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一劍霜寒十四州 。

霸道的劍氣轉瞬及至 ,宛若堅不可摧的五彩屏障瞬時被劈了個粉碎,逼得顧枕瀾不得不回手抵擋。可是這么一來,他面前好不容易被逼退的攻勢瞬間就又卷土重來了。

這已經是第三回了 。

顧枕瀾環顧四面 ,四面楚歌。眼前強敵數倍于他,身后懸崖有去無回,他的身邊只有一個不成器的小弟子 ,還時常要拖后腿。顧枕瀾不耐煩地斥道:‘守山訣都用不好,你是越修越回去了么!’

他背后的阿霽沉默了一下,卻是斟字酌句地反問道:‘……師父 ,我的父母 ,真的是您殺的么?’

有那么一瞬間,顧枕瀾波瀾不驚的臉上似乎劃過了一絲意外,然而緊接著 ,他便輕描淡寫地看了少年一眼,道:‘是與不是,重要么?沈霽 ,生死關頭,你若是派不上用場,那不如……’

話音未落 ,顧枕瀾突然發難,反手一掌將沈霽推下萬丈深淵!

‘……還是不要礙事的好 。’

異變陡生,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破綻只在電光火石間 ,卻已足夠讓那大魔頭逃之夭夭了。

 ”

“嘖,真渣 。”電腦前,顧恒伸了個懶腰 。

寫到這里 ,小高潮就算是結束了。顧恒活動了一下酸脹的手指 ,恨不得一時半刻就睡過去,連枕頭都可以不要。

可惜連這也沒能如愿 。一個男聲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臆想:“寫完了?你譜也擺夠了,可以跟我談談了吧?”

林聽濤的臉色看起來活像顧恒欠了他五百萬——不過這并不能怪他失禮 ,任誰枯坐到凌晨四點,臉色也很難好到哪去。

顧恒雙手撐著書桌站了起來,嬉皮笑臉地說道:“談什么啊 ,我可撐不住了。師兄,這連著四天了,我一共才睡了六個小時 。 ”

“你給我站住!”見顧恒起身要走 ,林聽濤趕緊厲聲喝住了他:“阿恒,你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顧恒終于收斂了笑容,嘆了口氣:“師兄…… ”

林聽濤的來意顧恒再清楚不過;他在這里長坐一夜 ,為的是顧恒的一個劇本,名叫《盛世》。

林聽濤少年成名,一路走得順風順水 ,寫出過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可惜這幾年創作遇到瓶頸 ,統共出過一個劇本還反響平平 。林聽濤年雖然不少了,氣卻還是很盛,他聽不得半句“江郎才盡”的話 ,情急之下,就把主意打到了師弟顧恒身上。

顧恒有才華,又是新人好拿捏 ,本該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可沒想到這姓顧的看著挺隨和,實際上跟那茅坑里的石頭也沒什么兩樣 。無論他怎么威逼利誘,顧恒就只管顧左右而言他 ,明擺著是不樂意。

顧恒這人天生帶著點圓滑的疏離,就算拒絕也能拒絕得你心里舒坦。

可惜心里舒坦并沒有什么用,林聽濤覺得他要是再這么舒坦下去 ,老臉可就別要了 。

所以盡管被那一聲百轉千回的“師兄”叫得,林聽濤還是硬起心腸,將一疊文件拍在茶幾上 ,道:“過來把這個簽了 ,簽完我就滾 。 ”

那是一份潤稿費合同,就“潤稿 ”來說,價錢著實高得離譜。然而顧恒太知道那是個什么玩意了:簽了這合同 ,劇本還是那個劇本,作者卻不再是他;他只是眾多提供過意見的改稿人之一。

白紙黑字的合同一簽,錢貨兩訖 ,后患斷絕 。

顧恒怎么舍得?他頭也不抬地回絕了:“師兄,《盛世》我是想賣,可是……我寫《盛世》花了三年 ,大修十幾次,跟我親兒子也不差什么,我不愿意這么賣。”

林聽濤被這猝不及防的直白噎得一愣一愣的 ,心里頭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惱羞成怒來。

他的臉頓時就沉下來了:“顧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顧恒恍若未聞,他笑了笑:“看我這待客之道 ,大半天的連杯茶也沒有 。您先坐著 ,我去給您倒杯水去。 ”

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急了,顧恒一起身,眼前就冒了一片璀璨的金星。他飄忽忽邁出頭一步 ,覺得已經用了渾身的力氣 。偏偏還有個拖后腿的,林聽濤在后頭拉住他,強硬地說道:“你先把這合同給我簽了!”

顧恒固執地搖頭:“我不簽!”

林聽濤鉗著他的手臂 ,那力道幾近猙獰:“不簽?那可不行—— ”

至于怎么個“不行”法,顧恒卻不知道了——他終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迷迷糊糊地 ,似乎有涼風刮在臉上,身下凹凸不平的,十分不適。

然后顧恒就被硌醒了 。

他剛剛醒來的時候 ,眼前一片漆黑,過了好久,他的眼睛才適應了這異常昏暗的光線。他發現自己所在之處似乎是一處山洞 ,石壁上不知有什么東西閃著幽暗的火光 ,而他自己則正躺在一張打磨得不甚光滑的石床上——難怪他不是豌豆公主,也被硌得睡不著覺。

顧恒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被綁架了——這種事林聽濤也不是做不出來 。不過他活動自如,坐起來就能看見山洞的出口 ,實在不像是被禁錮自由的樣子 。

顧恒撐起身體,不經意間手就壓在什么東西上,把自己的頭皮拽得生疼。他皺了皺眉 ,石化般的低下頭。

那一石床緞子似的黑發,居然好像是從他頭上長出來的!

這可把顧恒嚇得不輕,他恨不得立時能有面鏡子 ,讓他照上一照 。仿佛是特地為了摧毀他的世界觀似的,他剛這么一想,便真的有一塊通體漆黑的石頭憑空出現 ,飄忽忽落在他面前。那石頭被打磨得通體锃亮,上面清晰地映出一個人像。

形貌昳麗,風姿卓然 。

鏡中人并不眼熟 ,可這霎那間涌入腦海的形容詞卻耳熟得很——因為這是他自己寫的。顧恒目瞪口呆:“這是哪?我是誰?”

顧恒這話甫一出口 ,就見一只大紅鳥撲棱棱飛到他面前,口吐人言:“掌門!您醒啦! ”

顧恒:“……掌門?”

顧恒對鳥類沒什么研究,不過會說話的鳥不多 ,一般黑的是八哥,紅的估摸著就是鸚鵡了。這畜牲一口人話說的這么溜,想必年紀不小了 。可這年紀不小的鳥卻十分不穩重 ,它撲棱著翅膀大驚失色地聒噪道:“掌門,您又走火入魔啦!”

說完便著急忙慌地飛走了!

顧恒:“…… ”

此處是天機山,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天機山掌門顧枕瀾——這些是紅鳥飛走之后 ,一把劍告訴他的。

顧恒一開始以為那把能口吐人言的劍是林聽濤拿來整他的機器人,百般驗證后發現那貨居然是一把真的劍,于是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條會說話的金屬輕而易舉地打破了他的世界觀 ,而后接受起另一個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實就更加容易了:他可能是穿越了 。

至于穿越到哪兒嘛,看這熟悉的人物和設定,除了他披著馬甲發到綠丁丁的那篇修仙文 ,不作他想。

可是 ,天機山顧枕瀾走火入魔僥幸未死,那現世的顧恒又當如何?

別的穿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植物人了 ,那他呢?顧恒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想了一想,很快就悲哀地發現這兩種情況對他來說可能并沒有什么不同。他的父母前些年死于一場意外,就算他僥幸只是植物人了 ,剩下那仨瓜倆棗的親戚也決計不可能湊錢給他擔負高昂的醫藥費,估計馬上離死也不遠了 。

“愛是什么是什么吧 。”顧恒頗有些自暴自棄地想道。既來之則安之,“顧恒”雖然兇多吉少 ,“顧枕瀾 ”卻也還算活著;就是剛寫好的小高潮還沒來得及更新,文下那些可愛的妹子們大概要急死了。

顧枕瀾撐起身體,朝著石洞口的光源處走去 。他一邊一步三嘆地走著 ,一邊想道:這勞什子“掌門 ”的身體可真柔弱喲。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顧枕瀾站在洞口,有山風獵獵吹過 。這里沒有醇厚的PM2.5 ,也不是機器過濾過的人工小清新 ,而是真正的 、珍貴的純天然好空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居然沒心沒肺地聞出來了一絲心曠神怡。

山腰處有個少年,看著是在規規矩矩地爬山 ,可不過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經站在了顧枕瀾面前 。少年身后盤旋著一只大紅鳥,跟剛才從洞府中飛出去的那鸚鵡依稀是同一個品種。那少年停在顧枕瀾身前三步開外處,斂衽施禮:“恭喜師父出關。”

他嘴上這樣說著 ,臉上卻似有三分擔憂和不安 。

顧枕瀾腦海里一片空白,并不知這少年姓甚名誰,可嘴巴卻先理智一步發出了聲音:“阿霽。”

說完顧枕瀾就愣住了:阿霽!難道是那個被自己一掌打落山崖的炮灰小徒弟么?

顧枕瀾愣愣地看著少年慢慢直起身 ,只覺得自己腦海里忽然有一根弦錚然作響。緊接著,就像是打游戲時讀條似的,他玄妙地感覺到屬于原身的記憶正悍然在他的腦海里生根發芽!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2 第二章

顧枕瀾最先想起來的是最近這些年的事 。原主極少下山,也不愛過問俗事 ,從夏木郁郁到白雪皚皚 ,他的眼里就只有修行一件事 。

而至于阿霽,他是原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撿回來的。從原主的記憶來看,這孩子能全須全尾地長大基本靠天道眷顧 ,跟那個基本沒盡過監護人責任的渣男沒多大關系。顧枕瀾簡直要替這具身體愧疚了:就這么個不負責任的渣男,平時待弟子嚴厲刻薄,最后竟然還要了他的命 。

在顧枕瀾現有的記憶里 ,原主就只下過一次山,擄了個頗為英俊的正道少俠回來□□(劃掉)切磋道法。一想到這里,顧枕瀾就覺得腦仁一抽一抽地疼 ,因為這少俠雖然功力稀松,但是身份卻不一般——他是男主蘇臨淵的親師弟。

以及在這本書中,顧枕瀾跟蘇臨淵最初結仇 ,就是因為他殺了人家的師弟謝百年 。

作為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因此時常閑得蛋疼的大能,顧枕瀾修行之外最大的樂趣就是跟人切磋。他切磋的對象需得長得好看天資卓絕,而謝百年 ,就是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倒霉蛋。

顧枕瀾將謝百年擄上山后 ,曾說過等到他能打敗自己了就會放他下山 。而謝百年為了早點下山,有一回取了個巧,擊敗了顧枕瀾。

然而被打敗的顧枕瀾認為謝百年投機取巧人品不好 ,他不肯承認自己瞎了狗眼看錯了人,只好一怒之下把人給殺了。

再然后蘇臨淵上山說理反被打傷,九死一生下了天機山 。顧枕瀾認為他是個后患 ,一改前輩高人的矜持做派,沒事就想著怎么除掉后患。他心魔一生,再加上小人挑唆 ,漸漸就走上了一條為非作歹的不歸路。

他害得男主被逐出師門,還殺了人家的師父;女主險些被他取了心頭血煉丹,連自己唯一的徒弟都遭了毒手 。后來顧枕瀾徹底走火入魔 ,染指魂魄道,在天機山下擺下引魂陣,終于釀成大錯 ,幾近生靈涂炭 。

最后這個反派的下場是自殺還是被殺 ,作者大大準備順其自然。

……而現在,換了芯的顧枕瀾好生憂傷。果然放飛一時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火葬場了!也不知道現在劇情進展到哪一步了 ,他懸崖勒馬積極自救還來得及么?

顧枕瀾暗暗懷著期冀,看似不在意地問道:“那個姓謝的怎么樣了,他人呢? ”

阿霽答的十分勉強:“回稟師父 ,那姓謝的那一日對您……不敬之后,身受重傷 。可您當時還未交代那人該如何發落便去閉關了,弟子不敢擅專 ,只好先吊著他一口氣,等您出關再做決斷。”

顧枕瀾一聽謝百年還沒死,心里的一塊石頭就落了地。他努力板住威嚴的臉 ,道:“甚好 。為師要見謝百年,帶路吧。”

阿霽哪敢不從,只好默默地在心里給那姓謝的點了排蠟。

顧枕瀾跟著阿霽 ,走過彎彎曲曲的盤山小道 ,遠遠能看到半山腰處有個小閣樓 。他們已經在樓門口站定,阿霽低聲道:“師父,謝百年就在這兒了。 ”

顧枕瀾“哦”了一聲:“去叫他出來。”

阿霽深吸了一口氣:“是 ,師父 。 ”

阿霽還沒有動,這破破爛爛的閣樓里便走出一個男人來。這人劍眉星目,弧度凌厲的面龐顯得英氣逼人 ,只不過面色有些蒼白。那人倨傲地揚著下巴,毫不客氣地說道:“手下敗將 。”

顧枕瀾略一思忖,微微頷首:“謝百年 。”

謝百年二話不說 ,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拔出佩劍,嚴陣以待:“來吧! ”

顧枕瀾卻后退了一步。

管制刀具啊!他一個遵紀守法好良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長的刀!

顧枕瀾現在什么都想不起來 ,可不想好不容易重獲新生,就當了人家刀下亡魂……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

于是顧枕瀾嗤了一聲:“我天機山不留只會偷雞摸狗的鼠輩,你滾吧 。”

謝百年怒道:“你說誰是……等等 ,你要放我下山?”

顧枕瀾翻了個白眼:“不然難道我要你死在天機山上?別自作多情了 ,我天機山風水寶地,可不是為了給人當大墳頭的。 ”

謝百年頓時火冒三丈,可他嘴趕不上腦子快 ,好幾句罵人的話同時涌到嘴邊,擁堵不堪,以至于最后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顧枕瀾可不等他 ,放了話之后轉身便走;而謝百年被他扔在原地,心里十分不踏實 。他想了想,緊緊跟了上去:“你不可能突然這么好心。姓顧的 ,你究竟有什么陰謀? ”

顧枕瀾只好停下來,無奈道:“年輕人,本座對付你還用得著什么陰謀嗎?你上次要不是投機取巧 ,又怎么能贏我半招?”

謝百年頓時面紅耳赤,不說話了。

顧枕瀾邊走邊道:“下山去吧 。我囚你多年,不過是為了好玩。你若是意難平 ,他日等學好了本事找我尋仇也無所謂。不過阿霽救過你的命 ,你可不要忘了 。”

顧枕瀾這么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他沒有BOSS的野心,并不想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或者活成個長生老不死。如果有可能 ,他愿意一輩子窩在這天機山上與世無爭;可是,殘酷的劇情如同命運,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

他自己的結局未有定論 ,但是多半逃不過一死;而無辜的阿霽,是已經確定要死在師父手里了 。現在他師父換了魂,定然不會喪心病狂地朝他下手 ,可是利劍高懸,誰知道他會不會死于別的意外?

他希望謝百年能一直記著阿霽的這份善意;他日阿霽若是落難,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天機山掌門 ”聽起來十分風光 ,可是誰當誰知道。這諾大的一片山,統共只有顧枕瀾和阿霽兩個人類 。

……漫山遍野不知道開沒開靈智的飛禽走獸倒是不少。

對此,顧枕瀾表示:“原來本座是個動物管理員啊。”

阿霽站得遠 ,一臉疑惑 。

顧枕瀾干笑了一聲:“沒什么 ,為師閉關時走火入魔,剛才又跟那姓謝的多費口舌,阿霽扶我回去休息吧。”

顧枕瀾住的地方喚作棲風閣 ,名字很是風雅,可實際上只是一座普通到簡陋的小閣樓而已。棲風閣的一層主要用來待客——從落灰的厚度上來看,這姓顧的很可能沒朋友;尖頂的二層則是個擺設用的臥房 。反正以顧枕瀾的修為 ,除了閉關就是打坐調息,“床 ”這玩意兒利用率可想而知。

顧枕瀾一臉慘不忍睹。

阿霽一看師父的表情,趕忙一拂袖 ,不大的房間頃刻就變得一塵不染了 。他惴惴不安地覷了顧枕瀾一眼,斟詞酌句地解釋道:“師父,您閉關期間 ,弟子不敢擅入棲風閣,所以沒有打掃……”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下去,似乎自覺自己這道理很有點站不住腳 ,干脆撩衣服跪了下去:“請師父責罰。”

顧枕瀾趕緊把他拉起來:“我可沒說不滿意! ”而后他嘆了口氣 ,又道:“從今往后我可得給你立個規矩了,咱們天機山不興跪來拜去的——又不是上墳。”

阿霽小心翼翼地看了師父一眼,見他不像在開玩笑 ,這才只敢稍稍吐了半口氣 。顧枕瀾見他神色依然緊繃,心里把那神經病原身狗血淋頭地罵了一頓,然后開始胡言亂語地替他找補:“為師平時對你嚴厲 ,是因為對你寄予厚望 。你……嗯,不用因為我的‘厚望’就拘著自己,那些為人師為人父的么 ,最大的厚望就是希望孩子平安喜樂。”

輕描淡寫的一番話說得阿霽十分感動,覺得自己以往簡直是辜負了師父的一片苦心。顧枕瀾十分克制地點到即止,剛好這具受傷的身體覺得愈發疲憊 ,他對阿霽道:“你去玩吧,為師要歇一會兒 。 ”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青少年心理健康非一日之功。

阿霽忙扶著師父躺下 ,顧枕瀾又吩咐了一句:“記著給我拿面鏡子來 ,擺在我床頭就是。”

阿霽忍不住問道:“做什么啊?”

可能是要修煉什么特殊的功法吧,阿霽對這些事的興趣幾乎可以用著魔來形容,不然他也斷然不敢多這個嘴 。

哪知他十足的勇氣就換了顧枕瀾一句:“當然是用來照了 ,畢竟為師長得這么好看。 ”

阿霽:“…… ”

半夜,顧枕瀾被凍醒了。

現在正是仲夏時分,但是山間夜晚難免要涼一些 。帶著點寒意的山風打著旋兒鉆進床帷 ,顧枕瀾一激靈,睡意全無。

這破閣樓的窗戶和墻面大大咧咧地開著數個縫隙,夜風見縫插針地鉆得歡實。顧枕瀾木然抽了抽嘴角:原來這“棲風閣”根本不是附庸風雅 ,而是名副其實!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得一陣刺耳的警報聲響徹天際 。阿霽慌張地御劍而來,老遠看見顧枕瀾竟坐了起來 ,他一驚之下,撞上了棲風閣那不甚結實的窗戶框子。

阿霽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問道:“師父 ,您怎么起來了 ,莫非……”

顧枕瀾沒好意思承認自己被凍醒了,只好老神在在地一擺手,大尾巴狼似的說道:“為師料到今夜有客人 ,不知是哪位道友啊? ”

聽得阿霽愈發佩服起師父的道行來,老實應道:“是三才子。那三人不知為何,沒遞拜帖便趁夜上山 。不想觸發了霧障里的機關 ,這會兒被困在山腳下,一時出不來了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3 第三章

“三才子”不是三個才子,而是三才·子。云宿子、山萃子、靈修子,合的是天 、地、人三才 ,皆為一方高手。他們出身第一大門派毓秀山莊,師承修真界的真·前輩高人泰山北斗觀善真人 。這位真人壽數不知凡幾,修為深不可測 ,雖未羽化登仙 ,想來亦不遠矣。

顧枕瀾當然記得這根正苗紅的三位,他們都是男主蘇臨淵的鐵桿兒,跟現在自己這具身體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他們在那個升級流小說里屬于比較基礎的那種助力 ,而他則是終極大BOSS——雖然還沒寫到吧 。

這么想想,連劍都沒想起來怎么御的顧枕瀾還真是有種蜜汁自信呢。

他高深莫測地點點頭:“放心,不足為慮。阿霽 ,去散了霧障,請客人到半山亭小坐 。 ”

那三才子先是在一片霧氣中被困了半宿,好不容易脫身出來 ,結果就只得了一間既不遮風也不擋雨的破亭子并半壺涼茶,別說主人,連待客小童的頭發絲也沒見著一根。他們哪里受過這樣的慢待?半柱香的工夫不到 ,年紀最輕的靈修子就已經耗光了耐性:“大哥,那姓顧的好生無禮,我看咱們不如打上山去!”

大哥云宿子垂著眼皮 ,不溫不火地說道:“打?顧枕瀾一身修為何等強橫詭譎 ,就算師父親至也要讓他三分。況且這天機山上一步一機關,若再觸發了霧障雪障的,你出的來嗎?”

靈修子的聲音登時低了三分 ,可還是不服氣地爭辯了一句:“那姓顧的不是傳聞走火入魔了么? ”

那三人一直枯坐到東方泛白時,顧枕瀾方才踏著晨曦翩然而來 。他的周身鍍了一層金光,端的是風華無雙 ,宛若謫仙。

看得三才子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而后云宿子一抱拳:“顧掌門,討擾了。”

顧枕瀾于裝腔作勢上很有心得 ,雖然他現在連掌門劍都不見得拔得出來,但通身的宗師氣派依舊唬人得很 。他漠然看了那三人一眼,敷衍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無事不登三寶殿 ,列位道友擅闖天機山,所為何故啊?”

云宿子倒也直白,只見他一揖及地 ,鄭重其事地說道:“乃是為救命而來 。 ”

顧枕瀾聞言一愣 ,問道:“救什么東西,拿給本座看看。”

那三人都沒想到顧枕瀾竟然這么好說話,以至于他們準備好的長篇大論全沒用上。云宿子趕忙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來:“前輩請看 。”

他打開瓶口 ,就見一股灰霧冉冉升起,半晌也沒見凝出個什么東西來。顧枕瀾皺了皺眉:“這是……怎么回事? ”

他現在兩眼一抹黑,本想問“這是什么東西 ” ,可不想太過露怯,故而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改了口。

別人卻都以為他是過于震驚的緣故,那三人不易察覺地交換了個眼神 ,云宿子嘆了口氣,解釋道:“天機山下不過百里,有個鹿家寨 ,我等途徑關中路過此地,忽然被一片濃烈的血氣所引,一路追到那村子 ,卻發現……那里已經被人屠戮殆盡了 。”

“血氣沖天 ,十室九空,遍地殘肢,田埂都染得血紅血紅的。可奇怪的是 ,那鹿家寨遭遇如此慘劇,竟不見半分怨氣。我本想拘來一兩個逡巡不去的魂魄,問問緣由 ,也好為這里無辜鄉民討回公道,哪知一個也沒有 。”

說到這里,云宿子的嘴唇劇烈地抖了一抖:“前輩 ,地上的血還沒擦干,那些冤魂根本來不及投胎,想來是已經……魂飛魄散了。 ”

這時 ,那瓷瓶中的灰霧終于勉強成型,看上去大約是個少年模樣。云宿子道:“前輩請看,這魂體已然不是一般的白色 ,它灰得近乎發黑 ,顯然受傷頗重,離魂飛魄散也不遠了 。唉,可惜這游魂傷得神志已失 ,什么都問不出了。”

云宿子雙手捧上瓷瓶:“還請前輩救它一命。”

一般來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再有什么深仇大恨,死了也就塵歸塵土歸土了 。而那些魂飛魄散的 ,不僅斷了現世福緣,更沒了世世造化,這手段因為過于惡毒 ,極易招來天譴 。

除非在邪道中也臭名昭著的那些魂修,否則一般沒人干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難道居然有個萬中無一的魂修,跑到一個全是凡人的小寨去了?

云宿子見他一直出神不說話 ,不由得有些著急地催促道:“前輩…… ”

顧枕瀾對這個世界尚且懵懂,阿霽卻明白其中利害。修行中人最忌與“魂魄之道”扯上關系,歷代隕落在這上頭的大能不知凡幾 。阿霽冷笑道:“你們帶著一個來歷不明的殘魂硬闖天機山是什么意思?魂魄之道旁門左道 ,我師父再怎么博聞強識也未必就會了。‘三才子’成名多年 ,原來是只會強人所難的欺世盜名之輩么?”

云宿子被這少年一通搶白,十分尷尬。脾氣火爆的靈修子怒道:“你這后生好生無禮,分明是我們兄弟三人放任這游魂自行游蕩 ,這才一不留神,誤入天機山 。這魂體傷成這樣,只剩本能 ,它想靠近的東西無非兩種,要么能救它,要么害過它。照你的意思說來 ,我們不來求救,難不成要來尋仇么! ”

這棒槌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一番話竟像在明目張膽地暗示顧枕瀾不是屠村的兇手 ,就是養魂的鬼修!

阿霽登時勃然大怒,不由分說一劍便向他刺了過去:“什么屎盆子,也敢往我師父頭上扣!”

阿霽劍中自有少年意氣銳不可當 ,可那三才子修行百年 ,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只見靈修子微微側身,避開這一劍的鋒芒,接著手中折扇一合 ,正巧夾住阿霽的劍尖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就聽得“錚”的一聲脆響,阿霽的佩劍便應聲斷做了兩截!

“靈修! ”

“住手!”

云宿子和顧枕瀾幾乎同時出聲喝止 ,阿霽突然動手可把顧枕瀾嚇壞了,那記憶條讀的比龜爬還慢,他現在什么功法招式都想不起來 ,萬一起了沖突,他可護不住阿霽!

果然這種叛逆期的小崽子,謙遜有禮乖巧懂事全是表象 ,熱血上頭才是亙古不變。

顧枕瀾沒有注意,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腦海里龜速爬的記憶條居然往前跳了一截!

幸好三才子也不敢真的在天機山上造次 ,靈修子的劍被云宿子甩出好遠 ,爭辯的話也被一直沒有開口的山萃子一劍鞘拍了回去。山萃子打量了阿霽好久,突然問道:“后生,你姓沈吧?”

阿霽聽得一愣 。

山萃子嘆了口氣:“十三年前 ,臨安沈家不知招惹了什么仇人,跟如今的鹿家寨的人一樣,八十三口被人屠戮殆盡 ,個個魂飛魄散。聽聞只有個嬰兒被他家大人藏起來,這才逃過一劫。靈修,你剛才那是當著矬子說短話 ,難怪人家要拿刀扎你 。 ”

阿霽生硬地說道:“前輩想多了,你也說了它還是個‘嬰兒’,如何記得? ”

山萃子也不惱 ,居然還真誠地笑了:“無妨 。”

說著他忽然揚起手,就見一道清氣從他指尖漫出,直直沒入阿霽腦中。阿霽先是一愣 ,繼而低低地發出一聲似乎強壓了痛苦的呻、吟 ,整個人立時支撐不住地軟倒下去。

顧枕瀾一把抱住阿霽,臉色鐵青:“你做了什么!”

山萃子十分實在:“不過故人所托,經年塵封的一道記憶而已 。 ”

顧枕瀾頓時愣住了。穿越前最后一天 ,他在電腦前奮筆疾書的情形猶在眼前。已經長大成/人 、滿面絕望的阿霽一句話喚出了他心底最深刻的夢魘:“師父,我的父母真的是您殺的么?”

真的假的?他也不知道啊!

阿霽又不是重要角色,他根本沒寫那么事無巨細的設定;而這具身體的記憶讀了不知道有沒有百分之十 ,他現在也想不起來從前的事 。

顧枕瀾氣壞了,這三才子不愧是生死之交,果然都是一脈相承的棒槌!這一怒之下 ,他渾身的真元已經無師自通地運轉起來,轉瞬間人便到了數里之外。三才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眼看著剛才他們所在之處,有參天古木憑空拔地而起,殺機暗藏。

云宿子瞳孔緊縮:“林障!”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4 第四章

血染碧云天 。

寧靜的院落已經變成了修羅場,一個頎長的背影佇立在血泊中央,腥風翻動著他的衣袂 ,有那么一時半刻,他微微側了側臉,從阿霽的角度 ,只能看見一個刀削般的下巴。

對阿霽來說,尸山血海都不算什么,那個背影幾乎就是噩夢的全部。

“讓我看一眼 ,就一眼! ”阿霽這樣想道 。

可惜事與愿違,那背影只停頓了片刻便飄然離去,而阿霽的視角附在小嬰孩身上 ,連跟上半步都無法。

阿霽“騰”地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

夢境中的血色灼得他兩眼生疼,看什么都還帶著點暗紅的虛影 ,而窗邊那個與夢中如出一轍的背影 ,一時間讓噩夢與現實有些微妙地交疊起來 。

真的是他么?阿霽默然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

“你醒了?又作什么妖,趕緊給我躺回去。”顧枕瀾站在窗邊一甩袖子,隨手一道真元打出來把阿霽重新按回了床上。他微微側過臉 ,披散的墨黑長發之間露著一個白皙的下巴尖,賞心悅目得讓阿霽打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寒顫 。

那道真元卻是出乎意料地平和,只輕輕把他放倒在床上就退去了 ,仿佛悠遠的記憶中最原始的溫柔。阿霽定了定神,問道:“師、師父,您的傷已經好了嗎? ”

顧枕瀾一愣 ,被阿霽一說他才發覺自己腦海中的進度條居然有了點進展,想起了不少東西。他對阿霽笑了笑:“沒全好,可對付他們卻也夠了 。”

顧枕瀾走過來 ,撫了把他的頭發,問道:“剛才那牛鼻子給你看了什么,把你嚇成這樣?”

阿霽嘴唇抖了抖 ,沒說出話來;他甚至不敢問一句:十四年前在沈家的那個人 ,究竟是不是你?

顧枕瀾見他為難,也不在意:“算了,我不過隨口問一句 ,你再把自己憋死。你們這個年紀小崽子啊,都要藏著一點小秘密。 ”

說完他便去了外間,窸窸窣窣地不知在翻找什么 。

顧枕瀾的床鋪了好幾層褥子 ,墊得松松軟軟的,人躺在上面如同躺在一團云彩里,再舒服沒有了。可阿霽卻寧肯回去睡石板 ,遍體生寒地把自己僵成了一根人棍。

最可怕的記憶與最親近的人若有似無地重合在一處,輕而易舉地種下一顆疑心的種子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枕瀾才終于大發慈悲地走了過來。他親手把阿霽抱了起來 ,攤開手掌,將三枚丹藥放在他嘴邊,道:“吃吧 ,這回應該沒錯了。”

阿霽條件反射地將身子往后猛地一仰 。顧枕瀾笑了:“怎么 ,跟靈修子動手的時候不見你害怕,倒是怕吃藥不成?”

調侃夠了小徒弟,他又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看看 ,是丹丸,吞下去便好了;你若還是怕苦,為師等等給你找幾塊糖來可好? ”

阿霽的臉頓時紅了 。那藥并不難吃 ,甚至還有一顆泛著股蘭花的香氣。阿霽抿了抿滋味,小聲問道:“那……是幽蘭生么? ”

顧枕瀾笑著覷了他一眼:“你還知道幽蘭生呢?”

阿霽點點頭:“后山天鈴蘭三年一開花,花期只三刻 ,十分難得;‘幽蘭生’的煉制更是無比繁復,一小瓶恐怕要十年才得。師父,這么珍貴的丹藥 ,您怎么不自己留著呢?”

顧枕瀾笑了:“我又沒躺在床上起不來,好好的吃什么藥?說起來這藥還是我把你撿回來那年煉好的,當時我就想啊 ,這小崽子跟這幽蘭生這么有緣分 ,看來是要埋在樹下,待十八年后才能挖出來了 。 ”

阿霽不明所以地看著師父。

顧枕瀾促狹地看了他一眼,道:“便是那嫁女用的女兒紅啊。”

阿霽:“……”這老頭走火入魔一遭 ,倒是學會為老不尊了!

顧枕瀾調戲完徒弟,神清氣爽地站起身來:“我去看看山下那三個棒槌怎么樣了,你歇著吧 ,難受叫我 。 ”

阿霽目光復雜地看著師父的背影,慢慢地吐了一口郁氣。那是他的師父,從小把他養大、風光霽月的師父 ,如果那段“記憶”是真的,那他為什么不斬草除根?

就算他不愿對初生的嬰兒下手,那大可以把他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一扔 ,難道他還能活過三五天不成?

阿霽覺得羞愧極了,他的師父對他這樣好,難道他竟愿意相信一段不知有沒有被人動過手腳的記憶嗎?

那山萃子大概不懷好意 ,可他只要問問師父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庸人自擾 ,傻不傻。

“師父 。”阿霽叫住顧枕瀾:“你是怎么撿到我的呢? ”

顧枕瀾沉吟半晌,似乎在醞釀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把阿霽吊的胃口十足 ,不錯眼珠地盯著他。可顧枕瀾一吐口,卻只有一句:“可能是緣分吧。”

阿霽:“……”

顧枕瀾笑了:“你還小,等你長大了我就告訴你 。行了 ,你還有什么事嗎?沒有的話,我可要去料理那三個牛鼻子了。 ”

此時,“三個牛鼻子”正被困在林障之中 ,急得焦頭爛額的。這片憑空出現的林子見鬼得很,眼看著路就在前頭,可就是走不出去 。他們打著十二分的小心 ,什么東西都不敢碰,饒是如此,也已經折騰出了一身的傷 。

灌木叢已經打過三輪銀針;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暴起的樹枝宛如利劍。在這里 ,一草一木一蟲一鳥都可能是致命的。

“你究竟給那小子看了什么 ,惹那大魔頭大發雷霆?”靈修子一邊左支右絀地避開一顆猛砸果子的樹,一邊吃力地對山萃子抱怨道 。

山萃子居然還是那副木訥的樣子:“受人之托,給他看了沈家滅門時 ,他自己的記憶。 ”

坐在經樓里看著這一切的顧枕瀾將這段對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這可把他愁壞了,難怪阿霽醒來看見他跟見了鬼似的,果然是這牛鼻子使的壞!那……阿霽看見什么了?不會是自己正拿刀挨個捅沈家人吧?

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那畫面要真這么直白 ,阿霽醒過來第一件事還不就是跟他拼命?

那大概是某種似是而非的東西吧 。

半真半假的東西最引人遐想,何況他自己都想不起“顧枕瀾 ”是不是真的無辜。

幸好剛才老天垂憐讓他糊弄了一句萬能的“等你長大再說”,總算給自己留了點圓故事的時限。想不出怎么哄徒弟的顧枕瀾 ,只好把火撒在了林障中的三才子身上 。

林障的玩法,多姿多彩多道具,總有一款適合你。

三才子站的那棵樹下 ,剛好有個鳥窩。彼時,他們老三位剛躲過熱愛抽人的藤條,還沒來得及送上一口氣 ,就被撲面而來的鳥糞砸蒙圈了 。

“大哥 ,那姓顧的簡直欺人太甚!”一沒留神被糊了一臉鳥糞的靈修子氣得七竅生煙。

那鳥太刁鉆了,就連道行最高的云袖子也沒能幸免。不過他倒是還肯說句公道話:“怪你二哥去 。 ”而后他頓了頓又道:“顧掌門似乎無意取我們性命,但他忽然惱羞成怒 ,必然事出有因 。依我看,他想必是有什么辦法掌握這林障中的風吹草動,咱們剛才說的話 ,多半被他聽去了。”

說完這番話,云宿子突然定住身形,朝半空中一抱拳 ,道:“顧掌門,舍弟魯莽了,小公子可好?”

云袖子這番話并沒有大洞顧枕瀾 ,他冷笑一聲,索性又啟動了一個新功能,可能是把林障和三才子當成新奇的對戰游戲了。

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 ,三才子已經狼狽之極 ,再看不出半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們渾身上下滾滿了血 、泥土 、和穢物,疲于奔命,卻愈發后繼無力。山萃子嘆了口氣:“技不如人哪。咱們兄弟三人今天若是折在這兒 ,可都是我的不是 。 ”

這烏鴉嘴話音未落,便有棵巨木從他腳下拔地而起。山萃子迅速向后飛掠出去,卻遠遠比不上一棵樹的速度——

樹枝刺來 ,如同銳不可當的劍意。

退無可退的山萃子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

然而他并未如同想象中的那樣被捅個對穿。

兇器樹枝被人一劍斬斷,山萃子前頭擋了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

“臨淵!”

男主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出現了!顧枕瀾有些意外,他可不想繼續得罪這個掛逼 ,于是識趣地停下了林障的機關 。

殺機重重的叢林退潮一般再次隱沒于山間,這一片平靜的土地上,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蘇臨淵對著空氣施了一禮 ,朗聲道:“多謝前輩!”

他慢慢抬起頭,慢慢將整個人暴露在顧枕瀾的視線中。顧枕瀾本想好好看看自己筆下的男主究竟是個什么模樣,卻只瞥了一眼 ,便愣住了 。

這張臉 ,化成灰他也認得出!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5 第五章

這張臉就是化成灰 ,顧枕瀾都認得出:這不正是那個覬覦他的劇本、跟“顧恒 ”之死脫不開干系的林聽濤么!

蘇臨淵是林聽濤?難道他也穿越了,抑或僅僅是長得巧合?

端坐經樓中的顧枕瀾神色十分復雜 。他理智上認為“穿越”這種小概率事件接連發生兩次的可能性不太大,何況林聽濤那個禍害看起來既不像要死的 ,也不像會植物人的。

……然而他感情上又無法相信自己的品位如此清奇,居然寫出來了一個長著林聽濤那渣男臉的男主親兒子!

想到這,顧枕瀾的臉色不由得又黑了三分。他覺得自己抱男主大腿的宏愿恐怕是無法實現了;就沖著蘇臨淵的這張臉 ,他能控制住自己不把他打死就已經很不錯了 。

他甚至有點理解他文中的那個顧枕瀾究竟為什么要義無反顧地給男主當大半本的絆腳石了。

蘇臨淵一聲彬彬有禮的問候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也沒見他臉上帶出多少尷尬的神色。他若無其事地轉身問三才子道:“三位世叔,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那位暴脾氣的靈修子哼了一聲道:“還能發生什么 ,我們兄弟技不如人唄 。那大魔頭好不講理,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 ”

云宿子踹了師弟一腳,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道:“你可趕緊閉嘴吧 ,這件事分明是我們不對在先。”

接著,云宿子將大致的前因后果對蘇臨淵講了一遍,基本上做到了不偏不倚。蘇臨淵到底年輕 ,涵養還沒修煉到家,聽到山萃子招呼都不打就給人家弟子強灌記憶時,也克制不住地皺了皺眉 。他身為晚輩當然不能說世叔不對 ,只好腹誹兩句這位山萃子前輩的魯莽實在……唔,不大符合他的年紀。

蘇臨淵把前因后果都聽完后,沉吟半晌 ,然后對著半空中再次一揖及地:“晚輩身邊有許多療傷的丹藥,泰半出自門中長輩之手,皆為上品 ,也許對小公子的傷稍有裨益。”

左右逢源,面面俱到,簡直跟那姓林的如出一轍 。想到這 ,顧枕瀾的臉色不由得又黑了幾分。

然而他也犯不著看臉就把后路堵死 ,何況男主還在對他示好。于是顧枕瀾哼了一聲,十分勉強地把人放上了山來 。

三才子沒想到他們只不過換了個人,說了幾句話 ,就哄得那大魔頭放了行,不由得對蘇臨淵更加高看了幾分 。而蘇臨淵大概對這種另眼相看已經習以為常了。他出身名門,是有名的后起之秀 ,年紀不滿百歲,一身修為卻已經躋身一流,任是誰也要贊一句“后生可畏 ”。這便如同美人一樣 ,總能得到些特別的待遇 。

然而蘇臨淵依舊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既讓三才子不會心生不滿,又順手順了把山上那個大魔頭的毛。

四個人不敢在顧枕瀾面前托大 ,所以連劍都沒有御,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走上了天機山,以示誠意十足。顧枕瀾已經把棲風閣一層那個狗窩似的會客廳弄干凈了 ,而阿霽不顧他勸阻 ,硬是爬下床來,要給師父撐場面 。

顧枕瀾在面對外人的時候是很有掌門氣派的,完全不是私下里調侃徒弟時那副老不正經的熊樣。可見他若是沒穿越 ,當個演員沒準也能養活自己。顧枕瀾在正中央的主位上正襟危坐,下巴微微抬起一個自然的弧度,居高臨下地倨傲而自矜著 。少年阿霽立在他的身后 ,玉人一般。

整個天機山即便只有兩個人,也絲毫不比那些人聲鼎沸的大宗派少半分氣勢。

三才子剛剛在顧枕瀾手里吃了大虧,梗著脖子在后頭裝慫;蘇臨淵只好越眾而出 ,對顧枕瀾正經行了個晚輩禮,口中道:“多謝前輩 。 ”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笑臉人還是亂開金手指的男主。顧枕瀾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還真心實意地贊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對于長輩的夸獎,蘇臨淵應付起來可謂是得心應手。他又不著痕跡地好好拍了個馬屁,方才看了一眼站在顧枕瀾身后的阿霽 ,笑道:“小公子這是已經好了?”

他早就看出來顧枕瀾對他這唯一的小徒弟可謂是寵愛非常 ,從他身上入手多半能事半功倍 。果然,蘇臨淵這一夸阿霽,顧枕瀾那張不可一世的臉上竟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

蘇臨淵心道這大魔頭雖然喜怒無常 ,可也長了顆無法免俗的父母心,倒不算難哄。看來今天三才子求的事情,八成是有著落了。

然而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蘇臨淵再怎么八面玲瓏,也架不住身邊帶著幾個豬隊友 。顧枕瀾尚未回話,就聽靈修子怒氣沖沖地接著他的話往下說道:“這可不是好好的嗎?有些人卻仗勢欺人 ,要我們兄弟性命呢! ”

蘇臨淵:“……”這破事真是沒法管了,他師父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顧枕瀾聞言冷笑了一聲:“本座便是仗勢欺人,你又能奈我何?”

靈修子怒目圓睜 ,就要拔劍。

眼看著第二場沖突一觸即發,蘇臨淵簡直一個頭頂兩個大。幸好云岫子還算明白事理,又恰好能鎮住靈修子 。只見他十分果決地踹了靈修子一腳:“混賬 ,還不閉嘴! ”

蘇臨淵也趕緊打圓場:“誤會 ,都是誤會。幾位前輩也是為了積德行善,救人一命,與顧掌門的善意并不二致 ,何必為了一點小事傷了和氣呢?晚輩聽說那少年的魂體受傷頗重,恐怕耽擱不得,諸位前輩 ,還是救命要緊啊。”

靈修子一甩袖子不說話了,顧枕瀾哼了一聲:“答應過你們的事情,本座絕對不會反悔 ,豈會與這個棒槌一般見識?魂體呢,拿來我看 。”

蘇臨淵其實心里非常認同顧枕瀾的話,但他還是十分周到地給了靈修子一個安撫的眼神。

顧枕瀾拿著裝魂體的小瓷瓶 ,裝模作樣地思索了半晌,然后說了聲“能救 ”。其實究竟要怎么救,他心里也沒個章程 ,可他知道這天機山上應該有一樣類似萬能金手指的重要道具 ,是個挺重要的設定——

天機山溯源卷,據說是天書殘卷,上達天聽 ,下抵幽冥,能知過去未來,辨是非曲直 ,生死肉骨不在話下 。

蘇臨淵的臉上明顯地露出了一點喜色。他把兩邊都調停好了,結果皆大歡喜,只要再說幾句場面話 ,他們就能下山離開這里,里子面子一樣沒丟。可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暴脾氣的靈修子從被他大哥踹的那一腳中緩過來了 。

靈修子盯著顧枕瀾 ,如臨大敵地問道:“魂體傷城這樣如何救得?顧掌門好歹給個章程吧 。”

顧枕瀾十分不耐煩應付這人,一句話都懶得說。

可靈修子依然不依不饒地追問著:“這么說,那溯源卷果真在你天機山上了?”

顧枕瀾一愣 ,因為溯源卷的設定是條暗線 ,出現得很晚。可原來這么神秘的隱藏設定其實像大白菜似的,人盡皆知嗎?

事無不可對人言,顧枕瀾坦蕩地點了點頭:“那是我天機山祖傳之物 ,自是在的 。 ”

他不知道的是,知道溯源卷的人確實少之又少,三才子是真例外。比如那一臉茫然的蘇臨淵 ,就從未聽說過這東西。他還不知道的是,在不久之后這一句話將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

靈修子咄咄逼人:“你敢承認就好!既然如此,便把這逆天改命的邪物拿出來 ,給我們當場毀掉吧!”

即使是跟他們同氣連枝的蘇臨淵,也很難違心地贊同靈修子這種強行令人毀掉祖傳秘寶的行為,尤其是被他逼迫的還是個他們幾個加起來都打不過的人。蘇臨淵簡直不知道靈修子前輩又在抽什么風 ,他向穩重的云宿子投去一個求助的目光,可云宿子這一回竟然沒有選擇息事寧人,而是默默同靈修子站在了一起。

蘇臨淵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

顧枕瀾冷哼了一聲:“你修你的順其自然 ,我修我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本是兩不相干。我既然沒逼著你逆天而行,你又憑什么逼我順應你的道?何況修行這種事本身就是與天掙命,你們道門既然這么愛順應天命 ,怎的一個個好幾百歲了還不去死?”

靈修子氣結,壓根想不出要怎么反駁。云宿子將他擋在身后,沉聲道:“前輩伶牙俐齒 ,我等自愧不如;我等也并非要強迫誰順什么道 。只不過那溯源卷來而不祥,每次出世都要引發一場血雨腥風,還請前輩顧念大義…… ”

“做夢。 ”顧枕瀾輕聲打斷了他 ,隨即一身威壓毫不留情地碾壓過去,場中四人當即就冒了汗。

云宿子臉色都發紫了,居然還笑出了聲:“既然前輩執迷不悟 ,我兄弟三人只好以卵擊石了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6 第六章

顧枕瀾不明白這三才子為什么對溯源卷有這么大的執念 ,蘇臨淵也不明白 。他見這三人居然擺出了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勢 ,當場就快瘋了。云宿子剛說了句大實話,他們三個要跟顧枕瀾拼命,那確實是以卵擊石啊!

饒是蘇臨淵八面玲瓏 ,也沒解決過這種難題,他只有徒勞地規勸道:“三位世叔,有話好說啊!”

他的三位世叔似乎并沒有“好說 ”的意思 ,云宿子對蘇臨淵道:“那魂體之事多謝世侄仗義執言、從中斡旋了,但這件事,就是我們與天機山的恩怨了 ,不便牽扯到你。臨淵,你且自行離去吧,我們幫你擋著這個大魔頭!”

那三才子各自一臉大義凜然 ,異口同聲道:“我們幫你擋著這個大魔頭!”

說得蘇臨淵好生感動……個屁 。哪個用你們擋啊,他們本來馬上就能平平安安下天機山了,這“大魔頭 ”原本就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

蘇臨淵欲哭無淚 ,他心想你們有恩怨為什么還要上天機山 ,招惹顧枕瀾?現在又擺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就憑各位的修為,明知道有恩怨,不是更應該繞著走嗎?

他就沒見過作死作得這么盡職盡責的!

蘇臨淵的師父跟這三才子是莫逆之交 ,他要是這么一走了之于道義于良心都過不去,可他要是不走……似乎也不太夠給那顧枕瀾添菜的。

蘇臨淵一時間心思轉了十八個彎,他發覺顧枕瀾這個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似乎實際上要純良得多 ,趁著他現在還沒有發瘋的跡象,如果三才子不上竄下跳地作死,他們應該還能逃過一劫。

山萃子一根筋 ,靈修子暴脾氣,蘇臨淵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看起來最通情達理的云宿子身上 。他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世叔,今日之事我絕無臨陣脫逃的道理。只不過有句話我必須問在前頭 ,死也要死得明白。”

云宿子微微頷首道:“你說 。”

蘇臨淵問道:“您為什么一定要毀掉天機山的祖傳之物? ”

顧枕瀾諷刺地笑了笑:“是啊,本座也想知道呢。”

云宿子看了他一眼:“我剛才說了,溯源卷生而不祥 ,窺視天道 ,早就不該存在于這世上。此物每次出世,都要帶來一場人間浩劫 。我門中先祖為毀掉這邪物犧牲良多,終究飲恨。到了我們這一輩 ,師兄弟們尋找多年,方得蹤跡。今日我們就是以身殉道,也不敢不尊祖訓 。”

顧枕瀾一挑眉:“原來還有你們這種以毀人傳承為祖訓的名門正派 ,本座今日算是見識了 。我看你們跟那凡間那些掘人墳墓的摸金校尉比起來,也高明不到哪去。殉道?哼,說得好聽 ,你這分明叫找死。 ”

蘇臨淵急得一頭汗:“那畢竟只是傳聞,據我所知,人間約摸有兩千年沒有過什么亡族滅種的大災了 ,前輩焉知不是誤傳?”

靈修子怒道:“小子,你怎敢說我門中祖訓是誤傳?你回去問問你師父,再來妄言!”

顧枕瀾冷笑一聲:“罷了 ,好良言難勸該死鬼 。蘇公子 ,本座奉勸你一句,少跟蠢貨交朋友,以免哪天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我看他們與我天機山的所謂恩怨 ,你也不必攪和進來了。阿霽,送蘇公子下山 。 ”

云宿子總算跟顧枕瀾意見相同了一回:“是啊,你不必卷進來。 ”

蘇臨淵一咬牙:“多謝前輩好意 ,可我不能就這么走。”

顧枕瀾一愣,隨即大笑:“別傻了,你當你這幾位世叔安的什么好心?他們帶著個受損的魂魄上山是為了試探我 ,而你,大約是為了尋訪你師弟的蹤跡吧?他們將謝百年的行蹤透露給你,怎么沒告訴你幾天前他已經下山去了?”

“他們半真半假地哄你上山 ,不過是為了見證溯源卷的存在 。云宿,本座說得是也不是? ”

云宿子臉色十分難看地點了點頭。

顧枕瀾微微頷首:“然后你們如愿就死,蘇臨淵死里逃生 ,全天下自然就都知道那寶物在我天機山上 ,從此以后,嘿嘿,懷璧其罪 ,我天機山就再沒有寧日了。”

他說著輕輕擊掌三聲:“打得一手好算盤啊,可你們怎的不想想,我這個臭名昭著的大魔頭若是抵死不認呢?若是不分青紅皂白 ,連你們的小友一同打死了呢?”

靈修子怒道:“無恥! ”

顧枕瀾嗤笑一聲:“自愧不如 。”

云宿子疲憊地搖了搖頭:“顧掌門與我等走得雖不是一條道,可向來言出必踐,也不會濫殺無辜。”

顧枕瀾有些驚訝:“喲 ,原來本座在你們心中形象這么光輝呢?算了,被你們這慷他人之慨 、殉他人之命的名門正派高看一眼,可不是什么長臉的事。放心吧 ,我說到做到,這后生我放,那魂體我救 ,至于你們 ,一起上吧 。 ”

顧枕瀾倒不是真的目中無人,只不過他現在這具身體的狀況不太好,恐怕支撐不了很長時間 。更要命的是 ,他腦子里那倒霉的記憶條直到現在也沒讀完,真要打起來,也不知道能不能發揮出五成功力。

云宿子面色肅然:“結陣!”

三才子各占了一角 ,默契地將顧枕瀾團團圍在中間,各自面前懸著七道若有實體的劍氣。這是他們賴以成名的三才陣,打磨多年 ,少有敗績 。

顧枕瀾將腰間那擺設用的掌門劍往阿霽懷里一扔,并指如刀在空氣中一劃,便從眉心緩緩浮現出一道紅痕。

那痕跡愈發深刻 ,似有某種磅礴的力量呼之欲出。

靈修子毫不客氣,一揚手,他身前的七道劍氣便直指顧枕瀾 ,將他全身要害幾乎都籠罩在了其中 。與此同時 ,山萃子和靈修子一左一右地封住了顧枕瀾的所有退路。

顧振南冷哼一聲,抬手一擋,兩方強大的真元轟然相撞 ,整個棲風閣里頃刻間便激起一片飛沙走石。

三才子配合默契,將陣法布得密不透風,蘇臨淵自然插不上手 。他索性后退一步 ,祭出劍鞘化作一封屏障,將自己和少年阿霽皆籠罩在其中。此時,三才子的第二劍已然雷霆般地從天而降 ,陣中的顧枕瀾毫發無傷,倒是陣外蘇臨淵好不容易撐起的屏障應聲碎裂。

蘇臨淵尷尬地對阿霽一笑道:“學藝不精,讓你見笑啦!”

阿霽胡亂點了點頭 ,其實很可能根本沒聽清楚他在說什么 。阿霽死死盯著陣中的一舉一動,無暇他顧。可他功力尚淺,看了許久除了“驚心動魄 ”外 ,什么都沒看出來。

阿霽病急亂投醫 ,逮著身邊的人便緊張地問道:“蘇公子,你看他們誰能贏?”

阿霽這話一出口,便發覺自己問錯了人 。他希望自己的師父贏 ,這蘇公子當然也會希望三才子贏 。不過蘇臨淵倒沒在意,他誠懇地嘆了口氣道:“你不必擔心,這陣法看著厲害 ,可是令師修為更高,再來十個想必都能應對自如。我才該擔心呢。”

蘇臨淵說得太過誠懇,阿霽頓時信了 。他眼睛一亮 ,想起師傅的吩咐,便道:“我都忘了。蘇公子,我還沒送你下山呢。 ”

蘇臨淵苦笑一聲:“我不能走 。 ”

阿霽眨眨眼:“為什么啊?剛才我師父說的你都聽到了 ,這三個人約你上天機山,可沒想過你的死活。”

說到這一點,蘇臨淵其實也有點介意。可不管三才子的道理有多匪夷所思 ,都還占著一個“義”字 ,他是萬萬不能退縮的 。而阿霽從小跟著顧枕瀾長大,想來是不會理解的。他也懶得解釋,只輕吐了一口氣道:“我卻不能不管他們的死活。 ”

阿霽沉默了一下 ,隨即想到若是今日他自己同這位蘇公子易地而處,劣勢的一方是自己的師父,他也斷然不可能先行離開 。這么一想 ,阿霽便感同身受起來,再不提讓蘇臨淵離開的話。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陣中的形勢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顧枕瀾一力降十會 ,一劍刺中山萃子 。強橫的劍氣幾乎將山萃子打了個對穿,他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摔出老遠,大概受傷不輕 。這么一來 ,三才陣少了一環,剩下的兩個人終于難以為繼。

云宿子一咬牙:“臨淵,不走便來幫忙!”

這才勉強拼上陣法。

可是 ,蘇臨淵的修為趕不上山萃子 ,默契就更別提了,陣法的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再破一回也只是時間問題 。

這時 ,云宿子的站位恰好在阿霽的正前方。

然后這大義凜然的頂尖高手目光一閃,做了一件誰也想不到的事。

只見云宿子出手如電,將手邊僅剩的三道劍氣盡數打出 ,卻不是沖著顧枕瀾,而是他身后好無防備的少年阿霽 。

阿霽就算天縱奇才,打胎里就開始修煉 ,也絕無可能擋得住這迅疾如閃電般的一擊。

顧枕瀾目眥盡裂:“你怎么敢!”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7 第七章

云宿子居然肯放下身段干出這種事來 ,可見是已經把臉面置之度外了。阿霽身邊只有一把他拔都拔不出來的掌門劍,三道劍氣盡數落在面前,無法抵擋 。

——誰能想到竟有人敢在天機山上、在顧枕瀾眼皮底下 ,偷襲他的弟子呢?

云宿子以快劍成名 ,再加上出其不意,要在他那三道劍氣下救阿霽,大概得是走火入魔之前全盛的顧枕瀾才行。顧枕瀾咬了咬牙 ,拼著后背空門大開,不管不顧地飛掠過去。

他身后的靈修子來不及撤回的一劍,就在這時穿透了他的后心 。

顧枕瀾背后的衣服頃刻被血染紅了 ,而靈修子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他愣愣地看看幾步外的顧枕瀾,再看看自己掌中的劍,扭頭對蘇臨淵問道:“世侄 ,你方才可看清了,我真的打傷了顧枕瀾嗎? ”

蘇臨淵好像已經完全被這電光火石間的變故驚呆了,根本沒聽見靈修子的話。

再看云宿子 ,已經無暇他顧 。他用盡全力操縱著三道劍氣,看那模樣好像是執意要阿霽的命不可 。

蘇臨淵劍尖垂地,愕然叫道:“世叔!您這是干什么?”

眼看著這三劍避無可避 ,阿霽卻依舊不愿坐以待斃。他用手中拔不出鞘的掌門劍對準最當中的一道劍氣 ,在它離自己的心臟還有兩指遠時,拼盡全力將它擊偏了既定軌跡。所幸阿霽的身板還沒長開,稍稍矮了矮身那劍氣便看看劃過他的頸側 ,“轟”地將他身后的墻擊穿了一個大洞 。

最致命的一劍雖然被他躲了過去,可還遠遠沒到掉以輕心的時候。余下的兩道劍氣轉瞬即至,眼看著就要一左一右將他釘在地上。

阿霽卻已經沒辦法了 。他入門才不過三年 ,竭盡全力能破云宿子一道劍氣,靠的已經是萬中無一的天資和苦修不輟的努力。

不過應該不會死了,阿霽這樣想道 ,但是一定會很疼的。

他逃避地閉上了眼睛 。

然而他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阿霽小心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他師父一個血淋淋的后背。

剩下的那兩道劍氣,一道劃破了顧枕瀾的左臂 ,另一道則被他以暴虐的真元彈開,炸掉了棲風閣的半面墻 。

顧枕瀾后心和左臂的傷都不輕,完好的一只右手卻絲毫沒松懈 ,反手一掌拍在云宿子的左肩上。若不是他現在功力受損 ,只怕云宿子立時就要斃命于他掌下。

饒是如此,云宿子也傷得不輕 。他半邊身子都麻了,尤其是左臂 ,使不上一點力氣,看樣子可能是不中用了 。

可就算是這樣,也沒耽誤他繼續作死;云宿子居然趁著顧枕瀾不備 ,再次悍然出手!

阿霽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容不得他反應,人已經落在了云宿子的手中。

靈修子跟蘇臨淵面面相覷 ,顧枕瀾驚怒交加。

只見云宿子賴以成名立身的快劍,就抵在少年阿霽脆弱的脖勁上 。想來他只要輕輕一動,阿霽立時就會身首異處。

顧枕瀾就是再快 ,也救他不得了。

顧枕瀾投鼠忌器,站在原地沒有動,可一張嘴卻例行不饒人 。他冷冷地看著云宿子 ,道:“你三才子成名多年 ,在你們正道中大概也稱得上‘德高望重’了。可你看看自己的行徑!挾持我天機山未出師的小弟子,好一個名門正派! ”

同為“名門正派”的蘇臨淵就站在不遠處,顯然并未覺得與有榮焉。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苦口婆心地勸道:“世叔橫空出世百余年,一向光明磊落,誰不贊您一句謙謙君子 。博個好名聲何其艱難 ,您何不愛惜羽毛?”

蘇臨淵這話說得雖然婉轉,可是意味不可謂不重。然而,就連護短成性脾氣火爆的靈修子都沒有出言反駁。云宿子卻不在意 ,反倒笑了:“我兄弟三人死不足惜,名聲更加不算什么,世侄 ,你這是著相了 。 ”

蘇臨淵:“……”

顧枕瀾面沉似水:“你倒是會大義凜然,既然如此,你倒是放開我家阿霽 ,有什么本事沖本座來啊。”

云宿子誠實地搖了搖頭:“晚輩就是沒本事 ,才斗膽做下這等卑劣行徑。顧掌門修為太高,就算傷重若此我也是制不住的 。只好挑軟柿子捏,暫且為難這小童了 。 ”

顧枕瀾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破口大罵。云宿子臉色蒼白,還能動的右手卻鐵鉗似的挾持著阿霽不放開,有恃無恐。他對顧枕瀾一笑 ,道:“顧掌門,咱們打個商量吧 。您將溯源卷交予我等毀掉,我保證阿霽毫發無傷;不僅如此 ,我兄弟三人還聽憑發落,讓您散這一口惡氣,如何? ”

溯源卷固然是重要道具 ,但是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顧枕瀾也不知道,因為他還沒寫到這玩意發揮作用的情節 ,而道具的詳細設定是要根據劇情做的。顧枕瀾不太在意一個不知道能不能頂用的道具 ,但他十分在意阿霽的性命。

何況只要阿霽回來,他們有沒有命拿得走就不一定了 。

顧枕瀾幾乎立刻就想答應下來,然而話到嘴邊卻又道:“東西可以給你們 ,但你若反悔傷我阿霽,又當如何?”

靈修子一聽祖訓有門,立刻打了雞血似的在一旁插言道:“顧掌門盡可放心 ,我三才子的名聲……”

“一文不值。 ”顧枕瀾冷冷地打斷了他。靈修子條件反射地想要反駁,然而回頭一看人家沒成人的小徒弟還在大哥手里生死未卜,發覺自己實在沒什么立場 ,只好訕訕地閉上了嘴 。

云宿子笑了笑:“我們兄弟跟臨安沈家素有交情,若非萬不得已,又怎么會真的傷害他們的后人?只要溯源卷交到我們手里 ,顧掌門讓我們兄弟怎樣,我們兄弟便怎樣。”

顧枕瀾現在倒還真不敢把他們兄弟怎樣,他只狠狠地瞪了云宿子一眼 ,道:“跟我來經閣吧。但是 ,我家阿霽若是少一根汗毛,我保證你們兄弟三人有去無回 。”

云宿子笑了:“自該如此。 ”

天機山的經閣在最高的一座山峰上,而且設有禁制 ,非掌門孤身一人不得御劍。他們一行老弱病殘兜兜轉轉地走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爬上去 。顧枕瀾在經樓之下站定,皺著眉頭說道:“你帶阿霽跟我上去 ,剩下的人在這等著 。”

除了執意要毀溯源卷,云宿子在旁的事情上似乎一概隨和,順從地答應下來。倒是靈修子十分不放心的說道:“大哥 ,他們邪魔外道手段恁多,你獨身一人跟他上去,會不會著了他的道?”

顧枕瀾冷笑一聲:“我看你廢話恁多。放心吧 ,你大哥能干得出挾持人家未出師的弟子的事,大概在我這邪魔歪道手里也吃不了什么虧 。 ”

靈修子被他噎的臉色通紅,卻也無從反駁。

其實顧枕瀾還有一層顧慮 ,就是他壓根不知道那什么溯源卷放在哪兒了。想起這個顧枕瀾就暗自叫苦:天機山經樓一共九層 ,所藏功法典籍浩如煙海,這若是一本本地翻,估計能找到云宿子隕落 。那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在耍花招 ,對阿霽不利?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顧枕瀾暗自絕望著。不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當他們一行人走到三層時 ,阿霽突然小聲道:“師父,咱們到了。”

顧枕瀾心中竊喜,面上卻一點沒露怯 ,仿佛能將藏身于這無數典籍中的溯源卷信手拈來似的 。他站在第三層的門口,裝模作樣的合起了一道機關,道:“跟著我。阿霽 ,這棒槌什么都不知道,你可要自己看著點路。”

溯源卷乃是天機山至寶,阿霽也只是知道一個大致的位置而已 。他們在那一處停下來 ,顧枕瀾若有所思地抬頭望去。

只見那書架高聳入云 ,絲帛、竹簡 、獸皮、紙書,應有盡有,不知凡幾。顧枕瀾鼓足勇氣一排排地看過去 ,簡直死的心都有了 。

忽然,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著似的,他猛然彎下腰 ,鬼使神差地將手按在了最底層的一個暗格上 。

只見一本破舊的線裝書從里面緩緩漂浮出來,正落在了顧枕瀾的手里。

就在顧枕瀾觸到這本書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忽然有什么東西如同潮水一般洶涌奔騰;那記憶條龜爬一般的緩慢速度 ,好像突然脫胎換骨了。

功法、秘籍 、招式;機關暗道、前塵過往 。蒙塵的面紗驟然掉落,屬于原身的記憶,在這個節骨眼上終于開始爭先恐后地各自歸位了!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