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生

雨還在下。

陳慶伸手接了一點雨水,洗去糊住雙眼的腦漿和膿血,用盡全身力氣將身上的幾具尸首掀開 ,從尸體堆里爬了出來 。

頭暈目眩,雙腿發軟,但陳慶還是咬牙站起身。

“我在哪里?”

陳慶只記得毒販卡車撞上來的瞬間………

但現在呢?灰蒙蒙的雨霧籠罩著大地 ,四周是一望無邊的尸山血海,腳下是數不清的殘肢斷臂和劈開的頭顱,白花花的腦漿流滿一地。

人和馬的尸體交纏在一起 ,血肉模糊,層層疊疊,分不清人還是馬匹 。

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滿地堆積的內臟,破碎的兵器上掛著腸子,連雨水也沖淡不了彌漫在天地間……那種讓人難以忍受的腥臭之氣。

就在不遠處 ,一匹被斬斷前腿的馬匹伏在血泊中 ,目光悲傷望著陳慶。

陳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難道……..這就是地獄?

“陳伍長,救我! ”

身后傳來一個低微的聲音 。

陳慶回頭 ,一堆橫七豎八的尸體中間,一只瘦弱的手露出在外面,微微動彈一下。

陳慶連忙搬動尸體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將一匹戰馬的身軀拖開,又奮力搬開三具尸體 ,他喘著粗氣,腰都直不起來。

求救者是一個少年,看臉龐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 ,像一只即將要宰殺的羊,無助地躺在血泊之中 。

看到少年的身體,陳慶的心一下子沉入深淵。

少年竟被一支長矛從小腹刺入 ,釘在地上。

少年已經氣息奄奄 ,聲音越來越低微,“伍長,救救我!”

他竟然叫自己伍長 ,陳慶驀然醒悟,這不是地獄,這是戰場……….

陳慶連忙握著少年的手大喊:“你先告訴我 ,現在是哪一年,我在哪里?”

少年微弱的眼光忽然變亮了,閃過一絲驚詫 ,這是他最后的一線生機,回光返照的一刻,他嘴里艱難吐出了四個字:‘建炎四年……..’

“啊! ”

陳慶驚呆了 ,建炎四年,那不是北宋剛剛滅亡嗎?

“你堅持住,挺住!”

陳慶把少年慢慢抱出尸堆 ,少年的頭軟軟耷拉下來 ,他早已經沒有呼吸了 。

…………

泥濘和血漿混在一起,一步一滑,陳慶用一根折斷的長矛當拐杖 ,跌跌撞撞在尸體堆里行走 。

這時,身后傳來一聲戰馬的嘶鳴。

一回頭,蒙蒙雨霧中 ,一名騎兵出現數十步外,身披鐵甲,頭上帽子就像兩片香蕉皮倒扣 ,還有兩只牛角。

他腰挎長刀,手提一根長矛,后背利斧 ,陰冷的目光透過了雨霧,儼如一只發現獵物的豹子,冷酷而兇悍 。

戰馬頸下和馬鞍兩邊掛著十幾顆人頭 ,高大的戰馬噴出白氣 ,粗壯的鐵蹄敲打著地面。

陳慶忽然明白了,這一定是女真騎兵。

他掉頭便逃,女真騎兵尖利地大叫一聲 ,縱馬追殺而來 。

片刻,陳慶便被戰馬追上,女真騎兵臉上露出一絲獰笑 ,高高舉起長矛,狠狠向他后背刺去。

陳慶并不是第一次殺人,無數次面對窮兇極惡的毒梟 ,他有著山一般的冷靜沉著和獵豹般的敏銳。

他身體一閃,一個后側翻,躲過女真騎兵雷霆一刺 。

女真騎兵一矛刺空 ,用力過猛,只聽‘咔嚓!’一聲,長矛刺入一具宋軍將領尸體的鐵鱗甲中。

女真騎兵抽矛反刺 ,不料矛頭卻被鐵鱗甲卡住了。

機會在瞬間到來 ,若不抓住它,它也會在瞬間失去,陳慶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抄起半截長矛狠狠刺去 。

雨霧模糊了女真騎兵的眼角余光,他沒有發現、也沒有意識到獵物在反噬。

‘噗!’

鋒利的長矛刺透了女真騎兵的鐵甲,刺進他的后腰。

女真騎兵慘叫一聲 ,調馬便逃,片刻便消失在灰茫茫的雨霧之中 。

陳慶也完全脫力了,一屁股坐在泥水里 ,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疼痛,痛得他渾身都痙攣起來………

休息半個小時,體力稍稍恢復了一點 。

陳慶站起身 ,將這名無頭將領的身體翻過來,把鐵鱗甲從他身體上剝了下來。

陳慶脫去身上厚重的皮甲,抹掉臉上的雨水 ,小心翼翼將鐵鱗甲穿上。

其實近身戰兩種盔甲效果都差不多 ,都防不住脖子和腦袋,但鐵鱗甲能給他稍多一點安全感 。

陳慶從將領懷中摸出一包干餅,隨手塞入懷中。

他又看見對方腰間有塊銅牌 ,也一把扯下。

‘嗚——’

遠處忽然傳來鹿角號聲,陳慶感覺到騎兵的身影在遠處晃動,他一陣心驚 ,撒腿向北方逃去 。

…………

天快亮時,雨卻越下越大,陳慶終于走出了戰場。

這時 ,陳慶意外遇到了四名和他一樣僥幸活下來的宋軍士兵。

四人不安地望著陳慶,陳慶他的身上的鐵鱗甲使對方誤會了 。

誤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幾人確實需要一個首領。

“你們叫我陳虞侯吧!”

陳慶語氣平靜 ,他不懂宋朝兵制,只得記得《水滸傳》中有個陸虞侯,好像是一名低級將領。

“陳虞侯 ,我們該往哪里走? ”

四名淋成落湯雞一般的士兵眼巴巴地望著他 。

“我有點糊涂了 ,我們現在在哪里?”

“在富平縣啊!”

陳慶腦海電光石火般閃過了‘富平之戰’。

建炎四年,金兵進攻川陜,二十萬宋軍在關中富平縣和完顏婁室統領的數萬金兵展開決戰 ,以宋軍慘敗告終,數萬將士戰死沙場。

他們就是數萬陣亡將士中的幸存者 。

陳慶忽然發現自己應該向南走,向北走不對 ,宋軍主力是向四川方向撤退了 。

但此時他已身不由己,不遠處傳來了數聲低沉的鹿角號聲,他們被女真游哨騎兵發現了。

“快走! ”

陳慶帶著四名宋兵向北面一片樹林奔去。

三名女真游哨騎兵從側面疾奔而來 ,滿臉猙獰,殺氣騰騰,手持鋒利的斧頭 ,距離越來越近,他們距離樹林還有一百多步,但騎兵距離他們只剩下二十步 。

“不要跑了!”陳慶大喊一聲 ,停住了腳步。

“反正都是一死 ,不如和他們拼了!”

他一揮長矛,一聲怒吼:“殺—— ”

陳慶義無反顧地向迎面殺來的女真騎兵沖過去。

四名宋軍士兵被陳慶的決然震撼住了,最年長的士兵忽然舉矛大喊:“和他們拼了! ”

四名宋軍士兵也跟著沖了上去 。

游哨騎兵是女真軍的精銳斥候 ,三名騎兵個個膀大腰圓,武藝精熟,尤其擅長弓馬騎射 ,可惜雨下得太大,弓弦被雨水浸透變軟,騎兵們無法使用弓箭。

為首女真騎兵見幾名宋軍殘兵向自己沖過來 ,他臉上帶著傲慢,冷笑一聲,收起利斧 ,摘下了長矛,加快馬速,一矛刺向對方。

陳慶沖到眼前 ,人卻驀地不見了 ,女真騎兵一矛刺空,忽然右肋下一陣劇痛,痛徹心扉 ,女真騎兵慘叫一聲,翻身落馬 。

不等他落地,陳慶便在空中一矛刺穿了他的太陽穴 ,女真騎兵當場被刺死。

陳慶長矛一揮,又迎向另一名女真騎兵。

四名宋軍士兵士氣大振,圍攻一名女真騎兵 ,只片刻,戰馬被刺倒,將女真騎兵掀翻在地 ,四名宋軍士兵一擁而上,亂刃分尸 。

正和陳慶激戰的女真騎兵見勢不妙,調轉馬頭便逃 ,同時吹響了求救的號角聲。

“嗚!嗚!”

陳慶振臂一揮 ,投出了長矛,長矛劃出一道拋物線,從后面刺穿敵軍的身體 ,矛尖從前胸透出,巨大的慣性將女真騎兵帶下戰馬,釘死在地上。

精彩一擊使四名士兵激動得歡呼起來 。

忽然 ,南面傳來了應答的號角聲,剛繳獲的戰馬猛地掙脫劉五的手,向號角聲處奔去 。

“虞侯 ,他們來了!”趙小乙指著遠處恐懼大喊。

茫茫雨霧中,上百名女真騎兵從南面奔來,聲勢駭人。

“快跑! ”

陳慶扔下長矛 ,帶著四名手下向樹林狂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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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反噬

片刻 ,百名女真游哨騎兵奔至近前 ,為首百夫長顏術烈望著被殺的三名士兵,頓時大怒。

一名什長隱隱認出了為首宋軍士兵的背影,似乎就是昨天刺傷自己之人 ,仇恨的火苗在他心中燃起。

“謀克,讓卑職去斬掉他們人頭 。”

“一個不留,全部殺死!”

“跟我追! ”

女真騎兵什長命令手下攜帶上投擲短矛 ,他一策戰馬,率領手下九名騎兵催馬狂奔,向奔逃的幾名宋軍士兵追去。

陳慶率領眾人奔進了樹林 ,仇恨驅使著女真什長不顧傷痛,率領手下也沖進樹林,緊追不舍。

一支短矛‘嗖!’地從陳慶頭頂射過 ,插在前方的大樹上 。

“啊!”年紀最小的李環慘叫一聲。

他被一支短矛刺穿后背,被活活釘死在地上,女真騎兵風馳電掣般殺上 ,戰斧一揮 ,李環的人頭被劈掉,成了女真騎兵的戰利品。

“快跟上我!”

陳慶咬牙狂奔,用‘之’字形在樹林中奔跑 ,一邊跑,一邊甩掉了鐵鱗甲 。

李環的皮甲擋不住對方一擊,他的鐵鱗甲一樣擋不住 ,穿在身上還耗費體力。

三名士兵也跟著陳慶脫掉盔甲,加快了奔跑速度。

短矛‘嗖!嗖! ”射來 。

“啊!”

瘦高個胡三郎被一支短矛射穿了大腿,‘咔嚓!’一聲 ,骨頭碎裂,他慘叫一聲,重重摔倒在地上 。

陳慶停住腳步 ,“胡三,快跟上!”

“我的腿骨斷了,你們快跑 ,我來拖住他們! ”

十名女真騎兵殺到了。

另外兩名宋軍士兵劉五和趙小乙跑回來 ,拉著陳慶便跑。

“再不走全死在這里!”

陳慶一邊跑一邊回頭,他眼睜睜看著胡三用短矛刺中一匹戰馬,卻被幾根長矛同時刺死在地上 。

陳慶眼睛紅了 ,一種同血脈同民族的悲愴感使他淚水忍不住潸然流下。

……….

天雨路滑,樹林越來密集,戰馬也快不起來 ,雙方距離一直膠著在二三十步左右。

不多時,陳慶和兩名手下奔到了山腳下,沿著一條小溪向山上爬去 。

陳慶回頭 ,他發現對方也棄馬了,就像一群不肯舍掉獵物的狼,緊跟在自己身后。

陳慶咬牙暗罵 ,眼一瞥,發現小溪里有一塊滾圓的鵝卵大石,足有兩三百斤。

“砸死這群狗日的 ,劉五 ,小乙,來幫幫我!”

三人一起用力,將這塊兩三百斤重的鵝卵大石從小溪里推出來 。

“一二三 ,推! ”

鵝卵大石沿著泥濘的山道向下翻滾砸去。

為首女真什長一抬頭,見一塊大石迎頭砸來,帶著呼呼風響 ,氣勢驚人,嚇得他一翻身,滾倒在小溪里。

后面的女真士兵卻躲閃不及 ,三名士兵先后被大石砸中,當場被砸死兩人,另外一人受了重傷 。

女真什長大怒 ,拔出刀大喊幾聲,剩下的六名女真士兵跟著拔刀狂吼,不顧一切地繼續向上攀爬。

陳慶暗暗叫苦 ,這些女真人非但沒有被嚇跑 ,反而士氣高漲,麻煩大了。

再尋一圈,小溪內已沒有大的鵝卵石 。

“我們走! ”

兩名士兵跟隨陳慶繼續向山上攀去 。

攀爬了半里左右 ,小溪消失了,前面出現一條溝壑,約兩丈寬 ,一根樹干放倒在溝壑上作為臨時橋梁。

機會終于來了,他們三人從樹干上過了溝壑,一起用力 ,將樹干拉掉,粗壯的樹干墜入數十丈深的溝壑。

三人轉身剛要跑,陳慶忽然看見旁邊有一根腐爛的樹干 。

他眼珠一轉 ,計上心來。

……….

劉五和趙小乙都認為陳慶瘋了,萬一這根腐朽的木頭不斷,他們不是又入虎口了嗎?

但陳慶認為它一定會斷 ,不下雨或許木頭纖維還能支撐一下 ,但下了一天一夜的雨,腐木已經濕透,它怎么可能還支撐得住兩三百斤的重量?

陳慶是虞侯 ,兩名士兵只能服從。

不多時,七名女真士兵追來了,為首什長踩上腐朽的木頭 ,竟然沖過了溝壑,腐朽的木頭只是變得彎曲了 。

趴在上方的陳慶心中一沉,難道真是自己錯了嗎?”

緊接著 ,三名女真士兵同時沖上了腐木,他們犯了一個思維定勢的錯誤,這么多人都過去了 ,這段木頭肯定沒有問題。

三人跑到一半,腐木終于斷裂,三名女真士兵慘叫著跟隨腐木墜入了二十余丈深的溝壑 ,當場摔死在亂石上。

后面三名女真士兵嚇得紛紛止住腳步 ,他們過不來了 。

女真什長驚愕地望著身后一幕,卻不料一個身影從天而降,將他撲倒在地 ,陳慶按住他,狠狠一拳打在他腰間傷口處。

女真什長痛不欲生,嘶聲慘叫 ,陳慶一連十幾拳猛擊,女真什長痛得暈死過去。

對面三名女真士兵氣得暴跳如雷,卻又無計可施 ,他們輕裝爬山,沒有攜帶短矛,眼睜睜地望著首領被三名宋軍捆綁著帶走了 。

.........

翻過了大山 ,他們來到了北面山腳下,在一條小溪邊休息。

女真什長倒在地上,用破布堵住嘴 ,雙眼被布條捂住 ,手腳反綁。

劉五和趙小乙不理解虞侯為何不一刀宰了這個女真騎兵,留著一個累贅 。

他們確實不理解,陳慶在一天前還是一名緝毒警察 ,剛剛才到這個朝代,自然還保留著前世的思維 。

俘虜要比尸體的價值高得多。

陳慶坐在小溪邊啃著干餅,把弄手中的銅牌。

銅牌一面寫著‘環慶軍’三個字 ,后面一邊寫著將虞侯 。

陣亡的宋軍將領還真是一名虞侯,隸屬于環慶軍。

陳慶苦笑了一聲,他借尸還魂的這個伍長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家里還有什么人?他都一無所知。

還有他冒充的這個虞侯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甚至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

一切都稀里糊涂,包括眼前的局勢。

建炎四年,黃天蕩之戰剛剛結束 ,江南那邊應該比較安全了,在以后的幾年,整個關中和漢中都會反復拉鋸交戰 ,陷入動蕩之中。

陳慶并不害怕動蕩 ,作為特種緝毒警,他這些年就一直生活在極度危險之中,屢破大案 ,抓捕了無數兇窮極惡的毒販,短短三年時間便被提拔為中隊長 。

形勢越是復雜,時局越是動蕩 ,他就越能如魚得水,他仿佛就是為了亂世而生,在亂世中尋找希望和出路。

陳慶甩甩頭 ,仿佛將大腦中的雜念甩掉,以后該怎么辦他暫時不愿多想,他現在必須先在慘烈的戰亂中活下來。

就在這時 ,一隊騎兵從前面拐彎處轉了出來,足有二十人 。

這隊騎兵來得太突然,陳慶大吃一驚 ,騰地站起身。

“是宋軍!”

劉五和趙小乙認出對方 ,揮舞著雙手迎上去。

………..

這是宋軍的一支斥候隊,為首將領叫做李絳,是一名指揮使 ,他們奉主將之令,前去打探敵軍情況 。

沒想到正好遇到了陳慶三人,居然還抓了一名女真游哨騎兵什長 。

李絳大喜 ,有了這名女真游哨什長,他們就不用去戰場冒險了。

他立刻帶著眾人返回駐地。

宋軍藏身之地距離富平戰場約五十里,這一帶是喬山余脈 ,丘陵山谷縱橫 。

眾人沿著一條小河騎馬疾奔,李絳指遠處一條長長的丘陵道:“越過那條丘陵,我們就到藏軍山谷了。 ”

“等一等!”

陳慶大喊一聲 ,眾人紛紛勒住馬匹。

“陳虞侯,發生了什么事?”李絳不解問道 。

陳慶指著遠處一片樹林,目光犀利。

“前面樹林上方群鳥驚飛 ,樹林內有異常! ”

李絳吃了一驚 ,連忙令道:“楊伍長,你率幾名兄弟去看一看。”

“李將軍,這樣會打草驚蛇 ,被他們逃走,不如讓我先去西面攔截!”

李絳點點頭,派十名手下跟隨陳慶去西面攔截 ,他自己則帶另外十名士兵列隊上前,做好了戰斗準備 。

距離樹林約三十步,從樹林西面忽然奔出三名騎兵 ,果然是女真游哨騎兵,正好被陳慶率軍攔截住。

陳慶滿腔仇恨,大吼一聲 ,長矛疾刺,正中為首騎兵的馬頭。

戰馬一聲慘嘶,撲倒在地 ,馬上騎兵甩出去一丈多遠 。

“把他綁起來! ”

陳慶高聲喝令一聲 ,又向另一名騎兵沖去。

這也是一名游哨騎兵什長,剃著光頭,兩邊各留一根小辮 ,相貌兇悍,女真什長獰笑一聲,挺矛便刺 ,陳慶挑開他的長矛,兩馬并攏,陳慶狠狠一腳向對方腰間踢去。

女真什長極為敏捷 ,一翻身躲到馬肚下方,順勢抽出一支短矛,從馬肚子下方狠狠一矛向陳慶小腹刺來 ,矛速迅疾無比 。

一般宋軍恐怕躲不過這一記偷襲,但陳慶卻經過千錘百煉的訓練,反應遠遠超過常人 ,他猛地向后一躺 ,對方短矛刺了個空 。

陳慶不再給女真騎兵任何機會了,雙臂較力,狠狠一矛刺中馬肚。

‘噗!’

戰馬的肚子被刺穿 ,鋒利的矛尖從另一邊透出,血淋淋的矛尖也刺進了對方的頭顱,女真騎兵連人帶馬翻滾在地上。

第三名游哨騎兵也被其他宋軍士兵挑翻落馬 ,生擒活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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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排擠

“這次多虧陳虞侯 ,要不然麻煩就大了!”

李絳著實很擔心,對方探子出現在主力藏身谷五里外,會不會已經發現了他們?

“我只是稍微幫忙 ,就算沒有我,相信李將軍也一樣會發現他們。”

李絳苦笑一聲道:“不瞞你說,我們斥候營已經全軍覆滅 ,我被大帥派來組建臨時斥候營 ,我之前是步兵指揮使,從未接觸過斥候,包括五十名手下也是從騎兵中挑選出來 ,大家都沒有經驗,根本沒有注意到驚鳥。 ”

“你們是哪支軍隊?”

陳慶這才想起,富平大戰一共有八支宋軍參戰 。

“陳虞侯知道這個嗎?”

李絳掀開頭發 ,陳慶看清了他額頭上的八個字,‘赤心報國,誓殺金賊’。

陳慶目光凝固了 ,這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八字軍啊!

連岳飛也是出自這支軍隊。

李絳心中已動了愛才之念,這個陳虞侯智勇雙全,又有經驗 ,正是他們斥候營最需要的將領啊!

李絳想了想道:“陳虞侯是環慶軍的人吧! ”

陳慶點點頭,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屬于哪一軍,既然他拿了這名虞侯的銅牌 ,也只能承認了 。

“我給你一個建議 ,到了軍營,你最好不要提自己是環慶軍的人。 ”

“為什么?”

“這次兵敗就是環慶軍導致的,所有人都對你們恨之入骨!”

陳慶愕然 ,他心中有種不妙的感覺。

………

王彥的軍隊藏身在五十里外的一座山谷內,這次富平慘敗,他的八字軍同樣損失慘重 ,一萬三千軍隊只剩下六千人,損失了一半多 。

陳慶在一頂行軍小帳外等了片刻,帳簾一掀 ,走出來一名大將,他身穿烏錘甲,頭戴鳳翅兜鍪 ,腰佩一把戰劍,年紀約三十七八歲,長一張長臉 ,相貌英武 ,目光銳利。

“你們誰是陳虞侯? ”

陳慶卻不知道該怎么行禮,他眼角余光一瞥,見幾名將領都單膝跪下 ,雙手抱拳。

他也有學有樣,單膝跪下抱拳道:“卑職陳慶!”

“我是都統制王彥,聽說你不僅干掉了九名女真游哨騎兵 ,還在我們附近發現了女真探子,并抓住了他們!”

“不是卑職一人的功勞,若不是李將軍派卑職去及時攔截 ,他們就跑掉了 。 ”

王彥贊許地點點頭,又問道:“你是哪里人?從軍幾年了?”

“回稟大帥,卑職太原人 ,從軍三年 。”

停一下,王彥又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識字嗎? ”

陳慶一頭霧水 ,抱拳道:“卑職是虞侯 ,當然能讀能寫!”

王彥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機會是留給有勇氣的人,如果你認可八字軍,那就留下吧!”

陳慶心中長長松了口氣 ,如果王彥再問下去,他就要露餡了。

………..

雨終于停了,天空陰沉沉的。

王彥望著天空 ,目光中充滿焦慮,他們雖然抓住了女真探子,之前卻有兩名探子先走了 ,對方已經發現他們的蹤跡,

“大帥,今晚必須出發了 。 ”副將傅選在一旁小聲道。

王彥猶豫一下 ,他也知道今晚是最后的機會,只是他們還沒有準備好。

“大帥還是想公選?”傅選很了解主帥的心思 。

王彥點點頭,索性坦率道:“直接任命傅墨山會讓別人不服氣 ,還是按照規矩公選吧!”

他們的斥候營全軍覆滅 ,需要重新組建,李絳是斥候營指揮使,但他們還需要一名斥候都頭。

副將傅選便推薦了自己的侄子傅墨山。

但王彥很了解傅墨山 ,目不識丁而且魯莽少智,做一名沖鋒陷陣的悍將可以,出任斥候都頭卻不適合 。

斥候營指揮使李絳也極力反對任用傅墨山。

傅選見主帥不肯松口 ,只得無奈道:“公選當然最好,卑職就怕時間來不及了! ”

“一共只有四個人選,幾場比武而已 ,完全來得及! ”

傅選一怔,“不是只有三個競爭人選嗎?”

王彥笑了笑道:“就在剛才,李絳推薦跟隨他一起回來的環慶軍虞侯陳慶出任斥候都頭。”

“什么! ”

傅選臉色一變 ,李絳居然推薦一個環慶軍的虞侯來競爭斥候都頭,他瘋了嗎?

傅選冷冷道:“八字軍的規矩是嫡系優先,大帥覺得讓一個環慶軍的敗將參與競爭合適嗎?”

王彥很清楚陳慶能帶領四名老弱殘軍不僅逃脫女真游哨騎兵的追殺 ,還反殺九人 ,在歸途同樣表現出色,這是一名智勇雙全的虞侯 。

從陳慶冷靜的目光里,王彥看到了一個優秀將領應有的潛質。

王彥看了傅選一眼 ,淡淡道:“現在是非常時期,破格提拔也未為不可。”

傅選還想再反對,王彥卻擺擺手 ,“我們沒有時間了,召集所有指揮使來商議吧! ”

………

陳慶的晚飯依舊是干餅,只是配了一碗熱湯 。

他目前還是虞侯 ,虞侯屬于軍吏,級別等同上士,并不掌兵 ,相當于排長下面的專業士官 。

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士官還是冒充的,他前身的真實身份只是一名伍長。

但能從死人堆里爬出來,能在女真騎兵的追擊下活下來 ,他已經很感激上天的開恩了。

劉五和趙小乙依舊是他的手下 ,劉五是鳳翔府麟游縣人,從軍十幾年的老兵油子,所以他能活下來 。

趙小乙只有十七歲 ,剛從軍半年,是劉五的外甥,非常機靈 ,瘦得像猴子一樣,他緊緊跟著劉五,也僥幸活下來。

陳慶學著劉五把餅掰碎 ,泡在熱湯里,又撒了點鹽末。

別人都是一營一部地坐在一起,唯獨他們三人孤零零地坐在山崖邊 ,無人理睬 。

劉五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對陳慶道:“小乙聽到了一些消息,小乙 ,告訴虞侯!”

“聽到什么?”陳慶疑惑望著趙小乙。

“卑職的錢袋掉了 ,便去小帳那邊尋找,士兵不讓我靠近,但我聽見小帳內有人在爭吵 ,聲音很大。 ”

“爭吵什么?”

“那個帶我們回來的李絳說,‘他有資格參選,有勇有謀 ,干掉了九名女真游哨騎兵’,旁邊立刻有人大吼,說什么臉上沒字 ,不夠資格,還有人破口大罵,罵環慶軍的人都是狗 ,只會壞事!”

陳慶心中暗忖,這是在爭論自己嗎?

“然后呢? ”

“然后好像是主帥說了一句,‘按照規矩來!’帳里的幾個人便怒氣沖沖走了 ,我也嚇得連忙跑回來 。”

“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是剛才……虞侯 ,他們來了! ”趙小乙嚇得臉色都變了。

陳慶一回頭,只見五六名身穿山字甲的將領快步向這邊走來,為首將領是一名彪悍大漢 ,身高至少有一米九,長得像黑熊一樣,臉上橫肉乍現 ,眼露兇光。

幾名將領走到陳慶面前,為首彪形大漢雙臂環抱,下巴一揚 ,“這么說,你就是那個自詡殺了九名金兵的環慶狗? ”

陳慶沒理睬他,他用兩根小木棍將浮在湯上的餅摁到碗底 。

“老子問你話呢!”彪形大漢眼睛一瞪 ,兇相畢露。

劉五連忙站起身,點頭哈腰陪笑道:“將軍,我們殺金兵只是僥幸。”

“滾開 ,老子沒問你! ”

彪形大漢一把將劉五推個趔趄 ,又冷冷對陳慶道:“老子最后再問你一句,你給老子乖乖站起來回答,再敢裝蒜 ,一腳踢爆你的卵子 。”

陳慶還是沒理睬他,把最后一塊餅撕碎了,放在湯里 。

彪形大漢惱羞成怒 ,上前一腳將陳慶的碗踢飛,碗里的湯餅也潑灑一地。

陳慶霍地站起身,捏緊了拳頭 ,怒視眼前的彪形大漢。

彪形大漢伸出斗大的拳頭,在陳慶眼前晃了晃,一臉戾氣道:“環慶狗不配吃我們的糧食 ,只配吃老子的拳頭 。”

說完,他狠狠一拳向陳慶臉上打來。

陳慶一側身,躲過了兇狠的一拳 ,腳步敏捷后退幾步 ,脫離了彪形大漢的打擊范圍。

陳慶冷冷道:“我不認識你,也不稀罕吃你們的軍糧,是你們主將讓我留下來 ,如果你們不歡迎,我這就向王將軍辭行! ”

彪形大漢回頭對幾名同伴笑道:“聽見沒有,環慶狗還想去告我黑狀!”

一名矮個子將領慫恿道:“墨子 ,理他做甚,把他屎打出來,扔出去就是了 。”

另一名年紀稍長的將領勸道:“老傅 ,稍微稱量一下就行了,不要太過分,免得有人說咱們八字軍心胸狹窄 ,容不下外人。 ”

“怕個屁啊!環慶狗害咱們打了敗仗,還要照顧他們情緒?”

話雖這樣說,彪形大漢還是擔心主帥責罰 ,便橫起大拇指指著自己臉龐 ,“環慶狗聽著,老子叫傅墨山,第一軍第三營的騎兵都頭 ,正宗的八字軍嫡系,老子準備競爭斥候營都頭,聽說你這條環慶狗也想來競爭 ,老子心中不爽,要么你拿出本事來給老子看看,要么你這條環慶狗有多遠就滾多遠去。”

對方一口一個環慶狗 ,陳慶心中怒火燃起 。

但既然事出有因,他也不想計較,便克制住內心的怒火 ,搖搖頭道:“我對你們的都頭沒有興趣,也不想和你打架,請你走吧! ”

傅墨山得到叔父的指示 ,讓他來試探一下陳慶的底細。

他怎么可能因為對方說兩句軟話就放棄試探。

“還挺會裝 ,老子已經給你下戰書了,人證都請來了,環慶狗 ,你想耍我是不是?”

“我再說一遍………”

傅墨山卻不給他機會了,上前狠狠一腳向陳慶襠下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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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競技

陳慶見他出腳狠毒,終于忍無可忍,左腳蹬地起跳 ,身體騰空,一記漂亮的空手道旋風踢,‘啪!’一腳精準地踢在傅墨山的臉上。

傅墨山‘嗷!’一聲慘叫 ,身體‘蹬!蹬!蹬!’連退一丈遠,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陳慶并沒有用全力,否則對方半邊臉的牙齒都保不住 。

只是這一腳陳慶就摸透了對方的老底 ,身體笨拙 ,下盤虛浮,武學基礎太差,只是長得嚇人 ,空有幾斤笨力氣罷了 。

“狗日的,老子要殺了你! ”

傅墨山如野獸般咆哮,拔出腰間戰刀便要沖上去殺人。

“傅墨山 ,你在干什么? ”

臉色陰沉的李絳快步走了過來。

幾名將領見勢不妙,私下斗毆會受軍法處置,他們連忙架住傅墨山 ,硬把他拖走 。

“環慶狗等著瞧,看老子等會兒怎么收拾你!”

傅墨山遠遠掙扎著大喊。

李絳冷冷地望著傅墨山走遠,這才取出一卷軟餅遞給陳慶 ,笑道:“這是我從伙頭兵那里搞來的軟餅,吃吧!”

“多謝李將軍! ”

陳慶也不客氣,接過軟餅分給劉五和趙小乙一半 ,坐在一塊石頭上吃了起來。

李絳坐在他身邊淡淡笑道:“知道這個姓傅的為什么要找你麻煩?”

“他說了 ,好像是競爭什么斥候營都頭,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我向主帥推薦了你! ”

陳慶一怔,“將軍覺得我合適嗎?”

李絳微微一笑 ,反問道:“你覺得這個傅墨山合適嗎?”

陳慶搖搖頭,“此人很魯莽,不適合當斥候! ”

“他不僅魯莽 ,而且驕橫,他若成為我的副將,我非被他害死不可 ,陳虞侯,我推薦你是為了自己著想,但這也是你的機會!”

陳慶沉思片刻問道:“怎么競爭?”

“一共四名競爭者?傅墨山目前職位最高 ,他出任擂主,其他三人攻擂單挑,最后勝出者出任斥候都頭 。 ”

“這叫車輪戰吧!傅墨山如果連勝兩場 ,再對陣第三場 ,體力上是不是對他不公平?”

“你以為他會吃虧?”

李絳冷笑一聲道:“如果他真的連勝兩場,第三場敗了,他還有一次機會。 ”

說到這 ,李絳滿懷期望地問道:“怎么樣? ”

陳慶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參加!”

陳慶已經意識到 ,自己想在八字軍中立腳,這個機會必須抓住。

……....

大帳前的空地擠滿了數千將士,饒有興致地觀戰這場攻擂賽 ,在沮喪枯燥的日子里,能讓將士們興奮的事情并不多 。

此時空地上,傅墨山正和一名將領激戰 ,傅墨山手執一桿金背大刀,大刀上下翻飛,氣勢猛烈 ,另一名將領也用一把大刀 ,但被傅墨山壓制住了,明顯力量不支。

陳慶暗暗點頭,這個傅墨山力量不錯 ,或許這是他最大的優勢。

李絳在一旁道:“他這柄鐵桿金背大刀重達四十斤,沒有強勁的臂力休想揮得動它,所以傅墨山號稱八字軍第一神力 ,當悍將可以,當斥候將不行,他連字都不認識 ,怎么傳送情報?”

“確實不太合適! ”

李絳又笑問道:“陳虞侯最擅長什么?”

“我?”陳慶想了想笑道:“我比較擅長劍術、射弩和象棋 。 ”

陳慶從前號稱三絕王,他的三絕是指擊劍 、射擊和象棋,他甚至殺進過全運會男子重劍前三 ,只是他把擊劍和射擊改成了劍術和射弩。

“呵呵!我也喜歡象棋,有時間我們殺一盤!”

陳慶微微一笑,“將軍喜歡 ,我隨時奉陪!”

他瞥了一眼遠處的主看臺 ,其實就是幾塊大石,王彥和幾名重要的將領都坐在大石上觀戰。

有一個瘦長臉將領不時向自己看來,不知是不是傅選?

陳慶笑問道:“李將軍這里有沒有趁手的兵器? ”

“兵器當然有 ,不知你想要什么樣的兵器?”

“矛和槍都可以!”

“我正好多出一支鐵槍,送給你! ”

李絳吩咐手下士兵一聲,士兵跑去取來一支長槍 。

“我原本是岳指揮使的部將 ,后來岳將軍和大帥意見不和,他率軍去投東京留守宗澤,臨行前他把這支鐵槍送給我 ,它對我稍微沉重了一點,就轉送給你吧!”

居然是岳飛的鐵槍,陳慶頓時有了興趣 ,連忙接過鐵槍細看,這支鐵槍連槍頭帶桿都是用鑌鐵一體鑄成,長約一丈八寸 ,重約四十斤 ,對陳慶還比較趁手 。

他站起身揮槍擺動,立刻發現長槍和長矛的不同之處,長矛是硬頭 ,矛尖無法抖動,而槍尖可以抖出幾個槍頭,這更適合擅長擊劍的陳慶。

競技場上鼓聲大作 ,喊聲震天,傅墨山已連勝兩場,下面便是最后一場。

傅墨山兇狠的目光盯住了陳慶 ,提刀大喝:“環慶賊,放馬過來!”

周圍頓時噓聲四起,士兵們將手含在嘴里拼命打著唿哨 。

陳慶翻身上馬 ,輕輕揮一下長槍。

主看臺上,傅選低聲對王彥笑道:“大帥,他拿的槍好像是岳飛留下的那支鑌鐵槍! ”

王彥淡淡一笑 ,“他能用岳飛的丈八鑌鐵槍 ,說明他力量不弱,你侄兒可要當心了。 ”

“若真的技不如他,我也心服口服!”

話雖這樣說 ,傅選還派一名心腹去告訴傅墨山,千萬留意陳慶的鑌鐵長槍,不可輕敵 。

賽場上 ,監賽官舉起兩面旗幟道:“兩位將軍聽好了,比試武藝不許傷人,制住對方者為勝 ,否則軍法不容!”

他手中旗幟一揮,“比武開始! ”

四周鼓聲大作,士兵們攏嘴高聲大喊:“砍掉他的腦袋!攔腰斬為兩斷!”

唯恐天下不亂。

陳慶鑌鐵長槍一揮 ,腰挺得筆直,目光冷厲地盯著對方。

他雙腿一夾,戰馬疾奔沖出 ,傅墨山催動戰馬也沖了過來 。

片刻奔至眼前 ,傅墨山大吼一聲,照準陳慶的肩膀就是一刀,沒有半點容情 ,他寧可軍法受懲也要斬殺對方,報一腳掃臉之仇。

陳慶早料到他的心思,不慌不忙 ,待大刀快到自己脖子的瞬間,他猛地低頭,‘呼’一陣狂風 ,大刀從他頭頂上劈了過去。

兩馬交錯剎那,陳慶忽然放棄了長槍,從馬上一躍而起 ,竟然將傅墨山從馬上撲翻落地,他早就發現傅墨山下盤不穩的弱點,站不穩 ,坐也不會穩 。

不等傅墨山掙扎 ,一把鋒利的匕首已頂在他的脖子上,陳慶冷冷道:“再動就割斷你的喉嚨!”

傅墨山感覺到了冰冷的刀鋒,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脖子上傳來 ,他不敢動彈了。

監賽官看了一眼主帥王彥,傅選急了,“大帥 ,這明明不是單挑,也能算嗎? ”

王彥冷笑一聲,“他們是競爭斥候都頭 ,斥候用這一招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傅將軍覺得呢?”

傅選一時啞口無言,他忽然意識到 ,自己被對方的鑌鐵長槍誤導,上當了。

“大帥,墨山連戰三場 ,按規矩 ,他應該還有一次機會吧!”

王彥瞇眼點了點頭,“可以! ”

監賽官見到主帥點頭,立刻揮旗大喊:“第三陣 ,陳虞侯勝!”

四周鴉雀無聲,沒有了口哨,沒有了吶喊 ,所有將士都茫然望著這一幕,太出乎人意料了 。

李絳一顆心放下,自己沒有看錯人 。

避開了自己力量稍遜的短處 ,抓住對方身體笨重的弱點,一招制敵,這就是最優秀的斥候。

陳慶站起身 ,卻又迅疾無比向后一揮匕首,惱羞成怒的傅墨山剛想抓住他,鋒利的匕首卻出現在手邊 ,若再向前 ,手掌便會被匕首刺穿,傅墨山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這個小動作讓周圍將士一片哄笑 。

王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頭腦差得遠啊!

………..

按照攻擂規矩 ,之前傅墨山連勝兩場,所以他有機會和陳慶再比一次武藝。

傅墨山提出的追加比武是步弓,他下盤不穩 ,騎射一塌糊涂,只有步弓才能有機會獲勝。

只是陳慶沒有練過弓,他只射過弩 ,便提出使用步弩,雖然傅選堅決反對,但王彥卻一口答應了 。

王彥拎著一支軍弩走到賽場上 ,指著山崖上一株小樹對二人道:“那顆小樹約八十步遠,你們就比試射中小樹,射中樹干者為上 ,射落樹枝者為上上。”

“我先來! ”

傅墨山不服氣地走上前 ,他選了一張兩石弓,張弓搭箭,拉開了步弓。

步弓是練武的基礎 ,北宋邊境曾有幾十萬個弓箭社,農閑時,農民們都會組織起來練習射箭 。

更不用說戰斗力強悍的八字軍 ,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擅長步弓,都有發言權。

傅墨山張弓搭箭,頓時響起一片喝彩聲 ,“好力氣!”

弦一松,一支箭劃出一道拋物線射去,箭射中了小樹 ,卻沒有能釘住,擦過小樹落了下來。

四周一片遺憾的嘆息聲,但已經很不錯了 ,八十步外射一棵茶盞口粗的小樹 ,圓形樹干不像平面靶,它的受力面只有細細一條,要正好釘在樹干上 ,談何容易 。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陳慶。

王彥把手中軍弩遞給陳慶笑道:“這既是弩,但也是弓 ,所以我不算你違規,試試看吧!”

陳慶接過軍弩稍稍看了看,一顆心放下 ,結構和后世的弩幾乎沒有區別。

后世的弩身采用鋁合金,而宋朝是用棗木制作,只是他第一次看見弓背這么寬大的弩 。

恐怕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拉開 ,而且這支大弩很沉重,至少要有二十斤了 。

陳慶左手托著弩身,右手拉動鉤弦 ,雙臂較力 ,大喊一聲,弓弦吱嘎嘎拉開了。

傅墨山臉色都變了,四周響起一片驚呼聲。

“天啊!他竟然用臂力拉開了神臂弩 。 ”

陳慶根本不知道自己用的弩就是宋朝威名赫赫的神臂弩 ,也叫神臂弓,一般士兵根本拉不開,專業弩手靠蹶蹬開弩 ,就算傅墨山也要借助腰部力量才能用臂力開弩。

而陳慶無知者無畏,竟然直接用臂力拉開了弓弦。

王彥為之動容,他想考一考陳慶的力量 ,才特地拿出神臂弩,對方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

陳慶上了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弩稍稍有點費力,讓大帥見笑了。 ”

王彥不露聲色道:“射一箭給我看看!”

陳弩舉起弩箭瞄準了山崖上的小樹。

陳慶目光冷靜,手穩如泰山 ,王彥暗暗點頭 ,這么穩的手,不下十年苦功休想做到 。

所有士兵都倒吸一口冷氣,單臂托起二十斤的神臂弩 ,手臂還這么穩,整個八字軍恐怕無人能辦到。

步弓很簡單,但要做到極致也一樣很難。

陳慶扣動了懸刀 ,‘嗖!’一支弩箭如閃電般射出,正中小樹的樹枝,‘咔嚓!’樹枝斷裂 ,從山崖上墜落 。

歡呼聲、喝彩聲響徹軍營,已經沒有人在意他出身環慶軍了,他用自己的實力征服了圍觀的將士。

傅墨山滿臉沮喪 ,傅選冷冷看了一眼陳慶,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王彥遞給陳慶一面銅牌,注視著他道:“從現在開始 ,你就是八字軍斥候營第二部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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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狹路

陳慶沒有時間和上司、手下磨合,他一上任就要出發了 。

李絳交給他一支令箭 ,“統制今晚要率軍西撤大散關,必須斥候先行,探查有無敵軍埋伏 ,你率斥候二部探查京兆北線,若有發現,立刻派人回來稟報! ”

“遵令!”

天還沒有黑盡 ,陳慶率領二十二名斥候騎兵離開了山谷,向西南方向奔去……….

時值晚秋,天氣陰沉 ,連續兩天的大雨使空氣里變得濕漉漉的,蕭瑟的大地上籠罩著一層灰茫茫的霧氣 。

戰爭并沒有結束,一支支女真騎兵在關中平原上搶掠殺戮 ,搜尋敗退的宋軍殘兵。

陳慶就像做夢一樣 ,兩天前他還率領一支緝毒小分隊深入邊境,可一轉眼,他又帶著一支宋朝的小分隊深入戰區。

九百年的時空就仿佛被一根命運之繩貫穿在一起 。

…………

次日天剛剛亮 ,陳慶率領小隊從南面渭水迂回而來,奔上了一座小土丘,遠處是一條蜿蜒的河渠 ,河渠兩邊則是一望無際的麥田。

金黃的麥子早已經成熟,盡管戰爭還在延續,但心如火焚的農民還是不顧一切地跑到地里搶收麥子。

連續的大雨使麥子遭了殃 ,再不收割,麥子就全部霉爛在地里 。

這些搶麥農民就仿佛煤礦井中的金絲雀,金絲雀能證明井下有沒有毒氣 ,這些農民則能證明附近沒有兇悍的女真騎兵。

但陳慶和手下不能離開主力軍隊太遠,現在雖然沒有敵軍,不等于接下來沒有。

陳慶看見遠處有一片樹林 。

“我們去樹林內休息!”

陳慶率領騎兵向西面的樹林奔去。

就在他們距離樹林還有數百步時 ,陳慶忽然大喊一聲 ,“停住! ”

眾人紛紛勒馬,“都頭,怎么回事?”

“地上有馬蹄印!”

眾人這才注意到 ,地上有雜亂新鮮的馬蹄印,從西北方向過來,繞了一個圈子 ,一直延伸到樹林內。

“啊!有敵情 。 ”

眾人都緊張起來,陳慶大喝道:“不要亂,準備弓弩作戰!”

眾人立刻摘弓取箭 ,隊伍分散開。

‘嗚——’

號角聲吹響,從樹林內沖出來一支女真騎兵,大約也是二十人左右 ,個個赤著上身,披頭散發,臉上涂成黑色。

他們也并非不想穿盔甲 ,只是發現敵軍有點晚 ,他們怕驚動宋軍斥候,讓這些宋軍士兵跑了 。

正如宋軍斥候想抓他們問口供一樣,女真騎兵也想抓住對方追問主力下落 。

二十名女真騎兵埋伏在樹林內 ,等待宋軍上鉤,沒想到被宋軍騎兵發現了。

陳慶暗暗慶幸,自己險些犯下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認為農民在地里勞作就沒有敵情,殊不知現在天色剛亮,敵軍半夜進入樹林休息 ,麥田里的農民根本就沒有發現他們。

“放箭!”

陳慶大喊一聲,舉起軍弩,射出一支弩箭 。

二十余支箭矢從空中飛掠而去 ,射向女真騎兵,但女真騎兵卻驀地從馬背上消失了,他們躲在了馬肚下 ,二十余支箭只射倒了兩匹馬 ,女真騎兵卻毫發無損。

待二十支箭射過,女真騎兵又紛紛出現在馬背上,張弓搭箭向宋軍射來 ,騎射非常嫻熟,弓箭的威力極大,兩名宋軍斥候被亂箭射中 ,慘叫一聲,栽落下馬。

這樣站著不動就是活靶子,也會遭受到敵軍騎兵強大的沖擊力 ,必須迎戰上去 。

撤退更不可能,敵軍的馬術比他們嫻熟,速度比他們快 ,他們會被敵軍在后面追殺射擊,最后一個都活不了。

陳慶當機立斷,大喊道:“跟隨我殺上去! ”

他一揮長槍 ,率領二十名手下沖了上去。

兩支騎兵小隊硬碰硬撞擊在一起 ,‘轟!’的一聲巨響,泥土飛濺,戰馬嘶鳴 ,士兵慘叫,遠處的農民嚇得撒腿逃命 。

雙方激烈地廝殺在一起。

女真游哨騎兵個個驍勇善戰,武藝高強 ,馬術也極為熟練,但他們幾乎沒有配合,都是各自作戰。

而這支宋軍斥候雖然是臨時拼湊 ,馬術也不高明,但他們畢竟都是從軍隊中挑選的精銳,首先便是訓練有素 ,講究陣型,講究配合,加上他們盔甲堅固 ,裝備勝對方赤身一籌 。

一時間 ,兩支斥候軍竟然打成了平手,慘叫聲不斷,雙方傷亡漸重。

射人先射馬 ,擒賊先擒王!陳慶鑌鐵長槍一揮,向對方的百夫長殺去。

陳慶沒有練過槍法,他用的是擊劍中的重劍之術 ,講究尋找破綻,一擊而中 。

兩馬相迎,對方的狼牙棒狠狠向陳慶砸來 ,刮起一陣疾風 。

陳慶側身躲過,一槍刺向對方的小腹,速度極快 ,不等對方撤回狼牙棒格擋,他長槍的方向突然變了,竟然是刺向對方的戰馬。

太出人意料了 ,戰馬躲閃不及 ,‘噗!’被一矛刺穿了頭顱。

戰馬當即倒地,將百夫長的一條腿壓在身下,不等百夫長爬起 ,陳慶便從后面一槍刺穿了他的背心,百夫慘叫一聲,當場慘死 。

首領的陣亡 ,極大影響了女真騎兵的士氣,這是所有游牧士兵的共同特點,他們沒有國破家亡的仇恨 ,他們來中原只是為了搶掠財富和女人。

士兵們全靠搶掠的欲望來支撐士氣,銳氣強勁,但韌性不足 ,一旦士氣消退,他們感覺得不償失,就不想再戰了。

女真騎兵也不例外 ,首領陣亡 ,士兵們發現自己身處下風,便開始有了撤退之念 。

宋軍斥候卻士氣大振,越戰越勇 ,配合默契,往往形成三個戰一個的勢態,只片刻 ,又有幾名女真騎兵被刺落下馬。

“撤退!”

一名女真什長大喊一聲,眾人紛紛調轉馬頭便逃。

陳慶早就盯住他,舉弩瞄準了對方戰馬 ,一箭射出,正中戰馬后腿,戰馬委頓倒地 ,將女真什長甩出一丈遠 。

剩下的八名女真騎兵已經逃遠了,陳慶沒有下令追趕,他們抓住了三名戰俘 ,足夠了解敵情。

“把他們帶下去分頭審問!”

宋軍斥候揪住他們頭發 ,將三人拖了下去。

陳慶有些疲憊地坐在一塊大石上,殺敵三千,自損兩千 ,這一戰他們干掉了九名女真騎兵,活捉三人,但他們自己也損失了六名弟兄 ,只能算慘勝啊!

要不是自己干掉對方的百夫長,要不是女真騎兵有點輕敵,沒有穿盔甲 ,今天敗的肯定是他們 。

體會到了女真騎兵的強悍,如果八字軍和敵軍騎兵主力遭遇,一定會全軍覆滅 ,陳慶心中焦慮起來。

………..

審問的結果讓陳慶大吃一驚,完顏宗弼率領一萬騎兵主力就在東面三十里外,他們昨天確實發現了八字軍蹤跡 ,就在等八字軍的出現。

時間異常緊迫 ,陳慶草草掩埋了戰友的尸體,殺掉三名戰俘,立刻率領手下向北面疾奔而去 。

一刻鐘后 ,陳慶迎到了正列隊向西南方向行軍的八字軍主力 。

李絳聽完陳慶的匯報,也吃了一驚,立刻把他領到王彥面前。

“啟稟大帥 ,陳都頭得到情報,完顏宗弼率領一萬騎兵就在東面三十里外。 ”

王彥神情凝重,這個情報十分及時 ,事態嚴重,一旦敵軍騎兵殺來,他們就會全軍覆滅 。

他已經意識到 ,恐怕這一劫他們躲不過了。

陳慶在路上就想到了一個對策,他抱拳道:“啟稟統制,這里距離渭水也只有三十余里 ,那邊正好有一座浮橋 ,如果我們分一支軍隊阻擋敵軍,給主力爭取時間撤退,或許還有一線機會! ”

副將傅選眼睛一亮 ,連忙低聲道:“大帥,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王彥心中嘆息一聲,這就是讓少部分弟兄去死 ,換取大部分士兵活啊!

王彥心中雖不忍,但他還接受了這個唯一的可行方案。

“拿生死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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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士

傅選來到陳慶身邊,冷笑道:“你想不到自己會作繭自縛吧? ”

陳慶取出自己抽到的簽,竟然是一支生簽 ,傅選愕然,“那你為何要留下?”

陳慶把簽折斷了,平靜地注視著傅選道:“在生死關頭 ,并不是每個人都會趨利避害 ,掩護主力撤退,是斥候的職責,若不幸為國陣亡 ,更是我陳慶的榮耀!”

說完,陳慶不再看傅選一眼,轉身催馬走了 。

傅選呆呆看著地上斷成數截的生簽 ,良久,他長長嘆息一聲,催馬向南方奔去。

.........

士兵們在奔跑中抽簽 ,抽到死簽的人留了下來。

沒有告別,也沒有壯勉,生死就在抽簽的一瞬間決定了 。

五千主力奔跑而去 ,將一千士兵孤零零地丟在曠野里。

陳慶忽然發現李絳也留了下來,“指揮使,你怎么也留下了? ”

李絳淡淡一笑 ,“我抽到了死簽 ,當然要留下,再說,總要有一名指揮使來統領一千弟兄!”

“狗日的傅墨山 ,他明明抽到了死簽,卻不肯留下!”

說話是劉五,趙小乙抽到了死簽 ,他沒有抽簽就選擇留下了,他們本來就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對生死已經看淡。

李絳搖搖頭 ,“生死關頭,每個人都會自己的選擇,我們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陳都頭,讓兄弟們集合吧! ”

………..

一千士兵迅速集結 。

“我們都知道接下來的命運會是什么?死并不可怕,國難臨頭 ,每個人都會死 ,但死也有區別,是像螻蟻一樣被踐踏而死,還是像大丈夫一樣轟轟烈烈去死?”

李絳的聲音越來越高昂 ,“我們都是軍人,軍人能戰死沙場是何等幸運,弟兄們 ,后世的子孫會記住我們,今天,就讓女真韃子嘗嘗我們的厲害吧!”

李絳舉矛大喊 ,“殺女真韃子! ”

一千士兵一起舉矛大喊,“殺女真韃子!!”

這一刻陳慶熱血沸騰,他就恨不得立刻投身戰場 ,和敵軍決一死戰!

李絳高高舉起陳慶的手喊道:“弟兄們,這是陳都頭,從現在開始 ,他是我的副將 ,我若陣亡,他就是主將,大軍出發!”

李絳和陳慶率領軍隊向東面奔去 ,奔出還不到十里,大地開始顫抖起來,只見遠處數里外出現了一條黑線 ,黑線上空是一片紅黃色的泥塵。

完顏宗弼率領的一萬騎兵終于殺到了。

“列長矛陣! ”

一千宋軍迅速列成一個三十乘三十的長矛方陣,這是步兵對陣騎兵的最佳戰術,利用集體的力量和敵軍騎兵抗爭 。

李絳和陳慶立馬在軍陣中間 ,望著越來越近的女真騎兵,殺氣彌漫天地 。

李絳淡然一笑,“陳都頭 ,你抽到的是生簽吧! ”

陳慶點點頭,坦然道:“這是我的計策,我當然要留下!”

李絳取出他的抽簽 ,赫然也是一張生簽。

陳慶一怔 ,“將軍為何?”

“你是我的手下,你留下,我豈能獨跑? ”

兩人相視大笑。

陳慶忽然感覺到什么 ,一回頭,不光劉五和趙小乙在,他的十幾名斥候手下一個都沒有離去 ,都默默跟隨在他身后 。

陳慶鼻腔猛地一嗆,淚水不爭氣地涌出來。

………..

一萬騎兵鋪天蓋地殺來,他們發現了對面的宋軍 ,迅速放慢速度,最終在一里外停下,女真騎兵皆頭戴皮帽 ,身披鐵甲,手執弓箭和長矛,像一堵密不透風的黑墻 ,旌旗招展 ,殺氣滔天。

一千宋軍在他們面前,就仿佛一只螞蟻面對一只巨型甲殼蟲 。

主帥完顏宗弼冷笑一聲,螳臂也想擋車?

“大帥 ,這些宋軍一定是王彥派來拖延時間。”

“這點小伎倆我當然知道,但他們以為自己能拖延多久?”

完顏宗弼舉起戰刀厲聲大喝道:“出擊!碾死這群螻蟻。 ”

一萬女真騎兵再度發動,儼如勢不可擋的黑色大潮 ,向一千宋軍步兵席卷而來 。

首先來臨的是鋪天蓋地的箭矢,黑壓壓的向他們射來。

生死關頭終于來臨,李絳舉矛大喊 ,“弟兄們,為國而戰,死而無憾!”

“為國而戰 ,死而無憾!”

一千宋軍齊聲高喊,他們紛紛舉起盾牌抵擋著密集如蝗蟲的箭矢,一根根長矛迅速結成軍陣 ,呈四十五度角指向空中 ,身體半蹲,用鋒利的矛尖抵擋騎兵的強大沖擊。

戰馬如狂風席卷而來,如狂風暴雨一般撞進了宋軍士兵的長矛陣中………

“啊! ”數十名前面兩排的宋軍士兵慘叫著被撞飛 ,身體在空中撕裂,血霧彌漫,但一匹匹戰馬也被長矛刺翻 ,馬上的金兵慘叫著落地,被后面戰馬踐踏成泥 。

宋軍士兵不斷被奔來的戰馬撞飛,但陣前堆積的尸體也越來越多 ,在宋軍陣亡近兩百人后,女真騎兵的強大沖擊波終于停止了。

李絳大喊一聲,“向帥旗出擊!”

八百宋軍士紛紛起身 ,踏著滿地的尸體向正前方的敵軍主帥大旗殺去。

“不!”

陳慶大喊:“向東北方出擊! ”

李絳愕然,陳慶觀察入微,他發現帥旗周圍至少有三千鐵甲騎兵 ,他們過去就是送死 。

相反 ,東北方向的敵軍騎兵都是皮甲,應該不是女真騎兵 。

“東北方不是女真騎兵,有突圍的希望!”

李絳心中苦笑 ,難道他們還有活的希望嗎?

但他還是改變了命令,“向東北方向出擊!”

八百宋軍士兵改變方向,跟隨著主將向東北方向殺去 ,完顏宗弼冷然令道:“包圍他們,殺絕他們! ”

“嗚—— ”

低沉鹿角號聲響徹大地,一層層騎兵包圍上來。

片刻 ,八百宋軍士兵便被一萬騎兵完全吞沒了。

……….

宋軍士兵被一萬騎兵包圍廝殺,人數越來越少,他們拼死而戰 ,沒有一個人畏懼,更沒有一個人退卻,他們勇猛無比 ,很多士兵是和對方同歸于盡 ,敵軍的傷亡并不比他們少 。

完顏宗弼心中微嘆,‘如果宋軍都這樣悍不畏死,宋朝豈會覆滅?’

嘆息歸嘆息 ,完顏宗弼還是摘下強弓,搭上狼牙箭,瞄準了宋軍主將。

‘嗖!’一支冷箭射去。

正和數十名敵軍激戰的李絳躲閃不及 ,被完顏宗弼一箭射中額頭,他慘叫一聲,不幸落馬 ,瞬間被數十支長矛刺穿了身體 。

“將軍——”

陳慶嘶聲大喊,他眼睜睜看著敵軍揮斧劈下了李絳的人頭,這一刻 ,陳慶眼睛都充血了。

他一回頭,手下只剩下兩百余人。

“跟我沖出去!”

陳慶強忍悲痛,大吼一聲 ,連殺數人 ,殺開一條血路,率領宋軍士兵拼死向東北方向突圍 。

東北方向確實不是女真騎兵,而是投降的契丹騎兵 ,約兩千人,由千夫長完顏婆盧火率領。

陳慶率軍殺進契丹人的軍隊中,立刻感到壓力小了。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契丹人雖然強悍不亞于女真騎兵,但他們并不肯賣命 。

面對玉石俱焚的宋軍士兵,他們一戰即退 ,更多是在遠處向宋軍士兵射箭,箭矢密集如雨,宋軍士兵雖然也有傷亡 ,但不會像剛才那樣全軍覆滅。

殺死了敵軍主將,完顏宗弼便沒有再把剩下的兩百殘兵放在心上,他把徹底殲滅了宋軍殘兵的任務交給了契丹部。

但完顏宗弼在遠處看得清楚 ,契丹士兵不肯賣命的態度令他勃然大怒 。

“去告訴婆盧火 ,若讓宋軍突圍,他提頭來見! ”

完顏婆盧火心中惶恐,率領數百騎兵殺了上來 ,他揮舞著銅錘,一馬當先,迎面遇到了陳慶 ,完顏婆盧火大吼一聲,雙錘砸了下去 。

陳慶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他根本不躲閃 ,狠狠一槍刺向對方胸膛,和對方同歸于盡。

完顏婆盧火感覺到了對方的決然,他稍微猶豫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該避開對方的拼命?

一念之間,雙錘在空中略略遲頓,陳慶的鐵槍卻毫不遲疑地刺進了他的胸膛。

‘噗!’槍尖刺穿了心臟 ,完顏婆盧火大叫一聲 ,當即陣亡 。

“千夫長死了!”

契丹騎兵一陣大亂,陳慶看到了最后的一線機會。

他大吼一聲,連殺十幾人 ,宋軍士兵士氣高漲,跟隨陳慶殺開了一條血路,陳慶率領一百多名手下沖出了敵軍的重圍 ,向北方奔去。

這一刻,完顏宗弼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再拖延下去 ,王彥真有可能會逃脫 。

“全軍集結,向渭水追殺敵軍主力!”

“嗚—— ”號角聲吹響。

女真騎兵紛紛重新集結。

但這并不代表完顏宗弼就放過了突圍的殘軍,尤其是殺死完顏婆盧火的敵將 ,他更要將其碎尸萬段 。

“完顏阿魯何在?”

千夫長完顏阿魯上前抱拳,“卑職在!”

“你率三百游哨騎兵給追殺殘軍,務必給我斬盡殺絕 ,拿敵軍主將人頭來見! ”

“遵令!”

完顏阿魯率領三百游哨騎兵向北追擊而去。

完顏宗弼則率領九千余騎兵向渭水方向狂奔追趕。

但完顏宗弼的大軍最終還是晚了一步 ,八字軍的五千主力軍隊剛剛渡過了渭水,宋軍士兵斬斷鐵鏈,潑上火油 ,浮橋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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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絕境(上)

陳慶率領一百三十余士兵沖進了樹林。

進入樹林那一瞬間 ,每個人都有一種從陰曹地府爬回來的感覺。

陳慶的戰馬一頭栽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看著不行了 。

伍長楊樺奔上前建議道:“都頭 ,穿過樹林,河對岸的山上就是二郎軍寨 。”

陳慶見士兵們有些松懈,急聲喊道:“敵軍要要追來了 ,大家不要休息,繼續向北撤離! ”

士兵們又強打精神,站起身奔跑。

“都頭 ,劉五不行了!”趙小乙在后面悲傷大喊。

劉武小腹被長矛刺穿 ,腸子掛在外面,血快流光了,他一直堅持到現在 ,進入樹林,意志一松,他便再也支撐不住了 。

陳慶蹲下替他包扎傷口 ,安慰他道:“你沒事的,只是一點小傷,不要想得太多。”

劉五胸口劇烈起伏 ,已處于垂死狀態,他緊緊抓住陳慶的手哀求道:“都頭,求你…..求你一件事! ”

“你說! ”

“求你告訴我兒子 ,他爹爹沒有給他丟臉,是為國捐軀,一定要告訴他……….”

劉五一口氣接不上來 ,頭一歪 ,停止了呼吸。

陳慶克制住眼中淚水,伸手將劉五的雙眼閉上,點了點頭 ,“我一定辦到!”

“都頭,他們來了! ”一名士兵指著樹林外驚恐大喊 。

只聽馬蹄聲如雷,一支數百人的女真游哨騎兵出現在百步外。

陳慶奮力將劉五的尸體掀入旁邊的泥溝內 ,厚厚的泥漿把尸體吞沒了。

“我們走!”

陳慶率領其余士兵向樹林深處奔去 。

不多時,三百女真鐵騎如狂風般地沖了樹林,他們控馬嫻熟 ,在樹林內奔馳如飛。

女真騎兵疾奔中張弓搭箭,一支支利箭射向落后的宋軍士兵,不斷有士兵中箭慘叫 ,栽倒在地上。

不少宋軍士兵傷勢較重,跑不快,最終還是死在女真騎兵箭下 。

眼看被射殺的傷兵越來越多 ,陳慶心揪了起來 ,這樣下去很快就會全部殺死。

“都頭快看!”趙小乙忽然指著樹上高聲道。

陳慶看見了,前方大樹上掛著兩只巨大的蜂巢,就像兩個巨型燈籠挑在一根樹枝上 。

陳慶眼睛一亮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

趙小乙連忙道:“讓我來吧!我從小會對付它們。 ”

“你當心!”

趙小乙非常靈活,像猴子一樣爬上樹,撕下軍服將臉和脖子包住。

他向陳慶揮揮手 ,陳慶調頭便跑 。

片刻,三百女真鐵騎殺到了,趙小乙揮劍猛劈 ,兩個巨大的蜂巢連同樹枝一起墜落…………

趙小乙轉身抱住一支粗壯的樹枝,寬大的樹枝擋住了他瘦小的身軀。

‘噗!噗!’

兩個巨型蜂巢重重摔落在騎兵隊伍中,旁邊正是完顏阿魯 ,密密麻麻的馬蜂騰空而起,向周圍的騎兵撲去。

戰馬驚恐嘶鳴,前蹄高高揚起 ,騎兵們捂著臉四散奔逃 。

追趕的女真騎兵很快亂成一團 ,后面的騎兵紛紛勒住戰馬,不知所措地望著樹林內漫天飛舞的野蜂。

抓住了這個時機,宋軍士兵一口氣沖出樹林 ,向河中奔去,紛紛跳入河水,前面是兩座大山 ,河水從兩座大山中間穿流而過。

河水寬約十丈,此時已是枯水期,河中央也只剛漫過膝蓋 ,但水流還是很湍急,他們傷兵太多,戰斗和奔跑已讓士兵們精疲力竭 ,在河中行走艱難 。

可對方鐵騎卻渡河容易,加上強大的弓箭,不等他們上山 ,恐怕全部都被射殺在山腳下。

如果能再有一個像蜂巢一樣的東西 ,稍微阻礙對方,他們就能逃過這一劫了。

陳慶大腦迅速轉動,他要尋找一個簡易有效的阻擋辦法 、

歷史上對付戰馬最有效的辦法的就是鐵蒺藜 ,但別的呢?絆馬索、陷馬坑……..

‘陷馬坑!’

陳慶腦海里如電光石火般地想到了 。

這是最適合眼前的困境的辦法,簡單而有效。

“傷兵先走,沒受傷的弟兄跟隨我布置!”

陳慶帶著數十名士兵在騎兵必經之路上用匕首迅速挖了數十個深坑 ,泥沙地非常容易挖坑,然后將箭矢掰斷,箭頭朝上 ,倒插在深坑里,再用一堆堆樹葉遮住洞口。

“都頭,會有用嗎? ”

陳慶搖搖頭 ,“不知道,能爭取一刻算一刻了 。”

陳慶抬頭看了看后方的樹林,心中著實擔心 ,不知道趙小乙能否逃過一劫?

悶雷一般的馬蹄聲已從樹林里傳來 ,女真騎兵追來了 。

“走!”

陳慶一躍跳起,帶著數十名士兵跳入河中,快速向對岸淌去。

只片刻 ,女真鐵騎從樹林里沖了出來,他們沒有減員,卻被耽誤了時間。

主將完顏阿魯臉上紅腫 ,心中恨極,他望著在河中奔逃的宋軍士兵,揮刀大喊:“追上敵軍 ,斬盡殺絕! ”

數百鐵騎加快速度向河中奔去,突然,奔在前面的十幾名騎兵紛紛栽倒 ,后面騎兵躲閃不及,又有數十匹戰馬被絆倒 。

后面騎兵紛紛勒住戰馬,不敢再上前。

“怎么回事?”完顏阿魯厲聲問道。

“千夫長 ,地上有陷馬坑!”

十幾匹戰馬腿骨折斷 ,箭尖深深刺進了馬蹄中,戰馬就算廢了,還有數名騎兵受了重傷 。

完顏阿魯見宋軍都已經上岸 ,向數百步外的山上奔去,他急得大吼,“別管什么陷馬坑 ,快追上去! ”

女真騎兵硬著頭皮沖向小河,又有一名女真騎兵不幸踩中陷馬坑,戰馬慘嘶摔倒 ,女真騎兵直接滾翻進河中。

防不勝防,另一名騎兵也踩中了陷馬坑,尖銳的箭頭刺穿了馬蹄 ,戰馬重重向前倒地,將騎兵壓在身下。

但其余騎兵都沖進河中,一匹匹戰馬在河中奔跑 ,河水飛濺 。

女真騎兵張弓搭箭 ,射向沖進山林的宋軍士兵,陳慶揮舞大槍撥打箭矢,邊走邊退。

女真騎兵最終還是晚了一步 ,陳慶帶著幾名士兵最后沖進了山林,背影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之中。

女真騎兵在山林前勒住了戰馬,戰馬上不去了 ,只能下馬追蹤,完顏阿魯搭手簾向山上眺望,他隱隱看見半山腰有一座木制營柵 。

“山上有營寨 ,全軍休整片刻,他們跑不掉! ”

…………

陳慶已經無法再讓士兵們繼續逃命了,大半士兵都有傷 ,再跑下去,就算不被女真騎兵殺死,他們也會因傷情惡化而死掉一半。

他們急需休整療傷。

二郎寨是都統制曲端部署關中防御時留下了一座小軍寨 ,這樣的軍寨在關中有不少 ,駐扎士兵,囤積糧草物資 。

西北軍主帥張浚一心部署富平會戰,反對曲端堅守防御之策 ,幾乎所有的軍寨都被放棄了 。

軍寨位于半山腰,不大,從天空俯望 ,整體呈月牙形,空地約五六百個平方,最多可容納兩百人 ,駐軍在山壁上挖了二十幾口窯洞,算是軍營和儲存物資的倉庫,然后又在前端修建了一圈營柵。

另外還有一條山泉從山上潺潺流下 ,這是最重要的,必須有水源才能修建軍寨。

進了軍寨,筋疲力盡的士兵們紛紛躺下來 ,傷痛和極度疲憊使他們再也動彈不得 ,沒有受傷的士兵用布條浸濕泉水,給傷兵們清洗傷口包扎 。

士兵們打開窯洞,里面沒有進雨水 ,也不潮濕,通風良好,溫暖而干燥 ,他們將十幾名傷勢最重的士兵抬了進去。

士兵們饑寒交困,傷勢嚴重,他們沒有金瘡藥、也沒有糧食。

沒有傷藥 ,傷兵熬不過今晚,沒有糧食,他們一樣過不了今晚 。

更要命的是 ,他們沒有兵器,士兵們的盔甲和長矛在樹林里都扔掉了,都只剩下隨身匕首和少量弓箭 ,全軍只有主將陳慶攜帶的一桿鐵槍。

一旦女真人攻來 ,他們只能分頭逃亡,軍隊散了,建制隨之消亡 ,那就意味著他們全軍覆滅。

這是所有人都不愿面對的殘酷現實 。

眾人的目光都盯住了窯洞倉庫,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陳慶命令士兵撕掉封條,揮錘砸打大鎖 ,伍長楊樺笑道:“將軍不用擔心,一定有兵甲物資!”

陳慶將信將疑令道:“把鎖砸開!”

大鎖終于被砸掉,門開了 ,大片光線射入,窯洞內的情形清晰地呈現在他們眼前,士兵們頓時歡呼起來。

陳慶長長松一口氣 ,疲憊地靠在門框上,對前駐軍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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