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其實東漢末年就一個字
這是一件普通的梁木結構的泥瓦房 ,大概也就二十幾個平方,黃泥墻上涂的白堊有些地方都已經脫落了,露出了里面的泥胚和稻草 。房間里面靠墻立著好幾個個木架 ,每個木架上面都整齊的擺放著一卷一卷的竹簡,數量頗多,有一些油光發亮的竹簡明顯是被人多次的翻看 ,不僅外表光亮,連捆竹簡的麻繩都一些花了。在最邊上的書架還有幾個精致的木盒,看起來像是裝書的盒子。
在房屋中間鋪著一片席子,席子上擺放著一張矮桌 ,桌角上擺放著了兩三根毛筆和零散的的一些竹片 、刻刀什么的文具之物 。在書桌的邊上還有一口瓦罐,樣式古樸粗糙,斜插著兩三根絹布卷軸。
斐潛就獨自盤坐在書房桌幾之后 ,眼神有些發散,發起呆來。
原來的東漢的那個斐潛一場大病,垂危之際又重新活過來 ,但沒人知道靈魂卻換了一個后世的斐潛 。
后世的斐潛是一個都市公司小職員,所謂的專業職場小混混,臉不夠厚心不夠黑 ,所以只是混日子爬不上去,循規蹈矩日復一日。一次慶祝新領導上任,喝多了 ,回家的時候都有些神志不清了,結果清醒過來一睜眼就到了東漢。
也就是三國。
正確來說還不是三國,三國要等赤壁大戰之后三足鼎立,曹操稱魏劉備稱蜀孫權稱吳才真正是三國 ,現在,按照年號來說是光熹元年 。
黃巾之亂已經告一段落,洛陽也亂了一陣子 ,漢靈帝才剛死,皇宮就亂了,漢靈帝想讓他兒子劉協繼任皇帝位置 ,可是居然沒有找什么三公大臣來委托,而是委托了宦官上軍校尉蹇碩。
漢靈帝原以為西園八校尉的老大上軍校尉蹇碩能鎮得住場面,結果實際上蹇碩其實遠遠沒有看起來的那么強大。
蹇碩和何進原本就爭權奪利 ,兩個人積攢的仇恨不少,現在有機會可以名正言順的想執行漢靈帝的遺愿,又順便除掉大將軍何進 ,蹇碩覺得這真是太好了,于是便計劃著殺掉大將軍何進 。
何進他妹妹是漢靈帝的皇后,而何皇后也有個兒子叫劉辯,何進一家子肯定只想著讓自家的孩子劉辯登位 ,而不愿意讓劉協登上皇位,于是和蹇碩就正面懟上了。
可惜蹇碩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執行力,殺何進的計劃被泄密 ,不僅沒能干掉了何進,蹇碩反而自己還丟掉了性命。不僅如此,一夜之間跟隨蹇碩所有的人 ,還有包括他自己的直系親屬都被殺了個干凈,蹇府連地上的青磚都被染紅了,菜市口的人頭成堆 。
隨后大將軍何進擁立劉辯登位 ,年號光熹,何進之妹從何皇后升級成為了何太后,但是后宮里面還有一個之前漢靈帝的董太后。一山容不下兩只母老虎 ,更何況是一個皇宮里面居然有兩個太后,于是何太后擺了個鴻門宴,找個由頭干掉了董太后,隨后何氏家族登上了外戚的頂峰。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 ,斐潛就有點想不明白了,大將軍何進出了個昏招,董卓被召喚進京!
雖然說了解一點三國的都知道 ,董卓進京代表著東漢皇權徹底的完蛋,但是現在斐潛不能也不敢跟任何人講 。
菜市口上堆積的人頭活生生的給斐潛上了一課,這里是封建社會東漢王朝 ,沒有審判沒有緩刑,走錯一步就是人頭落地。
所以斐潛只敢一個人偷偷的琢磨,雖然他對于三國的歷史不是非常清晰 ,但是托后世的那些電視劇游戲等等的福,大體上還是有點印象的。
現在整個漢王朝就是一個字:“亂!”
太亂了!黃巾亂,接著是洛陽宮亂 ,然后董卓來個西涼兵亂,最后全國大亂……
斐潛慶幸原來的那個斐潛還給他留了個并且多多少少也算個后備官員的身份,這才窩在家里沒被前段時間的洛陽宮亂的亂兵波及到 。
漢代官員是由各地地方長官,也就是地方太守推薦 ,稱之為“舉孝廉 ”,被推薦的人員可以進京參加筆試,筆試考試的內容是“諸生試家法 ,文吏課箋奏”,也就是一些經詩文集外加公文運用,筆試通過后經過面試 ,面試合格的會被留在京城,并授予郎官稱號,等待地方官員出缺外放候補。
所以上次洛陽亂兵的時候這個郎官的身份還起點作用 ,至少沒有被波及到。可是接下來的這層身份就可能不頂用了。
董卓即將進京了,隨后西涼兵可就沒有像之前洛陽士兵的還多少講點鄉土情,下手肯定沒有分寸 ,更何況斐潛還記得最后董卓是把所有洛陽的人全部遷移到長安,一路據說是“伏尸盈野”,還一把大火燒掉洛陽,全城都幾乎焚盡了……
斐潛打了個寒戰 。
去阻止董卓進京?
哈 ,一個不入流的候補官員去跟當朝大將軍指手畫腳?況且斐潛記得好像何進是董卓進京之前就被人砍死了,跟一個快要死的人去賣好?
或則去救何進一命?
可是怎么救?別說大將軍,就連斐潛知道的曹操、袁紹等比大將軍職位還要低一點的這些牛人 ,想先拉點關系混個臉熟都見都見不到。莫非要到大將軍府門口作死高呼“大將軍命不久矣!請聽在下一言? ”估計還沒見人就被衛士砍死了。
漢代真不是想見誰就能見誰的,人際交往要講究一個對等,還要有相應的禮節 。任何人搞什么突然拜訪都是很失禮的事情 ,主人完全可以拒之門外。一般來說是要先遞上名刺預約一下,然后在根據對方的身份準備好鴨、雉 、鵝、羊羔等等相應對等的物品,在約定好的當日當時前帶去去拜訪。
至于什么金銀珠寶等等物品 ,那都是見面之后私底下偷偷派人送收的,明面上誰敢帶著直接走大門送,那是比打臉還要嚴重的侮辱行為 ,就連見錢眼開的十常侍也不敢干的 。
斐潛剛到的時候沒有完全融合之前記憶的時候差點出笑話,幸好當時還以大病初愈腦袋混沌為由蒙混過去,否則當時就友人變路人,路人變仇人了。
袁紹出身四世三公 ,雖然是庶出,畢竟是長子身份,這個級別就不用說了 ,就連曹操也是曹嵩之子,曹騰之孫。曹騰是服侍過四任皇帝的超級大宦官,還被封為費亭侯 。那時候侯爵還是非常珍貴的 ,想想眾所周知的李廣,到死了也沒撈著個侯爺,而曹騰是當時唯一封侯的宦官!
套句現代通俗一點的話來說 ,曹操、袁紹是一等一的高層衙內,層級是比封疆大吏的兒子還要更高一層面,是斐潛這樣一個剛進政府圈子的候補實習生能想見就見的?
想抱大腿都抱不著啊――
斐潛嘆了口氣。
突然肚子咕嘟響了幾聲。
斐潛下意識的左右瞄瞄無人 ,略略側身,放了幾聲響屁 。
斐潛再次嘆了口氣,今天的飯豆子放多了,身體自然反應。
“誤導啊 ,”斐潛想起后世的那些電視劇小說之類的,“全是誤導!”電視上三國電視劇的小兵都端著碗吃白米飯,而他來三國算算也有一年了 ,居然沒吃過一頓像樣的大米飯,好一點的時候是栗 、粟、麥之類,差的時候就只能加豆子 ,各種豆子,而豆子吃多了就容易放屁……
前段時間何進和蹇碩兵亂的時候市面上連栗粟麥都斷貨了,害他吃豆子吃得天天屁聲不斷。
這還不算什么 ,關鍵是沒手機啊!沒電腦啊!沒度娘啊!沒點娘啊!一天只有兩頓飯,點燈費油點不起,天一黑就要上床 ,長夜漫漫挨餓到天明……初到三國的時候,斐潛想想就是一把淚,真心是一天天熬過來的。
穿衣也是,長袖大袍 ,看電視電影上穿的也挺好看的,實際自己穿起來各種麻煩 。小袖子那是胡服一般只有勞動人民或是打獵時候穿,像斐潛這樣 ,不論何時只要出門見人就必須穿正衣,就是一套完整的漢服,三層 ,小衣貼身穿,再穿中衣,外面還要穿個大衣 ,而且還要注意不能左衽了,必須右衽,就是左面的衣襟要掩蓋到右側 ,系帶于右邊的腋下。關鍵還有個問題是沒褲衩!走起來真的會涼風吹到小嘰嘰的。斐潛一開始單是在穿衣上就出了不少問題,比如他以為右衽是要右邊的要蓋在上面,幸好家里的福叔第一時間發現阻止了他 。
福叔是看著斐潛從小到大的老管家。斐潛父母五年前因為傷寒雙雙離世,將斐潛托付給福叔照顧。福叔雖然名分上是管家 ,但實際上福叔就是把斐潛當成自己的親人一樣的照料 。
原來的那個斐潛也因為傷寒重病的時候,眾人均懼怕傳染,唯獨福叔親自貼身照料 ,當斐潛“康復 ”的時候,福叔歡喜的不能自己。
后世的斐潛初來咋到的時候有些異常,也是福叔多次關心提點。福叔一直認為斐潛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回 ,陰間待的時間長了,失了陽氣,導致忘記了一些陽間的事情 ,能活過來就是莫大的幸事,其他的就莫要苛求了 。
斐潛適應能力還是比較強的,這點他自己都很佩服自己。沒有檔的衣服就當裙子穿 ,沒有大米的飯就當農家飯,沒有手機就不當低頭族,沒有電就早點睡,沒有三餐就兩餐也忍了 ,可是唯獨一件事情是沒辦法忍耐或是適應就能解決問題的。
怎么好好的活下去?
現在大將軍何進出昏招,董卓進京,大漢朝眼看就要垮了 ,各地軍閥割據,也是民生潦倒,雖然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 ,但是那首小學讀過的詩還有些印象,好像還是曹操寫的,“白骨露于野 ,千里無雞鳴!”
曹操軍隊在最困難的時候甚至吃人肉!
別說將來,就算是接下來的洛陽也大亂將起,要好好活著不容易啊!
洛陽肯定不能待了 ,接下來去哪?何去何從?
袁紹袁術兩坑貨,好牌都能打爛了;孫堅還在玩他的小霸王游戲,過不久就要領飯盒下場了,接下來的孫策也是個短命 ,不靠譜;曹操現在也還沒地盤,要等逃亡之后被朝廷天涯追殺通緝后方才開始他的土匪變軍閥的生涯;劉備現在好像打了督郵還在流竄中,不知道藏在那 ,莫非是公孫瓚那?還有劉焉劉虞劉表一大丟好像都是龍套……
那根大腿能靠點譜?曹操大腿肯定粗一些,但是現在自己一沒名望,二沒才氣 ,要跟一大堆什么郭嘉荀攸陳群之類智慧高達95以上的家伙混在一起?壓力甚大 。再者說曹操眼看就要亡命好幾年,現在過去會不會直接被他給賣了也還不好說那,就曹操那多疑自私的性格。
還是自己做個軍閥頭子?沒錢沒糧沒地盤沒名分 ,誰跟你玩啊,都想抖一抖什么典韋趙云納頭就拜,諸葛龐統出謀劃策 ,關羽張飛帳下聽令,哪有那等好事,做做白日夢還可以,執行起來難比登天。
斐潛覺得自己的思維都被現在的狀況搞亂了 ,想來想去頭都大了也沒個頭緒,“唉,先見一步走一步吧 ,首先找個機會離開洛陽,其他的以后再說吧。”
斐潛揉了揉有些脹痛的腦袋 。
此時門外一老者輕輕走了進來,微微笑著 ,看著斐潛,滿臉的慈祥,垂手道:“少郎君 ,崔少郎君來了。”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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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其實古人不簡單
“福叔,什么崔小郎君來了? ”斐潛一時間還沒從出神狀態恢復過來,旋即反應過來,一拍腦袋 ,“啊呀,幾乎忘了,待我前去迎接 。”
斐潛站起身 ,準備出門迎接崔小郎君,福叔也是連忙笑呵呵的上前幫忙斐潛整理有些坐皺衣服。
福叔雖然年齡蠻大,但是手腳還是很利落 ,一會兒在斐潛前面拉直正面的衣紋,一會兒又轉到后面扯平后背的褶皺,時不時還抬頭看看斐潛 ,臉的皺紋都透露著慈祥和快樂。
斐潛看著福叔笑,不由得也笑道:“老福叔,你笑什么啊?是我有什么穿得不對了么?”
“沒有沒有 ,少郎君穿著很好,我只是看到少郎君便覺得滿心歡喜…… ”福叔手上沒停,只是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下去,“……老大人天上有靈 ,保佑少郎君……平安健康……無病無災……”
斐潛笑道:“老福叔,我這不都好好了么,放心吧 ,我身體現在好著呢!”說罷還伸手拍拍胸脯 。
“是,是,少郎君。 ”福叔整理完衣服 ,直起腰來,突然想到些什么,笑容收了收 ,“少郎君,按說這個也不該我多嘴,不過 ,這個崔少郎君結交雖說也好,但是他們崔家……嗯,少郎君,反正一切小心為好……”
斐潛有些不解:“福叔可以說的明白些么?”
“我也是這幾日在坊間有些風聞……此事說來話長 ,少郎君若是想知道,待崔少郎君走了之后我再和你詳細說說,不過現在卻不可讓人久等 ,莫失了我們家的禮數……反正小心些總是好的…… ”
“嗯,好吧,我知道了。”斐潛雖說不甚明了 ,但是還先迎接崔小郎君去,讓人站在門口太久可是有失禮數的 。
崔小郎君,名厚 ,字永原,崔毅之子,長相和后世的同名某人幾乎一樣。斐潛一次在集市上遇見 ,不由得脫口而出,正巧崔厚字是永原,旋即相識。
崔厚算是斐潛到漢代后認識的第一個算是比較大的“官后代”,確切的說的應該是退居不知多少線的官后代 。
崔厚是崔毅的長子 ,而崔毅又是崔烈之弟。
因為現在朝廷沒有設置丞相一職,所以最大的文官為三公,司徒、司空、司馬 ,隨后的就是九卿,分別是太常 、興祿勛、衛尉、太仆 、廷尉、大鴻臚、宗正 、大司農和少府;武官最大的是大將軍,類比丞相 ,是比三公還高的級別,隨后是驃騎將軍,車騎將軍 ,衛將軍,類比三公,接下來才是四征四鎮將軍 ,像什么四安四平將軍再往下的就已經算是雜號將軍了。
據斐潛所知,崔烈在漢靈帝時候當過司徒,也算是頂級大佬了,后來因為崔烈和宦官眾十常侍發生沖突 ,崔烈丟了官,還被十常侍破了家,崔烈憤恨抑郁不久辭世。
崔毅也被連累 ,幾乎傾家蕩產,幸好朝中有人暗中照顧了一下 。十常侍搞死崔烈之后也算解了氣,也沒興趣搞什么株連深究 ,這才留下一條命來。現在崔家在洛陽城外的有一個農莊,在城里也開了一家質鋪,規模自然也沒有大將軍何進開的大 ,但也馬馬虎虎,度日不成問題。
也正是因為崔家已經不是當紅官了,崔毅之子崔厚也才沒有官后代的架子 ,否則斐潛也無法認識到他 。
斐潛每次看到崔厚都有一種莫名的喜感,這張小眼睛大餅臉,簡直是和后世某人一模一樣啊!
斐潛迎出門來,站在左側 ,束手為禮:“永原兄,迎接來遲,望請見諒 ,請進請進。 ”雖然看到他這張臉就想笑,但是禮節還是要做到位的。
崔厚也笑,一笑便小眼睛就更小了:“哈哈 ,賢弟何必客氣,幾日不見賢弟氣色越發好了啊――”說話間就上前,非常自然的就牽住了斐潛的手 。
雖然斐潛清楚牽手把臂只是漢代表示親切的一種方式 ,但是要習慣一個大男人對自己做這樣的動作多少心里還有些毛毛的。
“永原兄,里面請――”斐潛盡量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出來,轉頭對福叔吩咐上些干果茶水 ,大廳待客――
崔厚似乎沒察覺什么,依舊笑瞇瞇的:“啊呀,賢弟,你我之間就無需如此客套了 ,隨意,隨意就好――對了,聽聞河洛斐家也是詩書傳家 ,藏書頗豐,恕我冒昧,不如到賢弟書房一敘可好?”
“書房? ”
崔厚笑著點點頭:“愚兄別無他好 ,唯獨喜歡讀些新鮮書,不知賢弟可否同意我這不情之請呢?啊啊,當然 ,若是賢弟不便的話……”
“哪里哪里,如此,永原兄這邊請。”斐潛雖然有些不明白崔厚為何有這樣的要求 ,但是既然提出來了,要去書房便去書房吧 。
兩人移步到書房對坐下。福叔端上來些干果茶水,便垂手伺立一旁。
崔厚左右看看,贊嘆道:“傳聞河洛斐家詩書傳家 ,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竟然如此多的藏書,嘖嘖――啊 ,對了,賢弟上次之物剛好前幾日有個貴客見了十分歡喜,便收了去 ,此貴客頗也大氣,嗯,賢弟之份待今日申時愚兄再派人送來 。 ”
“啊呀 ,如此真是煩勞永原兄費心了!”
“哪里的話,愚兄還要感謝賢弟才是……”崔厚突然拍手道,“啊 ,對了,幾乎忘了,愚兄莊上最近新結了一些瓜果,特帶了一些給賢弟嘗嘗――老管家 ,煩勞一趟可好?我已讓人送至后巷。 ”
斐潛推辭不過,只好道謝,讓福叔去后巷收取。
崔厚看福叔也走了 ,左右無人,便湊近了低聲問道:“這等寶物……賢弟可是還有?上次貴客說了有多少便收多少……”
所謂寶物,其實就是大顆帶浮雕花紋的玻璃珠 ,正確來說應該是琉璃珠,因為斐潛沒辦法做到提純。琉璃質地堅硬又易碎,雕刻起來相當難度 ,而后人發明了脫蠟法,使得琉璃可以以更豐富的花紋形狀出現 。琉璃的脫蠟法原本是要到唐朝才有人發明運用,因為斐潛后世對琉璃也有算是一點個人小愛好 ,搞了不少的收藏,因此多少懂一些。
當時斐潛傷寒剛好,家中基本上都被湯藥費用掏空了,幸好斐潛還記得琉璃的土制法 ,多次嘗試之下,經過脫蠟法,挑得幾個成型的 ,細細打磨后做得了三兩個成品,又恰逢在集市上遇見崔厚,誤打誤撞之下正好得知崔家有一間質鋪 ,于是便讓崔厚代為出手換些錢財,方度過初期那段艱難日子。
這也算是斐潛的目前唯一用上的金手指吧 。說起來也有些無奈,漢代各個層級劃分的很清楚 ,士農工商雖然沒有像后世明朝那樣搞什么戶籍制度,但是斐潛多少也算是讀書人的“士”,是不方便直接售賣東西的。
“士 ”之間更流行的交易方式是“送” ,你送我幾個歌姬,我送你幾匹寶馬,大家心知肚明是交易,不過披上了文雅外衣而已。
斐潛要想將自己做的琉璃制品變現 ,當時最快的途徑就是質當,只是當時意外的遇到了崔厚,否則也許選擇的就是另外一家質鋪了 。
不過土制琉璃十分不易 ,十有八九要么裂要么空洞,成品率太低,斐潛陸續做了幾次 ,除了前幾次還有幾個像樣的,近些時間的兩批全部都是廢品,全部砸碎了不能用。
再者斐潛也知道物以稀為貴 ,若是大量出貨,不單擾亂物價,更是容易招來懷璧其罪的禍事 ,因此只是拿了兩三個成品,托詞家中祖傳之物讓崔厚代售,其他廢品均敲碎深埋了。
做一個敗家子的名聲總比被人惦記得好 。
現在看起來崔厚是在這筆交易中嘗到不少甜頭,所以親自來探聽看看有沒有繼續交易的可能。
斐潛想了一想 ,搖頭道:“永原兄不怕你笑話,小弟迫不得已售賣已是心如刀割,此乃祖上流傳之物 ,到小弟這里……唉……”這問題不好回答,如果說后續還有,這不就擺明了手頭有貨么?不好。但是說沒有 ,現在錢是夠用,但是萬一不小心花完了怎么辦,也是不能把路堵死是吧?
斐潛以袖掩面 ,擺出一副傷心樣子,不準備正面回答,先蒙混過去再說 。
崔厚“嘿嘿 ”干咳兩聲 ,心里暗道,果然如同父親大人所言,肯定另有玄機。這豎子還裝傷心吶,眼淚都沒半顆 ,這裝得也太差了,要我怎么也淚流滿面才像真的――
不過崔厚也明白斐潛不愿回答,只好換個話題:“這個 ,賢弟也莫要傷心……啊,最近賢弟在看什么書啊?我看這里藏書不下千卷,可否帶愚兄一飽眼福?”趁著斐潛還捂著臉 ,有意無意間將斐潛放在桌邊上的竹簡碰攤開了一點,偷偷瞄了一眼,隱約看到幾個字“……吾弓良無所用……”。
“啊 ,也就是些尋常書籍而已,看,永原兄 ,這個是齊論,可惜小弟這里只收集到十一卷,還有不少遺失的……”
崔厚一邊笑呵呵的裝出一副傾聽斐潛給他介紹各類經書文集的樣子,一邊心里不停的在回想琢磨自己讀過的各類書籍有沒有這一句 ,想來想去竟然毫無頭緒,不由的暗罵,“這豎子看的是什么書?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 ,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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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各有各自的算盤
“嗯……吾弓良無所用……嘶……”一位頭發有些花白的老者 ,捏著胡子沉吟道 。
崔厚畢恭畢敬道:“是的,父親大人,我看到此書是放在那豎子桌上 ,定是常看的,但那豎子帶我卻是看其他那些經史雅頌之書,唯獨不講此書 ,必有蹊蹺,我怕引起他懷疑,便先行回來了――只是我想不起來此句究竟出至何處?”
老者,也就是崔厚之父 ,崔毅仰頭,瞇著眼,沉默良久方才說道:“看來叫你去試探是對的 ,此子果真另有玄機。你不認得此書也不怪你,因為此書不在經史,我懷疑此句出之…… ”
崔毅猛睜開雙眼 ,嘴里卻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像是生怕被他人聽到:“……胡、非、子……”
“哦,啊!”崔厚大驚 ,“……胡 、胡非子?莫非父親大人說的是那個胡非子?這么說來,這豎子是得到了―― ”
“噤聲!”崔毅瞪了一眼。
崔厚自知失態,連忙也壓低聲音:“這么說來 ,父親大人懷疑的可能是真的了?”
崔毅點點頭:“相傳胡非子巧于御物,留下五勇七匠十八法,但多有失傳……此子家道平平,突然拿出如此精致寶物 ,所謂家傳多半是托詞……琉璃易碎難以雕琢,而此子琉璃珠花紋竟然渾然一體,不見刀斧印記…… ”
“吾疑十有八九此子獲得胡非秘法……過幾日 ,你不妨邀請此子來莊,待為父再行試探一番――若是真的,少不得……哼哼 ,另外你安排幾個身手好的,趁此子不在家中之時,好好的查一下 ,小心一些,莫要讓他發現了 。”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要查看些什么?”崔厚還不是很明白。
崔毅有些無奈,怎么這么笨呢 ,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耐下性子提點一下:“……制物必有器具!多在隱蔽處搜尋,看是否有不尋常之物――明白嗎? ”
“唯!”
在城里一處規模宏大,富麗堂皇的府內 ,另外一位華服老者也在教訓自己的孩子,但是這一位就沒那么好脾氣了。
“愚鈍!愚鈍!”
老者雷霆震怒,憤恨的拿著拐杖敲著地面 ,大廳內外所有下人都立刻跪倒匍匐在地,不敢抬頭,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
這位“愚鈍之人”也連忙跪倒在地 ,向前跪爬幾步,叩首道:“叔父大人請息怒!叔父大人請息怒! ”
大廳內外眾人也齊聲叩首道:“太傅大人請息怒!太傅大人請息怒!”
一時間廳內廳外,院內院外 ,皆靜悄悄一片,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只聽到當朝太傅 ,袁隗大人劇烈的喘氣聲。
“……曹阿瞞!曹阿瞞之言!汝是姓袁還是姓曹?曹阿瞞叫汝食矢汝也食之?!”
這真是誅心之言了,袁紹嚇得連連在地上叩首:“孩兒不敢!孩兒有罪! ”
袁隗喘息略略平定一些,讓大廳內外下人都遠遠退下后沉聲道:“‘但付一獄吏足矣’――簡直大言不漸!……那屠夫聽此法后何如?”
“何大將軍……那何屠夫――似乎有些意動……”
“好、好、好! ”袁隗冷笑幾聲,瞪著眼前跪在地上的袁紹 ,“那汝當時可有進言?”
袁紹哆嗦了一下,雖然沒抬頭,似乎也能感覺到袁隗那刺人的目光 ,低聲回答道:“……孩兒,孩兒……未曾進 、進言……”
“愚鈍!蠢材!要你何用! ”袁隗又發起火來,順手拿著拐杖就往袁紹背上敲砸 。
袁紹躲都不敢躲一下 ,只能咬牙硬抗,嘴里還得不停勸道:“孩兒愚鈍,孩兒有罪!叔父大人請息怒……”
袁隗畢竟年邁 ,也打不了幾下就累了,大罵道“豎子壞人好事!”,雖然沒力氣打了 ,但是依舊不解氣,一腳將袁紹踢歪到一邊,“汝平日不是自夸聰慧,怎么連此等小計也看不出來? ”
袁紹連忙爬起來 ,再次跪好,吭都不敢吭一聲。
“汝速去與屠夫言,莫忘了竇武舊事!當斷不斷 ,反受其害!”
“唯!”袁紹連忙爬起來,頭都不敢抬,彎著腰 ,就像一個下人一般倒退出門,方才轉身離去。
因為走的急,到了院子門口的時候差點和門口伺候的一個仆人撞到一起 ,正憋了一肚子邪火的袁紹,想也不想,飛起一腳將這個倒霉仆人攔腰踹倒 ,匆匆離去 。
而這一幕卻被從大廳屏風后面轉出來的一個年輕華衣郎君看在眼里,輕輕嗤笑,“也就在下人面前耍耍威風而已……”
華衣郎君走到了袁隗面前,行禮道:“叔父大人。 ”
袁隗點點頭 ,示意華衣郎君坐下:“術兒,汝看此事如何?”
華衣郎君也就是袁術,理順衣服 ,風度翩翩端坐席上,說道:“此乃曹阿瞞緩兵之計爾。曹阿瞞畢竟姓曹!”曹操之父曹嵩是大宦官曹騰的養子,而大宦官曹騰簡直就是宦官界的成功人士典型代表 ,服侍過四任皇帝,被封為費亭侯!一個宦官侯爺!這讓袁家這些以清流自居的士族們情以何堪。
袁術的意思也是很明確,曹操出身宦官世家 ,又怎么可能真心的為去除宦官這個偉大事業出謀劃策呢?
袁隗微微點點頭,面露些許滿意之色,“術兒此言正合吾意 。以獄吏擒之不難 ,但上不所出,孰能號令? ”
對誅殺宦官事業來說,曹操出的是個餿主意。宦官是誰?是一群最貼近皇帝身邊的人,誰能直接一道命令就可以捕殺宦官?唯獨只有皇帝。而當今皇帝劉辯年幼 ,才剛當上皇帝,就要讓他下令殺掉之前服侍他的親近之人,這可能嗎?
之前何進殺蹇碩是以蹇碩矯詔違抗漢靈帝遺愿的名義殺的 ,多少是站得住道義名分的,況且只殺蹇碩一個人,但是現在擺明車馬不問緣由要殺掉所有的掌權宦官 ,又怎么能是一個獄吏可以辦到的呢?
“叔父大人所言甚是,曹阿瞞無非是懼怕盡皆誅之,斷了他的根基而已 ,可惜大兄居然不能察之……”
“無能庶子,不必提他!”
“唯 。 ”袁術答應一聲,旋即笑道 ,“叔父大人,前幾日正巧在市購得一寶物,今特來獻與叔父。”
袁隗搖搖手,方顯得有些開心的樣子出來 ,“有甚寶物,汝留著就好,叔父也不缺 ,汝有此心足矣。”
“如此叔父大人就更莫辜負了術一番心意才是! ”袁術笑嘻嘻的說道,轉頭對著門外高聲道,“來人 ,將吾帶來的之物呈上來!”
袁紹坐在馬車中,越想越是窩火,憤憤一拳砸在馬車上 ,嚇得駕車的護衛一驚,慌忙停車詢問 。
袁紹悶聲回答護衛無事繼續走,心里卻像開了鍋一樣翻滾起來。
曹阿瞞的主意是好是壞我當然清楚 ,可是我去捅出來有什么好處?
曹阿瞞說的沒錯,殺個閹人只需要叫個獄吏就行了,但是要殺全部的閹人呢?要誰才有這個資格下命令抓殺閹人,只有皇帝啊。可是問題是皇帝會下這個命令么?皇帝現在還小 ,就只聽何太后的,而何氏能做太后據說幾個閹人出力甚多,如此怎么可能會下令殺光閹人?
更何況此間閹人除盡 ,難道翌日之后就沒有新閹人當權?嘴上大義凌然,說都是為了國家社稷,實際上還不是為了私欲!無非是老東西前之前被張讓等人羞辱 ,此時得勢不饒人而已!
雖說西園八校尉上軍校尉蹇碩已伏誅,但畢竟閹人經營多年,其中門生故吏不勝枚舉 ,誅盡閹人必亂無疑,所以老東西才調關西董卓入京用以權衡,以防不測 。
袁紹深深嘆了口氣 ,曹阿瞞,這回我也幫不了你了,看樣子老東西是下定決心和宦官們不死不休了。
對袁紹來說,除宦官的欲望遠遠沒有為自己撈好處的欲望強烈 ,他沒有經歷過宦官掌權時候的黨錮之災,也就沒有像他叔父袁隗那樣恨宦官到骨子里面的感覺。
袁紹這個在家中也是遠遠沒有在外面的風光,他只是掛了一個長子長孫的身份的外衣 ,但是在家中,他的身份依舊是一個庶子,實際得寵的還是他兄弟嫡子袁術 。
臟活累活有份 ,好處少得可憐!像袁家自視甚高,不愿和屠夫出身的何進有太多往來,覺得有辱袁家清流的名聲 ,但是在不得不聯手合作,甚至是需要何進助力的時候又指派袁紹給何進鞍前馬后當下手,而把更為寵愛袁術留在身邊。
袁紹在家中基本沒有感受到親人的溫暖 ,只有在曹阿瞞那邊多多少少感受了一些朋友的友情,這也是讓他沒有拆穿曹阿瞞的原因之一。
殺蹇碩,扶劉協上位,召喚董卓進京 ,這一切的背后都有袁家為代表的清流們操作的痕跡,袁紹只是被這些清流們推出來的一個傀儡而已。
但是畢竟這些主意表面上都是他說出來的,日后若是有了禍事 ,這口鍋當仁不讓是袁紹他來背 。
袁紹心里清楚,但是無奈,他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如果不是他被推出來做傀儡 ,他連享受袁家的這層光鮮亮麗的外衣的資格都沒有。
這就是庶子的悲哀 。
不過就算是如此又能如何!
袁紹握緊拳頭,滿面猙獰,內心中在狂野的吶喊――
我 ,袁紹,袁本初,唯一的途徑就是抓住一切機會 ,向上,向上!
我,袁紹,袁本初 ,定要擺脫這層牢籠,開創出屬于我的一方天地!
我,袁紹 ,袁本初,屆時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名字,要讓這些欺我辱我的人 ,要讓這個世間都匍匐在我的腳下!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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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路要怎么走
和袁本初的野心勃勃相比,斐潛真是的得過且過的最好典型了。
斐潛覺得,在這個壓力甚大的三國 ,那么多數不清的牛人你方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而自己要武力沒武力,要智力沒智力 ,還拿什么跟人家掰手腕?
因此安分的找個大腿牢牢抱住相對來講可能比較容易辦得到,至少風險較小 。
不過在這之前,有幾件事要先考慮好。
斐潛在桌上沾了些茶水 ,點點畫畫起來,不用筆墨,等下把水一搽 ,就不用擔心被人看見。
拜后世許多經典電視劇影響,保密和細致斐潛還是做的很不錯,許多秘密就是在細節中泄露的 ,自己的秘密若是泄露了,鬼知道會不會被人認為是妖魔鬼怪,抓去直接大卸八塊了?
斐潛根據記憶中的漢代地圖大體畫了個輪廓 。
東漢十三州 ,雍州,豫州,兗州,徐州 ,青州,涼州,并州 ,冀州,幽州,揚州 ,荊州,益州,交州。
斐潛先劃掉了涼州和幽州 ,隨后把益州和交州也搽掉了。涼州和羌、匈奴接壤,多年以來一直勞苦困頓,不適合;幽州胡人和鮮卑也是一沒東西就到大漢進內拿 ,跟后世的鬼子似的,雖然白馬公孫瓚現在還可以鎮得住,但是他不久就要被袁紹搞死,也不靠譜;交州就不說了 ,現在還是南越民的自留地,悶熱蟲豸又多,這個時代可是沒有什么殺蟲劑;益州或許不錯 ,但是要進蜀地要爬那個難于上青天的棧道,從洛陽爬到cd沒飛機火車汽車,全靠兩條腿 ,這個還是算了……
并州――也不行,董卓來京的時候把并州軍閥頭子丁原干掉了,然后并州軍就跟著呂布流亡天下 ,導致并州在很長的時間都根本就沒軍隊防御,匈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劃掉劃掉――
青州、豫州、兗州 、冀州……這是四個州是黃巾之亂最嚴重的地區,直到現在兗州、青州、冀州還有黃巾殘余部隊 ,而且斐潛記得當時這四個州的戰亂最為頻繁,幾乎都將這幾個地區的人口都打光,當時曹操的“千里無雞鳴”就是最好的注解 。
只剩下徐州 、揚州、荊州三地了,斐潛捏著下巴思考 ,嗯,徐州――如果去徐州還要趕在曹操他老爹被人搞死之前再搬一次家,否則就算躲過了曹操的大屠殺 ,呂布和劉備內訌也死不少人,算了,太麻煩了 ,排除徐州。
荊州,至少在赤壁之戰前還算可以,赤壁之戰之后就被分裂成為三片 ,爭來奪去,多次易主,死傷無數……
揚州 ,嗯嗯,蠻好的,小霸王孫堅雖然短命,但是是三國最后一個歸順的 ,除了別被赤壁之戰波及到,混到孫浩那時候都沒被魏國攻克過,斐潛在揚州上重重點了點 ,就是他了!
解決了去哪里的問題,那么現在的問題就是解決衣食住行,換句話說就是“錢 ”。
東漢末年 ,市面上通用的還是五銖錢,但是銅貴且量少,不能完全滿足貿易需要 ,因此市井間還以布匹充當一般等價物來進行計算。黃金白銀普通的人用的極少,就如同后世的大額支票似的,都要到傾銀鋪換成銅錢方好用 。
斐潛伴著手指算 ,之前買了兩件琉璃器,多少換了一些金銀,但是三國戰亂遍地,物價難免飛漲 ,這點金銀能用多久?
不行的話就再做幾件琉璃器,到了揚州再換錢搞個店鋪之類的好了。
好,這是一條避世之路 ,差不多就這樣了。
若是要參與到這場混戰當中呢?
斐潛將桌面上的水漬全部搽去,然后寫下了三個人的名字:曹操、劉備 、孫權 。其他打醬油的龍套就不費心思考慮了。
若是按勝利者來說,魏國曹操就是最佳之選了 ,但是在魏國混估計也是最不好混的,大佬曹操天性多疑,手地下牛人一個比一個陰險聰明 ,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能混到什么地步?搞不好被派去西涼當縣令……
孫權么,一輩子都在跟江東本土勢力作斗爭 ,哦,加上他父親和兄長,三輩子都沒能徹底搞定,多次幾乎被江東士族綁架著走 ,赤壁之戰差點直接投降就是最好的證明,自己一個無根無基的外來戶能斗得過這些地頭蛇么?
劉備啊……倒是能包容一切,不過也這個包容也是不得已 ,顛沛流離,投靠那個人,那個人就倒霉 ,投公孫瓚,吃喝拿不算,還挖了公孫瓚墻角;投陶謙 ,占了老大一片地盤沒能守住;投曹操,曹操推心置腹讓劉備帶兵馬,劉備給拐跑了;投袁紹 ,害死袁紹兩員猛將;投劉表,霸占劉表他兒子地盤死命不還;投劉璋,連人馬帶地盤全搶走了……
斐潛滿懷惡意的想起后世論壇上的不負責任的猜測:這劉備是不是天煞孤星啊,的盧誰都克 ,唯獨克不了天煞孤星……
斐潛的手指在這三個人的名字上點來點去,把字跡都點模糊了……
算了,無法立刻解決的就暫時擱置 ,斐潛后世帶來的辦事法則起了作用,選擇投靠那個大佬這個問題以后再說吧……
斐潛突然覺得有些餓了,兩餐制就是不靠譜 ,容易餓啊!斐潛對著門外叫道:“福叔!福叔!還有什么吃的沒,我餓啦――”福叔啥都好,就是太固執 ,另可允許隨時都準備一些食物以備斐潛餓的時候有的吃,但是就是不肯將一日兩餐改為三餐,任斐潛說破嘴皮都不管用。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管他孫劉曹,先吃飽再說,斐潛毫無形象的盤坐在地上,托著腮幫子想 ,估摸著董卓這會兒已經接到詔書了吧,董卓快來了,我也得準備跑路了――
很快 ,門外福叔端著個盤子,走了進來 。
“對了,還有一件事 ,”斐潛心中暗想,“要走,還得先說服老福叔 ,總不能把他扔在這……”
澠池董卓軍大營外的一個小山包上。幾十名膀大腰圓的西涼兵將山下團團圍住,顯然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在山上。
早有人在小山頂平地上用絲帳三面圍起,只留出東面方向 ,微風拂來,依稀透過絲帳看到有個人影在內 。
一名峨冠博帶,寬袍大袖的白衣文士就獨自跪坐在這絲帳中間的席上,席子邊桌幾上擺了一壺酒和兩三碟下酒菜 ,白衣文士正在自斟自飲。
此人面目清秀,留著一縷細長胡須,風度翩翩 ,只是一直略略皺著眉頭,仿佛有難解之事在心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身后輕微的腳步聲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文優兄,好雅興啊! ”
白衣文士伸手拿過一個酒碗,倒了一碗酒 ,說道:“來來,文和,先不說其他 ,陪我共飲一碗 。”
此二人正是西涼軍團兩個頂尖的謀士,李儒和賈詡。
賈詡接過酒碗,斜斜坐下,插著腿 ,一飲而盡,將酒碗放在桌上,也不等李儒再添酒 ,自己拿起酒壺又倒了一碗,笑道:“上次和你喝酒是三年前了吧,真是難得――”看了一眼跪坐的端端正正的李儒 ,“嗨,此間就你我兩人,就不用這么四平八穩了吧? ”
李儒平端著酒碗 ,坐如鐘,緩緩將碗中的酒飲下,低眉垂目 ,“已經習慣了,改不了,你自便就好,莫要管我。”
“好 ,好,隨你,隨你。”賈翊也不強求 ,也不用筷箸,直接用手抓了一塊牛肉放嘴里大嚼起來 。
李儒也不計較賈詡的無禮舉動,仿佛根本沒看到一樣 ,輕輕挽袖放下酒碗,目視東方,眼中閃過莫名的光彩。
“文和 ,此去百余里便是洛陽了。我本以為今生無望再來洛陽,想不到竟然能第二次踏足此地 。 ”李儒遠遠的眺望,就像已經能看得到洛陽一般 ,聲音平淡,卻在不經意間微微有些顫音。
賈詡正抓起另一塊牛肉,聞言一愣,又把牛肉丟回盤中 ,居然將油膩手指直接浸到自己酒碗了洗了洗,然后又端起酒碗一口喝掉,哈哈笑了 ,只是笑聲卻顯得有些沙啞,“嗯,沒錯 ,三百余年了,我們居然回來了!”
“是三百三十七年……”
賈詡呆了一下,無語道:“……這 ,文優你還算的真清楚…… ”
“怎能不清楚,這三百三十七年間,我等之輩被驅趕到涼荒之地 ,與羌胡為伍,食無粟,眠無席,就連這身衣裳 ,都快忘了怎么穿了……”
“二十年前,我與我父隨胡商來過洛陽,”李儒慢慢的說道 ,“城高街闊,繁華似錦,幾乎以為不似在人間 ,便覺得是世間所有美好都匯聚于此……但我錯矣,因我貪玩一時忘形沖撞了市坊的里正,那里正竟在寒冬臘月將我與我父親凈身趕出市坊……幸得一戶人家收留 ,否則就早已凍死當夜…… ”
賈詡無言,放下酒碗,慢慢的也端正的跪坐起來 ,和李儒一起盯著東方,目光幽幽,“……我尚年幼時,我父……患了漲食癥 ,尋遍周遭部落,竟無半點精茶以消食,恰逢當時洛陽來人 ,我等上門跪求賜一點以救我父,豈料那人……”
“……那人竟說――”賈詡緊緊的抓住桌邊,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手指用力的發白,“……安能救邪逆胡蠻耶……呵,呵 ,呵呵,我等居然是邪逆胡蠻,只配等死……”
兩人無言 ,沉默許久。
“文優兄,可是依我之見此次也并非良機,再者……董仲穎雖說豪邁,性情中人 ,但也并非良主可定天下…… ”
“我知之 。”李儒依舊淡淡的說道,“奈何時不我待,父輩之時我等之人可稱聰慧者 ,仍有數十人,可是如今,可傳承的人又有幾何?二百年前我輩之人雖說敗過一次 ,但是也逼得其遷都洛陽,現如今,我就算再敗一次又有何妨?”
李儒倒了一碗酒 ,飲盡,斜斜將酒碗扔出,撞在山石間摔個粉碎:“若可 ,吾代之;若不可,吾亂之!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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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吃是有條件的
至少不是吃糠咽菜,斐潛自我安慰道。
咽下一塊粟米餅,端起羊肉湯喝了一口 ,雖然古代原生原味,不含任何防腐劑,是一等一的好味道 ,但是斐潛還是忍不住偷偷嘆了口氣 。
雖然說鹽水加一點桂枝燉羊肉,這種搭配已經算是舌尖上的漢代了,一般人也還吃不起。
比起剛來漢代的時候吃的豆飯好多了。
不過這種飲食吃的多了 ,現在就連后世的味精油花涮鍋水都有些懷念了……
至于什么四川菜的回鍋肉、魚香肉絲、夫妻肺片 、水煮牛肉、宮保雞丁、麻婆豆腐——
蘇浙菜的西湖醋魚 、龍井蝦仁、香酥燜肉、西湖莼菜湯、金陵丸子 、三套鴨——
還有什么佛跳墻、羅漢齋、龍鳳宴 、燒尾宴等等斐潛在后世吃過的東西,想在也只能是想想,然后吞下嘩啦啦止不住的口水……
在華夏淵源流傳美食發展中 ,任何菜品的發明是和當時的社會生產力、生產工具密切相關的 。
斐潛原來以為憑借后世走街竄巷的半個吃貨的經驗,至少在美食上,在漢代能媲美御廚,再不然多少混個大廚當當也是沒問題的 ,結果在落后的廚具面前被打擊的頭破血流。
后世的中國菜,有三個東西起到關鍵性的作用,就是可以自由控制火候的灶具、導熱良好的炒鍋還有充足的植物油。
只有具備了這三個條件之后 ,各式各樣的菜品才豐富起來,煎炒烹炸各式花樣才日益翻新。
游牧民族匈奴鮮卑,別說到漢代 ,就是到了唐宋也還沒有成熟的灶具,就只有一堆篝火,吃什么東西就是要么烤 ,要么煮,再無其他手段 。
相比較而言,漢朝人民相對花樣多一點 ,除了烤 、煮之外,還多了蒸、燉等等手段。但是依舊單調。如說作為最著名最頂級的皇家御用菜,只有在重大節日或是慶典的時候才做的,讓每一個漢代人只要講起來就面露憧憬之色的一道菜知道是什么嗎?
大名鼎鼎的——五鼎烹!漢武帝時期的主父偃曾言:丈夫生不五鼎食 ,死則五鼎烹爾!就算活著吃不了五鼎做的食品,那么死了被五鼎烹也行 。
這是對五鼎烹多么深刻的愛啊!
別以為五鼎烹是多么精美繁瑣的菜肴,其實五鼎烹就是用五個青銅鼎白水煮肉……
理想是豐滿的 ,現實就是骨感的。
漢代還沒有鐵鍋,鐵鍋是唐朝才出現的。鼎是諸侯才能用的,漢代大多數人煮飯只有用銅釜或是陶甕 ,厚厚的,圓鼓鼓的肚子的造型,小小的耳朵作為把手 ,煮起來把手和鍋底的溫度是一樣的,沒練過鐵砂掌的人就別想著什么顛鍋翻鍋了,小心直接把鍋顛碎了……
順便說一句 ,漢代植物油還很少,植物油常見的只有芝麻榨的油,而芝麻是當時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所以當時被稱之為胡麻 ,意思就是進口貨,價格可想而知……
斐潛在一開始還朝著美食界努力過 。
當斐潛表示對食物及其不滿意,宣布要親自動手創作美味佳肴的時候 ,福叔讓斐潛任性過一次。
不過當福叔他看到斐潛將用的價值不菲的胡麻油倒進銅釜里的時候,福叔的眼角就不停的在抽搐,然后等在看到斐潛因為厚厚的銅釜不好控制火候而把好好的一把青篙炒成一段段黑炭的時候就再也無法忍受了。
從此斐潛這個敗家子就失去了進廚房的權利 ,一顆還未升起的美食界的明星就這樣暗淡了 。
不過若是小范圍的改良一下,福叔表示還是可以接受的。
比如這粟米餅,蒸好了成形之后再稍微烤一下——福叔表示這個可以有 ,烤完后比原來更香脆可口了,嗯,我家少郎君就是聰慧——
再比如這個白水煮羊肉 ,可以找一點桂枝放進去同燉去去葷腥——福叔表示這個也可以有,并且每次放桂枝的時候都偷偷的放,唯恐被人學走了我家少郎君的秘方——
所以,吃的東西實際在古代都是很貧乏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古代,也只有上層人士 ,掌權者才有充足的食物吃得肥頭大耳,身寬體闊,俗稱“福態”。
福叔愿望之一就是斐潛能吃得福態一些 ,他總覺得斐潛大病之后瘦多了 。
斐潛每次肚子餓吃的時候,也都會要福叔一起吃一點,但是每次福叔都笑呵呵的搖搖頭。
福叔看著斐潛吃 ,比自己吃都覺得開心,笑呵呵的站在一邊。在他心里,只要少郎君吃的好 ,睡的好,身體健康無病無災,就是最值得開心的事情。
也幸虧斐潛賣了幾個琉璃器,否則就別說吃白水煮羊肉了 ,就連吃豆飯都有些問題 。唉,如果有辣椒就好了,沒有水煮牛肉 ,也可以搞搞水煮魚,水煮羊肉啊……
說道牛肉,斐潛突然想起一事 ,問道:“福叔,崔小郎君昨日送來名刺,邀請我這幾日去他莊上一敘 ,你看這事情……”當然崔厚在名刺中是說主要目的還是一起看看山野風景,喝喝清茶,探討些經義 ,切磋點學問,在最后才略略附言提了一下說莊上近日摔死了一只牛,順便也邀請斐潛一起來吃一頓。
雖說漢代政府明令禁止隨意宰殺耕牛,但是“摔死 ”的自然就不算宰殺了。在漢代能吃一頓全牛宴 ,就跟在現代到什么米其林吃一頓的規格差不多了,尋常人根本沒啥機會吃得到 。因此,崔厚的這種邀請已經算是蠻上檔次的了。
“崔家……我是聽坊間有傳聞說崔家之事 ,”福叔遲疑了一下,還是覺得講一下比較好,“城北有一良家 ,據說崔家看上了他家家傳翠玉,執意要買而不得,此后不久 ,此良家之子竟被檢舉與黃巾賊子往來私通,被投入大獄,其良家奔走無門 ,后經人點撥獻玉與崔家,方即獲得一個查無實據判決——還有,據說崔厚與城中不少游俠交好,莊中更是有不少好手……”
斐潛皺皺眉 ,“如此說來,此次還是不去為妙? ”
福叔搖搖頭,“崔家畢竟是前朝司徒 ,與朝中多有聯系,少郎君若是無故拒絕,恐怕不好。”說的也是 ,雖說是退居的官員,但也是有能量的 。就算崔家已經敗落,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也不是像斐潛這樣的掛著一個河洛斐家旁支的名號能抗衡的。
換成現代的來說,一個前國字級別的家族邀請一個預備役政府公務員赴宴,然后這個預備役公務員還拿架子不去 ,那就只能呵呵了。
是的,不去就是打崔家的臉 。
在漢代,這種打臉行為是會讓友人變仇人的。最典型的就是漢武帝時期的田蚡和竇嬰。當時田蚡是丞相,竇嬰被封為魏其侯 。有一次田蚡遇到魏其侯竇嬰的好朋友灌夫 ,開玩笑說,灌夫啊,我想和你一起去見魏其侯竇嬰 ,不過看你有孝在身就算了吧。
灌夫卻沒當田蚡說的是玩笑話,很認真的說道,您要見竇嬰一定是有大事情 ,我怎么能因為我個人有孝在身耽誤了您的國家大事呢,不如這樣約定明天中午一起去見魏其侯吧。
田蚡大感無趣,這人怎么聽不懂玩笑話呢 ,于是隨便哼了一聲走了。
可是灌夫卻以為是田蚡答應了,于是去告訴了魏其侯竇嬰 。結果竇嬰連夜準備,打掃庭院街道 ,準備酒食,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夫人在門外等著,從上午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晚上 ,結果沒等到。
竇嬰就問灌夫,不是你說丞相田蚡要來么?灌夫也奇怪,是啊 ,是他說要來的,于是騎上快馬到丞相府一看,田蚡早就忘了此事 ,吃飽睡了。于是竇嬰認為是奇恥大辱,開始處處和田蚡作對起來 。
在漢代,顏面這種東西有時候比后世看得重的多。
說來說去還是要去。
斐潛有些頭痛 ,如果福叔說的事情是真的話,那么崔家突然邀請斐潛,就有點先禮后兵的意思了 。崔家就像盯上那個良家的翠玉一樣 ,這一次無非盯上就是琉璃,而這個琉璃技術說實在的,如果真道迫不得已的時候交出去會不會有什么蝴蝶效應?
更惡劣一點,如果崔家貪得無厭又怎么辦?
斐潛不由得心中暗罵 ,為什么看那么電視小說,那些其他穿越者發明隨隨便便搞,東西說搞出來就能搞的出來 ,而且身邊上到皇帝下到百姓,個個都那么善良淳樸,怎么瞎扯都能信 ,到了我這里,就稍微搞了點琉璃,還不敢大量搞就被人盯上了 ,還要時時刻刻擔心人身安全,這叫什么事么!
只能是見招拆招了,還能如何?許多事情還沒準備好 ,現在跑路,未免太早。
“既然躲不過,那就去!”斐潛拍板下定決心,就當是一次小測驗吧 ,若是這樣的測驗都混不過去,又怎么能在眾多牛人的威脅中存活下去呢?不過,或許還有一個辦法 ,就是跟本家打個交道了。
所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如果我是小蝦米,那么只要找一個大魚來恐嚇崔家這只小魚就可以了。在后世 ,如果不想聽你上司的,那么你至少要緊進你上司的上司大腿。
“對了,福叔 ,崔家這個山莊是在那?你知道么?離城有多遠啊? ”
“知道的,離城不遠,出了北門大約八九里 ,北邙山山腳下便是 。”
斐潛點點頭,哦了一聲,那倒是也不算遠,不過 ,北邙山,這地方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啊?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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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旁支與主家
斐潛要離開河洛,有一個地方是必須要先面對告知的 ,那就河洛斐家的家主。
反正招呼打一聲,人家也不會抱著大腿不讓你走,如果不告而別 ,在這個漢代非常講究禮法的士族圈子里,基本上就等于給自己一生貼上了狂妄之徒的標簽了,是得不償失的一件事情。
世家這個東西 ,自從春秋戰國時代開始形成,一直到了唐宋年間才慢慢勢力消退,到了明朝科舉制度的真正施行才宣告了世家正式退出歷史的舞臺 。
而在明朝之前,每一任的帝王首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直面世家的 ,離不開世家,又要用各種方式限制打壓世家,不過真正玩的轉的把世家壓制的服服帖帖喘不過氣來的在歷史上也就屈指可數的幾個而已。
終結漢代為何一直陷入外戚和宦官的權利爭奪的怪圈 ,其實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世家。在這個時代,世家大多數時間還是向善的,指引著國家的方向 ,但是牽扯到家族利益的時候,往往又會做出一些損害國家的事情來 。因此,幾乎漢代的皇帝首先打壓世家就是依靠外戚 ,然后看到外戚勢力不受控制的時候又拉起了宦官來壓制外戚,宦官勢力龐大了就再利用世家的清流來清除宦官。
如此循環,導致歷朝歷代中唯有漢代的外戚最出名 ,比如牛人霍光、衛青等等,也有還比如窩囊的竇武 、何進……
在漢代高舉著打到世家的旗號跟世家對著干是行不通的,就算有著超越千年的知識和見聞,能趨吉避兇料敵先機 ,也幾乎是做不到的。畢竟在這個時候,世家大部分是掌握著最先進知識的一部分人,治理國家還是要靠這些世家子弟 ,而絕大多數普通百姓,別說認字,連數數都不行 ,你怎么能讓這些文盲一下子懂得治理國家呢?
斐潛隸屬于河洛斐家,是源于秦 。
秦國先公非子被周孝王封于秦,史稱秦非子。秦非子的后代中有人被封為侯爵 ,并被封為裴鄉,便稱為裴君。他的后世子孫便已封邑為姓,稱裴姓 ,后由裴又分出棐、斐等支家,逐漸演變而成 。
斐家此支在洛陽扎根已有近百年,雖然沒有出過什么三公之類的大員,但是朝中官員、地方太守和郡守是出任過不少的 ,因此當時斐潛被舉孝廉,多少也有些地方官員知道此關系的情面在,反正地方大郡年年都有舉孝廉的政治任務 ,拿出來討好一下洛陽的這些世家也不是什么新鮮的事情。
斐潛感覺就跟后世到了一個地方拜見地頭蛇似的,而實際上,世家也基本上和地頭蛇的性質差不多。
斐家本屆家主名敏 ,斐敏,字子浩,按照輩份來說 ,應該是斐潛的叔叔一輩 。
斐敏時任諫議大夫,專掌議論。為光祿勛之屬官,秩六百石。雖然官位沒有像三公那樣顯赫 ,但是有單獨上奏的權利,所以也算是重要的官職之一。
斐敏身穿一身錦袍,留著三捋胡須,方正的臉型 ,身形略略有些發胖,神情嚴肅,不茍言笑 ,很有一副威嚴的模樣,進來廳堂,連正眼都沒有看在一旁拱手肅立的斐潛 ,待正衣冠跪坐在廳正中席后,方才好像突然看到斐潛一般:“賢侄別來無恙?”
還好,是以賢侄稱呼的 ,說明斐敏定下今天主要基調是還可以論親情的,如果是以少郎官為稱呼的,那就是擺明公事公辦拒人千里了 。
漢代禮節真心累人 ,遇到一個當官的家主就更是累了,斐潛心里暗自嘀咕,不過禮儀還是做到位的,便垂目行禮回復些客套話。
在漢代 ,晚輩或是下屬在回答長輩或是上級的時候是不能抬頭對視的,除非長輩或是上級有明確要求,回答之時 ,目光最高只能看到對方胸部位置,回答完畢后目光要下垂至地面,直視對方雙目不是挑釁就是要干架了。
寒暄過后 ,便是戲肉來了 。
待聽到斐潛有意離開河洛,南下荊襄游學的借口之后,斐敏微微拂須 ,仿佛陷入了回憶,“汝父,子昀也是極好學問 ,博聞強識,當年游學齊地,也是一段佳話……賢侄有汝父遺風,欲精進學問 ,子昀若是有靈,定也感到欣慰,不過……”
斐敏話頭一轉 ,“不過汝若是游學,那么子昀所留共計百余卷藏書要如何處置?這一路山高水遠,況且現在世道不平 ,若是不慎損壞遺落,豈不是抱憾終身? ”
“叔父大人所言甚是,若依叔父之意?”
“若依我之見 ,不若賢侄將子昀所遺暫寄叔父家中,待賢侄游學回來,再還與賢侄 ,如此一來可減輕賢侄奔波之苦,二來也可保全子昀遺存無憂,賢侄你看如何?”
斐潛沉默良久。
他知道所謂暫存只不過是個托詞,一旦交出就別想著能夠再要得回來。
在漢代 ,知識就是無價之寶,而作為知識的載體書簡,有著絕高的地位 。
這些藏書在古代代表的可不僅僅是書籍 ,更代表的是一個家庭的底蘊,是一種傳承,一卷書簡價值千金不為過 ,許多寒門弟子甚是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去換取一卷書簡。
河洛斐家家主斐敏一方面是看斐潛年幼可欺,另外一方面再加上斐潛家中尚未有后,后繼無人 ,作為斐家家主,當然責無旁貸不允許家中所學旁落。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些藏書太值錢了 ,他作為家主,家中也僅僅藏有八百出頭不到九百卷書簡,斐潛這小子居然就有百余卷,豈不明珠暗投 ,若是能取來,他就可以號稱有千卷藏書之家了!這是一個多么誘人的稱呼!
斐敏原本就垂涎,現在斐潛竟然自己送來門來給這么好的一個借口 ,豈能輕易放過?
斐潛心中不由得感嘆,這就是所謂的世家啊!在世家眼里,先家再國 ,家在國先,時時刻刻都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
無奈,人在屋檐下 ,不能不低頭。更何況斐潛只是作為旁支,更是沒有過多的說話權利,家主能夠親自接見并親口以一個“暫存 ”的借口來索取 ,已經是看在多少有些親屬關系,當然更重要是看在那么多的藏書面子上了,若是普通寒門,甚至可能指派一個家奴登門了事。
“善 。叔父大人所言甚是 ,但……”斐潛知道這種事情自己絕對無法拒絕,不過也不能給的太痛快,讓這些家伙看輕了 ,“但家父生前最愛齊論,常常愛不釋手,不孝子睹物思人 ,不忍離分,是無論如何也要帶在身邊的。”
真以為我斐潛好欺負?最值錢的齊論不能給!
總所周知,秦朝的時候秦始皇焚書坑儒 ,把儒家的人殺得七七八八,到了漢代,風水輪流轉 ,輪到儒家風光起來,漢武帝時期更是達到了頂峰,朝野上下獨尊儒家,廢除百家 ,許多百家弟子不得已轉學儒學,而堅持不改的則被殺的殺,抓得抓 ,更多的被驅趕發配到了邊疆。
到了現如今東漢末年,儒學就是唯一能登上朝廷的學問,而儒學最重要的學術著作就是《論語》。
《論語》自戰國前期成書問世以后 ,因口口相傳再手抄筆錄輾轉反復,字句往往有所差異 。西漢末年,漢成帝帝師張禹以《魯論》為主 ,結合《齊論》編定的《張侯論》,有21篇。
《齊論》就是斐潛父親當時游學齊國收集到的,雖說只是殘篇 ,但在當時的儒家眼中,價值也是連城,千金不易。
“這……這…… ”斐敏顫抖的胡須,很是不舍 ,但是斐潛把“孝”字大旗高高舉起,總不能讓斐潛不盡孝道,那豈不是違背了儒家最根本的思想道義之一么?
“賢侄就留三五卷在身邊 ,也算是可以了吧?”斐敏仍然不死心 。
斐潛堅定的搖搖頭。
“唉,也罷,就依賢侄。 ”斐敏雖說遺憾 ,但是大部分能搞到手,不用撕破臉皮,也算滿意了 ,畢竟斐潛也算是斐家之人,鬧得太過引人恥笑,只是可惜了 ,不能全功,“那不知賢侄何時動身?”
意思就是我啥時候去你家拿書啊?
“小侄受崔家之邀,恐有些瑣事未了,待過此間事了 ,月旬便動身,屆時定會告知叔父 。”——崔家可能會找我麻煩,麻煩搞不定我也走不了 ,如果你能搞定,那我就最多十幾天,我走的時候會通知你的。
“崔家 ,可是城北崔家,吾知已。賢侄此去山高路遠,叔父也沒什么可以贈于汝 ,唯有備些盤纏,望賢侄切莫推辭,算是叔父預祝賢侄一路平安 ,學有所成 。 ”——行,我幫你搞定,給你點定金,不許反悔了 ,就這么說定了。
當斐潛帶著五百金離開河洛斐家的時候,就意味著完成了和斐敏的交易。這就是旁支的無奈,就算此次斐潛不答應 ,斐敏也會另尋他途,不過到時候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和和氣氣了 。
旁支斐潛交出了藏書換取了主家斐敏給予的一定范圍內的自由和保護。
如果斐潛將來沒什么發展,那么這些藏書就一去不返 ,當然,若是斐潛那一天得勢了,這些藏書甚至會雙倍的返還回來。
這就是世家 ,家主有很高的權利同時也有責任帶領整個家族健康發展,旁支許多時候就是在無形中被主家所剝削。當然若是主家不力,那么世家中的長者就會舉行會議 ,罷黜家主,另選從其他的旁支中選取賢能代替家主,而原本的家主一脈的財富就會被蜂擁而至其他人所瓜分,從此沒落 。
世家的溫文爾雅 ,彬彬有禮之下的,掩蓋的是血腥殘酷的弱肉強食的法則。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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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將軍門前是非多
這個時候東漢的氣候是非常好的,洛陽雖處于北方 ,但還是溫暖的 。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十分宜人。
洛陽的大街熙熙攘攘 ,除卻中間的御道沒人敢走之外,兩旁的街道人流如梭,載貨的牛車 ,官員的馬車,沿街的商鋪,擺攤的小販,將漢代京城的繁華展現得淋漓盡致。
新帝上任 ,大赦天下,各式商鋪也要裝扮的喜慶一些,雖然前段亂了一小段時間 ,但是洛陽城里面的人恢復得極快,現如今已經看不出任何的痕跡了 。
斐潛和福叔剛剛從家主斐敏哪里告辭出來,準備回家。斐潛現在只是預備役官員 ,是沒有儀仗的,自然只能是步行。
交易雖然完成,斐潛也達成了他的目的 ,但是心里還是很不舒服,這種被人操縱的感覺非常糟糕 。
還是自己太過渺小了。
沒有名望。
沒有人脈 。
沒有根基。
“北邙山……”斐潛低聲的念叨著,“或許可以冒險一點 ,火中取栗一次?對了,福叔,我們繞道去角旄門看看去。”
得知家中藏書要被主家“暫存”,福叔也很是不甘心但是也是別無他法 ,但他一句責怪斐潛的言語都沒有,只是說他對不起過世的斐潛父母,說他沒能看好這個家 ,一路上跟在斐潛后面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
聽聞斐潛說了話,心神不安的福叔根本沒聽見,差點撞上 ,“啊?少郎君說什么?角旄門?那可是大將軍三公等貴人府邸,去哪里做什么? ”
東漢洛陽歷經劉秀建都以來,歷任皇帝不斷修葺 ,已經成為一個非常龐大的都市,東漢洛陽城“東西六里十一步,南北九里一百步” ,被稱為“九六”城 。面積廣闊,人口密集,分有12個城門,南墻4門 ,北墻2門,東西墻均為3門。士族世家多居住在接近東出大道的上東門內的步廣里 、永和里之中。因為這里既交通便利,又靠近皇室北宮的緣故 。
而在東南角旄門以北則專門劃出一片地方作為大將軍、太尉、司空和司徒的府邸 ,為的是彰顯其地位顯赫。
斐潛現在就是剛從斐家家主居住的永和里出來,原本是要回到雍門大街的住所的,但是現在斐潛卻想準備要轉向東南去大將軍府看一眼。
斐潛印象中何進是被宦官誑進宮中砍死的 ,之后發生了一連串的事件,那么要掐著時間點,就必須了解大將軍何進現在的狀況 。
幸好漢代還沒有辮子朝的那么變態的等級制度 ,平民只要不鬧事,不在府邸門口三百步內逗留,沒人管你 ,所以遠遠看看沒啥問題。
漢代洛陽在董卓沒有發瘋將起毀掉之前,說他是世界第二大城,估計沒有人敢稱第一的。人口密集,商業貿易繁榮 ,文化鼎盛,而此時的匈奴胡人還在放羊,歐洲的羅馬鋪條石子路都還讓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歐洲土著們驚奇 。
得益于漢代劉邦的一項流氓政策 ,就是時不時“割大戶 ”。漢代劉邦是這樣解決各地豪強問題的:時不時讓各地郡守上報一些當地不怎么好管理的豪強,然后熱情邀請這些上了黑名單的豪強們到京城來居住,同時讓他們從一個鄉下鄉巴佬戶口轉變成為光輝耀眼的高大上京都戶口 ,于是這些地方性的豪強一半開心一半傷心的來到京都,為京都的繁榮發展貢獻力量,經過歷朝不斷累積 ,可以說京都洛陽當時是匯集天下財富不為過。
而這樣一座可以在當時冠絕世界的繁華之都,就要被一個武夫毀掉了……
是不是武藝練多了,肌肉容易長到腦袋里?
斐潛一邊走一邊惡意的想 ,漢代之前有抗鼎之力的項羽腦抽抽了燒了阿房宮,現如今腦袋即將進水的董卓又要燒掉洛陽城……
還有貌似三國武力值前十的,腦袋里最后肌肉擠占了腦容量的也不少――呂布并州狼騎在當時可以算一等一的騎兵,還有陳宮張遼 ,還有高順的陷陣營,真是頂級的騎兵,頂級的步兵 ,外加一等一的謀臣武將都不缺,結果自己在白門樓上玩死了……
還有關羽,不是黑關武圣啊 ,你說天天讀春秋都讀哪去了?西漢司馬遷對《春秋》極為推崇:“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 ,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 ,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 ,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 。”這么牛叉的一本書關羽拿著天天讀,讀了沒有幾十年也有十幾年吧 ,學到哪去了?居然還是大意,嚴格將起來是傲意失了荊州。若是劉備后期不是限于益州之地物力有限,三國最終格局還真不好說……
趙云算是例外――不過歷史上趙云大多數時間都是隨軍出征 ,頂多獨領一路軍,回來就上繳軍權,除了領過江州之外就好像沒外放擔任獨當一面的 ,連魏延都不如,好歹那個所謂的“反骨“之人都能獨鎮漢中許久,為何趙云只是在蜀吳蜜月期里面才讓他鎮守江州?趙云還不夠忠心?長坂坡七進七出血流成河救阿斗還不夠表示忠誠度?
三國的謎團真多……
還有比如大將軍何進 ,為何就像腦筋搭錯了一般找個董卓?他自己的妹子是皇太后,他侄子是皇帝,他才剛剛干掉了之前最大一個對手蹇碩,按照道理講應該是至少飛揚跋扈享受勝利果實一段時間 ,怎么就突然想找個豬隊友了?
斐潛遠遠的站在大將軍府前,看著大將軍府門外一個個痛哭流涕負荊請罪求見大將軍的宦官眾,確實想不太明白。
自從蹇碩死后 ,宦官們集體到大將軍府上門磕頭認錯遞效忠牌子已經算是洛陽城一景了,天天都有大批的大小宦官來大將軍府上預約求見的,聲淚俱下對自己之前的罪惡行徑深刻檢討 ,希望大將軍能夠見他們一面了解他們棄暗投明的拳拳報效之心――
當然大將軍根本不屑于見他們,表示之前老子跟蹇碩對掐的時候你們都站那邊,現在蹇碩死了你們才來有毛用啊?哪涼快哪地方去!
而這些宦官們則表示 ,不見沒關系,我們的忠心可昭日月,今天不見我們就明天來 ,天天上班前先到大將軍府前點個卯表個態……
斐潛輕輕笑道:“大將府前還真熱鬧……這人……真多啊……”
福叔在一旁聽了,說道:“少郎君,我每次去市集,市集上的人都將這里作為一景了 ,說這大將軍府前這段時間都是如此,今天還算是少了,原先據說多的時候門前都跪滿了 ,帶來的車馬都能排到街口外! ”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斐潛心中一動,宦官眾減少可不代表什么好現象――仔細辨認了一下宦官眾帶來的車馬儀仗 ,發現來的都是一些小官小嘍嘍,中常侍的儀仗一個都沒見到……
斐潛轉頭問福叔道:“這么說之前中常侍也有來過大將軍府?”
“聽說有,前段時間常來 ,再說了,沒有中常侍帶頭,這些人哪敢來啊?”福叔示意了一下還在門前跪求一幫小宦官。
“原先常來……現在不來…… ”斐潛琢磨著 ,“福叔,麻煩你去對面街口找家商家問下,中常侍是幾日沒來大將軍府前請罪了?”
福叔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也應了一聲去問了 ,不一會兒回來說道:“少郎君,問了幾家街口商家,他們也都沒太在意這個 ,只是說中常侍的儀仗好像有個三五日沒見到了 。”
“明白了! ”斐潛說道,“福叔,我們趕快回家吧。對了 ,給崔家帶個口信,便說明天便去其莊上叨嘮一番。”
“明日便去?”
斐潛點點頭:“明日便去 。”去晚了可能就趕不上了!
中常侍這些大宦官頭目至少好幾天沒來了,那么這些家伙沒來是在干什么?肯定不是忙什么國家大事 ,斐潛想都不用想,這些人肯定在聚一起琢磨著怎么干掉何進呢!
已有三五日,十有八九都準備好了 ,這些宦官可是一下狠心,便連自己小唧唧都可以割掉的的主,論起狠辣絕對不差!
而何進好日子到頭了,但是他一死 ,禁軍沖擊導致宮禁大亂,中常侍等人被拉下水陪葬,接下來便是二帝夜逃北邙山!
刷點存在感的時間到了!
要立足三國 ,至少要有點本錢。
斐潛想道,怪不得說資本的原始積累的都是血腥的,何進大將軍 ,我也辦法也沒資格救你,既然如此,就用你的血鋪開這一條亂世之路吧!
小職員也有小職員的智慧。
劉協劉辯就像后世公司的董事長 ,而公司董事長不是小職員那么好見的,就算見到了也留不下什么印象,但是突然有一天董事長便服輕裝到下屬分公司視察 ,結果不小心踩到西瓜皮摔倒在地,那么第一個上去扶起董事長的小職員定然百分百會留下深刻的印象,只要不是太差指日高升可待 。
現在斐潛就想去做那個扶董事長的小員工,管他西瓜皮是誰扔的!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 ,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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