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烏云低垂,旌旗搖曳 。
矗立在冰天雪地中的燕城好似成了與世隔30絕的孤島 ,被大梁的將士們團團包圍。
為首的年輕將軍銀甲裹身,腥紅披風招展于身后,手一抬 ,吐出比冰雪還要冷的兩個字:“攻城!”
隨著這兩個字吐出,頓時就是一片殺聲震天。
早已搖搖欲墜的城墻上一陣騷動,緊接著傳來北齊將領的冷喝聲:“邵將軍,你瞧瞧這是誰 ,再下令攻城不遲! ”
話音落,一個女子被人押著立于城墻之上 。
那女子鴉黑長發攏在耳后,露出一張光潔素凈的面龐。北風如刀割著她柔嫩的臉 ,使唇更紅,臉更白,猶如一朵封存于寒冰中的玉芙蓉 ,雖素凈,卻格外灼人眼。
場面頓時一靜。
年輕俊美的銀甲將軍神情沒有一絲動容,手再次抬起――
城下大軍又上前一步 ,那壓抑卻勢在必得的氣勢迫得城墻上的人心驚膽戰 。
北齊將領一把扯過女子,推到身前,氣急敗壞喊道:“邵將軍 ,你看清楚,這可是你婆娘。只要你退兵,我保她安然無恙,如若不然 ,你婆娘可就要沒命了!”
年輕將軍一愣。
身側一位下屬低聲道:“將軍,那確實是您夫人 。”
年輕將軍勒著韁繩,深深看了城墻上的女子一眼。
原來 ,這就是他的妻。
似是感受到男子的目光,城墻上的女子眸光微轉,與他遙遙對視 。
北地屢被齊人肆虐搶奪 ,而今竟還被奪了城池,不知灑下多少將士的血才有了今日的收復之戰,又怎會因她一人而停下腳步?
她雖是女子 ,這點民族氣節還是有的。
而那個令齊人聞風喪膽的年輕將軍,今日她才第一次看清模樣的夫君,亦不可能因她放棄收復山河的機會。
女子嘴張了張 。
天太冷 ,又許久不曾開口,一時間竟吐不出一個字來。
念頭才閃過,她的視線中一支利箭由遠及近攸地放大,緊接著就是劇痛傳來。
她下意識垂頭 ,就見胸前鮮血噴薄而出,熱血帶來的暖意在寒風中很快凝結消散 。
這混蛋,竟連一句大義凜然的話都沒給她機會說出來!
迎接死亡的那一刻 ,女子恨恨地想。
“將軍―― ”
年輕將軍身側的下屬忍不住喊了一聲。
年輕將軍神色平靜收回弓,垂眸遮去眼底的歉疚,冷冷吐出先前說過的兩個字:“攻城!”
……
明康二十五年初春 ,大梁燕城收復。靖安侯次子,北征將軍邵明淵受封冠軍侯,凱旋歸京 。
而他的妻子喬氏 ,一腔熱血永遠留在了燕城城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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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騎驢少女
春風似剪,裁出了一片片淺綠嬌紅,越是往南,那春意便越發得濃 。
官道旁茶棚簡陋 ,臨近晌午的時候卻坐了不少人,年邁的茶博士持著長嘴銅壺穿梭其間,及時給客人們添茶倒水。
此處離寶陵城十多里 ,出城的人隨意談論著城中近來發生的趣事,那將要往寶陵城去的客人則饒有興致地聽著。
此時就有一人提到,寶陵城今日來了幾位年輕公子 ,聽口音像是京城來的,個個風流俊秀,其中一人更是潘安宋玉般的人物 。
就有人不信道:“難道能比得上嘉豐喬家玉郎?”
嘉豐位于寶陵以南 ,乘船而下也要花上兩三日工夫,那喬家玉郎的名聲能傳到這邊來,足以說明是如何出眾的人物了。
先前說話的人灌了幾口涼茶 ,一笑露出東倒西歪的一口牙:“喬家玉郎我沒見過,不過要說能趕上我在城中遇見的那位公子,我是不信的。”
這話一出,立刻就有不少人跳出來反駁 ,又有同樣見過城中幾位公子的數人與之爭辯 。
“老伯,來一壺茶,再上兩碟甜糕。 ”一個聲音打斷了雙方的爭論。
眾人循聲望去 ,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在茶棚不遠處停住,轉身從毛驢背上扶下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女來 。
男子見眾人都看過來,把毛驢在路邊樹上栓了 ,身子一擋,遮住少女大半身形,略帶不耐地喊道:“快點上 ,我閨女不大舒服,趕著進城呢。”
“好勒――”茶博士忙端上一壺茶并兩碟子甜糕。
男子把一碟子甜糕推到少女面前,聲音不大不小道:“吃吧。 ”
他說完 ,抓起茶碗猛灌了幾口 。
尋常人家不講究,女孩子騎驢趕路很平常,眾人便收回了目光。只有幾個眼尖的驚訝于少女的秀美,忍不住多瞄了幾眼。
男子顯然不高興別人瞧他閨女 ,重重哼了幾聲 。
他生得人高馬大,瞧著就是不好招惹的,坐在這簡陋茶棚里喝茶的都是尋常人 ,不欲惹事,就都不再關注這邊,重拾剛才的話題。
“要我說 ,城里來的那位公子肯定比不上喬家玉郎!京城雖好,哪及得上咱們這邊山清水秀,特別是嘉f縣遠近聞名出美人的地方。”
自從在茶棚中坐下就很規矩老實的少女忍不住抬頭 ,看了說話的人一眼 。
“什么啊,我怎么聽說那喬家玉郎也是京城來的?”
“喬家玉郎是京城來的不假,可人家是地道的嘉豐人。大前年喬先生過世 ,隨著家人回鄉給祖父守制的。 ”
“啊,原來喬家玉郎是喬先生的孫子……”
提起喬家玉郎,當地人要加一個前綴:嘉f縣的 。
可若說到喬先生,那全天下人都會想到同一人:前國子監祭酒 ,名滿天下的大儒,早年有天下才子第一人之稱的喬拙先生。
只可惜,喬先生已于兩年多前過世了。
茶肆里紛紛響起惋惜聲 。
少女垂眸遮去眼底的異樣 ,耳邊已經聽不進那些聲音。
她一睜眼,從北征將軍邵明淵的妻子,喬先生的孫女喬昭變成了十三歲的少女黎昭 ,更是落入了人販子之手,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快要回到自己的家鄉了。
祖父……
喬昭在心底喃喃念著。
嫁去京城后 ,她從沒想到會以另一個身份,以這樣的方式,如此靠近她無數個午夜夢回中心心念念的地方 。
嘉豐 ,那里葬著她最敬愛的祖父,還生活著從京城回來的至親。
算起來,現在父兄他們已經除孝了。
喬昭悄悄握了握拳,不動聲色掃牛飲的男子一眼 。
腦海中殘留的記憶里 ,小姑娘黎昭自從落入這人手里,試著逃跑過數次,無一不以失敗告終。
最激烈的一次 ,小姑娘尋了個機會掙脫,邊跑邊哭喊是被這人拐賣的,引得不少路人圍觀。
這人追上去 ,言辭懇切,一邊抹淚一邊說:“閨女啊,爹知道你恨我 ,攔著你與隔壁的王二牛私奔 。可你再怎么恨,爹都不能看著你走錯路啊!別鬧了,乖乖跟爹回家吧 ,你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小姑娘聲嘶力竭的哭喊沒有留住圍觀的人,男子到了無人處狠狠教訓了她一頓,從此盯得更緊。而能有現在的這點自在,卻是代替小姑娘活過來的喬昭這兩日格外老實的成果。
“走吧 。 ”男子在桌子上留下幾枚銅板 ,站起身來。
喬昭忙站起來,目不斜視跟著男子往外走。
因著這番動靜,那些目光又落在她身上 。
少女款款而行 ,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優雅讓男子忍不住皺眉。
這次的貨物是他這些年得手最好的一個,可未免太好了些,光這么隨意走著就如此惹眼。
前兩日怎么不覺著呢?
男子嘆了口氣 ,暗暗下定決心,等進城后還是換輛馬車好了。
一個時辰后 。
喬昭騎在驢背上,仰頭望著城門上“寶陵”兩個字有些出神。
寶陵她是來過的。
祖父喬拙灑脫不羈 ,早早就不耐煩做官,辭官后帶著祖母與她縱情山水,后來身體不行了 ,就回了嘉豐隱居 。
她曾為了祖父的病,跑過兩趟寶陵。
城還是那個城,她卻變得太徹底了。
幾日來的小心翼翼終于在這一刻松懈些許,一抹自嘲笑意在嘴角一閃而過 。
男子帶著喬昭進了城 ,尋地方賣了那頭雜毛驢,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擔心剛安分兩日的小丫頭又出亂子 ,就低聲安撫道:“你且乖乖聽話,我帶你去上好的酒樓吃飯,回頭再雇一輛馬車 ,就免得你風吹日曬了。”
“還要去哪里? ”一直沉默寡言的喬昭忽然開口。
少女與男子對視,雙目清湛,如春日里最輕柔的水波被微風吹皺 。
鬼使神差下 ,男子回道:“揚州。”
回過神來,男子有些懊惱,旋即又安慰自己:小丫頭知道了又何妨?過了這寶陵 ,揚州城很快便到了。
揚州啊 。
喬昭面上沒有變化,心中卻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從這里到揚州將走另一條路,離著她的家鄉嘉豐卻是越來越遠了 ,等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即便逃脫,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恐怕會才出狼窩 ,又落虎口。
喬昭沒有想好以現在這幅模樣如何與親人相認,但至少知道父兄皆是端方君子,面對落難的小姑娘 ,不會生出歹意來。
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回家的,這樣的話,必須在寶陵城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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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求救
城中街道不算寬 ,喬昭低眉順眼跟著男子走,眼角余光時刻留意著周圍動靜。
有那么一兩次,男子似乎放松了盯防,她還是硬生生忍下了逃跑的誘惑。
不經意間看到男子微微挑起的眉 ,喬昭心中泛涼 。
果然不出所料,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男子只會對她看得更嚴 ,表面放松不過是看她是真老實還是假老實罷了。
男子忽然停下來,指著路邊一家酒肆道:“咱們就在這吃。”
喬昭沒有動 。
男子擰起眉,心道小丫頭莫非還不死心?
“快點進去 ,等會兒還要趕路呢!”男子一邊催,一邊伸手去拽喬昭。
小姑娘手一抬,指向前方不遠處一棟三層酒樓 ,聲音嬌柔如糯米甜酒在人心頭一點點發酵:“你說帶我去上好的酒樓用飯的,這里不好。 ”
男子臉一黑 。
那可是寶陵最好的酒樓,吃一頓可不便宜。
他這一遲疑 ,小姑娘一雙清澈眸子立刻蘊滿了淚水,倔強道:“你騙人,說帶我去上好的酒樓,這家酒肆根本不上臺面!”
眼下正是飯點 ,進出的人頗多,小姑娘聲音微揚,立刻就有不少人看過來 ,站在酒肆門口的伙計顯然聽見了那番話,已然變了臉色,抬腳過來趕人。
男子臉色微變 。
他想起在京城花朝節上拐走這小丫頭時她身上的好衣料 ,心知小丫頭出身非富即貴,看不上這路邊酒肆也是正常。
“你答應過的,我就要在那家酒樓吃。誰知道這酒肆干不干凈呀 ,萬一吃出蒼蠅來――”
酒肆伙計已經三兩步來到近前,氣呼呼道:“去去去,不吃別擋在門口! ”
說著狠狠瞪男子一眼:“怎么管孩子的!”
喬昭才不理伙計怎么說 ,驚呼一聲道:“哎呀,你看,這小二哥手指縫里還有油漬呢,脖子上搭的汗巾也發黑……”
她聲音婉轉動聽 ,語速雖快,進出酒肆的人依然聽得分明,立刻就有兩人遲疑一下 ,本想進去吃飯的,抬腳轉去了旁家。
酒肆不大,出來一探究竟的老板娘聽到這話 ,抽出別在腰間的搟面杖就沖過來了 。
喬昭年紀小,老板娘不跟她計較,搟面杖直接奔著男子去了。
男子見狀不好 ,拽著喋喋不休的喬昭撒腿就跑。
二人一口氣跑到酒樓前才停下來,男子指著喬昭,氣得說不出話來 。
喬昭一臉無辜:“我餓了。 ”
男子吐出一口氣。
罷了罷了 ,醉仙居的酒菜雖貴,把這丫頭一賣什么都賺回來了,眼看已快成事,還是少節外生枝 。
“進去吧!”男子狠狠瞪喬昭一眼。
二人衣著普通 ,伙計沒有往樓上領,就在大廳空出的位置坐下來。
“客官吃什么?”
男子還未開口,一道嬌柔的聲音響起:“江米釀鴨子 。 ”
伙計一愣 ,不由看向男子。
“我要吃江米釀鴨子。”喬昭同樣看向男子,目光執著 。
男子頭皮發麻,問伙計:“這道菜有嗎?”
“有是有 ,就是等的工夫長些。 ”
趕在喬昭開口前,男子揮手道:“就要這個,再隨意上兩樣小菜并酒水。”
不多時男子點的酒菜端上來 ,他拿起筷子開吃,喬昭則坐得筆直等著。
約莫兩刻鐘后,桌上只剩下杯盤狼藉 ,那道江米釀鴨子才終于端上來 。
“祖宗,吃吧!”男子壓低聲音,咬牙切齒。
喬昭從袖中抽出帕子,找伙計要了一杯白水 ,打濕帕子凈手。
男子忍不住嘀咕:“瞎講究什么,之前風餐露宿不是也沒事兒?”
喬昭抬眸,嫣然一笑:“有條件時 ,當然要讓自己舒服些 。 ”
男子被那忽然綻放的笑容晃得眼花,暗暗咂舌:乖乖不得了,小丫頭才多大 ,這一笑竟讓他險些失神。
他冷眼看喬昭不疾不徐用飯,越看越是心喜。
小丫頭這股窮講究勁兒,等她將來長大了 ,那些人就吃這一套 。
有這等潛力,他自然能賣個好價錢。
這樣一想,等待似乎沒那么枯燥了。
男子的反應不出喬昭意料 ,她求的,就是能緩緩吃這頓飯 。男子覺得她有價值,又因為快要成事不愿多生波折,自然會對她多些耐心。
喬昭小口小口吃得極慢 ,偶爾的,目光會從大廳里掠過,不經意間在通往二樓的樓梯處停駐瞬息 ,如蜻蜓點水。
不知等了多久,男子很是不耐時,腳步聲從樓梯拐角處響起 ,很快便有三人踩著木質樓梯往下走來 。
三人仿佛磁石,瞬間吸引住大廳里的目光。廳內陡然一靜,就連一直對喬昭嚴防死守的男子這一瞬間都忘了眨眼 ,盯著其中一位紫衣男子猛瞧。
那男子身材頎長,膚白如玉,五官精致如極品瓷器 ,眉梢眼角的笑意仿若掬了一捧清輝,流光波轉間少了雕琢的匠氣,自成風流。
“拾曦,看來以后真不能和你一起出門了 。”紫衣男子身側的藍衣男子低聲道。
“就是 ,只要你一出現,男女老少便只盯著你一個人瞧,襯得我們成了歪瓜裂棗。”另一青衣男子跟著道 。
紫衣男子眼睛彎起 ,笑瞇瞇道:“我以為,你們早就習慣了。 ”
另兩人齊齊翻了個白眼。
三人說笑間已經來到大廳,步履悠閑往外走 ,廳內人目光追逐著三人 。
喬昭唇角彎起。
她等的人終于下來了,不枉她特意坐在靠近過道這邊。
在酒肆外面時,她一眼就看到這三人進了這家酒樓 ,便知道她一直等待的機會來了 。
那紫衣男子她恰好認識,乃是長容長公主的獨子,姓池名燦 ,字拾曦,人品還過得去。
就算她如今換了一副模樣,以池燦的風姿,至少不用擔心被劫色。
或許……池燦平日里擔心的更多些 。
閃過這個念頭 ,眼見三人已經走到門口,喬昭不再遲疑,把手中筷子一丟 ,快速站起來就往門口沖去。
她動作突然,人們還未從池燦卓然風姿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見到一個小娘子追過去 ,不約而同在想:果然有小娘子追過去啊,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男子跟著點頭,忽然一愣。
等等 ,那追上去的是――
他面色大變,起身就追,沒到門口就被伙計攔下來:“客官 ,還沒給錢呢,想吃霸王餐啊?也不打聽打聽醉仙居是誰開的!”
男子被酒樓伙計這么一攔,喬昭很順利就追了上去 。
“等一等――”
三人駐足轉身,見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追過來 ,那兩人同時向池燦擠眉弄眼。
池燦沖跑到近前的喬昭挑眉一笑:“小妹妹,有事么? ”
咳咳,他雖然魅力無限 ,可這么小的女孩子若是對他表白,他是堅決要拒絕的。
喬昭片刻不敢耽擱 。
她謀劃這么久,就是為了爭取人販子被伙計攔下的那么一會兒工夫 ,好讓她有機會把被拐的事情簡單說出來。
喬昭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池燦衣袖,仰頭哀求:“大叔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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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脫險
喬昭早就想過了,像池燦這樣的男子,平日里對他暗送秋波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數,她若不管不顧把人攔住 ,說不定就被當成別有心思的女子了。
嗯,叫“大叔”應該能讓人家放心了吧?
自以為體貼的喬昭語速飛快,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是京城黎修撰之女 ,花朝節上被人販子拐到這里來,求大叔救救我―― ”
大叔……
這兩個字讓池燦嘴角直抽,噗嗤幾聲笑傳來 ,不用想就知道是兩位好友,更是讓他想伸手堵住這小姑娘的嘴。
他明明比這小姑娘大不了幾歲,怎么就成大叔了?叫大哥才對!
不過……若是光天化日之下沖出個姑娘叫他大哥 ,他恐怕第一反應就是把人甩開吧?
思及此處,池燦眸光一深,這才認真打量了喬昭一眼 。
小姑娘身材纖細 ,形容嬌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卻禁不住風吹雨打的白玉蘭,格外惹人憐惜,眉梢一粒紅痣則讓這朵玉蘭花嬌媚起來。
這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呢。池燦想 。
“妮妮 ,快回來,別沖撞了貴人!”終于擺脫酒樓伙計的男子沖過來,伸手就拽喬昭。
喬昭身形一晃 ,像只靈巧的魚,躲到了池燦身后。
男子抓了個空,又急又怒 ,解釋道:“公子,這是我閨女,因為不聽話和我慪氣呢 ,您可別聽小孩子胡言亂語――”
“呃,你是他女兒? ”池燦側過身來,笑看著喬昭。
不同于容貌的嬌弱 ,少女語氣格外堅定,冷靜吐出兩個字:“不是 。”
“這位大哥,她說不是呢。”池燦看向男子。
男子見情況有些不對,立刻擺出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 ,嘆氣道:“公子有所不知,前兩****這閨女被個臭小子哄著私奔,我好容易把人追回來 ,誰知她和我慪氣,就不認我這個爹了,非和別人說我是人販子 ,就是為了找那臭小子去!”
男子篤定,只要這話一說出來,旁人就不會多管閑事了 。上一次這死丫頭逃跑 ,他用的就是這個理由。
他忍不住看了喬昭一眼,隱含警告。
死丫頭,等一會兒收拾你!
喬昭與他平靜對視 ,忽然一笑 。
此一時彼一時。
小姑娘黎昭向圍觀眾人求救,雖然人多,實則只要這人給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那些人事不關己 ,也就散了。
而她是向特定的人求救,那人無形中就會多一份責任感,不會一味聽從男子的解釋 。
更何況 ,他是池燦,若是連這點分辨能力都沒有,又怎么和心思曲折的皇親貴胄們打交道呢?
“小姑娘 ,你真的和人私奔了? ”池燦身子微傾,似笑非笑,分明是在看喬昭笑話。
喬昭一臉認真地問:“大叔 ,若是您女兒和人私奔了,您會這樣嚷嚷出來,絲毫不顧及她的名聲臉面嗎?”
那當然不會!
池燦下意識想回答 ,忙死死忍住。
開什么玩笑,他哪來這么大的女兒?一定是聽這小姑娘叫大叔聽多了 。
池燦默默站遠一步,眼角余光一掃漸漸圍過來的人群,不欲與男子糾纏下去 ,淡淡道:“二位說的都有道理――”
“公子怎么能聽小孩子亂說呢?再說了,這是我們父女的家事―― ”
池燦對男子一笑。
他生得太好,這一笑真真是讓初春都失了顏色:“這位大哥放心 ,我當然不是多管閑事的人。”
男子暗暗松了一口氣,咧出一個笑容,然后就聽那俊逸無雙的男子慢悠悠道:“所以還是去見官吧 ,讓寶陵知縣來斷斷孰是孰非。”
面對目瞪口呆的男子,他溫聲安慰道:“我們兄弟三人就把你們送到衙門口,絕對不會多管閑事的 。 ”
“你 ,你――”遇著這樣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男子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池燦忽地一皺眉,扭頭對藍衣男子道:“子哲 ,我記得這寶l縣令三年前曾在嘉f縣任職吧?”
喬昭趁機悄悄打量藍衣男子一眼。
祖父有一至交好友,乃當世神醫 。她八歲那年祖父患病,在那位李神醫的建議下,祖父帶著祖母與她回嘉豐居住。
前些年 ,李神醫每年都會來嘉豐小住一段日子,替祖父調理身體。她平日廣讀醫書,每當李神醫來時便趁機向他請教醫術 ,一晃十來年下來,也算是李神醫的半個弟子了,后來祖父的身體便一直靠她調理 。
她拖到十八歲才被病重的祖父逼著回了京城 ,與靖安侯次子成了親。
新婚丈夫在大婚之日連喜帕都沒來得及挑開便奉命出征,不久后祖父亦過世,于是在靖安侯府的那段日子她一直鮮少見外人。眼下這三人 ,她只認識池燦一人,相識之地還是在嘉豐 。
藍衣男子沒有察覺喬昭的打量,開口道:“這里又不是京城 ,我哪里曉得知縣是哪個。拾曦,我要沒記錯,三年前你到過嘉豐吧? ”
池燦點頭:“嗯,當時還與嘉f縣令喝過茶 ,這次前來,我隱約聽說他調任到寶陵來了。”
男子一聽池燦居然與縣老爺認識,哪里還敢歪纏 ,趁人說話的工夫拔腿就跑 。
一直不曾開口的青衣男子一腳把男子踹翻在地,冷聲道:“看來這人真是個人販子!”
喬昭高聲道:“不能饒了他!這人販子頂著一張忠厚老實的面孔不知道拐了多少人家的好女兒。我是運氣好,才被大叔相救 ,別的女孩兒恐怕早就―― ”
聽了她的話,圍觀眾人頓時氣怒不已,紛紛道:“拐子最可惡 ,打死他!”
池燦三人帶著喬昭非常機靈地往旁邊一躲,給憤怒的人們讓開地方,很快就聽到人販子殺豬般的慘叫聲傳來。
轉到另一條行人稀少的街上 ,池燦三人看著亦步亦趨跟在身后的小姑娘,面面相覷。
這怎么辦?
藍衣男子與青衣男子交換一個眼神,齊齊看向池燦 。
誰惹的麻煩,誰解決。
池燦挑了挑眉 ,開口道:“小――”
他想喊小妹子,可一想人家一直管他喊大叔,舌頭頓時打了個結。
喬昭格外善解人意 ,忙道:“大叔可以叫我黎三 。”
“黎三啊―― ”池燦嘴角抽了又抽,終于忍不住道,“其實 ,你可以叫我池大哥。”
“池大哥。”喬昭從善如流 。
只要帶她回京城,叫池大爺也是可以的。
“噯。 ”池燦終于不牙疼了,笑瞇瞇問 ,“你家住京城?”
見喬昭點頭,他搖搖頭道:“那就不巧了,我們還要去嘉豐 ,不方便帶著你 。不如這樣吧,我去雇一輛馬車,送你回京。”
嘉豐?
喬昭心狠狠跳了幾下。
黎昭的家在京城,而她喬昭的家 ,一直在嘉豐 。
她還未曾去祖父墳前磕幾個頭,亦不知祖母他們現今如何了。
“大叔,呃 ,不,池大哥,我想與你們一起。 ”沒等三人開口 ,喬昭就飛快解釋道,“池大哥心好,雇車送我回京 ,可知人知面難知心,那車夫萬一半路上對我起了歹心該怎么辦?”
她一開始找上的是池燦,此刻自然還要看池燦是否答應。
見他還在猶豫 ,喬昭眨眨眼道:“池大哥對我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
池燦立刻警惕起來 。
這小姑娘接下來該不會說唯有以身相許吧?
他就說救人有風險!
“但池大哥送我回家,我父母一定會重謝的。 ”
重謝?池燦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這和想的不一樣,忽然覺得也很不是滋味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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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行舟
兩岸綠柳婆娑 ,一艘輕舟行于春花江上,一路南行 。
甲板上池燦與藍衣男子相對而坐,正在下棋 ,青衣男子則斜靠著船上欄桿,百無聊賴望著被拋到后面的滔滔江水出神。
不知船行多久,從船艙里轉出個青衣少年 ,手捧托盤,其上放著四盞茶。
他把兩盞茶放在對弈的二人手邊,又端了一盞茶走向船欄 ,遞給青衣男子 。
青衣男子接過茶盞啜了一口,笑道:“還是黎三好啊,不像他們兩個,下起棋來就沒完沒了 ,經常害我餓肚子陪著。”
原來這少年打扮的人,正是喬昭。
她軟語相求,呃 ,也可以解釋為死纏爛打,終于磨得池燦點頭把她帶上,條件是要女扮男裝 ,方便同行 。
此時,船已經行了兩日。
“楊大哥,嘉豐還要多久能到啊?”
同行兩日 ,喬昭已經知道藍衣男子叫朱五,青衣男子叫楊二,三人顯然不愿告訴她真實身份 ,她亦不在意。
“過了晌午大概就到了。不過我們并不進城,到時候直接換馬去一個莊子拜訪主人 。 ”楊二道。
喬昭心里一動。
三年前,池燦跑到祖父隱居的莊子上,求祖父指點他畫技 。
祖父婉拒。
池燦不死心 ,死皮賴臉住了三日,祖父無奈之下把早年一副畫作贈給他,才算把人打發了。
她便是那時候認識的池燦 ,當然,二人只是打過兩個照面而已 。
池燦三人要去嘉豐附近的一個莊子拜訪主人,莫非――
想到這里 ,喬昭呼吸有幾分急促。
莫非池燦要去的,正是她家?
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還是說 ,她睜開眼來成了黎昭,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喬昭低頭,盯著自己的手。
小姑娘的手柔軟纖細 ,如春蔥一般,和她那雙雖然美麗,指腹卻帶著薄繭的手是不同的 。
直到現在,盡管有著小姑娘黎昭的記憶 ,她依然無法把自己當成另外一個人。
可此刻盯著這雙手,喬昭有些茫然。
她該如何以黎昭的身份留在自己的家呢?
喬昭轉回去坐下,捧著茶盞默默想著心事 。
她心中千回百轉 ,只覺這是一個無解難題,恍惚間聽到三人拌嘴。
“拾曦,子哲 ,你們要下到什么時候?不吃飯了?”
喬昭抬頭,才發現船上廚子已經把飯菜端了過來,那香氣直往人腹中鉆。
朱五捏著黑子一臉無奈:“不是我不想結束 ,拾曦已經想了一刻鐘了,遲遲不落子。”
楊二掃了棋盤一眼,搖頭道:“拾曦 ,你這已經是死局,趕緊認輸吧,就別浪費大家時間了 。”
池燦修長手指間夾了一顆晶瑩白子,一臉不悅道:“怎么能認輸?我下棋還沒輸過呢! ”
楊二嗤地一笑 ,當著喬昭的面毫不客氣拆穿:“你當然沒輸過。你落一個子的工夫夠別人下一盤棋了,最后都急得人家不跟你下了。”
池燦冷哼一聲:“你懂什么,我這是深思熟慮!”
楊二忿忿別過頭 。
什么深思熟慮 ,這明明是死皮賴臉!
今日廚子做的是鐵鍋燜魚,那香味勾得人撓心撓肺,朱五終于受不住舉手道:“我認輸還不行么 ,吃飯吧。 ”
池燦按住他:“不帶這樣的啊,咱一向是憑實力說話。”
朱五與楊二齊齊扶額 。
楊二小聲嘀咕道:“真想讓京城那些迷戀你的大姑娘小媳婦瞧瞧你的真面目!”
“咳咳! ”池燦重重咳嗽一聲,掃了喬昭一眼。
當著小姑娘的面說這話確實不妥 ,楊二自知失言,訕訕笑了笑。
“觀棋不語!子哲,咱們繼續下棋 。白子一定還有出路 ,我只是暫時想不起來而已。”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吃不上飯了。”楊二對喬昭道 。
喬昭按了按腹部。
許是小姑娘黎昭身體嬌弱,晚了這么一會兒工夫,胃已經隱隱作痛了。
北地燕城城墻上,她嘗過利箭穿心之痛 ,如今只要條件允許,她不想再受一點苦痛了。
重新來過的人生,她要對自己盡量好一點 。
“對弈結束 ,就能用飯了嗎? ”
“當然――”楊二話音未落,就見喬昭從棋罐里撿了一枚白子,落到棋盤上。
他趕忙去攔卻沒攔住 ,暗道糟了,池燦平日里性子不錯,卻有幾點忌諱 ,其中之一就是討厭旁人干擾他下棋。
池燦已是冷了臉:“黎三,棋子可不是拿來玩的 。”
一直看著棋盤的朱五聲音變了調:“拾曦,你看看―― ”
池燦并不理會朱五的話 ,斜睨著喬昭,粲然一笑:“黎三啊,你弄亂了我的棋,該怎么辦呢?”
“拾曦――”
池燦打斷朱五的話:“我知道你們兩個都想替這丫頭說好話 ,可依我看小丫頭機靈著呢,雇輛馬車一個人回京不成問題。”
哼,打擾他下棋 ,被人救了沒有以身相許的自覺,最重要的是管他叫大叔!
這種小姑娘太不可愛了!
“拾曦,我是說……白子贏了。 ”語氣澀然吐出這句話時 ,朱五自己都覺得很離奇 。
他的黑子明明已經占據優勢,勝券在握,可黎三隨意落了一個子 ,竟然扭轉乾坤,反把黑子逼入了絕境,再無翻身的機會。
池燦一怔 ,忙去看棋盤。
楊二湊過來看,不可思議看向喬昭 。
“你怎么做到的?”池燦愕然。
少女抿了抿唇,輕聲細語道:“胡亂下的,大概是不小心蒙對了吧。”
“我要聽人話 。 ”池燦手指曲起 ,敲了敲棋盤。
胡亂下就能勝過他冥思苦想這么久?更何況朱彥的水平他了解,京城年輕人中能勝過的可不多。
小丫頭這話騙鬼還差不多。
“哦,那大概是我的水平要高一點 。”
池燦與朱彥對視一眼 ,忽然同時伸手拂亂棋盤,異口同聲道:“來,咱們手談一局。”
“我餓了。 ”喬昭格外實誠 。
飯后。
朱彥盯著棋盤良久 ,把棋子往棋罐中一丟,嘆道:“技不如人,我輸了。”
他起身讓開 ,換池燦坐下 。
日頭漸漸西移,嘉豐碼頭已經依稀可見,池燦依然捏著棋子冥思苦想。
對面的少女垂眸不語 ,安安靜靜等著。
“居然能忍得住不催促拾曦,單論這份養氣工夫,這小姑娘就不簡單呀 。”朱彥低聲對楊二說著,自嘆弗如。
對能勝得過朱彥又忍得了池燦的少女 ,楊二大為佩服,深深看了喬昭一眼,不由一頓 ,語氣奇異道:“我怎么覺得,她好像睡著了?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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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歸家
“你和我下棋,居然睡著了?”池燦淡淡問 。
喬昭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手起棋落,發出一聲清脆響聲。
“你看錯啦。”少女聲音嬌軟甜美。
她只是打個盹而已 。
“我看著,你剛剛是閉著眼呢。 ”池燦笑瞇瞇說著 ,語氣卻讓人頭皮發麻。
“不信你看,我可有下錯?”少女手指白嫩如玉,輕輕點著楸木棋盤 。
隱居時光慢慢,下棋正適合打發閑暇時間 ,能與祖父對弈的她對上眼前這人,確實是閉著眼都不會走錯的。
這樣一想,好像有些欺負人。
池燦目光下意識追隨著少女手指落處 ,看到對方落下那一子后他又損失慘重,頭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
這丫頭剛才大概、應該不可能睡覺吧?
“別下了,快收拾東西 ,馬上就要靠岸了。”楊二忍笑打斷二人交談。
不多時船靠了岸,果然如楊二所說并沒有進城,池燦輕車熟路找到城外一處馬圈 ,挑選出三匹健馬來 。
他拍了拍馬背,對喬昭道:“我們三人誰都不方便與你同乘一騎,等會兒我先帶你進城尋一家客棧住下。”
“我會騎馬。 ”喬昭道 。
池燦怔了一下 ,居高臨下打量著身高還不到自己腋下的小姑娘,牽了牽嘴角,又挑出一匹馬來:“既然會騎,那就帶你去。”
“謝謝。”喬昭松了一口氣 ,露出大大的笑容,走向那匹棗紅馬。
楊二忍不住低聲對朱彥道:“拾曦怎么突然變得好說話了? ”
朱彥瞄著喬昭的身量,不厚道猜測道:“大概是覺得小姑娘騎不上去 ,想看她笑話吧 。”
“我覺得拾曦恐怕要失望了。那丫頭挺玄的,才這個年紀下棋就能贏了你,說不定馬術比我還要精湛呢。”
朱彥直直望著前方 ,表情奇異 。
楊二順著方向望去,正看到那匹棗紅大馬把小姑娘甩到一旁,施施然跑了。
小姑娘吃了一鼻子土 ,猛烈咳嗽著。
“果然是騎術精湛 。 ”朱彥大笑起來。
望著跑走的馬,喬昭有些懵。
她確實是會騎馬的……
“你在客棧等我們吧 。”池燦微笑著,毫不掩飾眉梢眼角的愉悅。
這人就是恨不得甩下她吧?喬昭垂眸想。
她倒是不會抱怨什么 。
她于他們三人 ,本就是萍水相逢,人家愿意伸手救她一把已經該感恩。
可這一次,她只能“恩將仇報”了。
“我想和你們一起。池大哥載我―― ”
“不成,男女授受不親!”池燦斷然拒絕 。
這丫頭 ,臉皮怎么能這么厚呢?
“我不在意。”
池燦翻了個白眼,不客氣道:“我當然知道你不在意,可我在意! ”
不要怪他說話無情 ,他要是性子再溫柔點,在京城恐怕都不敢出門了。
聽到池燦如此直白的話,喬昭反而輕笑起來 。
那一年 ,這人在她祖父面前就是這般厚著臉皮糾纏的,而今換她纏上他,真有點因果輪回的意味。
“你笑什么?”池燦蹙眉。
這丫頭有些邪門 ,他無法把她當成尋常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看 。
“我是笑,你們這一趟若不帶上我,恐怕難得償所愿呢。”
池燦眼神陡然凌厲起來 ,迎上對面少女似笑非笑的眼,呵地一笑,嘲道:“小丫頭就喜歡故弄玄虛,以為這樣我就會帶你去?呵呵 ,要帶你去也無妨,除非你說出我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拾曦,你就別逗黎三了 。 ”楊二有些不忍。
朱彥跟著道:“是呀 ,不然我帶著她吧。”
池燦挑了挑眉 。
朱彥乃泰寧侯世子,身份尊貴不說,還才華出眾 ,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他平日里瞧著性情溫和,實則很有幾分自傲,如今居然愿意帶一個小姑娘 ,真是稀奇了。
朱彥被池燦看得不好意思,輕咳一聲道:“別多想,我只是覺得帶上她也無妨。”
棋品如人品 ,會大刀闊斧贏過他的女子,應該做不出攀權附貴的事來 。更何況,這真的還只是個未長大的小姑娘呢。
“杏子林喬家。 ”喬昭啟唇,吐出五個字來 。
三雙眼睛猛然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楊二脫口而出。
喬昭心下微松 。
賭對了!
池燦三年多前來拜訪過她祖父 ,而今祖父雖已不在,父兄他們卻回了嘉豐。她實在想不出,堂堂長公主之子不畏奔波之苦來到嘉豐會是單純游玩。
他們很可能是來拜訪父親的 。
她若猜對了 ,池燦無論出于好奇還是防備,定然會帶上她。
若是猜錯了――
如果池燦三人去的不是她家,她當然就沒必要非跟著去了。
說到底 ,語出驚人之后,她沒有任何損失 。
那三人眼神卻變了。
池燦甚至忘了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一把抓住喬昭手腕:“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誰? ”
“我猜的。”喬昭微笑 ,“我是京城黎修撰之女,住在西大街杏子胡同。”
說到這,喬昭微怔 。
杏子胡同……
她家在杏子林 ,小姑娘黎昭的家……在杏子胡同。
這樣的巧啊。
“別說這些沒用的,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 ”池燦再一次認真打量喬昭。
第一次這樣打量,他只是感慨這個小姑娘有幾分小聰明。
而這一次 ,他覺得這丫頭……真他娘邪性!
喬昭眨眨眼,把小姑娘的純真無邪展現得淋漓盡致:“沒有池大哥想得那么復雜 。我只是――”
她頓了一下,接著道:“我只是萬分敬仰喬先生 ,所以才猜測三位大哥來嘉豐,是去喬先生家。”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數十年前就能讓天下讀書人公認是第一才子的喬拙先生 ,當然當得起所有讀書人的敬仰 。
有那樣高超的棋藝水平,站在三人面前的小姑娘自然也是會讀書的。
“喬先生……已經仙去了。 ”池燦語氣莫名 。
喬昭心中一痛,抬眸與他對視:“是 ,但喬大人還在。”
喬大人,便是她的父親,前左僉都御史 ,祖父過世后攜家人回到嘉豐丁憂。
與祖父的瀟灑不羈不同,父親性情嚴肅,論琴棋書畫,真正說起來 ,是不及她的。
但天下人不知道 。
“你真是因此猜出來的?”
“嘉豐沒有名山樂水,三位大哥從京城來這里,緣由沒有那么難猜。”
池燦直直盯著喬昭 ,良久,再問道:“你又怎么篤定,不帶上你 ,我難得償所愿? ”
他來嘉豐,當然有所求。
喬昭嫣然一笑,側頭俏皮道:“等到了杏子林 ,池大哥不就知道啦 。”
池燦翻身上馬,向喬昭伸出一只手:“上來。”
喬昭把手遞給他,只覺一股大力傳來 ,整個人瞬間騰空而起,落到了馬背上。
風馳電掣行駛中,耳畔盡是呼呼風聲,男子低沉慵懶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他們兩個明明比我好說話 ,先前你怎么不求他們帶? ”
咳咳,雖然他長得俊是最重要原因,但還是希望能聽到一點新意 。
喬昭笑盈盈回道:“自然是一事不煩二主。”
她是知恩圖報的人 ,欠池燦的恩情已經記下,總不能再欠另一個吧。
池燦臉一黑 。
敢情是緊著他一個人使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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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驚變
杏子林不是什么村莊的名字 ,而是因為那片杏子林后就是喬家大院,住著名滿天下的大儒,久而久之 ,才被周圍村落的人以“杏子林”代指喬家。
想去杏子林,就要經過白云村 。
正值黃昏將至之際,馬蹄聲打破了村莊的寧靜。
村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注視著來人。
他們很安靜 ,四人卻從這種令人壓抑的安靜中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氣氛。
沒有高聲談笑的村民,沒有見到陌生人好奇圍觀的幼童,這里的人竟是人人穿白 ,在漫天云霞的襯托下,明明春已來,卻讓人心生寒意 。
“拾曦 ,我怎么覺得這些村人有些奇怪,要不要下馬去打聽一下? ”楊二驅馬湊到池燦身邊問道。
坐在池燦身前的喬昭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目光從村民那一張張木然悲哀的面龐上掠過 ,心忽地一沉,呼吸困難起來。
她說不清是為什么,心好像陡然間被巨石壓住 ,那馬蹄聲仿佛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踏在她心頭 。
“快走……”喬昭竭力不讓人察覺她的異樣,艱難吐出兩個字。
池燦同樣察覺出不對勁,對楊二道:“不用耽誤時間 ,我認識路。”
他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那馬就跑得快起來,朱彥與楊二忙跟上 。
三匹健馬揚長而去 ,留下一路煙塵,村民們互看一眼,搖頭嘆息 ,默默散了。
繞過村子,遙遙就望到了那片杏子林。
這個時候杏花已開,遠遠望去 ,猶如大片絢麗云霞,與天際晚霞相映成輝,美不勝收 。
喬昭不自覺紅了眼圈。
祖父曾說過 ,杏花耐寒,天氣越冷花開越早,且花期遠比桃花長。
祖父是欣賞杏花的 。
而今杏花猶在,她最敬愛的人卻已經長眠。
“駕―― ”池燦顯然無心欣賞美景 ,轉瞬來到杏子林前,翻身下馬,把馬拴在一棵樹上 ,領著眾人從杏林中的一條小路穿梭而過。
喬昭悄悄握了拳,手心全是汗水。
她居然會緊張成這個樣子,就是當初大婚 ,都不曾如此 。
這就是近鄉情怯吧,人之常情。喬昭這樣安慰自己。
走在她前面的池燦忽然停了下來 。
喬昭心頭一跳:“怎么了――”
后面的話戛然而止,眼前的斷壁殘垣讓她瞬間白了臉 ,身形搖搖欲墜,要死死抓住身旁之物才勉強穩住身子。
池燦目光下移,看著少女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那只手小巧纖細 ,柔白如玉,其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
池燦沉默了片刻,看楊二一眼。
楊二會意點頭,前去查探。
片刻后他回轉 ,語氣沉重:“是火災,看樣子就是前不久的事 。”
三人面面相覷,忽然就明白了那些村民的異樣。
以喬家在此地的聲望善行 ,家中遭此慘變,村民為其穿白并不奇怪。
風起杏花落,如簌簌而下的白雪一般清冷 。
一時之間無人言語。
喬昭的心比燕城城墻上那一箭穿心還要痛。
不 ,這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那時,一箭穿心而過,她瞬間痛過 ,甚至還來不及再體會就陷入黑暗 。再睜眼,她就成了小姑娘黎昭。
而這一刻,這痛綿綿不斷 ,永無絕期。
她做錯了什么,要死而復生,面對這樣的慘景?
喬昭下意識攥緊拳 。
“你抓痛我了。 ”池燦淡淡道。
楊二與朱彥對視一眼 。
別人不知道,身為好友的他們卻清楚 ,池燦此刻心情很糟糕。
奔波千里而來,卻是這么一個結果,換作誰心情都不會好的。更可況 ,除卻所求落空,眼見喬家如此遭遇,沒有人能心里好受 。
喬昭回過神來 ,迎上那個俊美無儔的男子冷然淡漠的臉,慢慢松了手。
祖父教她自尊 、自立,她的心情當然不能麻煩別人收拾。
“走吧 ,去問問那些村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池燦轉身走進杏林。
喬昭深一腳淺一腳跟著,雙腿如灌了鉛 ,慢慢落到最后。
朱彥回了頭,停住腳步等她。
小姑娘雖然沒有哭,可給他的感覺,哀慟極了 。
她為何如此?
“你還好吧?”
喬昭看著他 ,牽了牽嘴角:“顯而易見,我很不好。”
朱彥猶豫一下,從袖中掏出一方折疊整齊的潔白手帕遞過去:“若是難受 ,哭出來更好。 ”
盡管他不知道小姑娘為何傷心成這個樣子,心中卻生出幾分不忍 。
原來,有的時候女孩子不哭比哭起來 ,更讓人覺得心酸。
這樣的好意,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喬昭無法拒絕 ,也不想拒絕。
她伸手接過手帕,擦了擦眼,又擦了擦鼻子 ,真心實意謝道:“朱大哥,你真是個好人 。”
好人朱大哥:“……”
好一會兒,他才回了句:“你好些了就好。 ”
穿過杏花林,朱彥看了看情緒明顯低沉的池燦 ,遲疑了一下,問喬昭:“要不我載你?”
喬昭頓了頓。
池燦目光冷淡淡掃過來,不耐道:“磨蹭什么 ,還不上馬!”
他伸手把喬昭提上馬背,向前奔去 。
四人重新回到白云村,用一塊碎銀子讓一個半大少年把他們帶到了村長那里。
“幾位客人是來拜訪喬大人的吧? ”村長開門見山地問。
池燦情緒不佳 ,朱彥便替他開了口:“不錯,我們遠道而來,正是拜訪喬大人的 ,不料過了杏子林,卻看到――”
村長長嘆一聲:“幾位有所不知,喬家前幾日遭了大火 ,喬大人一家都葬身火海了……”
喬昭渾身一顫,所幸她坐在角落里,無人留意 。
“好端端怎么會失火? ”池燦忽然開口。
村長一臉悲痛,嘆道:“那誰知道呢。火是傍晚起的 ,等我們發現時火勢已經很大了,根本進不去人。喬家玉郎不顧眾人阻攔沖進火海,冒死救出了他小妹子 ,然后屋子就塌了――”
“喬家玉郎?”喬昭聽得心神俱碎,直到聽到這四個字,心猛然跳起來 。
她大哥還活著?
“喬公子還活著? ”朱彥把喬昭最想問的問了出來。
“喬家不是除服了嗎 ,那日喬公子恰好出門訪友,這才躲過一劫。喬公子回來時正趕上家里起火,于是沖進火海把他幼妹救了出來 。”村長解釋道。
“這么說 ,喬公子與喬姑娘都沒事?”喬昭盡量收斂情緒,輕聲問道。
村長口中的喬姑娘,是她的庶妹 ,喬晚 。
村長看了喬昭一眼,道:“喬姑娘貌似沒什么事,喬公子――”
“怎么樣? ”幾人異口同聲問。
“喬公子那張臉毀了。”村長長嘆道 。
臉毀了?
池燦三人都是見過喬墨的,腦海中不由閃過他風華絕代的模樣。
喬墨在京城時 ,美名與池燦不相上下,難以想象那樣一張臉毀了是什么樣子。
“真是可惜啊 。”村長說出眾人心聲。
喬昭嘴唇翕動。
不可惜,她的兄長 ,只要活著就好!
“那喬公子現在何處呢? ”
“這我就不知道了。喬家的后事還是村上人幫著喬公子一道處理的,等處理完,喬公子就帶著妹妹不辭而別了 。他臉上還受了傷 ,也不知能去哪里。”
“京城。”喬昭脫口而出 。
眾人詫異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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