最后一擊變得綿軟無力 ,然后人就眼前一黑,徹底閉過氣去 。
・・・
程向騰見人暈了,有微微的愣神。
然后他彎身 ,攔腰一抄把人抱起放到了床上。
將武梁身體抻平,又擺弄一番衣裳,接著開始用手指抻撫她的脖頸 。
最初跟著他父親老程侯爺進軍營時 ,他就被安排跟著軍醫混過一段時間,還是略懂些手法的。
閉氣這種事兒吧,基本都是片刻功夫就緩過來了,否則就很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武梁就是幾乎才一沾床 ,就咳著緩過一口氣來,跟著她就喘得像三伏天樹陰下的狗似的 。
然后才后知后覺地感到,有只手撫在她的頸上!
幾次三番被掐 ,如今的頸部顯然正是她最敏感最介意的罩門,那上面溫熱的觸感瞬間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這是,趁著她暈菜 ,再來補補刀?!!
武梁身體的反應快過腦子的轉動,她迅速抓住那手腕推開些許,然后瞅準了地兒猛撲上去發狠地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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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服軟
這膽大包天的潑皮賴招,又一次刷新了程向騰對她的認知。
程向騰一氣之下 ,迅速舉起另一只手來,照著她后腦就要劈過去 。手臂揮到一半卻又頓住,改為繞前捏住她下頜。
等武梁被迫松開口時,程向騰那手腕上 ,已儼然留下一圈深深的牙印,隱隱有血浸出。
程向騰看著那齒印,忍不住又有些怒意升起 。
于程向騰來說 ,這點破皮的小傷痛并沒有什么。可是,反抗主子,傷害主子 ,這個女人毫無忌諱啊。又是個怎么掐都不怕的野性人物,要怎么收拾才好呢?
武梁咬了人一口,這才覺得心里舒坦了些 ,有種到底出了口氣,可以坦然就義了的從容 。
她潛意識里自然覺得這下子,自己肯定得死得透透的了。
只恨所能做的 ,也只有這么多了。前世今生,憑什么都是她霉催?她手指程向騰,到底道出了心中的不甘與憤懣:“一個兩個的,可著我一人欺負 ,你們到底是憑什么?!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她說的一個兩個,其中之一自然是指的董衛國 。
但程向騰卻以為她說的是唐氏。心里便多少有些不自在起來。
是啊,她原本又有什么過錯?不過是懷珠其罪罷了 。
唐氏對她悄悄用藥 ,而他,最開始也真的并不準備過問的。
雖然她只是奴才,可說到底 ,是他們有虧于人呢。
心里想著,面上卻不顯,只仍是那么神色冷峻地盯著她瞧。
反正做為下人 ,人權的木有,隨便安個理由處置了,一般二般的 ,都沒處說理去 。至于虧心不虧心,那玩藝兒看不見摸不著全憑自覺。
・・・
武梁撒完了潑,自然是隨時準備著迎接程向騰更大的怒火的。卻發現她咬完人后,這位言行稍有不合就要暴起的家伙 ,竟沒有第一時間動粗,甚至直到她吼完這么一嗓子后,那位都沒有動作 。
雖然那臉色絕對和友好不沾邊 ,雖然仍在那里用眼神射她,可這也太不合之前的風格了啊。
還有,她剛才明明是在地上暈倒的 ,現在卻躺在床上?
再看看解了的披風帶子和領口衣扣,正是施救呼吸不暢人士的法子呢。
所以,這位剛剛是有對她施以援手?這貨轉性了?
武梁詫異之后 ,很快便明白了 。――這個傲驕男人沒準備滅她啊!不管是原來就沒安這心思,還是臨時改變了心意,反正都是大吉!
武梁一陣喜樂一陣疑惑 ,少不得又盯著男人的臉色想看出些端倪來。可是男人還是那么四十五度角的下巴對她,除了冷艷高貴,讓人看不出半分別的心思。
武梁不由有些想罵他娘 。你說你怎么想的你倒是說出來啊,弄得別人還得去猜你心思 ,這猜來猜去,不出偏差才見鬼嘞。瞧這把人折騰的。
她微微低頭掩飾自己的神色,趕快揣摸這人是個什么心思 。現在雖然臨時和平了 ,但接下來該如何呢,和這男人共處的情節該怎么譜寫呢?
卻一眼瞧見那靜靜橫在男人身前的,牙印分明的手腕子來。
一顆心不由又提了起來。
――她把人咬了呀 ,還有傷為證啊。便是這男人肯饒過她,府里任哪位主子知道了,比如他老婆他老媽之類的 ,會饒她嗎?
記得各色電視小說里常說,這些迂腐的古人最是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啥的,更有人頭發長得能絞脖子死了都不肯絞短了去的 。
也不知道自己這咬人一口 ,能是個多大的罪過呢?
本來無罪無過都被賞藥,如今這授人以柄,還不是人家想怎么開刀怎么開刀?
落那些女人手里,只怕還不如被這貨直接掐死呢。電視中那些被圈養在后宅的女人們 ,整天不是沒事兒就各種琢磨,暗挫挫地盡愛耍些惡毒陰損的招數么。
到時候會不會落得個求死不得,半死不活……
越想越覺得后怕起來 ,不由冷汗又出了一層 。
不行,還得求這位。
既然他肯放過她,那肯不肯再保個鏢呢?
・・・
武梁想著 ,迅速就抱住了人家的手臂,以求饒的乖順的低姿態。當然,主要還是防著這貨又忽然出手扼喉 。
“二爺 ,我錯了……”她聲氣弱弱道,經典的為自己開脫的下半句“不過我不是故意的 ”到了嘴邊,終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她咽了下口水 ,又接著道,“原來是二爺好心把我扶床上的呢,人家剛才腦袋不清醒嘛,以為二爺還生氣想擰斷人家脖子來著……”神態諂媚又嬌羞 ,還帶著十分的熟稔親近。
程向騰:……
他雖然還是沒動,其實心里有微微一驚來著,以為這女人又要抱臂啃呢 。
誰知畫風忽轉 ,讓人好不適應的說。
一直沒上沒下你呀我呀叫的,現在也知道喊爺了。一直擺著不死不休臭硬態度的,現在也知道低眉順眼了 。還有 ,他跟她有那么熟么?
武梁故意用這樣的調子說話,想著既然等下有求于人,就得快些先把前面那段你掐我踢啥的不快經歷略過才好。
她見程向騰雖不搭理她 ,但也沒發怒的跡象,于是只管用那被捉的小鳥一般驚惶又可憐巴巴的眼神盯著程向騰,又道:“二爺 ,對不起了嘛,小的再也不敢了了。您這么巍巍似山皎皎如月一大大丈夫,就別和俺小小女子一般見識了嘛。”
手下還輕輕搖了搖人家的手臂,雖然沒能搖動分毫 。
程向騰忍不住開始鄙視這女人 ,剛才惡狠狠瞪他嘲他踢他咬他的是誰,現在軟綿綿求他的又是誰?
軟硬轉換得如此流暢如此假膩象話嗎。
程向騰頓了須臾后開口,問了今天最食人間煙火的一句話:“錯哪兒了? ”
語氣還是冷冷的矜持的高高在上的 ,不過聽起來似乎并不危險的樣子。
武梁忽然福至心靈,媽蛋啊,莫非撒嬌賣乖親昵歡脫才是他最喜歡的模式?最說嘛 。
她迅速狗腿道:“我哪兒哪兒都錯了 ,”她看著程向騰,無比懇切道,“真的 ,我錯得一塌糊涂一無是處人神共憤。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真的真的,我說到做到 ,請二爺相信我監督我指導我……”
程向騰被這種虛話搪塞得膈應,他嘴角微撇,不信之意明顯 。
“當真? ”他問道。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神色多是嚴肅冰冷的 ,如今雖然只是嘴角小動作,偏就顯出了某種隨和與平易近人來。
武梁更加確定這貨對這一款能接受,于是心情大為放松 。
她臉上越發拗出無比誠懇的神態來 ,把臉迎上去,神情嚴肅,“當真當真 ,比珍珠還真。二爺,請看我真誠的眼睛……”
說著大眼睛很認真地朝人家眨巴了兩下。
程向騰:……
尼瑪,差點笑場啊 。
爺問的是很嚴肅的問題好不好!她這跟他逗悶子呢?
剛才還一副你死我活的樣子 ,現在這么歡脫真的沒問題么?真是一會兒不掐,就要飄起來呀。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程向騰雖覺意外 ,但要說再動個氣,他也實在氣不起來。
當然他也算明白了,她真知道錯了么?她知道個鳥糞!
程向騰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立刻開啟教育模式指出她的種種錯處吧,他不想再擺臉色回去之前的氣氛中去 。可是象武梁那樣立刻就轉換態度輕松風和她互動什么的 ,他也做不到。
他面無表情地轉開視線準備走人,一邊低低喝了聲:“松手。”
武梁這會兒要裝乖孫子呢,哪里還敢違逆半分 。聞言急忙就拋開了人家的手臂縮回手。
然后 ,嗯??
嗯!!
程各騰心頭又是一股怒意升騰起來。
因為她毫不溫柔地甩開他后,還把自己的手放在被子上擦蹭 。
還來回擦了好幾下,好像上面沾上了什么臟東西似的。
程向騰覺得這純下意識的動作很能說明問題 ,她這是……嫌棄他?!!
所以沒有所謂的投懷送抱,只是身子發虛站立不穩?所以摸到他那里純屬意外,然后那臉上的驚訝揶揄甚至有些鄙薄的表情是真?
程向騰又有種想再掐死她一回的沖動。
真的嫌棄他?膽敢?竟然?
他危險地瞇著眼 ,然后忽然反手握住了武梁的小手,還用拇指曖昧地摩梭著她的掌心 。
真的或是假的,抗拒或是嬌羞 ,他要掌控,他要確認。
武梁正不知道這位怎么忽然情緒又不對了,變臉比六月天還快啊。忽然手被抓住,還以為人家也要有樣學樣報復回來 ,啃咬一口甚至掐斷爪子什么的呢,當下便猛掙猛甩 。
角力,她如何會是對手。她越掙 ,程向騰抓得越牢,并且很快把她的手拉到了身邊,捂摁在自己胸口處。
待武梁見對方也并沒有什么危脅到生命安全的舉動 ,便消停下來。她抬眼看著程向騰,對方也正眼睛緊盯著她的臉看 。
有那么一刻,室內安然 ,兩人對眼,姿勢親密……氣氛怪異。
武梁有些理解無能,這個 ,什么情況?
……有病?
程向騰目光鎖定她,只見女子的眸子水潤清亮,在他刻意的注視之下,并無半點兒扭捏之態 ,有的只有疑惑和戒備。這讓程向騰心下更為著惱,手下不由使力一握 。
“二爺?”武梁痛叫出聲,一臉驚疑不定的打量著他。
程向騰也反應過來 ,他這是在干嘛呀,竟然想要試探一個小女子的心思。
一個奴才而已,她的心思重要嗎?
他猛地燙手似的撂開了她的手 ,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
武梁:……
・・・
剛才不過是情形陡轉,武梁一時反應不過來,如今再看程向騰那小男生般的別扭表現 ,心里隱約便有猜測:勾引與反勾引?
有門兒?
可惜領悟得有些晚,人家如今已甩手要走人了。
她拼了這么老鼻子勁兒想攻略這個男人,如今終于看到點曙光 ,她怎么能這時候放人?
忙忙“唉 ”了一聲叫住人,撿起剛才的話題問道:“請問二爺,我應該先從哪項開始改起好呢?請二爺給點兒提示。”
程向騰繼續走,不理 。
“二爺覺得不用改么?”武梁滿含期待又問道。心里卻暗暗來氣 ,這男人又回到了裝X模式,渣骨頭好難啃啊。
程向騰腳步一滯,逼他開口?他偏不說 。不改?不改就等著找淬吧。繼續往前。
武梁急 ,忙換上半哀半怨的聲調幽幽道:“還以為二爺既然肯替人家施救,就是原諒人家了呢,原來竟是我想多了?既如此 ,二爺剛才就扼死我算了,何必多留這么一口氣兒呢?……還是說,二爺其實并不能作主后宅? ”
程向騰黑臉 ,激他?挑撥?真是什么都敢說呀。
終是忍不住回頭,甩了她一記冷眼 。
不知道為什么,武梁就想起剛見到程向騰的時候來。那時候他快走出院門 ,然后也是這樣子回眸一瞪。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
可是當初那一瞪之后,便是挾風雨之勢的掐人。如今這一瞪,只盡顯傲驕本色,毫無威脅性可言啊。
可見歷史也總是在不斷地進步的 。
武梁抖擻精神 ,調高聲調,叫那快要撩門簾的人,“二爺!能不能最后求二爺一件事兒?”
程向騰沒有回頭 ,但到底頓住了腳步。
心里默默哼了一聲,有如今求的,早那么裝腔作勢地犟頭做什么。
武梁見了 ,卻覺寬心 。肯留步就好啊,哪怕從頭再來呢,人在 ,希望就在。人若走了,她對空氣使勁兒去?
“我知道,尊卑不分 ,以下犯上,這理由盡夠主子們正大光明地處死我了。二爺不肯相護,我能理解,誰讓我誤傷了二爺的金尊玉體呢?如今我也不敢多辯 ,反正賤命一條,你要便拿去就是 。”
“只是,能不能求二爺 ,便是死,也請給個痛快了結,尤其別將我交給后宅兒婦人們處理 ,我怕那些鈍刀子殺人的陰招。 ”
主子要人命,還由得你挑揀由誰出手和用什么方式么?不過前半句已經讓程向騰聽得鬧心了,哪里還顧得上理會后面的。
剛才若不是發覺自己救治了她 ,只怕咬完了手臂后敢直撲上來咬喉嚨呢。還“賤命一條拿去就是”,她有這樣的自覺?
這是跟他玩哀兵政策還是玩以退為進欲擒故縱啥的?
他轉身看她 。只見她那瓷白小臉兒繃著,眼神堅定地看著他 ,倒有幾分鄭重其事的樣子。
使勁兒裝吧就。
程向騰挑了挑眉,忽然很想看看她發現自己玩脫了之后的窘迫相,他肅著一張臉,緩緩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
說著 ,還語帶嘆惜,“……你行事乖張,目無主上 ,就莫怪主子不容。若今日饒了你,只怕日后府里再無規矩可言……不過看在你生子有功的份上,可以給你留個尊容體面。藥或金 ,你自選一樣吧 。 ”
呃?武梁噎了一下,這玩真的?
目光在程向騰面上打旋,見他臉上竟似還有不忍之意 ,這下倒真的有些嚇到了。
……不會吧?
程向騰見她一臉錯愕,心下就暢快了些,饒有興致地等著她的反應。
武梁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的處境 ,計較是不是真的又能如何呢?
所以她只愣了稍許,在程向騰面上也看不也什么來,便干脆渾不在意地道:“那就藥吧,房媽媽那一種就不錯 。見效快痛苦小 ,伴在飯里能吃飽,沒準味道也很好。”
微頓一下,又打商量道 ,“不然二爺將金子也多多賞些吧。活著時沒機會發財,死時能摟上一些,做鬼也寬慰 。”
程向騰:……
將他?是篤定他不會真的處置她么?
武梁見程向騰不語 ,便接著又求道:“我做了錯事死不足惜,可桐花是個好丫頭,她又不曾作錯過什么 ,能不能求二爺留下她性命?哪怕把她遠遠送走也好。
二爺請放心,桐花膽小怕事懂分寸,定不會出去亂說一個字兒的。二爺就當給你兒子積福了 ,行嗎? ”
關于桐花這部分,武梁說得真心。這丫頭何辜?幫她一把,權當報答為她哭的情份了 。
程向騰:……
竟然一副認命的樣子,連身邊人都安排上了。難道真的以為他要處置了她?還是說又在裝模作樣?
程向騰發現自己完全把不準這女人的脈啊。
武梁見他無語 ,便自顧自又道:“二爺既然默許了放過桐花,就希望你盡快做到,早點兒把桐花送走才好 。大男人說話一言九鼎 ,別自己吐的唾沫自己又舔回去。”
程向騰:……
他不說話就是默許了?他說話了嗎就吐唾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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