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車

劉漢東退伍之后當起了黑車司機,他開一輛九六年出廠的報廢普桑 ,變速箱老掉牙,發動機大修過好幾次,檔位很難掛 ,風擋玻璃上貼著一排褪色的年檢標和交強險標,懸掛調的很高,方便走城鄉結合部的爛路。

八月的最后一天 ,也是劉漢東開黑車的第七天 ,晚飯后,他停在南郊長途汽車客運站附近的路邊打瞌睡,別的黑車都是等在出站口主動攬活兒 ,但劉漢東跑車全憑心情,這會兒他有點困,不樂意湊那個熱鬧 。

劉漢東正在迷迷糊糊 ,忽然聽到有人敲車頂,抬頭一看,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 ,滿嘴煙熏黃牙,趴在車窗旁對自己說:“師傅,走不走? ”

“去哪兒?”劉漢東問了一句 ,有些不悅。

“溫泉鎮。”大黃牙笑瞇瞇道 。

“一百塊。 ”劉漢東獅子大開口,溫泉鎮距離這兒不過十公里,但正在進行道路拓寬工程 ,還有交叉立交橋項目 ,路很難走。

“便宜點 。”大黃牙掏出煙盒來彈出一支遞給劉漢東,四十五一盒的蘇煙,劉漢東接了放在鼻子下嗅一嗅 ,架在了耳朵上,道:“這已經是最低價了 。”

“行,權當交你這個朋友了。 ”大黃牙回頭招手 ,劉漢東也扭頭過去,發現路對面停著一輛黑色漢蘭達,駕駛座上是個瘦高男子 ,面龐被墨鏡遮住大半,依稀能看到側臉上的刀疤。

副駕駛位子上下來一個粗壯青年,從漢蘭達后備箱里提出一個巨大的紅藍彩條編織袋來 ,雙手提著走過來 。

劉漢東下車,打開普桑的后備箱蓋,隨口問了一句:“自己有車怎么不去? ”

“借單位領導的車 ,不敢跑爛路。”大黃牙這樣解釋。

編織袋放進普桑尾箱 ,劉漢東上車發動,大黃牙坐上了副駕駛的位子,提袋的青年男子鉆進了后座 ,普桑吭哧吭哧了半天終于啟動,大黃牙笑著說,你這車還是四個前進擋的 ,怕是用化油器的吧?劉漢東說開不壞的桑塔納,修不好的切諾基,別看車老 ,關鍵時刻不掉鏈子,到溫泉鎮有幾個土坡,我普桑能上去 ,你漢蘭達不一定能爬上去 。

兩個人就都笑了,劉漢東瞥了一眼后視鏡,路邊漢蘭達漸漸遠去 ,后座上的男子二十七八歲年紀 ,胳膊上有紋身,笑的有些心不在焉。

開了一會兒,大黃牙打個哈欠 ,隨口問你們開黑車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劉漢東沒搭理,因為他感覺后備箱里有細微的顫動 ,不是貨物因為顛簸而產生的位移,而是活物在扭動掙扎。

劉漢東掛上空擋減速準備靠邊停車,問道:“你們拉的什么貨?”

后座上的男子猛然雙手伸過來 ,手里早就預備好了一根細細的繩索,勒住劉漢東的脖子猛絞,劉漢東被勒的眼睛都凸了出來 ,一腳急剎車,普桑戛然停下,脖子上的壓力驟減 ,剛緩過來一口氣 ,鄰座大黃牙拔出匕首捅過來 。

劉漢東格擋著匕首還不忘掛檔,腳下油門離合一踩一松,平時總掉鏈子起步慢半拍的普桑這回出奇的給面子 ,蹭的就竄了出去。

脖子上的絞索再次勒緊,但這回劉漢東繃緊了脖頸的肌肉,身子盡力前傾 ,迅速升檔提速,一腳地板油,普桑如離弦之箭般在空曠的夜路上疾馳 ,在駕車的同時他還要應對來自后方的絞殺和右側的捅刺,胳膊上鮮血淋漓,手指多處割傷 ,脖子上的絞索越來越緊,眼瞅著就要斷氣,劉漢東猛然一打方向盤 ,車向路邊撞了過去。

普桑一頭撞上修立交橋用的水泥預制板 ,高速沖擊下,副駕駛位子上的大黃牙撞得血頭血臉昏死過去,匕首脫手而出 ,后座上的家伙更是一頭飛出來,撞破了風擋玻璃,栽在水泥預制板堆上 ,面部被鋼筋貫穿,血流在預制板上,兩腳痙攣著 。

劉漢東系了安全帶并無大礙 ,但也被震得七葷八素,破車根本沒安全氣囊,車門變形了 ,安全帶也解不開,他撿起匕首割斷安全帶,從車窗爬出來 ,拿出手機想報警 ,諾基亞1110沒電了,繞過來探身進去搜一下中年男子身上,摸出一個手機按了一下 ,居然要輸入開機密碼,氣得他把手機一扔,再去翻預制板上那家伙 ,一部蘋果手機已經摔成了碎片。

試一試那家伙的鼻息,還有氣,劉漢東先不管他 ,一瘸一拐來到車后,打開尾箱看那個編織袋,袋子已經不動了 ,劉漢東拉開拉鏈,里面是一個蜷縮著的小女孩,初中生的年紀 ,白T恤牛仔褲上沾了不少灰塵 ,嘴上貼著膠帶,手腳用尼龍繩綁得很牢,長長的睫毛顫抖著 ,一雙驚恐的大眼睛瞪著劉漢東,工地碘鎢燈照耀下,能隱約看見她白皙皮膚下的青色血管。

劉漢東扯下膠帶 ,用匕首割開小女孩手上腳上的綁繩,說:“別怕,我不是壞人 。 ”

忽然兩道刺眼的光柱射過來 ,轟隆隆的馬達聲由遠及近,是運渣土的土方車,劉漢東趕緊揮手攔車 ,哪知道土方車根本不搭理他,明明看見發生了車禍,剎車都不帶踩一腳的 ,擦著劉漢東的身子呼嘯而過 ,揚起的塵土讓他滿嘴牙磣 。

媽了個逼的沒道德,劉漢東啐了一口,回頭再看 ,車里哪還有小女孩的身影,只剩下一個空的彩條編織袋,四下里看看 ,喊了兩嗓子沒人應,這個路段正在修路,路燈不亮一片漆黑 ,又是城鄉結合部,灌木莊稼樹木很容易藏人,八成這小女孩把自己當成劫匪一伙的了 ,躲起來也合情合理。

劉漢東很郁悶,居然攤上車禍外加綁架案,他覺得還是得趕緊報警 ,又是一輛土方車從旁經過 ,這回他學聰明了,箭步上前抓住了土方車車廂上的加強筋,免費搭乘一段路。

走出去不到三公里 ,迎面一輛交警巡邏車閃著警燈開過來,劉漢東急忙躍下來,揮舞雙手攔下警車 ,報告說自己遇到劫案,兩個劫匪受傷就躺在前面,交警非常重視 ,讓他上車前往查看 。

開到剛才發生車禍的地方,普桑依舊在,可是兩個劫匪卻不見了 ,連預制板上面都干干凈凈,一滴血沒有,面對交警疑惑的目光 ,劉漢東也傻眼了。

“你喝酒了吧?”交警問道。

“駕駛證行駛證出示一下 。”另一個交警說。

劉漢東沒有駕駛證 ,他靈機一動說證件被劫匪搶走了,又指著自己被血浸透的汗衫給交警看,說我跑這么遠找你們報警 ,還能騙人不成,交警看他樣子不像醉駕,車里有急救包 ,匆忙包扎起來,然后說你這個案子屬于治安案件,我們送你去派出所吧。

最近的是溫泉鎮派出所 ,夜里九點半依然亮著燈,藍底白字的牌子上寫著近江市蘊山區溫泉鎮派出所,交警停下車 ,鑰匙都沒拔,帶著劉漢東走進值班室報案 。

劉漢東先把兇器——帶血的匕首交出,然后顛三倒四嘰里呱啦一通說 ,倆值班警察聽的是暈頭轉向 ,拿出一張紙來不耐煩道:“你先想清楚,把案發經過寫下來。 ”

交警和派出所民警都是認識的,隨便聊了兩句正準備走 ,那邊劉漢東拿著筆抓耳撓腮還一個字沒寫,忽然門口一陣轟響,一輛黑色漢蘭達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一人,個子挺高,夢特嬌T恤領子上掛著墨鏡 ,藏青色褲子,手里拿著手包,腰帶扣上是銀色的警徽 ,更重要的是,他臉上有一道疤。

劉漢東認出了這個人,愕然停筆 ,慢慢站了起來 ,那人也認出了劉漢東,當即指著他大喝一聲:“就是他,抓住他!”

警察們還沒反應過來 ,劉漢東就抓起椅子擲了過去,趁著對方躲閃的空當沖了過去,頭也不回的竄到門口 ,大路上車水馬龍,無處可逃,劉漢東來不及多想 ,拉開車門鉆進交警的桑塔納,擰鑰匙啟動,掛檔踩油門猛打方向盤 ,汽車發出一陣怪叫,輪胎冒出一股青煙,警車如脫韁野馬一般從派出所停車場射了出去 。

交警和派出所民警急忙上車追擊 ,拉響警笛緊追不舍 ,劉漢東看著后視鏡里閃爍的警燈,也打開了自己這輛車的警燈,兩輛警車外加一輛漢蘭達在夜間公路上疾馳 ,警笛尖叫不已,社會車輛還以為警方辦案,趕緊讓出道路 ,反倒方便了劉漢東逃命。

這輛交警的桑塔納志俊是2.0排量,檔位清晰,車況很好 ,比劉漢東的黑車強出不知多少倍,很快速度就上了一百六,但后視鏡里追兵依然緊咬不放 ,前面卻有堵車,十幾輛渣土車擋住了去路。劉漢東一咬牙,單手猛打方向盤 ,同時猛然提起手剎 ,一陣焦糊味飄出,警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甩尾 。

劉漢東松手剎,猛轟油門 ,緊盯著對面的警車,忽然掛檔迎面沖了過去,對面慌忙讓開 ,兩車擦肩而過,將左后視鏡都撞掉了,但緊隨而來的漢蘭達卻并不避讓 ,閃著大燈面對面撞過來 。

媽的,遇到硬茬子了!劉漢東見計策不好使,一打方向盤沖下路面 ,朝著遠處的鐵路開過去,一列長長的運煤貨車正在疾馳。

警車向道口狂奔,劉漢東緊咬牙關 ,猛踩油門 ,眼瞅著巨大的火車頭越來越近,甚至能感覺到那股磅礴的氣勢,如果撞上去 ,桑塔納定然粉身碎骨!

劉漢東突然降檔加速,桑塔納咆哮著撞破單薄的攔路道桿飛過道口,幾乎是同一瞬間 ,火車從道口呼嘯而過,氣浪逼人,尾追而來的警車被迫停下 ,民警從車里鉆出來,摔帽子暴跳如雷。

火車很長,足有七十節車廂 ,況且況且的鐵軌與車輪撞擊聲令人發狂,終于一切安靜下來,火車漸行漸遠 ,道口對面 ,靜靜停著一輛桑塔納警車,警燈依然閃爍,卻早已人去車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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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無處藏身

東去的運煤火車上,劉漢東喘著粗氣驚魂未定 ,短短一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的腦子處理不過來了,右手又開始流血 ,腰間的傷口被汗水浸濕,火辣辣的疼。

劉漢東腰上綁著一個帆布腰包,里面放著他所有的家當 ,正是這些退伍證 、身份證、銀行卡、鑰匙 、手機、墨鏡,硬幣還有一枚三等功獎章擋住了大部分刀捅,讓他僥幸活命。

脖子上被勒出一道淤痕 ,微微腫了起來 ,如同戴了條肉項鏈,對方是下了死手的,因為綁票被發現他們要滅口 ,這個借口似乎有些牽強,劉漢東覺得對方從一上車就準備殺自己 。

他們為什么要綁架那個小女孩,劉漢東并不關心 ,他現在自身難保,綁匪的同伙分明是警察中的敗類,他能迅速運走受傷的兩名劫匪 ,說明一直有人在后面跟蹤……想到這里劉漢東腦子里靈光一閃,這幫人分明是要嫁禍給自己。

昨天的淮江晨報上有一則消息,說不久前在郊區猥褻殺害年輕女乘客的黑車司機某某被起訴 ,或被判處死刑,劉漢東沒有電腦,手機不能上網 ,報紙是他惟一的消息渠道 ,這則不經意看到的新聞出現在腦海里,讓他迅速聯系在一起。

劉漢東不敢相信警方的偵破能力,撞毀的汽車是自己的 ,帶血的匕首上有自己的指紋,拒捕逃亡的也是自己,跳進淮江也洗不清 ,綁票加上殺人,妥妥的槍斃死罪 。

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 ,那輛報廢普桑是自己花五千塊從小修車廠買的,黑市交易連身份證也沒出示,大架號無從查證 ,車牌照更是花四百塊買的假貨,警察想從這些線索入手查到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很難,但起碼需要一些時間。

沒人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即便是找到被綁架的小女孩也于事無補 ,因為她很可能沒見過綁匪,或者不清楚綁匪有幾個人,自己難保不被她誤認為是壞人一伙 ,若非這樣,她就不會逃跑。

火車繼續向東行駛,警察們如果不傻 ,一定知道自己扒車逃跑的,車上并不安全,劉漢東瞅了個機會跳了車 ,沿著火車道慢慢往回走,天開始下雨,越下越大 ,天際有閃電劃破夜空,緊跟著是滾雷陣陣,附近有一座涵洞 ,每到晚上躺滿了拾荒者和無家可歸者 ,淋透的劉漢東走過去,在涵洞下找個空位置坐下休息 。

旁邊睡著的老頭爬起來盯著他看,夜幕下眼鏡片閃著幽光 ,劉漢東有些警覺,往后挪了挪,那人問:“受傷了?”

“嗯。 ”劉漢東不想多說話。

“消消毒 。”老頭遞過來一個250毫升裝的二鍋頭白酒 。

劉漢東接了 ,掀起衣服淋在腰部傷口和右手上,酒精的刺激疼得他猛地縮了一下,老頭從自己被子里扯出一坨棉花 ,用打火機點燃,示意他別動,一把按在傷口上 ,很神奇,血竟然止住了。

“謝了,拾荒的?”劉漢東道。

“上訪的 。 ”老頭轉身躺下 ,又睡覺了。

天不亮的時候雨停了 ,劉漢東從涵洞離開,外面道路泥濘難走,他走了很久才搭上一輛進城的私人長途客車 ,花了五塊錢到長途客運站,轉乘公交車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這是一棟六十年代的四層筒子樓 ,劉漢東住在西頭頂層,夏天酷熱難當,廁所是公用的 ,經常堵塞,惟一的好處是房租便宜。

房子里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就兩套換洗衣服 ,一床被褥,被子是劉漢東的媽媽親手套的,他估算警察不會這么快找上門來 ,所以想把自己的東西拿走 。

剛把被子疊好 ,樓道里就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早上八點出頭,樓里不可能來這么多訪客 ,他探頭出來,看見下面樓梯上一群男子魚貫而上,一水的黑T恤 ,板寸頭,金鏈子,一看就是混社會的。

劉漢東直覺這些人是來找自己的 ,筒子樓只有一條樓道無法逃命,他住的這間屋窗戶裝了鑄鐵欄桿出不去,唯一的通道是上天臺 ,順著排水管或者防盜網爬下去,可是出來一看,通往天臺的鐵門掛了一把大號三環鐵鎖 ,此路不通。

混混們已經上來了 ,看見劉漢東之后,慢慢拿出了包在報紙里的長刀和鍍鋅鋼管,一言不發走過來 ,劉漢東后退幾步,從自家門后抄了一把大號扳手猛沖過去,他知道此時不拼命 ,就沒有命可拼了 。

對方沒料到劉漢東這么生猛,連退了幾步,但后面的人還在繼續上 ,領頭的彪形大漢用刀指著劉漢東道:“剁死他!”

劉漢東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幅畫面,自己被砍成一堆殘肢斷體,媽媽在旁邊痛不欲生 ,一瞬間他渾身充滿了力量,瞥一眼樓下,猛然撲過去 ,將那彪形大漢撞向欄桿 ,六十年代的老樓欄桿早已腐朽不堪,在大力撞擊之下斷裂,那人從四樓跌下 ,劉漢東緊跟著他一起躍下,兩個人重重摔在下面水泥地上,有了人肉墊子做緩沖 ,劉漢東依然摔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直響,回頭看去 ,樓上那幫人正狂奔下樓,其中一人從腰間拔出了手槍。

“砰砰”兩響,第一發子彈打在水泥地上濺起一團碎渣 ,第二發子彈打在劉漢東后背上,就感覺被火燙了一下,不很疼。

身下的彪形大漢口鼻滲血 ,紋絲不動 ,劉漢東爬起來就跑,奔到樓前就見遠處兩輛警車疾馳而來,趕緊掉頭跑 ,他搬到這里住的頭兩天在附近轉悠了好幾圈,地形摸得很熟,很快就鉆進了賣雞鴨青菜的早市 ,擺脫了追兵 。

后背中了一槍,現在開始疼了,劉漢東從路邊晾衣架上扯了件衣服披上 ,在人流中穿行,跳下四層樓那一瞬間的勇氣已經消散,現在是深深的后怕和疑惑 ,先前綁匪要殺自己還能想通,今天還窮追不舍就有些難以理解了。

一個小女孩從面前經過,劉漢東忽然醒悟 ,綁匪肯定以為那個肉票被自己藏起來了 ,他們不是來殺自己,而是來找人的。

無端被卷入一場突如其來的案件,劉漢東覺得自己的運氣壞到了極點 ,眼下誰也指望不上,要活命,唯有靠自己 。

他走到一家賣煙酒的小鋪前 ,看到公用電話,想到昨天還沒給媽媽打電話,猶豫片刻 ,他還是打了一個電話,是繼父接的,劉漢東直接掛掉了 。

丟下一塊錢硬幣 ,劉漢東拿了一張淮江晨報直接翻到八版案件聚焦欄目,依然連載著黑車司機殺人案的后續,沒有昨夜案件的任何報道。

晨報案件聚焦欄目的記者平時閑的蛋疼 ,雞毛蒜皮的鄰里糾紛都要報道 ,昨夜這么重大的案件居然不報道,只有兩個可能性,一是警方仍在破案不想擴大影響 ,二是有人把案子捂住了,就像那兩個憑空消失的劫匪一樣,這事兒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

后背刺疼 ,劉漢東伸手摸了一下,子彈隱隱在皮下并未深入,想必是六-四小砸炮的威力太弱 ,流血很少還能堅持,劉漢東決定到昨夜案發現場去看一下,興許能發現蛛絲馬跡 ,還是那句話,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

路邊停著一輛不起眼的奇瑞轎車,車上積滿灰塵 ,起碼一月以上沒人動過 ,劉漢東將鑰匙串握在手里,防盜門的四棱鑰匙尖從手指縫里伸出,走過去一拳打碎車窗玻璃 ,鉆進駕駛座,拿下儀表板下的擋板,扒拉出幾根電線來 ,找出兩根一擦,汽車發動了。

半小時后,劉漢東來到了昨夜案發地點 ,道路上依然車水馬龍,塵土飛揚,挖土機轟鳴著 ,頭戴安全帽的工人來往穿梭,一派繁忙景象,撞毀的普桑早已被拖走 ,現場看不出絲毫發生過車禍的痕跡。

劉漢東把車停在路邊 ,下車觀測現場,他打量著那堆水泥預制板,昨晚后座上想絞殺自己的家伙甩出去 ,臉被鋼筋貫穿,但并沒有當場死亡,想在短時間內救走他幾乎不可能 ,因為貿然拔出會造成二次傷害,除非……把整個預制板抬走,他再次觀察 ,這一堆預制板比其他堆積預制板要少一塊,自己的猜測沒錯,對方具有在短時間內動用工程機械的能力 ,興許這工地上都是他們的人 。

再看周圍情況,現在是夏末,樹木繁茂 ,莊稼茂盛 ,不遠處有一個村莊,人在黑暗恐懼無助的情況下一定會向著光明的方向走,編織袋里的女孩很可能在那村莊里。

劉漢東回到車里 ,正要發動,忽然從后視鏡里看到后座上有個人,急轉身 ,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正盯著他。

是昨晚那個女孩 。

踏破鐵鞋無覓處,要找的人竟然送上門來,劉漢東抑制不住的激動 ,他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你得幫我作證,不是我綁架你的,別害怕 ,我送你去派出所。 ”

女孩一聽派出所三個字,立刻露出驚恐神色,猛搖頭。

劉漢東一腳剎車停下 ,問她:“你家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 ”

女孩依然搖頭 ,看起來焦灼萬分。

“這也不去,那也不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你會不會說話?”劉漢東怒道,這女孩怎么問都不說話 ,真急死個人。

女孩依然搖頭 。

劉漢東明白了,這女孩是個啞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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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公交

劉漢東決定帶女孩去公安局報案,他不信壞人能收買整個公安系統,這十二個小時他水米沒沾牙 ,精神高度緊張,再撐下去恐怕要崩潰。

說出意圖后,女孩點頭表示愿意 ,劉漢東駕著偷來的汽車徑直來到近江市公安局 ,把汽車停好后到來到大門口,被門衛保安攔下,問他們找誰 ,有預約么。

公安局的門不好進,要出示身份證填寫會客單,打電話叫人來接才能進去 ,門口兩個制服保安受門衛大爺節制,這是一位穿著舊式警服的老頭,氣派十足的問劉漢東來找誰 ,干什么,得知要報案后說你該去轄區派出所報案,市局不管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

劉漢東扒掉褂子露出背上的槍傷 ,說我讓人開槍打了,這是涉槍案,還有這個小女孩是被人綁架的 ,這都是大案子 ,我們要找刑警支隊的領導說話。

門衛大爺看看他的后背,嗤之以鼻道:“鋼珠槍打的吧,這算什么槍案。”話雖這樣說 ,他還是接通了內線電話,不大工夫,一個年輕便衣從市局大院里出來接人 ,劉漢東剛要進去,大爺道:“等等,身份證 。 ”

劉漢東拿出身份證押在門口 ,帶著啞巴女孩跟著警察進了大樓,那年輕便衣英俊干練,一身正氣 ,領他們進了會議室,倒了兩杯純凈水,拿了一疊信箋 ,擰開筆帽 ,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微笑著說:“不要緊張,有什么事,慢慢說吧。”

“昨天晚上我在長途汽車站附近拉活兒 ,遇到一個人攔車……”劉漢東將事發經過娓娓道來,包括失蹤的劫匪,開漢蘭達的疑犯 ,以及自己被迫駕駛警車逃跑的事情全都說出,任何細節都沒落下,刑警認真在紙上做著記錄 ,聽他講完,轉向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

女孩搖頭不語。

“她不會說話 。”劉漢東解釋。

刑警問:“你被人綁架了?”

女孩點頭。

刑警又問:“見到綁架你的壞人 ,你能認出來來么? ”

女孩還是點頭 。

刑警嗯了一聲,將記錄紙撕下來拿在手上,道:“你們稍等一下 ,我請領導過來。”說著出門去了 ,會議室的門關上了。

劉漢東長吁了一口氣,終于可以放松了 。

忽然女孩將留在桌子上的信箋拿過來,撕下最上面的一張看了看 ,一把伸到劉漢東鼻子底下 。

劉漢東一愣,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仔細看這張信箋紙 ,上面殘留有第一頁的筆跡壓痕,完全是無規則的涂鴉,那刑警根本就沒認真記錄!

血忽地涌上頭 ,劉漢東站起來去開門,會議室的門被鎖死了,走到窗口 ,窗戶上是焊死的不銹鋼欄桿,下面是市局停車場,一輛黑色漢蘭達正停在車位上 ,車牌號碼正是昨夜狂追劉漢東的那個。

自投羅網 ,劉漢東腦子里跳出這個成語來,興許自己會成為明天淮江晨報法制聚焦的主角,絕不能束手待斃 ,他猛推會議室的實木大門,門鎖的很牢,估計很難撞開 ,即便撞開也會驚動大樓里的人。

啞巴女孩拉一拉他的袖子,指了指天花板 。

劉漢東抬頭一看,心中豁然開朗 ,跳上會議桌,試了幾次,終于打開一塊吊頂石膏板 ,女孩爬上桌子,很默契的讓劉漢東托著自己爬上了天花板,她身軀輕盈纖細 ,不足八十斤 ,很輕松就爬了上去,劉漢東蹲下擦掉桌上的鞋印,一個引體向上 ,也爬了上去。

天花板上各種管道縱橫交錯,大概剛裝修不久,灰塵不多 ,來的時候劉漢東注意到會議室的西側是男洗手間,指了指方向,女孩點點頭 ,朝西側爬了過去,劉漢東跟在后面匍匐前行。

同一樓層的辦公室里,剛才做筆錄的警察正在打電話:“蘊山大隊么 ,我市局小張啊,昨晚上偷你們警車的精神病就在我這里,已經控制住了 ,回頭你們派人來認一下 。”

打完電話 ,正巧幾個女同事走進辦公室,手里捧著局里發的福利勞保用品,小張就和她們搭訕起來 ,聊的眉飛色舞。

走廊西側男洗手間里,兩個警察正靠在窗口抽煙,天花板上 ,劉漢東汗流浹背的等待他們離開,身陷虎穴的滋味驚心動魄,不過對于一名曾經孤身困在西藏雪原上三天之久的戰士來說 ,這僅僅是等待而已,他扭頭看女孩,黑暗中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正靜靜看著自己。

倆警察聊了一會局里的人事安排問題 ,將煙蒂掐滅在窗臺易拉罐改成的煙灰缸里,出門走了,劉漢東聽見洗手間門關閉的聲音 ,悄無聲息地掀起蓋板的一角 ,正要下去,忽然門又開了,一人風風火火進來 ,在小便池前解開褲子放著水,后面緊跟著又進來一人,并排站在小便池前 。

劉漢東小心翼翼的放下石膏裝飾板 ,就在放下的最后一剎那,他發現下面的人正是漢蘭達駕駛員,那個臉上有疤的家伙!

下面傳來對話聲。

“老古 ,回局里也不事先打個招呼,中午我安排。 ”這是先進來的人在說話 。

“來辦點事,中午還得回去 ,再說不是有禁酒令么,新一把剛上任聽說管的挺嚴,咱們晚上再喝。”這是刀疤臉的聲音。

兩人聊著 ,尿完出門走了 。

一陣寂靜 ,走廊里悄無聲息,劉漢東掀開裝飾板,拉著女孩的手把她放下去 ,然后自己也跳了下來,打開洗手間門看了一眼,外面沒人 ,一招手,帶著女孩迅速走防火通道下樓,他們剛進樓道 ,小張就從辦公室出來了,喊了三個同事,來到會議室門口 ,用鑰匙打開門一看,大驚失色,人跑了!

小張和同事趕緊到處尋找 ,刀疤臉走過來問道:“怎么了?”

“哦 ,老古啊,昨晚偷蘊山大隊警車的瘋子來報案,轉眼就不見了 。 ”小張滿臉疑惑道。

老古反應很快:“打電話給門衛 ,別讓他們跑了。 ”

小張猛然醒悟,趕緊跑進辦公室撥打門衛室內線電話 。老古則迅速下樓,森達皮鞋的皮質鞋底在大理石樓梯上敲出一串緊湊的節奏。

公安局大門口 ,門衛大爺將身份證還給劉漢東,正想盤問兩句,電話鈴響了 ,于是擺手打發他們離開,慢條斯理拿起了電話:“喂,門衛室。”

聽筒里傳來急促的話語 ,大爺猛然站起,把桌上的茶杯都打翻了,他沖門口保安喊道:“快攔住那倆人!”

市局門口道路車水馬龍 ,人流頗多 ,哪還有那一男一女的身影 。

一陣急促的喇叭聲,漢蘭達從院子里開出,老古猛按喇叭 ,門衛大爺急忙按下電鈕打開大門,漢蘭達快速駛出,老古降下車窗問道:“王頭 ,人呢? ”

門衛大爺搖頭道:“眨眼的工夫就跑遠了。”

“往哪個方向去的?”

“西邊。 ”

老古一打方向盤,反方向,朝東追了過去 。

保安問門衛大爺:“那誰呀 ,這么牛逼?”

大爺說:“以前干刑警的老古,犯錯誤扒衣服了,聽說現在什么大公司當保安主管 ,混得不錯哩。”

保安們就笑了:“人家也是保安,咱也是保安,差距咋這么大呢。 ”

漢蘭達在大街上疾馳 ,連續超過幾輛車 ,老古眼尖,一眼看到遠處公交站臺上等車的劉漢東和女孩,一踩油門急追過去 。

劉漢東沒有再去開那輛偷來的汽車 ,一來開車目標大容易被追蹤,二來他把車停在市局門口就是想還給失主,他選擇乘坐公交車離開 ,并且故意兜了個圈子,先向西然后背道而馳向東走,520路公交車進站了 ,車上只有幾個背書包的中學生乘客,劉漢東帶著女孩上了車剛坐下,女孩就緊張兮兮的拉他袖子 ,指指后面,劉漢東回頭一看,陰魂不散的漢蘭達追過來了 ,他趕緊大喊:“停車!”

公交車氣動門關閉了 ,墨鏡牛仔短褲打扮的公交車女司機一邊嫻熟的踩離合掛檔踩油門,一邊冷冷道:“不到下一站不能開門。”

路上車很多,漢蘭達很快追了上來 ,想超車攔住520的去路,女司機大怒,轉動方向盤擠壓過去 ,漢蘭達雖然算是體型龐大的SUV,但在公交車面前還是不夠看,老古恨恨一腳剎車減速。

劉漢東想跳車 ,可是又不想拋棄女孩,正左右為難,忽然女孩跌跌撞撞走到駕駛位邊 ,一手拉著欄桿一邊打著手勢,指指漢蘭達,又在自己脖子上做出割喉的手勢 ,楚楚可憐又驚惶失措的樣子讓年輕的女司機同情心泛濫 ,問道:“那黑車追你的? ”

女孩用力的點點頭 。

女司機朗朗道:“坐穩抓牢,看姐姐的車技 。”

公車里五六個中學生乘客是520的常客了,聽到這話頓時興奮起來 ,抓緊了扶手,那副表情就跟坐上了過山車是一樣的。

劉漢東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難不成大公交還要和漢蘭達飚一把不成?突然一股巨大的推背感傳來 ,公交車驟然發力,如同發狂的巨獸一般向前疾馳而去,就看到女司機的馬尾巴辮在前面晃來晃去 ,車上的人如同坐在風浪中的小船里,時而被高高拋起,時而落在低谷 ,時而被離心力甩的差點摔出座位。

大公交發起威來,社會車輛紛紛靠邊,躲之不及 ,很快漢蘭達就被甩在后面 ,老古氣的猛按喇叭,無奈根本沒人讓路 。

“下一站有下的么?”女司機轉動著巨大的方向盤,頭也不回的問道。

沒人應聲。

520在空無一人的站臺前呼嘯而過 ,劉漢東探頭出去看,漢蘭達早已沒了蹤影 。

“再下一站下。 ”劉漢東喊道。

很快下一站到了,下車的時候 ,女孩伸出兩手大拇指沖女司機做出感激的手勢,劉漢東也說了聲謝謝,女司機戴著棒球帽和蛤蟆鏡 ,牛仔熱褲下一雙腿修長有力,她大大咧咧點點頭,駕著520絕塵而去 。

這里是城鄉結合部的一個招手站 ,路邊豎著巨大的房地產廣告牌,畫面上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和精美的北歐風情別墅群,湖面上白帆點點 ,風景秀麗。

一隊渣土車轟鳴著駛過 ,漫天揚塵,劉漢東大聲說:“還沒介紹,我叫劉漢東。 ”

女孩指指廣告牌上的帆船 。

“你叫帆?”劉漢東問。

女孩點頭。

“姓什么?”

女孩比劃了一陣 ,劉漢東沒看明白,道:“就喊你小帆得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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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鐵渣街

白花花的大毒日頭當空照,秋老虎肆虐下的江城酷熱難當,劉漢東指指遠處一片雜亂房屋說:“找個地方歇歇腳 。”說完抬腳就走。

小帆乖乖跟在他身后 ,如同一只溫順的小貓。

這里是近江市的東南角,十年前還是農村田地,近年來城市擴大規模 ,房地產業大發展,農田變成了小區,原來的村莊變成了亂搭亂建藏污納垢的城中村 ,到處是出租屋和洗頭房 ,路燈桿上貼滿野廣告,空中電線交織如同亂麻 。

劉漢東迫切需要一個地方休整,給手機充電 ,給傷口換紗布,氣候炎熱傷口很容易感染,必須進行處理。

路邊的牌子顯示 ,這條街叫鐵渣街,道路兩側有很多家生產防盜門窗的作坊,電鋸聲不斷 ,電焊光閃爍,油漆味熏人,洗頭房里的失足婦女蹲在門口刷牙洗臉 ,樓上陽臺曬著各色衣物,公共廁所門口流淌著污水,光屁股的小孩和癩皮狗滿街亂跑。

街上有房出租的廣告比比皆是 ,劉漢東選了一個標價最便宜的 ,走進路邊巷子,一扇鐵門內外釘著門牌號碼,鐵渣街一百零八號 ,還有一塊派出所頒發的出租屋許可證,院子里遮陽棚下是麻將桌,四個中老年婦女正在搓麻 ,一個戴眼鏡學生模樣的矮胖子正在交涉,他要租一間帶網線的房子,包租婆坐在牌桌南風口 ,嘴里叼著煙,一邊摸牌一邊道:“二百一個月,最低價了 。”

學生道:“包水電么?網絡是網通還是電信?這地址能收快遞么? ”

包租婆打出一張東風 ,鄙夷道:“二百你還唧唧歪歪個啥,愿意租就租,嫌貴就再去看看。”

學生沉默了一下 ,說我租。

包租婆丟給他一把鑰匙 ,看了看劉漢東和小帆,眼中略有疑惑,劉漢東身高一米八二 ,體格彪悍,面部線條刀砍斧削一般硬朗,小帆身高不足一米六 ,小巧玲瓏我見猶憐,兩人對比非常強烈,不過包租婆顯然對牌局更感興趣 ,隨口問道:“租房么?”

“租 。 ”劉漢東說。

“租多少錢一月的?”包租婆杠了一張牌。

“租最便宜的 。”劉漢東身上沒多少錢了。

“杠后開花,胡了,給錢給錢。 ”包租婆贏了一局大的 ,心情大好,一邊收錢一邊道:“最便宜的是頂層,九個平方 ,有水有電 ,算你八十塊一個月 。”

“租了 。”劉漢東沒猶豫。

包租婆從腰里摸出一把鑰匙給他,鑰匙上貼著寫數字的膠布,那是房間號。

“我身份證丟了…… ”劉漢東說 。

“不用身份證 ,付三押一。 ”包租婆收了一把零錢,蘸著唾沫一張張點數。

“租不了那么久 。”劉漢東說,其實是他身上錢太少 ,付出去四個月的房租三百二之后,吃飯的錢都沒了。

“最低租一個月,付一押一 ,每月一百六。”包租婆眼睛都不眨 。

劉漢東沒轍,掏出三百五十元遞給包租婆,這是他身上全部的錢了。

包租婆找給他三張十塊的 ,繼續打麻將。

這個院子是農村宅基地上蓋的樓房,原來兩層,后來又加蓋了兩層 ,共分成二十幾個房間 ,沒有廁所,自來水在院子里,劉漢東租的房間在最頂層 ,屋里熱浪滾滾,只有簡單家具,床上鋪著涼席 ,毛巾被上污漬斑斑,墻上糊著報紙,一張陳年海報上F4正對他倆微笑 。

劉漢東肚子咕咕叫 ,他問小帆:“吃飯沒? ”

小帆搖頭。

“吃飯去。”劉漢東說 。

鐵渣街上有很多家小飯鋪,大多骯臟油膩,桌椅擺在外面 ,大師傅叼著煙顛著炒勺,蒼蠅亂飛垃圾遍地,劉漢東倒不在乎這個 ,不過現在物價飛漲 ,三十塊錢不敢進飯鋪,只能下米線攤子 。

找了一家米線涼皮攤子,劉漢東點了一份大碗米線 ,外加兩個燒餅,小帆看了半天才點了一份小碗涼皮,坐下等飯的時候 ,先前租房的矮個眼鏡男生也來了,點了一份米線,從背包里拿出心相印的紙巾 ,很講究的擦拭著座椅,在茶杯里倒了點水,刷了刷潑了出去。

水潑在路中央 ,濺濕了一個路人的褲子,那人一臉橫肉脖子上掛著黃色的金屬鏈子,走路橫行如同螃蟹 ,褲腳沾了水 ,頓時大怒,走過來削了一下眼鏡男生的后腦勺,怒喝道:“操你媽的 ,不長眼么?”

眼鏡男生面露懼色,忙不迭的說對不起,拿出紙巾要幫他擦 ,橫肉男指著自己的安踏運動褲道:“牌子,賠得起么你。 ”

劉漢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最見不得恃強凌弱 。

“欺負我弟弟是吧 ,你幾個意思?”劉漢東眼神凌厲,人高馬大,滿臉邪火 ,橫肉男知難而退,悻悻道:“下回長點眼。”夾著夢特嬌的手包罵罵咧咧走了。

“謝了,咱還是鄰居呢 。 ”眼鏡男生道 ,瞥了一眼小帆 ,忽然熱情起來“我叫朱小強,你們是?”

“叫我東哥好了,這是我妹妹小帆。”劉漢東自我介紹道 ,他記得朱小強租房子強調要有網線,那么他肯定有電腦,借用一下應該沒問題 ,因為現在網吧都要實名登記,和警方聯網的,劉漢東的身份證一出示 ,恐怕警察立馬就到。

“小帆,這名字很有詩意啊 。 ”朱小強道,向小帆投去善意的一笑。

小帆乖巧的抿嘴一笑 ,劉漢東注意到朱小強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小帆雖然只是未成年蘿莉,但皮膚晶瑩剔透吹彈可破 ,秀發順滑光潔 ,對于宅男來說殺傷力極大。

米線和涼皮端了上來,三人匆匆吃了飯,劉漢東將一大碗米線吃了個干干凈凈 ,小帆卻只吃了一半涼皮,飯量比貓還小 。

吃完飯后付了帳,劉漢東還剩下二十塊錢 ,他需要買一些藥物,一個手機電池萬能充,外加紙筆 ,鐵渣街上賣性保健用品的商店比比皆是,真正的藥店卻找不到,走了很遠才找到私營藥房買了一小瓶醫用酒精 ,一瓶碘酒,一盒創可貼,一把小鑷子 ,這些就花了十八塊錢 ,只剩下兩塊錢買了一個學生練習簿和一支筆。

回到鐵渣街108號的出租屋里,劉漢東把襯衫脫掉,露出一身古銅色的健碩肌肉來 ,身上各種傷疤觸目驚心,小帆不像普通女孩子那樣膽小,眨著眼睛歪著頭 ,靜靜看著劉漢東。

劉漢東對著衣柜上斑駁陳舊的鏡子,手拿酒精和鑷子,準備將后背上嵌著的鋼珠取出 ,可是畢竟有些不得勁,夾了兩次沒成功 。

一只柔軟的小手將鑷子接了過去,小帆小心翼翼的將一枚帶血的鋼珠從劉漢東后背肉里夾了出來 ,然后用酒精清洗了傷口,貼上了創可貼 。

劉漢東打量著這枚鋼珠,尺寸較大 ,不是使用二氧化碳氣體的狼狗彈藥 ,很可能是土造火藥槍發射出來的,得虧自己皮糙肉厚,要是打中要害 ,也夠喝一壺的。

背上子彈被取出,劉漢東輕快了不少,他拿出紙筆開始和小帆交流。

“你家住在哪里 ,父母電話號碼多少?”劉漢東問 。

小帆捏著圓珠筆在簿子上寫字,字跡娟秀宛如其人,她寫自己家住在溫泉鎮尚風尚水別墅 ,爸爸在美國,暫時聯系不上。

原來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啊,劉漢東恍然大悟 ,溫泉鎮上住的可都是富人,尚風尚水別墅更是本市最豪華的別墅區,家家戶戶都有溫泉浴室和地下游泳池 ,冬天用的是地下熱力采暖 ,這丫頭家有錢,綁匪一定是奔著錢去的。

”怎么就聯系不上了?電話號碼你有么,我幫你打 ,還有電子郵箱,我找樓下的伙計幫你給你爸發信 。 ”劉漢東道。

小帆飛快寫道:爸重病手術,他身邊的人不可靠。

劉漢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媽的,這事兒還挺復雜的 。

“你媽媽呢? ”劉漢東問了這句話就后悔了,因為小帆眼圈紅了 ,丫頭的媽媽肯定不在人世了。

“對不起,咱們說別的,你知道是誰綁架你么?”劉漢東趕緊岔開話題。

小帆搖搖頭 。

“你認識哪輛黑色漢蘭達車么 ,還有開車的刀疤臉,人家都喊他老古,高個子 ,很瘦 ,可能是警察。”劉漢東比劃著說道。

小帆再次搖搖頭 。

“那你有沒有其他親戚,我送你過去,你也看到了 ,我就一開黑車的,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搞不好還被警察通緝 ,根本保護不了你 。 ”劉漢東說。

小帆看著他,眼睛里蕩漾著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別來這套 ,我差點死了你知不知道,這趟渾水太深了,我還想要命呢 ,趕緊告訴我你家親戚地址,我送你走 。”劉漢東可不是樓下宅男,他急著想把這個燙手山芋送出去。

小帆緊咬著嘴唇 ,忍著不哭。

劉漢東從褲袋里掏出一包揉皺的香煙 ,點燃一支出去站在陽臺上抽著,心煩意亂,小帆是挺可憐的 ,可是誰來可憐自己,無端被卷入殺人綁架案件,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 ,對方有錢有勢,還和警方勾結,自己一介匹夫根本無力抗衡 ,搞不好就成了替罪羊,不是槍斃就是死緩,妥妥的 ,還沒處說理去 。

小帆家雖然有錢,但父親重病手術,身邊連個信賴的人都沒有 ,也屬于弱勢一方 ,指不定外面光鮮,內里背負巨債,還不如自己光棍漢一條來去匆匆了無牽掛呢。

劉漢東胡思亂想 ,腦子里天馬行空,忽然一個嬌柔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是樓下的租客 ,一個二十來歲的長發嫵媚女子,穿著小吊帶露出深深的事業線。

“帥哥,新搬來的?幫我拿一下衣服 ,被風吹上去了 。”女子嬌滴滴道。

陽臺欄桿上掛著一條粉紅色的小褲褲,鐵渣街上的風真邪門,人家都往下掉衣服 ,這里居然是往上飄,劉漢東提起來丟下去,女子接了 ,說:“謝謝 ,我叫小麗,帥哥你怎么稱呼? ”

“我叫大東。”劉漢東敷衍道 。

“東哥,有空到我屋里來玩撒。”小麗笑道 ,貪婪打量著劉漢東古銅色的皮膚和線條清晰的六塊腹肌。

小麗被嘻嘻哈哈的室友拉了回去,一陣竊竊私語,然后是肆無忌憚的蕩笑 ,住在下面的鄰居,八成是倆失足婦女 。

劉漢東掐滅煙回到屋里,小帆已經走了 ,桌子上攤開作業本,上面寫了兩個大字: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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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乖巧的丫頭

小帆不辭而別,這個不會說話的女孩外柔內剛,很有性格。

劉漢東立刻下樓 ,匆匆下到三樓的時候 ,小麗正好從屋里出來,一臉驚喜道:“東哥你來了。 ”劉漢東點點頭,徑直下樓 ,小麗趴在陽臺上喊道:“東哥,你干什么去?”喊聲驚動了樓下正在整理網線和路由器的朱小強,抬起頭來扶一扶鼻梁上滑落的高度近視鏡 ,就看到劉漢東風一般沖了出去 。

劉漢東赤著上身來到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哪還有小帆的身影。

他抬手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小帆一個身無分文手無縛雞之力的孤女,面對的是兇殘陰險的殺人綁架罪犯 ,此時肯定在滿城搜捕,現在把她推出去,自己還配當個男人么。

一支煙的工夫 ,再快也跑不到哪兒去 ,劉漢東朝北追去,因為這個方向是進城的,追出去五百米 ,依然沒找到小帆,興許是方向搞錯了,鐵渣街四通八達 ,小帆不熟悉地形,朝任何方向走都是有可能的,劉漢東換個方向繼續找 ,在外面足足繞了一大圈,依然一無所獲,心中懊惱自責不已 ,慢慢走回了出租屋 。

一進院子,就看到小帆和一幫婦女站在水槽旁洗衣服,她雖然不會說話 ,但用手勢和別人交流的很順暢。

劉漢東如釋重負 ,又有點生氣,小丫頭并沒有不辭而別,而是和群眾打成一片 ,洗衣服去了,白費自己瞎跑一大圈。

小帆全身上下的衣服鞋子都換了,現在穿的是人造棉的睡衣褲 ,上面印著灰太狼和喜洋洋,腳下是一雙水晶拖鞋,原來穿的t恤和牛仔褲都洗了 ,掛在晾衣架上,她也看到了劉漢東,表功一樣舉起塑料盆里正在洗的衣服 ,是劉漢東的襯衫 。

“她大兄弟,把褲子脫了給你洗洗,連個換洗衣服都沒有 ,真造孽。”一個婦女說道。

劉漢東臉上一紅 ,連說謝謝不用 。

婦女回屋,拿出來兩件沙灘褲和背心,丟過來道:“先拿去穿 ,有錢再給姐。 ”

這婦女是在街上擺服裝攤的,這些衣服雖然都是山寨貨色,但質量還算不錯 ,劉漢東道聲謝,拿了衣服上樓換了,原先穿的牛仔褲沾滿灰塵污漬油漬 ,硬的象鐵,拿下來之后,小帆想洗 ,根本搓不動,還是剛才那個婦女搶了過去,丟在自己盆里 ,一邊防水沖一邊說:“丫頭 ,你哥真邋遢,這褲子有年頭沒洗了。”

遮陽棚下,麻將桌旁 ,包租婆扭頭吼了一嗓子:“節約用水啊 。”

大家嘻嘻哈哈,繼續洗衣服 。

劉漢東撓撓頭,覺得自己無事可做 ,忽然想到手機一直沒開機呢,便上二樓問朱小強:“你有萬能充么? ”

朱小強說有,劉漢東便上樓將自己的諾基亞1110拿下來 ,取下電池充電,朱小強不禁鄙夷道:“什么年代了還用1110,不如辦一個5230了 ,便宜又實用,性價比絕對高。 ”說著拿出自己的5230來顯擺著。

劉漢東道:“哦,5230么 ,不是那啥專用機么?”

朱小強笑了:“吊絲專用機是吧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是吊絲,我為自己代言……”

忽然擺在桌子上的神舟筆記本電腦右下方閃動起來 ,是一個QQ頭像,朱小強忽然興奮起來,撲過去顫抖著打開 ,不禁大失所望,對話框里是自動回復:洗澡去了,有事請留言 。

朱小強悵然若失 ,打出一行字來:“你最近感冒了,多喝熱水早點睡,別熬夜。 ”

又是自動回復 ,相同的話。

劉漢東道:“小強,我能借你電腦查點資料么?”

朱小強忙關上對話框,說可以 ,你想查什么 ,我幫你 。”說著打開了百度搜索欄。

劉漢東卻坐到了電腦前,先搜索了一個技術論壇,進去瀏覽一番 ,下載了幾個軟件,朱小強想抗議,但想想還是忍住了 ,心說待會兒自己刪除就是,不礙事。

然后劉漢東上的是本地交管信息網,只見他眼睛盯著屏幕 ,雙手噼里啪啦一陣敲,網頁進入奇怪的界面,大串字符流水一般滾過 ,朱小強目瞪口呆:“你你你,你是黑客 。 ”

“我上大學的時候是計算機系。”劉漢東說。

“哪所大學?”朱小強很感興趣,因為他也是一名大學畢業生 ,就出自附近的近江市交通運輸職業技術學院 。

“江大。 ”劉漢東道 ,兩手依然在鍵盤上敲擊,他通過負責交管網維護的金盾技術咨詢公司,進入了交管系統數據庫 ,查找著漢蘭達的注冊資料。

朱小強有些失落,江東大學是百年名校,211和985都名列其中 ,比自己上的這種高中大專連讀的垃圾五類學校不知道強出多少倍來 。

“那你怎么住這兒?”朱小強很不解,江大畢業生都是香餑餑,各單位搶著要 ,怎會淪落到住鐵渣街出租屋的境地 。

“我沒畢業,大一下學期就參軍了。”劉漢東簡短回答,他已經查到了想找的資料 ,那輛漢蘭達的注冊單位是世峰集團,這是一家集房地產開發,餐飲娛樂、物業管理于一體的大型企業 ,在近江市乃至整個江東省的房地產業都占有一席之地。

再搜索溫泉路拓寬工程 ,承建單位正是世峰集團下屬的建筑公司,這下對上了,兩名重傷昏迷的劫匪肯定是被世峰集團的人救走了 ,那個頭部被鋼筋貫穿的傷者,應該是送往最近的醫院救治,這是一條線索 。

劉漢東又進了世峰集團的網站 ,這種企業網站基本不設防,順利進入人力資源部的數據庫,查找姓古的職員 ,只有一個姓古的叫古長軍,是集團公司保全部部長,年齡四十二歲 ,也對得上。

真相呼之欲出,世峰集團的保安部長古長軍,出于職業需要和警方熟識 ,是他實施這次綁架 ,或許幕后還有別人,或許不單是為了勒索錢財,但這些都不是劉漢東需要進一步調查的 ,況且他也沒這個能力,這些是警察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是通知小帆的家人,劉漢東沖院子里喊:“小帆 ,過來 。 ”

正在幫人家洗衣服的小帆走了過來,劉漢東先問她知道世峰集團么,小帆茫然搖頭 ,劉漢東這才把電腦前的座位讓給她道:“給你爸寫封信吧,他會看到的。”

小帆想了想,咬著嘴唇坐到電腦前 ,打開GMAIL郵箱開始寫信。

劉漢東和朱小強聊起來:“兄弟,你做什么的?”

“我剛畢業,還沒找到工作 。 ”朱小強道。

“學什么專業的? ”

“國際貿易。”

“聽起來很厲害 。”劉漢東瞥了一眼小帆 ,丫頭敲打著鍵盤 ,打出來的都是英文。

“瞎混,破大專出來的,找不著工作 ,東哥你是做什么的? ”朱小強問道。

“我沒工作 。”劉漢東道,想到自己身上一毛錢沒有,晚飯還沒著落 ,便道:“小強,借我點錢,回頭還你 。”

朱小強面露難色 ,他窮學生一枚,家里也不富裕,身上就五百塊錢 ,還另有重要用途,可是又不好意思拒絕,好在劉漢東察言觀色 ,看他這副便秘一般的表情 ,也就不強求了。

“算了,我出去看看,小帆你在這兒玩 ,你別亂跑。 ”劉漢東穿著背心就出了門,在鐵渣街上轉悠,想干點零活賺點錢吃飯 。

工作機會還是不少的 ,有招貨車司機的,有招熟練技工的,但都不能立刻拿到錢 ,劉漢東轉了幾個小時毫無收獲,悻悻回來了。

朱小強坐在電腦前打DOTA,忙的不亦樂乎 ,小帆不在這兒,上頂樓一看,也沒有人 ,回到二樓問朱小強 ,回答說跟鄰居張大姐出去了。

張大姐就是借衣服的那位熱心人,她的攤子擺在鐵渣街上,劉漢東走過去的時候 ,她們已經收攤了,小帆推著車子聽張大姐說說笑笑,自己只抿著嘴笑 ,見了劉漢東便掏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展示給他看 。

張大姐笑道:“別看你妹子不會說話,往那兒一站,我這生意蹭蹭的 ,一下午賣了五百多塊錢,趕以前一星期的量了,這是大姐給她的工資 ,你當哥哥的可不能拿去吸煙喝酒,別跟俺家那口子一樣,整天就知道喝酒賭錢。”

劉漢東撓撓頭 ,心說這哪跟哪啊 ,老子無辜中槍。

小帆笑的很燦爛,瞇起眼睛,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小牙齒 。

已經是傍晚時分 ,張大姐兩口子帶著孩子住在二樓,孩子上小學,她又做生意又做飯洗衣服 ,還要接孩子放學,根本忙不過來。

出租屋不通煤氣管道,做飯用的是電磁爐 ,小帆指著案板菜刀炒鍋,表示自己可以幫著做飯,張大姐欣喜萬分 ,給小丫頭指明油鹽醬醋的位置,匆匆接孩子去了。

小帆廚藝很好,手腳麻利 ,做事井井有條 ,看切菜的動作就知道練過,煎炒烹炸樣樣精通,火候掌握的很好 ,炒出的青菜碧綠噴香,肉絲嫩滑可口,還拌了一碗黃瓜涼皮 ,放上蒜泥,淋了一些香油,等張大姐回來 ,一桌飯菜已經就緒 。

張大姐嘖嘖連聲,她兒子把書包一放跑到飯桌前,拿起筷子就吃 ,還說媽媽你今天做的菜真好吃。

“是你小帆姐姐做的。”張大姐樂呵呵道 。

小帆解下圍裙,指指樓上表示要走,張大姐一把拉住她 ,按在飯桌前說:“一起吃 。 ”想想又沖樓上喊道:“大東 ,下來吃飯。”

劉漢東正在天臺上給媽媽打電話,手機充好電開了機就接到一條信息,是媽媽用繼父手機發來的 ,讓他打電話回家。

劉漢東的老家在江北市,他的親生父親八十年代死在云南前線,小的時候 ,每年媽媽都帶劉漢東去麻栗坡烈士陵園祭掃,后來媽媽又找了一個男人,是個退伍軍人 ,劉漢東不喜歡他,和繼父基本不說話 。

媽媽在電話里說,有人打電話找你 ,兒子你惹什么禍了?

劉漢東心里一緊,知道警察根據身份證號查到了自己老家,興許這個手機號碼也被監控了 ,他忙說我沒事 ,媽你別擔心我,就這樣先掛了。

掛斷電話,摳下電池 ,又把SIM卡取下,劉漢東才放心,這時聽到下面有人喊自己 ,下去一看,碗筷已經擺好了,張大姐笑瞇瞇說:“這都是你妹妹做的菜哦 ,今天做的米飯有點多,大東你多吃點,喝啤酒么 ,大姐給你買去。”

劉漢東忙說不用,謝謝大姐,端起碗來吃飯 ,疑惑的看了小帆一眼 ,這丫頭不像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倒像是小保姆出身啊 。

吃完飯,小帆又搶著刷鍋洗碗 ,此時朱小強也吃完泡面出來了,夕陽西下,鐵渣街上的洗頭房都亮起了霓虹燈 ,十元休閑,溫州發廊的燈箱在夜色下閃爍,鐵渣街進入了黑夜模式。

晚上如何睡覺 ,這是一個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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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老警出更

不但睡覺成問題 ,洗澡也是一個難題,出租屋條件有限,沒衛生間 ,更沒有浴室 ,好在張大姐熱心幫忙,燒了熱水,借出自家的屋子給小帆洗澡 ,還特地把窗簾都拉上,生怕被人窺視 。

“這條街上壞人可多了,整天丟東西 ,還有偷看女人洗澡的流氓。 ”張大姐這樣說。

天黑了,住在鐵渣街108號的租客們陸續回來,電燈一盞盞亮了起來 ,張大姐的丈夫開著一輛殘疾人車最先回來,將車鎖在門口電線桿上,一瘸一拐上了二樓 ,很快屋里就傳出爭吵聲和砸東西的聲音,瘸子怒氣沖沖出來,開著殘的揚長而去 ,張大姐坐在門口哭天抹地:“殺千刀的 ,就知道賭,家里有倆錢都讓你糟蹋了,王志剛你咋不出門讓車撞死的 。”

鄰居們端著飯碗在陽臺上看熱鬧 ,包租婆家的老公提著鳥籠子回來了,一身拷綢中式褲褂打扮,優哉游哉 ,站在院子里勸道:“張大姐你別說這話,真撞死了孩子就沒爹了。”

“給我死進屋來,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包租婆揪著老公的耳朵把他拖進去 。

包租婆家的女兒也回來了 ,吊帶熱褲,濃妝艷抹,把書包往家里一扔 ,說媽我出去玩了,頭也不回的走了,包租婆大罵道:“死出去別回來 ,還像個學生樣么 。 ”

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 ,三樓兩戶人家吵了起來,天井中充斥著污言穢語,大家習以為常 ,權當聽不見。

202屋里,朱小強戴著耳機打DOTA,仿佛與世界隔絕。

四樓 ,劉漢東把房間和床鋪讓給小帆住,自己在天臺上打地鋪,城市到處都在蓋樓和修路 ,滿天霧霾,看不見星星,劉漢東沉沉睡去 。

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 ,忽然一聲尖叫劃破夜空,沉寂的院子里紛紛亮起燈,只見包租婆的女兒從一樓房間里跑出來 ,身上裹了條浴巾 ,大聲喊道:“抓流氓!有人偷看我洗澡!”

一個健碩的男青年拎著鐵棍從屋里出來,殺氣騰騰的跑出去抓流氓,這人是包租婆的大兒子。

恰好此時王志剛也開著殘的回來了 ,徑直上樓找張大姐要錢回去翻本,張大姐和他打了起來,劉漢東被吵醒 ,趴在陽臺上看熱鬧,小帆走過來,輕輕搖一搖他的胳膊 ,眼神中有央求的意思。

劉漢東二話不說,立刻下樓,正看到王志剛揮起拳頭 ,他上前一把按住王志剛,拎著他的衣領子將其推在墻上,王志剛滿嘴酒氣的嚷道:“臭娘們 ,你行 ,找人打我,我報警!”

張大姐也拿出了手機道:“報警就報警! ”

下面也亂成了一鍋粥,偷看洗澡的流氓被抓到了 ,被男青年揍了個半死,包租婆撥通了110,喊警察來提人 。

202屋里 ,朱小強依然在電腦前目不轉睛的奮戰著,全然沒發現自己的諾基亞5230已經不見了。

……

花火派出所,值班室里 ,片警馬國慶坐在辦公桌前,萬念俱灰,他手上有一張胃癌晚期診斷書 ,當了半輩子警察,沒立過功,沒受過處分 ,老好人一個 ,為啥老天爺這么不開眼。

馬國慶的老婆在公交公司當售票員,已經退休,唯一的女兒馬凌也在公交系統當司機 ,自己一走,她們母女倆可怎么辦啊 。

電話鈴突然響起,110指揮中心調度花火派出所到鐵渣街出警 ,有一起治安案件和一起家庭糾紛。

雖然肩膀上扛著兩杠兩花,但馬國慶沒有行政職務,只是一線警員 ,他嘆口氣,將診斷書疊起來塞進警服口袋,帶著兩名協警 ,開著破舊的桑塔納警車出去了,沒有鳴警笛,閃著警燈一路來到鐵渣街108號。

作為片警 ,馬國慶對鐵渣街上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無比 ,這條街上住了幾千人,大多是外來務工人員,因為地處城鄉結合部 ,情況非常復雜,是犯罪多發地區,賣淫嫖娼賭博吸毒打架案件層出不窮 ,派出所精力有限,根本管不過來,每回遇到打群架的 ,馬國慶都會繞著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這一行干久了 ,見的事情多了,早年的一腔熱血早就變得比三九天的淮江水還冷 。

今夜的案子不復雜,一個附近建筑工地上的農民工偷窺居民洗澡 ,馬國慶很理解這些一年回不了幾次家的民工 ,性壓抑,性饑渴,又舍不得錢去洗頭房 ,不免做出這種事情,嫌疑人已經被居民打得半死了,讓協警銬起來拎到車里就是。

還有一起家庭糾紛稍微復雜一點 ,張大姐拉著馬警官的袖子哭訴說丈夫不但不管她們母子死活,還經常拿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賭博,就在街上的游戲機房里玩賭博機 ,讓馬警官趕緊把賭博機抄了。

馬國慶苦笑,賭博機是社會上的大哥們賺錢的玩意兒,背后還有人罩著 ,今天抄,明天就放回去,自己一個小小民警管什么用 。

他勸了張大姐幾句 ,又批評教育了王志剛 。

王志剛借酒發瘋 ,但見了警察就老實了,承認了錯誤保證不再賭博,這事兒也就解決了。

馬國慶照例詢問包租婆 ,家里有沒有住進新房客,包租婆說新租出去兩間屋,二樓是附近的學生租的 ,四樓是兄妹倆。

“馬警官您放心,我可是咱街道的治安積極分子,什么樣的壞人我一搭眼就能看出來 ,絕對沒問題 。”包租婆拍著胸脯保證道。

“身份證登記了么?”馬國慶問。

“登記了,忘了扔哪兒去了,我這記性 。 ”包租婆拍拍腦袋。

“我上去看看。”馬國慶打著水手電上了樓 。

202 ,朱小強摘下耳機,惶恐不安的看著上門的警察,自己電腦里上百G的東瀛歐美愛情動作片萬一被查出 ,那可是勞教的大罪。

警察查驗了朱小強的身份證 ,沒說什么,繼續上樓。

三樓住著在美容院工作的小麗和小紅,今天很幸運 ,她們沒帶客人回來過夜,不然被警察查到不是勞教就是罰款 。

四樓是新來的租客,包租婆敲開門 ,站在屋里的只有穿著睡衣的小帆,她以手勢告訴警察,自己沒帶身份證。

馬國慶皺起眉頭 ,問和你同住的男的呢?其實他已經看到天臺上的地鋪,這男的肯定發現警察檢查,躲出去了。

這時 ,跟上來看熱鬧的張大姐說話了,喋喋不休說大東和小帆都是好人,熱心又善良 ,丫頭還幫自己做飯來著 ,馬國慶暫時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不愿意多事,正好對講機里又在呼叫他去處理一起交通事故引發的治安糾紛 ,便囑咐包租婆明天去派出所備案,就下樓去了 。

警車開走了,劉漢東依然沒有出現 。

劉漢東去尋找目擊證人了 ,第一站就是溫泉路拓寬工地,渣土車都是夜間運送的,哪輛目睹自己車禍的渣土車牌照劉漢東牢記于心 ,很容易就找到了司機。

一幫膀大腰圓面目粗野的渣土車司機正聚在一起抽煙吹牛,劉漢東走過去道明來意,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瞪著他說:“是我的車 ,咋了?”

劉漢東說:“現在警察要找我麻煩,你得幫我證明嗎,把你看見的告訴警察。 ”

司機道:“沒錯 ,我是看見你車頭前躺著一個人 ,頭都讓鋼筋扎穿了,副駕上也倒了一個,可我憑啥幫你作證 ,我整天開車忙的要死,耽誤我一小時,起碼少收入上千塊 ,你得給我誤工費 。”

其他司機也跟著起哄,說最少給一千塊誤工費。

劉漢東捏住了拳頭。

司機狡黠道:“不讓你白給,我知道傷員送到哪去了 。”

劉漢東忙問哪里 ,司機搖頭:“拿錢說話。 ”

劉漢東說你等著,我會籌錢來的,轉身離去。走遠了才拿出諾基亞5230 ,調出錄音功能,重聽了剛才司機的一番話 。

這也是證據,劉漢東自言自語道。

……

美國 ,田納西州孟菲斯 ,衛理公會大學醫院移植研究所,來自中國的癌癥病人夏青石在這里進行肝移植手術,他住在ICU病房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助理負責日常起居照顧,另有一個五人組成的團隊負責后勤工作。

孟菲斯警察局的一名警官來到醫院,要求會見夏青石 ,女助理接待了他,以流利的英語進行交流,說夏先生目前的健康狀況不適宜會客 ,我是他的高級助理安娜,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說 。

警官告訴安娜,他們接到一封來自中國的電子郵件 ,發信人自稱夏青石的女兒,此刻面臨綁架以及殺害的危險,委托他們通知其父。

“你知道 ,這種離奇的事情不經常有 ,作為警察遇到越洋求助信,我還是頭一次。”警官道 。

“謝謝,我會告知夏先生 ,并且做出相應處理 。”安娜說道。

“對不起,我必須親自和夏先生說話,這是他女兒要求的。 ”警官依然堅持 。

“恐怕不行 ,夏先生剛剛進行完手術,還沒有蘇醒。 ”安娜一攤手。

警官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便不再堅持 ,道:“那就請你轉達吧,我會再來的 。”

安娜送警察出門,轉身回到病房 ,穿上無菌罩衣進到ICU,夏青石的換肝手術非常成功,正躺在病床上休息 ,這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國男子 ,面龐消瘦無比,從面部線條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候是個美男子。

“青石,你感覺怎么樣?家里一切都好 ,不用掛念。”安娜說 。

夏青石虛弱的點點頭。

安娜從ICU出來,拿起電話撥通了086開頭的中國越洋長途,道:“我是安馨 ,立刻給我找近江最好的私家偵探,要那種當過刑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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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刑警的覺醒

天蒙蒙亮,馬國慶的胃部巨疼,他坐在椅子上 ,用茶杯頂著胃部,冷汗直流,昨晚一夜沒睡 ,從鐵渣街出來又去處理了一件案子 ,寶馬司機醉駕被扣還辱罵交警,猖狂到連老好人馬國慶都看不下去,直接把人拷了 ,關進了拘留室 。

六點多的時候,所領導來了,將醉駕司機釋放 ,理由是抓錯人了,司機另有其人,而且已經投案自首。

醉駕司機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 ,愛馬仕的腰帶扣閃著金光,他大搖大擺走出拘留室,沖馬國慶比出中指。

這種事馬國慶見得多了 ,醉駕司機肯定是有背景的,所領導肯定也是受到上面的巨大壓力,若在平時他肯定就忍了 ,但想到口袋里的癌癥診斷書 ,馬國慶的膽氣忽然大了起來,一把將醉駕者推回拘留室,喝道:“別以為找人頂罪就能逃脫制裁 。”

醉駕司機暴怒:“麻痹的你再動我一下試試 ,弄不死你!”

馬國慶揮拳就打 。

副所長趕緊拉住他:“老馬,別沖動,你跟我來 ,有事和你說。 ”連拉帶拖將馬國慶拉到一邊,低聲道:“你就別管了,交警那邊都壓住了 ,這人來頭不小,咱惹不起的。”

馬國慶氣憤難平道:“還有沒有法律了 。”

副所長說:“頭頂三尺有神明,老天爺都看著呢 ,對了老馬我和你說個事,這次所里綜合考評,你的分數最低…… ”

馬國慶頹然坐在椅子上 ,副所長什么時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兢兢業業干了半輩子警察,臨了居然綜合考評不合格,老天爺到底長不長眼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事。

醉駕者還是被放走了,一輛豪華賓利接走了他,馬國慶掏出診斷書看了看 ,從警時的誓言在耳畔響起,他流淚了。

“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老好人 ,不得罪這個不得罪那個,同期入警的都當上支隊長了,我還是一線民警 ,為啥,有良心,沒膽量 ,既然是快死的人了 ,我還有啥可怕的 。”

馬國慶打定了主意,決不讓這醉駕司機好過,哪怕官司打到政法委也在所不惜。

同事們陸續來上班 ,指導員在會議室進行協查通報,說最近發生一起綁架裹挾案,受害者身份很特殊 ,是本省最大的納稅企業,青石高科董事局主席夏青石的獨生女兒舒帆,被一個叫劉漢東的無業青年綁架了 ,咱們花火派出所轄區內外來人口密集,很可能是犯罪分子藏身之所,大家巡邏的時候注意點。

馬國慶在門口聽到了這些話 ,心中不禁生疑,昨夜鐵渣街108號查暫住人口,不就有這么兩個人 ,男的叫大東 ,女的叫小帆,很符合通報標準么 。

指導員繼續道:“劉漢東當過兵,身體素質很好 ,前天晚上還搶過交警的車,此人相當危險,受害者十四歲 ,有精神疾病,很可能犯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即對罪犯產生依賴心理 ,這一點要尤其重視,不能麻痹大意。”

同事們都做著記錄,紛紛嘀咕 ,青石高科幾百億的產值,這回綁匪肯定要勒索個巨額數字。

馬國慶回到辦公室,上了公安內網查找劉漢東的數據 ,男 ,江北籍貫,二十七歲,身高一米八二 ,曾有八年服役記錄,榮立過三等功,也受過紀律處分 。

再看舒帆的檔案 ,因為沒滿十六歲,內網上沒有照片,但憑著直覺 ,馬國慶認定昨晚見到的啞巴女孩,就是舒帆!

他關上了電腦,沉思片刻 ,從保險柜里取出一把五四手槍和八發子彈,所里裝備很差,就三把六-四式手槍 ,還有一把快淘汰的五四 ,干警們平時都不愿意帶槍,這坨鐵純粹就是累贅,帶了也不敢開 ,弄丟了更是大麻煩。

馬國慶是所里的槍械管理員,也是夠資格配槍的警員之一,他攜槍回家也是符合規定的 ,只是從來沒這么干過,這是第一回。

沉甸甸的手槍插在腰上,仿佛胃也不那么疼了 ,馬國慶換了便裝,回家了,他家就住在與鐵渣街一河之隔的黃花小區 ,十五年房齡的老樓了,買的時候八百一平方,現在已經漲到了五千 。

老婆出去買菜了 ,女兒上班了 ,桌子上的全家福合影里,一家人其樂融融,馬國慶拿起鏡框擦拭了一下 ,自言自語道:“媳婦,我窩囊了一輩子,也該硬挺一回了 ,閨女,原諒爸爸,等不到你結婚那天了 。 ”

廚房里有老婆做的早飯 ,馬國慶忍著胃疼,吃了早飯,帶槍出門去了。

……

一大早 ,劉漢東就敲響了202的房門,朱小強睡眼惺忪還沒起,聽說是小帆要借用電腦 ,一骨碌爬起來開了門。

小帆上網收取了郵件 ,頓時笑顏如花,指著屏幕給劉漢東看,劉漢東英語水平不差 ,看得出是美國孟菲斯警察局的回信,說情況已經轉達給令尊云云 。

這小丫頭真夠聰明的,知道父親身邊的人不可靠 ,就讓警方代為轉達給本人,十四五歲的年紀能撰寫出意思清楚的英文信件,并且能找到孟菲斯警察局的郵箱 ,電腦水平和英文程度都挺高的。

劉漢東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小帆家里人知道這里發生的事情,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采取措施 ,當然自己也不能放松警惕,壞人隨時可能出現。

眼下最大的問題是沒有錢,沒錢就沒法生存 ,也無法展開調查 ,劉漢東決定找點事兒干,賺點小錢花花,此時二樓的張大姐帶著丈夫王志剛過來道謝了 ,王志剛醒了酒,從酒鬼賭棍變成了好男人,他聽說劉漢東要找活干 ,一拍胸脯道:“包在哥哥身上 。”

王志剛開殘疾人車,在小商品批發市場幫人拉貨,這地方最缺的就是勞動力 ,劉漢東帶著小帆坐著他的殘疾人機動車,來到市場很快找到了活兒干,從卡車上卸貨 ,然后搬到三樓的倉庫里去。

沒叉車,沒電梯,全靠人力抬 ,貨物是十噸碳酸飲料 ,每二十四瓶用熱縮塑料薄膜包裝著,劉漢東和其他三個人一起,來回搬運 ,太陽當空照,幾趟下來就汗流浹背,劉漢東索性脫了汗衫 ,露出一身古銅色的腱子肉來,健步如飛上下穿梭。

小帆坐在貨物堆上,裙下一雙白嫩的小腿晃悠著 ,看劉漢東搬東西 。

搬運工們忙乎了半小時,貨物才下了一小半,小老板招呼大家歇歇 ,給工人們上煙,小帆不知道從哪兒拿來一瓶冰鎮的芬達,遞給劉漢東 ,又踮起腳尖拿出小手帕給他擦汗。

“伙計 ,你小媳婦挺疼你的。”一個粗俗的搬運工笑道 。

“操,這是我妹妹。 ”劉漢東罵道,示意讓小帆先喝。

小帆喝了兩口 ,再把瓶子遞過來,劉漢東接過來仰脖咕咚咚灌了幾口,給小帆留了小半瓶 。

“伙計們 ,開工了 。 ”小老板拍著巴掌招呼道,大家繼續揮汗如雨,忙乎了半天 ,終于將十噸飲料搬進了倉庫,小老板給大家每人發了一張百元大鈔。

劉漢東拿著鈔票說:“咱有錢了,逛超市去。”

小帆興高采烈 ,蹦蹦跳跳 。

正好王志剛回家吃飯,兩人搭乘他的殘疾人車來到附近的大潤發超市,從底層停車場進超市的路上 ,就看到前面堵了七八輛車 ,都在不耐煩的鳴笛,最前面是一輛白色的路虎極光,正試圖倒車入位 ,無奈車位狹窄,路虎車體寬大,司機技術又差 ,怎么都到不進去。

王志剛的殘的也被堵在車庫里,氣的直按喇叭,嘀咕道:“肯定是娘們開的車。”

劉漢東下車走過去 ,見路虎里果然是個嬌滴滴的小少婦,急的手足無措,滿頭大汗 。

“我幫你指揮。 ”劉漢東說。

沒想到少婦竟然下了車 ,說:“你幫我倒進去算了,謝謝啊 。”

劉漢東沒拒絕,直接上車 ,掛上倒檔 ,一腳油門,一打方向盤,路虎極光如同沿著軌道行進一般 ,嚴絲合縫的倒進了車位,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不超過三秒鐘。

小少婦的嘴巴張成了O形 ,喃喃道:“太帥了。”

劉漢東下車,扭頭就走,小少婦如夢初醒 ,從GUCCI包里掏出錢夾,脆生生喊道:“哎,還沒謝你呢 。 ”

劉漢東頭也不回 ,伸手擺了擺,小帆一溜小跑追上去,攬著劉漢東的胳膊 ,一起走了。

“走路都走的這么酷。”小少婦依然沉浸在花癡夢中 。

大潤發超市 ,貨架上琳瑯滿目的各種商品讓人目不暇接,小帆推著購物車在前面跑,看到飲料貨架上750毫升大綠玻璃瓶裝的巴黎礦泉水 ,習慣性的拿了兩瓶,看看價格,吐吐舌頭 ,又換成了昆侖山純凈水 。

劉漢東走過來,看到五塊六一瓶的昆侖山礦泉水,作勢要打人:“買這個還如直接喝自來水 ,敗家丫頭。”

小帆委屈的撇撇嘴,要哭。

劉漢東道:“做錯事還敢哭,咱就一百塊錢 ,得省著點花,知道不? ”

小帆點點頭,將昆侖山純凈水放了回去 ,推車到賣米面的地方稱了十斤特價大米 ,又拿了幾筒龍須掛面和一些塑料袋裝的醬油醋,購物車里最奢侈的是一瓶老干媽油辣椒,八塊五 。

買完東西 ,從大潤發超市出來走在路上,一輛白色路虎極光緩緩從后面過來,玻璃降下 ,小少婦歡快的說道:“嗨,這么巧,你們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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