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浮生若夢

靜姝站在假山旁看著梨林外親昵相擁的那一對男女,男的英俊挺拔 ,女的嬌艷動人 ,女子手捧腹部微微低頭帶著一抹嬌羞讓那明艷的容顏更添水樣柔美,在滿地雪白的梨花襯托下真真如一對神仙璧人。

靜姝看著那女子熟悉的容貌怔怔如同入了魔障,隨風又依稀傳來那男子的軟語:

“……佳兒 ,你既有了身孕,白府那邊就不要去了 。你身份尊貴,若不小心磕著碰著 ,豈不是反折了那白家小兒的福氣?…… ”

白府?白家小兒?

又聽那女子嗔道:“修安,你說的什么呢?那可是大哥的第一個孩子,好不容易盼來的 ,我自然要去的,不然,豈不是讓母親難做?哎 ,母親素來疼愛我…… ”

那男子不知為何似有些感動,擁著她握了她的手道:“佳兒,難得你這般心善 ,竟是真心待白二夫人如母 ,她……”

幾句話已經聽得靜姝如墮冰窖,渾身冰冷 。

她身旁曾經的丫鬟采荇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用如蚊子般的聲音喚道:“夫……小姐……”生怕她受不住做出什么 ,驚擾了那樹下的眷侶,她也得遭殃。

而靜姝卻是渾然不覺,她只覺仿佛時間錯亂般 ,無數她和他曾經溫存相處的畫面涌現翻滾,令她頭疼欲裂,仿似被生生撕扯著 ,要攪碎般。

“……佳兒,你就是我心中佳兒,我以后便喚你佳兒 ,可好?…… ”新婚時,他眼眸含情如是說 。

“……佳兒,你既有了身孕 ,更當小心些 ,就算擔心岳母的病情,也不必現在就急著趕過去,我這就派人請了太醫去白府給岳母看看可好 ,你也好安心些……”

白府白家,那是她白靜姝的娘家,大哥 ,也是她白靜姝的大哥。

可是前面那個女人,那個長得好似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人,靠在她夫君的懷里 ,喚著她夫君的名字,叫著她的母親為母親,大哥為大哥的女人 ,是誰?

她歷經千辛萬苦,從滄州被軟禁的莊子里逃出來,也知當初被莫名其妙送至莊子必有蹊蹺 ,不敢直接回國公府 ,好不容易借了昔日丫鬟采荇之力,進得這后園中,只想找他問個明白 ,卻不想竟是看見這一幕。

******

三年前,她隨多年外放蜀地為官的父親回京述職 。

當時她正值被考中少年進士的未婚夫退親,心中苦悶之時 ,又因久居蜀地,官語不正而多有被人取笑,卻不想在七夕女兒節游園時被凌國公世子凌修安一見鐘情 ,并上門求娶。

凌修安家世出眾,長相俊朗,能文善武又溫文爾雅 ,不知是多少京都女子心目中理想的夫婿人選,不想竟被她這家世普通,剛剛回京還被人退了親的小官之女撞了什么運給攀上了。

旁人又羨又妒 ,她自己也是受寵若驚 ,一年后稀里糊涂的在眾人的艷羨下口水中嫁進了凌國公府成了他的世子夫人 。

婚后凌修安對她也是百般溫存萬般寵愛,公公凌國公明理,婆婆凌國公夫人慈愛 ,小姑靈巧友善,都不曾因她家世不顯而半點輕怠,很快她又有了身孕 ,那時她只覺人生再美滿不過如此。

只可惜她的胎兒沒有保住,小姑一次踏青時在野外救了只受傷的小貓,她見這小貓可憐可愛又乖巧 ,便也時常逗弄著玩,不想有一日這貓不知為何突然發狂,沖撞了她后她便失了胎兒。

失了胎兒后她又自責又傷心 ,好在有著凌修安的安慰,道是以后孩子還會有,不必太過傷心傷了身子云云 ,她才慢慢恢復過來 ,又漸漸有了笑顏 。

接著閩地有亂,凌修安帶兵平亂,她還在府中癡癡算著他的歸期 ,卻不想一日夢醒之后竟是被困在了馬車中,然后馬車行了三天三夜,她被送到了一個偏僻山區的莊子上。

一年多 ,她被關在莊子上整整一年多,終于有了機會逃了出來,易了容 ,一路千辛萬苦終于回到了京都,只想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她會被不明不白的送到了莊子上被軟禁了起來。

入了京茶樓小巷打聽來的的卻多是凌國公世子和世子夫人琴瑟和鳴 ,恩愛如神仙眷侶的傳言,她被關在莊子上一年多,但府中卻仍有一位麻雀變鳳凰的世子夫人 ,白家五小姐 。

這種情況下 ,她自然不敢直接進府,小心翼翼尋了她昔日的丫鬟偷偷帶著她入園去見凌修安,卻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

******

“唉……看夠了嗎?看夠了便隨我過來吧。”

靜姝近似麻木的回頭 ,便看見了眼中滿滿都是慈悲同情的國公夫人,昔日的婆婆凌老夫人。

穿過假山小徑,一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靜姝跟著老夫人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路上偶然會有走過的丫鬟侍女,都目不斜視恭恭敬敬的給老夫人行禮,因著靜姝喬了裝 ,眾人都只當這不過又是哪里來打秋風的落魄女子 。

而靜姝不知道的是,先前她們轉身離開之時,那梨林中的女子卻是微微轉了頭看向了她們離開的方向 ,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佛堂中,香煙裊裊。

凌老夫人信佛,十分虔心 ,是京都出了名的慈善信主 ,樂善好施之名廣為傳播 。

“既已送了你去滄州莊子上,你這孩子,如何還要回來? ”老夫人慈憫的聲音又響起 ,終于讓一直迷迷瞪瞪的靜姝回過了神魂來。

“那個人,那個女人是誰……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靜姝心中有千萬個疑問,此時她盯著凌老夫人 ,沖口而出的卻只有這么一句。

“你,當真想知道?”

凌老夫人撥著手中的佛珠,看了看靜姝 ,隨即又把目光移向了檀木桌上的一只碧玉酒杯,杯中不知是水還是酒,綠瑩瑩的 ,晶瑩剔透 。

像是神仙的眼淚,靜姝如是想。

“上天有好生之德,送你走 ,是為了保全你的一命 ,若是你知道了這一切,就再也不能走出這間屋子,你可還要繼續問下去? ”

老夫人的話很輕很緩 ,卻在縹緲的佛香中如同她手中沉沉的佛珠般扎進了靜姝的心中,她的眼睛隨著老夫人的目光一起定在了桌上那只碧盈盈的酒杯上。

心亂到極致,哀到極致 ,竟是奇異的慢慢定了下來 。

她道:“我想知道。”

又古怪的笑了一下,道,“其實我進了這間屋子 ,或者,我回了國公府,不就已經不能活著走出去了嗎?”

不知是佛至心靈 ,還是哀極生悟,這么多日的困惑猜測痛苦煎熬竟突然就思路清晰起來,再沒有過的清醒清晰。

老夫人轉眼定定看著她 ,第一次發現她失了嬌軟容顏下的眼睛竟明麗如斯 ,這樣明媚透澈的目光讓她心中閃過一絲不自在,但很快這種不自在就被心中更鄭重的緣由壓下去了 。

“她叫唯佳,是前朝永惠公主和忠勇大將軍的女兒 ,當年忠勇大將軍在渭水河戰敗而亡,永惠公主自殺,臨終前將獨女托付給了國公 。永惠公主曾對國公和老身有大恩 ,唯佳又是前朝皇室僅余的血脈,你…… ”

老夫人的聲音除了先時的悲憫,此時更是帶上了一股莊嚴正義 ,仿佛訴說的不是一個卑鄙的陰謀,而是一件多么神圣鄭重的事。

她看著靜姝,繼續道 ,“你白家也曾是江南累世簪纓之族,深受前朝皇恩,能為前朝皇室遺孤掩護犧牲 ,本來也是你應盡的責任和榮幸 ,就是你的祖父,也是默認支持的。”

就是你的祖父,也是默認支持的 。

靜姝以為她今日所見到的已經是荒謬的徹底 ,然后這個聽起來像笑話般的故事卻在最后又狠狠射了她一個透心箭。

什么公主,什么前朝,她不過是蜀地一小小同知之女 ,那些關她什么事,她只要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她的婚事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國公府主導的一場騙局 ,她的……夫君……是不是也是設置騙局的那個人就可以了。

她不想知道她的祖父,或者,白家原來也曾在這場逆天大慌中添磚加瓦 ,亦或者添薪加柴要燒死她 。

她不想從面前這個人嘴里聽到有關白家的參與,打破她現在如薄冰般的鎮定,因此轉而問道:“她為何生得和我那般像?夫……世子是否一早就認識她?”

正因為自己長得像那女人 ,所以才有一見鐘情 ,以及后來的上門求娶嗎?是從一開始就計劃著取身份而抹殺自己這個人嗎?

這些話,她已經問不出口,而且只要知道前面那句的答案 ,后面的何須再問?不過想起剛剛那梨林中的一幕,那些溫言軟語,她都覺得問先前那句都是多余的了。

“當然 ,我們將唯佳養在渭地,修安曾經在那里住過多年,怎會不認識她?他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凌老夫人溫聲道 。因為是說起那女子 ,這一次她語氣中的溫情倒是真實了很多。

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靜姝腦中又浮現出第一次凌修安見到她時,他那異樣璀璨閃亮的目光 。

當時她被人絆倒,狼狽的跌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顧眾人等著看好戲的目光,那樣目光明亮的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后,不顧身后妹妹撅起的小嘴 ,竟是將自己手中那小巧別致的蓮花燈遞給了她。

七夕女兒節之時 ,男子若心儀某女子,便會送她自己手中精心挑選來的花燈。

眾所周知,凌國公世子最厭女子投懷送抱 ,卻不曾想,本是戲弄之舉竟是成全了她,那些絆倒她的人后來真是腸子都悔青了 。

此時靜姝卻不合時宜的心道 ,她們的確是成功了,被人恥笑算什么,她真是被害得大概要尸骨無存了 。

凌老夫人看著靜姝 ,眼中又浮現出了些悲憫之色,繼續道,“其實你和她只有五六分像 ,不過人的相貌并不是一層不變的,再加上梳妝打扮言行舉止,五六分也會變成□□分了。 ”

梳妝打扮言行舉止 ,想到跟在那女人身后自己曾經的兩個大丫鬟 ,想到她嫁前凌修安溫柔知禮的哄了她一年,嫁后又花前月下的哄了她一年,還有那個未能出世的可憐孩子 ,靜姝的胃中就一片一片的翻滾。

隨即就是一片暈眩傳來,最后意識中,她看著桌上的那碧綠的杯子 ,竟心道,那杯酒我還沒喝呢,竟就是已經著了道了嗎?

只隱隱約約耳中似又傳來老夫人悲憫的聲音道:“事有輕重 ,人有貴賤 。你放心,你也算行了大功一件,今圓滿歸去 ,老身自當會為你誦經七七四十九天,送你往生,今生修得福緣……”

圓滿歸去?靜姝想 ,但愿我有作鬼的機會 ,作鬼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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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重回蜀地

靜姝沒有作成鬼 ,大概沒有吧。

她伸出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柔嫩小手,對著它吹了口氣,先溫后涼的風拂過手心的觸感 ,真實到不能再真實。

“小姐,您怎么又坐到了這閣樓上吹風,著涼了可如何是好?”一個溫婉的聲音帶了些關心嗔怪道 。

靜姝回頭 ,便見到了她曾經的大丫鬟碧萱正拿了件薄綢披風已行到她的身后,一邊說著一邊正要幫她披上。

此時的碧萱還未嫁人,還梳著她熟悉的雙鬟 ,穿著俏生生的碧綠衫子,在她身邊服侍著。

那日佛堂之后,她的意識似乎渾渾噩噩的掙扎了很多年 ,卻沒有如凌老夫人所說的那種“往生 ” ,而竟然讓她到現在都難以置信的回到了她十四歲的這一年 。

此時的她還在她生活了十幾年的蜀地,約摸一年后她才會跟著父親母親回京城的白府。

她先前一直翻來覆去想著那“死前”之事,竟是完全忽略了碧萱過來的腳步聲。

碧萱幫著自家小姐披上了披風 ,有些擔心的看著她,自前幾日病好后,自家小姐就有些怪怪的 ,甚至有些神叨叨的,整日行些奇怪舉止,問些古怪問題 ,性情也不似以往那般嫻靜淑婉的模樣 。

靜姝看碧萱不贊同的模樣,就笑著道:“這里高,若是母親回來 ,在這里便先能看到了。”

靜姝的母親是她父親白二老爺的繼室,是蜀地本地人,娘家是蜀地有名的商家陳家。白家自前朝開始就是世代書香官宦之家 ,雖然改朝后 ,白家家道相對有些中落,祖父一直只是在翰林院做個編修,伯父只有舉人功名 ,在京郊的一家書院任教,可她父親卻是正經的二甲進士出身,白家也是實實在在的書香門第 。所以她母親算是高嫁了的 。

不過她父親娶她母親卻并非是因她母親娘家陳家豪富 ,而聽說是因為她母親年輕時生得十分貌美,就被她當時外放蜀地為縣令的父親看上了,拗了家里的意執意娶了她為妻。

而前些日子正是靜姝外祖家陳家的表哥娶親 ,她母親因她病著,便只能自己獨自回了娘家。

碧萱一聽這話就有些心疼自家小姐,寬慰道:“小姐 ,算著日子,夫人也該回來了,小姐也不必一直在這里等著 ,若再著涼生病了夫人豈不是心疼? ”

靜姝笑笑 ,這回卻是沒有答她 。

她已經很久沒看到過自己母親,久到就這樣站在閣樓有希望的翹首以盼都覺得是件多么激動心喜的事情。

還有這里夠高,她在閣樓上視線能穿過后園 ,看到外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看到再遠些的河流,還有更遠處的隱隱的山巒 ,這些都讓她親切的想落淚。

“小姐,你忘了嗎?前幾日溫家小姐遞了帖子過來,說是今日過來看你 ,看著時辰,大概都快要到了 。”

碧萱看自家小姐完全沒有下閣樓的意思,身上的衣服也只是平日在家穿的簡單布裙 ,頭上也是半點見客的首飾也沒帶,忍不住提醒到。

溫家小姐?這事靜姝還真差不多忘了。

那時她剛醒過來沒多久,她還在巨大的困惑不安又惴惴的驚喜中 ,碧萱送來溫家小姐的帖子 ,她也只是接過來看了看,然后沒有太在意就扔到了桌子一角,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

這位溫家小姐 ,就是前世那位考中了進士后便和自己退了婚的少年進士溫習元的妹妹溫玉菡,記憶中在她還在蜀中,未和溫習元退親的時候 ,她和溫玉菡還是十分交好的。

溫家兄妹父親早逝,兩人都是其寡母溫夫人拉扯大的,溫老爺去世時 ,溫家家中也只略有薄產,供溫習元讀書耗錢不少,直至溫習元入京赴考 ,他們家里的祖產都給賣的七七八八了。

溫習元也是頗有骨氣,即使和她定親,也拒絕了他們白家的資助 ,因此她父親十分欣賞溫習元 ,覺得他有文人的傲骨氣節,將來必大有作為 。

雖然據靜姝所知,她母親暗地里幫襯溫夫人的可也不少。

此時還是夏末初秋的時候 ,溫習元應該還未赴京趕考,記憶中他好像是過了重陽才去京城參加明年的春闈的,而且還是舉家前去了。

不過溫家的事當真更是遙遠的可以 ,靜姝略理了理那些回憶便“哦”了聲,準備下去去見見這位溫家小姐了 。

不管這位溫家小姐是誰,這還是自她重回十四歲后 ,第一次見外客 。

而且前世莫名其妙的被退婚,其實到最后她也沒能弄明白到底是因為個啥,若說是因為溫習元高中后想再攀高門 ,但后來她也偶然見過兩次溫習元,他看自己的目光卻像是很帶了些不滿和厭棄似的,仿佛背棄婚約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他般。

雖然他后來入了翰林院 ,也的確結了門很有助力的親事。

前世很多事情 ,她只知道結果,卻不知道緣由和起始,這一次 ,她想睜大眼睛,清楚明白的活著 。

靜姝下了閣樓,回了自己房間 ,見另一個大丫鬟碧蔓已經幫自己準備好了衣裳配飾,是一件月白色藍邊繡著簡單梅紋的素淡襦裙,頭飾則是兩支小小的鑲珠插梳。她還未及笄 ,平日里的裝扮不過就是在雙髻上簪些配飾。

前世時,她是安靜溫順的性子,打扮上向來中規中矩偏素雅大方 ,更何況溫家拮據,為免溫玉菡不自在,她見溫玉菡時向來只穿些簡樸的衣裙 ,更不會戴什么華麗的首飾 。

不過現在她瞅著這衣裳 ,這發飾,心里卻有些發堵。

她經了那一年多的軟禁生活,獨自從滄州逃回京城 ,再到后面發現自己過往的生活竟是一場彌天騙局,然后還被人帶著一臉悲憫卻又理所當然大義凜然的給殺了,還道“她的死也是功德一件 ” ,這一次,她再不愿中規中矩嫻雅溫順只一味地觀他人面色感他人感受而生活了。

因此她瞅著這衣裳這發飾便搖了搖頭,只讓碧萱和碧蔓挑些顏色明麗的來 ,又親自去了梳妝匣重新挑了首飾裝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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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溫玉菡到來,看著院廳中起身沖自己微笑頷首的白靜姝時,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先前白靜姝竟沒像以往一般親去門口接她 ,她還只當是靜姝大病未痊愈,還不能出房門什么的,可此時看她雖然面色仍有些蒼白 ,但卻肌膚剔透 ,眸光瀲滟。

只見她一身淺粉紫色繡花錦裙,兩邊發髻上簪著瑩潤的珍珠梳,胸前則是帶著隱隱流光的紫玉瓔珞 ,這一身打扮下更是顯得肌膚瑩白,明眸皓齒,艷光逼人 。

溫玉菡還從沒見過如此的白靜姝 ,不知為何心里就閃過那么一絲不悅和不是滋味,她抿了抿唇,才撇開了這抹情緒 ,展了個略帶關心的笑容,對著靜姝道:“姝妹妹,你身子可大好了?”

靜姝一笑 ,略一點頭道:“多謝溫姑娘關心,已經大好了。”

溫玉菡又是一頓,往日白靜姝都是喚她溫姐姐的 ,今日說話怎么怪怪的?而且舉止雖也挑不出毛病 ,卻總覺得客氣過了,很是疏離。

兩人寒暄了一陣,竟是有些冷場 ,完全沒了往日的融洽 。

溫玉菡有些不適,她眼角瞥見了房間一邊角落放置的繡架,上面該是一個繡了一半的屏風 ,總算找了個由頭笑道:“姝妹妹,我記得我上次來時,這屏風還只繡了一角 ,現在竟是已經繡了大半,你身子不好竟然還記掛著我母親的壽辰趕著繡這屏風,我母親將來知道 ,定會十分歡喜,就是我兄長,也會覺得妹妹賢淑孝順呢 。 ”

靜姝一愣 ,她瞅了瞅那繡屏 ,一時之間竟是有些憶不起這話的原委,但聽溫玉菡這話的意思,想來這繡屏該是自己繡了準備送給溫夫人的壽禮的。

她便只笑了笑 ,沒有接這話,反是就著她的話問道:“溫夫人這些日子可好?溫公子過些時日就要去京中趕考,想來夫人必定是十分不舍的。”

果然不出靜姝所料 ,溫玉菡聽了這話不僅沒有黯然,反倒是露出了難得的喜色和神采,她笑道:“說起這個 ,我也正準備跟你說呢,京城路途遙遠,春闈又辛苦 ,母親擔心哥哥孤身一人去京城沒有照應,已經在準備著,我們會一起陪著哥哥去京城應考呢 。”

這個是靜姝一早就知道的 ,前世的時候 ,因著溫家舉家去京城的事,她還私下給了溫玉菡不少的私房錢讓她在路上和京城有需要時用。

雖然她沒喜歡過那個溫習元,私下更是沒有接觸過 ,甚至都不太記得他長什么樣,但因著定了親,她那時便只當自己定會嫁給他 ,見到他的妹妹或者母親有什么需求,也總會盡一些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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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溫家之事

說起赴京趕考,靜姝為著探明前世溫家退親的真相,就有心打探溫家人到了京城之后發生了些什么 ,便和溫玉菡聊起了她們到京城后的打算 。

前世時,她父親好像還曾去信給她大伯,也就是他父親的兄長白大老爺 ,關照溫習元。

靜姝大伯是在京城近郊的楊林書院任職 ,她父親便是想安排溫習元住進書院,如此基本起居能得到些照顧,又有學習氛圍 ,不耽誤了準備考試。

溫習元初時的確在楊林書院住過一段時間,后來卻是不知為何搬走了 。

溫玉菡只當靜姝是關心他們,便也不怎么保留的統統說了。

在靜姝面前 ,以前溫玉菡或還會顧忌著些少女的驕傲和矜持不說自家難堪困難的地方,但自靜姝和她大哥定親后,她漸漸發現跟靜姝說些苦處 ,便能得到不少或明或暗的好處后,便不再完全遮掩,而是下意識就細細盤算衡量過后 ,挑揀著些特意說出來了。

一開始心底或還會覺得有些不自在,但因著靜姝向來知人意,平常都是她只略略提了提 ,靜姝便會順著她的話說些什么及做些什么提供些很實質性的資助了 ,并且態度再自然簡單不過,完全似是靜姝自己提出來愿意給的,不會讓人半點難堪或受了恩惠的感覺 。

次數多了 ,時間長了,溫玉菡便也覺得理所當然了。

溫玉菡覺著,也或者那些對白靜姝來說只不過是不值一提的東西或者舉手之勞 ,但對她或溫家來說,卻可能是十分渴望又重要的東西。

溫玉菡略蹙了眉,慢慢道:“京都那邊我們也不認識什么人 ,只是聽說京里物價很是昂貴,母親打算著除了祖宅和剩下十幾畝的祭田,將家中可以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 ,也好多籌些盤纏,好過在京中拮據,到時候反讓哥哥為了這些庶務雜事分了心 。 ”

說到這里 ,轉而問靜姝道:“姝妹妹 ,聽說你祖父和大伯父都在京中為官,你對京中物價什么的可有些了解?我母親還想了解一下在京中租個二進的小院子大概需要多少銀子?母親想著,如此好過到時候一直住客棧 。客棧嘈雜 ,也實在不太方便哥哥溫書。 ”

靜姝先前一直靜靜聽著,并未有插言,此時聽得溫玉菡問自己 ,便略思了思,帶了些歉意搖頭道:“溫姐姐,你知道我是在蜀地出生長大的 ,對京里知道的也不一定比你多,對這些庶務更是一抹黑了。”

因著先時溫玉菡打趣,靜姝也不便同以往表現差異太過明顯 ,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便聽之又喚了溫玉菡為溫姐姐 。

溫玉菡聽了靜姝的話嘆了口氣,面上現出一些難過憂愁之色。

靜姝看她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就有些好笑 ,她又想到自己前世好像還特地叫了自己乳嬤嬤藍嬤嬤去了溫家 ,跟溫夫人介紹了些京中之事。

便又道:“說來雖則家中有舊仆是京中來的,但她們也是離京十幾年了,以前的事不說記得真不真切不知 ,就算記得的,怕現在也早不同了,若讓她們誤導了你們 ,豈不反壞了事?”

這卻不完全是靜姝的托詞,十幾年前現今這個大周朝不過剛立沒幾年,經了幾十年的戰亂 ,物業蕭條,處處荒涼 。

而這十幾年新帝勤政愛民,廣施興業措施 ,現如今的京城的確是和當年大不同了。

這顯然不是溫玉菡預期中的答案,她暗自皺了皺眉,收了憂愁之色轉而道:“姝妹妹說的也是 ,不過聽說伯母在京中還有些產業 ,每年都會有管事過來跟伯母報告那邊的出息,想必伯母應該對京中物價有些了解,妹妹若是方便的話 ,不若閑談時跟伯母打聽打聽? ”

靜姝一笑,爽快應承道:“溫姐姐放心,這個自然。”

兩人又說了會話 ,溫玉菡就發現了靜姝的不同,此次靜姝雖然亦是十分客氣有禮,但還真的就是客氣有禮了 ,半點不似以往那般體貼人意,會說些做些實質有用的,反是讓人覺得十分推諉 。

溫玉菡心中慢慢就升起了些許不滿 ,靜姝經了前世的事,本就多了些揣摩人的表情心意的能力,溫玉菡又是個十幾歲未經過什么事的閨中少女 ,她自以為掩飾了自己的情緒 ,或者是表達了自己想表達的,其實卻是被靜姝看了個清清楚楚。

靜姝自然不在乎,只一味寒暄著 ,試著她的情緒性情,又旁敲側擊的了解些溫家之事,至溫玉菡終失了耐心起身告辭 ,靜姝才笑著讓碧萱送了她出門。

溫玉菡離開,靜姝轉頭便看到碧蔓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話想說,靜姝便笑著問她道:“碧蔓 ,是有什么事嗎?”

她的兩個大丫鬟,碧萱穩重溫柔敦厚,碧蔓俏麗靈巧心思活 ,兩人各有所長,都是一起陪她長大的,前世時 ,她很信重她們兩個 。

可惜后來她離開蜀地去京城 ,碧萱卻因為嫁人而留在了蜀地,而碧蔓則是跟著她一起去了京城,成了她第一“得力 ”的大丫鬟。

不過后來 ,她清晰的記得,那日梨花樹下,她看到凌修安和那女子卿卿我我 ,碧蔓分明就是站在了那女子身后的不遠處,仍是一副眉目清婉恭順的模樣。整個畫面,怎不令她如同時間和記憶都錯亂般?

采荇說過 ,不止是她的身份,還有她的丫鬟,她的嫁妝 ,以及她的家人,那女子都接收了,成了那人的丫鬟 ,那人的嫁妝 ,那人的家人 。

反是她,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般 。

碧蔓聽了自家小姐的問話,就笑了出來 ,兩個梨渦若隱若現。

她笑著提醒道:“小姐,您忘了,藍嬤嬤的家人都在京中 ,京里時常給她來信的,去歲的時候她家里人生病,得夫人小姐恩典 ,她還回過京城幾個月,對京里的這些個事說不定清楚著呢。”

靜姝聽言掃了她一眼,“哦”了一聲 ,卻是不置可否,她還不需要跟她解釋自己的言行 。

她沒理會那些話,反是淡淡問道:“對了 ,那繡屏是怎么回事?我記得我病前可并未繡了這許多。 ”

其實她哪里記得自己病前繡了多少 ,不過是看那繡屏繡技,分明是好過自己許多,大抵應該不是自己的手藝。

碧蔓原對自家小姐對自己的提醒竟是十分冷淡而有些不知所以 ,聽靜姝問起那繡屏,忙拋開了那個,帶了些許惶恐解釋道:“小姐 ,您不記得了?您病中還一直記掛著那繡屏,怕耽誤了進度 。夫人擔心小姐病中憂心,就讓奴婢幫著繡了。小姐 ,您,您不會怪奴婢越俎代庖吧?”

靜姝又是“哦”一聲,看碧蔓似有些怕自己責怪 ,便搖頭笑道:“繡便繡了,又是夫人命你的,我如何會怪你?只是這次病得久了 ,我有些記不清楚這壽禮的原委。說起來 ,我怎么會想起來給溫夫人繡個繡屏呢?我的繡功又不怎么樣,這東西若要真繡起來,可是要耗費幾個月的時間 。 ”

碧蔓見靜姝沒有責怪 ,松了口氣,她就覺著自家小姐這幾日對自己似乎有些冷淡,有時候看自己的眼神總有點令人毛毛的感覺 ,明顯不及對碧萱的親切。

此時見靜姝這般同往日一樣笑著問自己事,自然十分心喜,忙道:“小姐怎么把這個給忘了?這屏風樣子是溫家小姐提供的 ,道是溫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可惜前些年賣了出去。夫人也曾幫著暗暗查過,說是流到了蜀王府上……后來小姐就和溫家小姐商議著自己繡一個 ,想給溫夫人一個驚喜 。”

靜姝一哂,繡個仿制品送給溫夫人做壽禮,提醒她他們家把祖傳之物給賣了 ,最后發現這東西還是出自自己的丫鬟之手?這事聽起來可不是什么聰明主意 ,不知背后這幾人是個什么心思。

不過這也不急于一時弄明白,便隨意道:“嗯,我繡技一般 ,又大病初愈,你既已經修開,那就繼續繡吧。”

碧蔓大喜 ,忙感激又恭敬的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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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姝身子日漸好轉,又千真萬確的確認了自己當真是回到了十四歲的時候,而不只是一場美夢 ,便開始細細梳理前世今生發生的種種事情,心情也越來越舒朗,漸漸走出了前世痛苦悲憤的陰影 。

這一日傍晚 ,靜姝終于又見到了自己最為牽掛的母親。

京城白府最重規矩,祖父母嚴厲,且孫輩眾多 ,對她這個不在身邊長大出于商家女的孫女挑剔多于疼愛。父親雖也疼她 ,但卻是典型的仕子,重仕途,順父母 ,心中最重的也是原配嫡出的長子長女 。

唯有母親,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一個。母親本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為了自己 ,卻在京城忍氣吞聲。想到母親到了京中日子的艱難,自己死后又不知她后來如何,靜姝真是心如刀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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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母親思慮

陳家并不在昌州城,而是在蜀地的王城益州城 ,坐馬車從益州城到昌州城,最快也要兩天的時間。

白二夫人陳氏只生有靜姝一個女兒,自然就跟命根子似的 ,丟下病中的女兒回娘家參加侄子的婚禮是迫不得已 ,畢竟那是自己二哥的嫡長子的婚禮,她這個有誥命的官家夫人能參加婚禮對陳家來說也是很重要的。

但她到底心掛著女兒,婚禮后第三日就坐了馬車 ,急急的趕了兩天的馬車回了昌州城的家中 。

靜姝還真是在閣樓上遠遠看見了母親回來的馬車。

那熟悉又陌生的青帷馬車,還有前面趕車的瘦黑瘦黑的文叔,遠遠瞧著 ,再由遠及近,靜姝的心就撲通撲通跳起來,然后眼睛就逐漸模糊起來 ,那淚水竟是抹不盡似的,越抹越多。

她猛地站起身,也顧不上這許多 ,只胡亂抹了抹臉,就急急忙忙下了閣樓,也沒喚碧萱等人服侍 ,只匆匆就奔去了前院 ,從角門出去,巴巴的就站在門口等著 。

等陳氏的馬車到了門口,看見女兒小小的身影穿著半舊不新灰撲撲的衣衫孤零零的站在門口 ,那心真是像被揉碎了又掰開了的又酸又痛。

陳氏趕緊下了馬車先一把摟了女兒都來不及問話,只上下仔仔細細的好生查看了一番,確認了她真的好端端的 ,已經病愈,鮮嫩嫩的女兒,才問她如何這般自己在門口等著 ,也沒人服侍,也沒披件披風,被風吹著著涼了可如何是好。

陳氏有很多的話問 ,靜姝卻只是看著自己的母親,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強忍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水霧迷蒙又遮擋了視線 ,又忙急急抹去 。

陳氏問她什么話,她哪里聽得清楚,只胡亂的點頭“嗯嗯 ”著應一下而已 。

陳氏見她如此 ,只當她是因著生病便格外脆弱些,自己偏偏又沒能守在她身邊照顧所以心里覺得委屈,便憐惜的拿了帕子幫她細細抹了抹臉 ,擔心總站在門口吹風又讓女兒著了涼,也不再說什么便拉了她直接穿過了院子回了自己房中。

陳氏回到房中,見桌上還插著新鮮的蓮枝 ,淡粉的荷苞還掛著盈盈的水滴,煞是新鮮怡人,她見女兒歪著頭含笑欣喜的看著自己 ,便知是她的手筆,心中又是一番熨帖。

她的女兒,自小就是這般細微處替人著想 ,讓人又憐又愛的性子 。

不一會兒 ,丫鬟仆婦送了熱水過來,陳氏親自幫女兒凈了面,自己再梳洗一番 ,又拉著女兒一起用了些清淡小粥,蔬果小菜,才又拉了女兒細細的問話。

靜姝想著母親坐了兩日馬車 ,定是十分勞累,雖心中很是不舍,仍是勸她歇息 ,道是改日才過來請安。

陳氏看女兒那戀戀不舍的樣子,濕漉漉軟糯的大眼睛,又是心酸又有點好笑 ,只按了她在自己身邊坐著,又一一召了靜姝屋里的管事嬤嬤朱嬤嬤,幾個大丫鬟碧萱碧蔓等人 ,細細的問了這幾日靜姝的起居 ,大夫每日的診斷說辭開的藥方等等,知女兒身體真是無大礙了,這才放下了心 。

靜姝一直坐在母親身邊看她問話 ,聽她平緩有致的聲音,心中只覺酸軟一片,想到后來母親回到京城后在白府難過的日子 ,靜姝想著,今世自己不會嫁給凌修安,但也定會想法子讓母親好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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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陳氏回到家中見靜姝病情大好 ,便想起之前女兒病得高燒昏迷不醒之時,她曾去了昌州城郊外慈山寺從寺里的主持慧源大師那里求了鎮魂符。

說來也是奇怪,當時大夫都說女兒定是無救了 ,就是醒來因著燒得太厲害怕也會神志盡失,誰知求了那鎮魂符放在女兒的枕下后,女兒的燒便慢慢退了 ,病情也穩了下來 ,偶爾醒來,也不似癡傻的模樣,大夫看了都說應是已無大礙 ,她這才稍定了心去了益州城參加侄子的婚禮 。

今見女兒已然大好,便就想著改日趁白二老爺休沐之日,闔家去慈山寺還愿 ,親自謝過慧源大師。

陳氏計劃著這事,自然會跟女兒說起,靜姝一聽 ,心中倒是起了一個主意。

她便笑道:“母親,女兒忘了跟您說,前幾日溫家姐姐曾經來訪過 ,說起溫公子去京中參加會試的事 。溫伯母覺著讓溫公子獨自去京中赴考很是不放心,正準備也帶著溫姐姐一起舉家搬去京中呢。所以她們也正打算中秋之前去慈山寺上一上香,求個平安符什么的。既然母親有意去寺中 ,不如就約了她們一起好了 。 ”

陳氏聽了一愣 ,一是因為女兒說起溫家自然隨意的態度,二是因為女兒話中的消息,那就是溫家竟然要舉家一起陪著溫習元去京中赴考 。

京中物價昂貴 ,一家人都跟著去京中過上一年半載,也是筆不小的費用,且溫家對京中人生地不熟 ,寡母帶著幼女去陪兒子參加春闈,弄得不好,就不是照顧而是拖累了。

她心中疑惑 ,事關女兒未來的夫家,自然是十分之慎重的。說來初時不覺,現以未來親家的身份相處日久 ,陳氏對這門婚事的顧慮也越來越深 。

三年前溫習元在鄉試中一舉奪得蜀地秋闈的第三名,因著前兩名都是年紀頗大,他這個少年舉子便格外的顯眼。

白二老爺出身前朝有名的書香世家白家 ,本身二甲進士出身 ,學問又好,自到了昌州城便常被請去州學中講學,早便認得在州學中讀書的溫習元。

白二老爺一直就很喜歡溫學元 ,覺得他才學品性俱優,又勤奮肯下苦功 。及至溫習元中了鄉試第三,便由州學溫習元的老師做媒 ,和溫家交換了信物,定了親事。

而陳氏之前對溫家人可以說是半點不熟悉,及至議親的時候 ,陳氏才認識的溫家人。不過那時候初初相識,溫夫人勤樸知禮又能干,獨自培養兒子成才 ,是周邊稱道的厚德之人,而溫姑娘小小年紀,也禮貌懂事 ,進退有度 。所以那時陳氏也覺著這是門好親事。

只是時間愈長 ,和溫家人接觸愈久,陳氏作為親家再看女兒未來的夫君,婆婆和小姑 ,這其中的隱憂便也慢慢浮現了出來。

另外還有一件曾讓陳氏困惑不解的便是溫家姑娘溫玉菡的親事 。

溫玉菡今年十六,明年就要十七,在蜀地這么大的姑娘不說定親 ,就是成親都是應該的了,可是溫夫人卻遲遲不給溫姑娘定親。

若說沒有合適的人家,可自溫習元中得鄉試第三 ,跟溫姑娘求親的也不知凡幾,有溫習元的同窗年紀輕輕就有舉人功名的,有小官宦之家的子弟 ,也有大大小小的富商或本地的世家,就是陳氏的娘家陳家也曾給自家子弟求娶過溫玉菡。

這些人家看中的都是溫習元的潛力,或者看中的是溫夫人教養孩子的能力 ,里面大部分人家論家世可并沒有辱沒了溫玉菡 ,可是溫夫人硬是一個也不滿意,一個也沒應 。

現如今還要帶著女兒去京里,這京里溫家可不識得什么人家 ,溫家對溫玉菡親事是個什么心思打算,就算不能猜著十成,陳氏現在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來了 。

這樣的心氣 ,可溫家又沒什么底蘊,這讓陳氏對溫家人越發的難以安心。

且說靜姝說完話后,一直在暗暗觀察母親的反應 ,此時見母親神色疑慮,眼中浮過些陰影,心中便是一喜。

前世她是到京中才被考中了二甲進士的溫習元莫名其妙的退親 ,雖然是低調退親,但暗地里還是流出什么“本就是口頭婚約,白家原就沒有誠意 ,白二夫人仗著商家女財大氣粗 ,一直對其母妹怠慢輕視”之類的流言,讓自己,讓母親都淪為笑柄 ,讓母親在京中白府更是受氣 。

那些托詞靜姝自然一個字也不信,母親因著自己對溫夫人一直客氣有禮,暗中也是對溫家多方資助!

今世她打探溫家之事 ,可不是為了要哄著溫家,保住這婚事,避免自己被溫家退婚的 ,而是為了能在蜀地就早早把親事給退了,免得將來讓母親受辱!就是讓自己名聲差點也決不讓母親受辱!

只是她知道父親十分欣賞溫習元,好端端的 ,必不會輕易同意退親,如果能得到母親支持,她做什么也就會容易許多。現在離溫家上京不過月余 ,她的時間并不多了。

見母親沉吟不語 ,靜姝又接著道:“母親,溫姐姐還跟我打聽京中物價和宅子之事,我想著這事我不好亂語 ,以免出錯,她還讓我跟母親打聽來著,我看 ,不若正好在寺中見了,也好詳細的問問她們的打算 。”

聽到這話,陳氏的面色更是不好了。

陳氏出身商家 ,對庶務最是敏感,陳家豪富,陳氏嫁妝豐厚 ,私房產業更是不少,對錢財本不甚在意,但幾年下來 ,溫家母女行事卻也讓她越來越看不上眼。

她知道溫習元侍母至孝 ,這本是好的品性,現在卻只擔心他會愚孝將來女兒嫁去過受苦 。

但親事已定,陳氏現如今也只能想著可有什么法子讓女兒將來順心些。

她掩了自己的情緒 ,伸手撫了撫女兒的腦袋,溫和道:“說的也是,那回頭我便派人邀請她們 ,看時間上能不能湊到一塊。 ”

靜姝“嗯”了聲,把腦袋靠到母親身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 ,狀似無心,陳氏起先還當只是小女兒之語,誰知卻是越聽越心驚 。

卻正是靜姝挑揀著些從溫玉菡以及朱嬤嬤碧萱碧蔓等人口中套出來的些溫家日常之事 ,以及溫玉菡和靜姝過往相處之事,雖一件件聽來不見得有什么,串在一起 ,卻不能不讓陳氏更加憂慮重重。

靜姝最后道:“母親 ,聽溫姐姐說,溫公子最是孝順溫伯母,疼愛溫姐姐 ,如此我想著,那日他必會親自送溫伯母和溫姐姐到寺中。雖說是定了婚約,但是女兒卻當真沒怎么見過她 ,都是聽父親和溫姐姐口中之言,不若女兒屆時試一試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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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簡單粗暴

八月十二,白同知攜妻女一起上慈山寺上香 。

因著白二夫人邀請 ,溫家夫人便也帶了女兒溫玉菡,在兒子溫習元的護送下也在同一日去了慈山寺中上香,為兒子春闈燒柱香 ,為重陽后全家上京一事也求個平安符 。

上午上完香 ,拜會過主持師傅,白同知便去了找寺中好友下棋,而白二夫人陳氏就陪著溫夫人溫家小姐溫玉菡在小殿中說著話。

靜姝道是身體有些不適 ,告了罪,去了后院特別替白家安排的房中歇息。

大家都知靜姝大病初愈,自是不疑有它 ,陳氏便讓丫鬟嬤嬤服侍著靜姝退下了 。

而此時靜姝回到了房中,卻并未睡下歇息,反是不知為何突然興起對著銅鏡慢慢開始梳妝打扮起來。

自這次病好后 ,靜姝的行事就很是自我,脾氣古怪,難以捉摸 ,再不似往日般柔順聽勸。平日里最厲害的乳母藍嬤嬤早上個月就告了假去了莊子上照看剛生產的媳婦,其他丫鬟嬤嬤們碰了幾次釘子后,便再也不敢隨意造次 。

所以此時看她行為怪異 ,眾人也都忍著沒有出聲 ,直至越看越不對勁,碧萱對著自家小姐那被描得實在有損她家小姐的美貌的妝容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小姐,我看還是奴婢幫您梳妝吧 ,這,小姐您平日里畢竟從沒有自己梳過妝的。 ”

其實靜姝尚未及笄,又生得眸若星辰 ,唇紅眉翠,肌膚水漾剔透,哪里還需要半點額外的脂粉妝扮?平日里不過就是梳個雙髻 ,插點配飾而已。

靜姝笑看了她一眼,搖搖頭,她目光觸及身邊的碧蔓 ,笑道:“你不若好好幫碧蔓打扮打扮吧,唔,換條水紅的裙子 ,要嬌媚些 。”

隨手還拿起了桌上的一只菊瓣點翠釵遞給了碧萱 ,道,“這個也給她用上,我昨晚特地拿出來的。”

碧萱愣了愣 ,低頭看看那精致秀美的釵子,再瞅瞅自家小姐被描的粗黑的眉毛,明顯黑了粗了的皮膚 ,上面還爬

著些讓人恨不得立時上前去抹了的雀斑,雖然在碧萱眼里,這個樣子也有說不出的可愛 ,但著實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靜姝眨眨眼,道:“一會兒我要去后山走走,這廟里人雜 ,被人看見鬧出什么事來父親怕是要生氣的 。不過, ”

她瞥了一眼碧蔓,笑道 ,“碧蔓生得好看 ,聽說慈山寺后山菊花品種繁多,姹紫嫣紅的煞是好看,最近我正好在習美人畫 ,碧蔓正好入畫。”

碧萱聽了覺得好像是有那么一點道理,但又有點怪怪的,她看了一眼碧蔓 ,見她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樣子,心里卻突然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隨即便笑道:“好的 ,小姐。”

繼而對碧蔓道,“碧蔓,你過來吧 ,聽說慈山寺的綠菊養得最好,我看那水紅金線的裙子必然很襯你,再幫你畫個梅花妝吧 。 ”

靜姝看碧萱拉了碧蔓到一邊去了 ,笑了笑便又去挑揀自己準備穿戴的衣服首飾 ,聽說溫習元是個品性高潔清雅端方的君子,那她便穿得富麗堂皇一點好了,要不然哪里能顯示她外祖家是蜀地豪富商家的特質?

******

“碧蔓 ,你會不會擺動作啊,要嬌柔一點,再嬌柔一點 ,要不然怎么襯得起人比花嬌的名頭?怎么就是一副木頭樣?”

“喂,你怎么又動了,我不是讓你不要動嗎?你動來動去我還怎么畫?真是讓你做一點事都不行!空長了一副好看的樣子!”

……

后山里 ,靜姝不停的對正站在一株綠菊旁擺著姿勢的碧蔓斥責著 。

碧蔓是靜姝的大丫鬟,以往很得靜姝信重,且靜姝以往性子又溫柔寬厚 ,她哪里受過這等委屈,此時聽得靜姝不停斥責自己,面上又是難堪又是委屈 ,眼里不禁露出盈盈水光來 ,襯著那水潤綠菊,可不是人比花嬌,我見猶憐?

溫習元聽小寺僧說后山有名品綠菊青心玉 ,養得碧如翡翠,水潤欲滴,便隨了那小寺僧請他領著到了后山賞菊 ,誰知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聽得那穿得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家有多少金子的粗鄙刁蠻小姐不停責罵那站在綠菊旁的小丫鬟,稍近一些再看那小姐面前石桌上的畫布,那畫簡直慘不忍睹 ,簡直辱沒了那清雅綠菊,好好的一個清麗丫鬟也給畫得面目全非,真真是有煞風景。

他身后的小寺僧似乎有些尷尬 ,急急的咳了兩聲,沖著那穿金戴銀的粗鄙小姐結巴喚道:“白,白姑娘 。 ”

這白小姑娘讓人給他送信 ,叫他幫忙引了這溫公子出來 ,他初時還以為是白小姑娘想見見未婚夫,可這,這鬧得是哪出?

這白小姑娘常隨著白夫人到廟中燒香 ,她長什么樣是個什么性子小寺僧還是了解的。

靜姝回頭,看見溫習元和小寺僧凈塵,皺了皺眉 ,瞟了一眼溫習元就對著小寺僧似乎頗不耐煩道:“凈塵,你怎么領了人過來了,我正在作畫呢 ,可不好讓人隨便打擾,壞了我的雅致可怎生是好。 ”

說著就向著碧萱揚了揚下巴,碧萱會意 ,便拿了一個小荷包上前遞給了小寺僧,沖他道:“小師傅,我們小姐在此作畫 ,還麻煩你領著這位香客去其他地方賞玩吧 。”

竟是看也不看溫習元一眼。

碧萱不認識溫習元 ,可碧蔓卻曾偷偷見過溫習元幾次,看這狀況,嚇得臉都白了 ,忙也顧不上擺姿勢,匆匆走回到靜姝身邊,有些結巴地低聲道:“小 ,小姐,是,是溫公子。”

靜姝似乎一愣 ,狐疑地看向了溫習元 。

而碧蔓聲音雖小,溫習元卻也聽見了,先前聽小寺僧尷尬地喚這姑娘“白姑娘 ” ,他心里便已大抵猜到了對面這刁蠻粗鄙的小姐是誰了。

他心中的打擊簡直是翻江倒海,他再沒想到哪怕是人到中年也仍稱得上儒雅俊逸的白同知的女兒竟然是這副模樣!

還有白夫人,他也見過幾次 ,雖為著禮數 ,不曾正面相看,也知是位極美麗的夫人,怎知 ,怎知這二人的女兒竟然是這般樣貌!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白姑娘性子竟是這般粗鄙!也不知白大人和夫人是怎么養出來的!是了 ,白夫人只得此一女,肯定是嬌生慣養壞了!

哪個才華橫溢的少年讀書人心中沒有紅袖添香的小小愿望,或者書中自有顏如玉 ,或者舉案齊眉,哪怕溫習元品德端正,對妻子容貌并無特別要求 ,但也至少希望對方品貌端莊,溫柔賢淑啊!

溫習元受到的打擊不小,他心中鄙棄 ,黑了臉 ,一刻也不想再在此地停留,誰知他剛轉身,就聽到身后的白家小姐突然就對著他似頗有些驚訝道:“溫公子 ,啊,你,你竟然是溫公子。”

“前幾日溫姐姐在我那里說她和你母親都會和你一起跟著去京城 ,很是擔心京中的花銷 。我就收拾了一些碎銀,想來對你們該是很有用處的,本還想著找機會給溫姐姐的 ,既然遇見了溫公子,那就直接拿給溫公子好了。”

靜姝驚訝過后就開始自以為是的說著自話,也不管突然緊繃了的溫習元聽言猛地轉身冷冷的盯著她。

靜姝似乎毫無所察 ,說完就轉頭對已經傻了的碧蔓自顧道:“碧蔓,你回房中去把我放抽屜里的那袋碎銀拿過來給溫公子吧 。 ”

碧蔓“啊”了聲,腳卻跟釘在地上般 ,半點也沒動 ,只張著嘴對著自家小姐結結巴巴的重復著:“小,小姐,碎 ,碎銀……”

溫習元看著這位“未婚妻 ”,難堪,羞辱 ,郁憤,還有似乎被欺騙的各種難言的情緒,他也不是傻子 ,這一片刻已經仔細打量了靜姝,可惜靜姝的妝化得太過自然,倔傲漫不經心隨意的態度又太過自然 。

他看不出一絲破綻。

果然商家女教養的就是商家女教養的 ,自以為多些阿堵物就盛氣凌人,真真是可惜了白同知大人竟然生得這樣的女兒,也不怪得母親常對白夫人頗有些微詞!

“不必了!”溫習元冷冷道 ,“姑娘好意 ,小生心領了,不過我溫家還不必靠些碎銀過日子,你還是自己收著吧!”

溫習元心高氣傲 ,他話中之意自是他們溫家不必靠你的銀子過日子。可靜姝卻自有一番解釋 。

溫習元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后面那白家小姐似乎有些無措的對著自己丫鬟道:“啊,碧 ,碧萱,溫公子這是什么意思,是說碎銀太少了嗎?我的碎銀也有幾百兩啊 ,還有以往我拿銀子首飾給溫姐姐,溫姐姐都是很歡喜的接了啊…… ”

溫習元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簡直氣得七竅生煙 ,這,這簡直……但和這樣粗鄙不堪的人如何說得通道理?

他只想快點離開這里,離開那個煞星!他到底定了個什么樣的未婚妻啊!

溫習元離開 ,靜姝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先時面上什么傲慢,什么驕橫,什么無措 ,所有的表情都已經遠去,只剩下一片淡漠。

本來就無交集,她希望這個人離她越遠越好 ,越早劃清關系越好!

碧蔓臉上煞白,一邊看看背影都快消失的溫習元,一邊看看沒什么表情一臉冷漠的自家小姐 ,有些焦急有些不知所措道:“小,小姐,您……”

靜姝猛地轉頭看她 ,把她臉上表情從上到下看了一遍,輕“哼”一聲,就道:“收拾了這畫筆畫布送回去 ,再取點點心過來 ,我要賞菊! ”

語聲雖然不大,卻莫名帶了股冷意,只嚇得碧蔓心一跳 ,雖心思不定,也不敢猶疑,只有些手抖的就去收拾石桌上的畫具了。

碧蔓離開 ,靜姝慢慢走到綠菊前,還來不及思索一下后續,就突聽到身后不遠處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道:“是想用這個方法退親?雖然也還可行 ,但對那樣的人,還犯不著這樣吧 。 ”

犯不著自損形象來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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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識人不清

靜姝驀地回頭,順著聲音看過去,便看到一側不遠處山石旁多出來了一個高大的玄色錦衣少年 ,正懶洋洋的站在山石旁。

靜姝看見他 ,面上有一瞬間的恍惚 。

那些隔世的,遙遠的或模糊或清晰的記憶涌出來,雖然不多 ,卻足以讓靜姝恍惚。

她怔怔看著他,他此時還是遙遠到有些模糊的那個少年的樣子,因著常年習武又很多時間都在軍營 ,所以皮膚有些黑,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所追求的翩翩俊秀,他五官深刻 ,仿佛被刀雕刻出來般,俊美中卻透著莫名的凌厲。

據說本朝的皇族其實是帶了些異族的血統,所以姜氏皇族的五官多深刻些 ,生得不尋于常的高大粗獷,但又可能是母族調和的緣故,有的當真也是生得越發俊美異常 。

此時的他還不是后來那個因常年征殺戰場 ,全身都似帶著股肅殺之氣和寒氣的三殿下 ,也不是那個看著她的眼睛滿是嘲諷,失望和冷酷的他,此時的他還帶著些戲諧又愉悅的笑意看著靜姝 ,讓人不會見到就覺得害怕和想遠遠躲開。

靜姝搖了搖頭,努力甩開有些模糊又交錯的記憶,沖一旁聽了少年的話明顯有些被驚到和茫然的碧萱示意了下 ,碧萱也已認出了這少年,便匆匆就地給他遠遠的行了個禮便退到了一邊守著。

靜姝這才上前給他微微行了一禮,道:“三公子 。”

靜姝已經認出這是蜀王的嫡三子姜琸 。

雖然他們交集不多 ,但她父親是蜀地官員,每年她也會隨著母親去蜀王府給王妃請安祝壽什么的,因此幼時在蜀王府也見過他兩次。

而且姜琸是慈山寺住持師傅慧源大師的掛名弟子 ,雖然他常年都是住在京中,但每年回蜀地也會過來慈山寺看慧源大師,而靜姝也時常陪著母親過來慈山寺中拜佛甚至小住 ,因此后來他們還一起說過話 ,也算得上是認識之人。

當今陛下無子,留了幾位藩王弟弟的嫡子在京中養大,其中蜀王的世子姜珉和嫡三子姜琸便都留在了京中 ,但不似世子少有回蜀中的,姜琸只是繼妃所出之子,每年都可以回蜀中一段時間探望其母 。

前世靜姝后來去了京中 ,也曾偶然見到過他幾次,只是卻因著他莫名其妙的壞脾氣,每次都是不歡而散。

靜姝記得那時自己對他好像還很是惱怒 ,覺得他自大,自傲又霸道,脾氣差得不得了 ,還很莫名其妙,仿佛要所有人都順著他般,可是他們又不熟。

可是 ,他性格那么討厭 ,卻真的沒有對自己不好過,靜姝現在才有點恍惚的想到 。

大周初立,邊境不穩 ,也不知當今陛下和蜀王是怎么想的,竟是任他一才不到二十的小王子常年征戰,她去京城后 ,他也不常在京中,可是她有事,他若正巧在京中那么忙也會主動幫她 ,只是態度一如既往的惡劣,讓她后來對他敬而遠之,只覺得再不要見才好。

她一直都識人不清 ,靜姝想。

姜琸倒沒想到靜姝竟然這么中規中矩的過來給自己行了個禮,是了,她長大后在外人面前就是這么一副乖順賢淑的模樣 ,可是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她幼時被自己惹毛了跳起來的模樣 ,像只炸毛的小貓,可愛極了 。

他手上現在還有一個咬痕齒印,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被自己氣急了撲上來惡狠狠地咬的 ,不過那時她才三歲,大抵該是不記得了。

她打扮成這個樣子去氣那個姓溫的,倒真的是讓人好笑和驚喜啊 ,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一模一樣。

他心情很愉快,并不計較她生疏的多禮,笑道:“不過是一酸腐文人 ,你這般自損去激他,還真是抬舉了他 。況且他母妹勢利,去京中應考還需你家之力 ,你就算激他,現在他母親也不會允了他退親,最多懷恨在心 ,他日報復而已。”

靜姝聽了他的話一愣 ,她看著他,近乎于低喃道:“你,你如何知道溫夫人母女勢利? ”

前世他們也沒多熟 ,他們不過偶然一見時,他說出的話也都是這般直接毫無遮掩,帶著濃濃的不屑 ,對溫習元,對凌修安,一貫如此 ,滿滿的都是看不上,仿佛這世上沒人能入得他的眼。

所以她覺得他才是不可理喻 。

那時他跟她說話的態度還那么惡劣,并不像現在這般帶著笑意和自己說話 ,看著自己的眼神嘲諷又凌厲,好像自己又笨又蠢一般,后來她甚至有些怕他 ,只覺得怎么認識了這樣一個混世魔王 。

可是 ,靜姝突然鼻子就有些酸,眼睛就模糊了起來,她可不就是又笨又蠢 ,他那樣不屑于她,可仍是會幫他,她卻只會怕他 ,對他避之唯恐不及。想來他不過是一時善心,不過是對自幼認識的人的一點提點,她卻把自己給蠢死了 ,連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因為另有人占著自己的身份還活著。

怎么說的好好的,她突然就哭了?他 ,他也沒說啥啊,更沒責備她 。

王府宮中雖然什么縣主郡主公主也不少,可他卻不怎么有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 ,更不會有哄人的經驗。她們大概是不敢當著他的面哭得。

姜琸看著她突然就淚盈于睫的樣子就給愣住了 ,看著她抬眼看著自己,大大的眼睛濕漉漉的,長長的睫毛卷起 ,上面也是濕濕的,有粘成一小簇的,小嘴抿著 ,似乎想努力把眼淚壓下去,他的心就不由得一抽 。

哪怕她現在的妝容化得一塌糊涂,樣子可笑極了 ,他卻只看得見她眼睛漆黑明亮得如同水洗過的寶石,漂亮得讓人心顫。

那個溫習元可真是個瞎子,他想。

他忍不住伸了手就想去揉揉她的頭發 ,伸到半空卻又縮了回來 。

這,他覺得自己的這個行為很詭異。

他有些訕訕的縮回了手,咳了一聲 ,再看她一眼 ,然后溫聲解釋道:“蜀地每三年鄉試出類拔萃者,我都知其一二。溫習元是上屆鄉試第三,但他上面兩位都已年紀頗大 ,前途有限,所以我對其知道的自然就多了些 。”

又道,“但他學問雖還尚可 ,但的確非夫婿佳選,雖然他為人還算端方,但卻非明目之人 ,或對一些事即使略知一二,對其母妹,也選擇視而不見。溫家母女 ,為人勢利,貪慕富貴權勢,溫習元又愚孝 ,這家絕不是一門好親事。”

這真是他難得耐心的解釋 。

靜姝搖了搖頭 ,又點了點頭,用袖子胡亂的抹去了眼淚,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忍不住眼淚實在丟人 ,他們,好像真的稱不上多熟 。

她道:“嗯,我知道。可是我父親喜歡溫習元 ,我沒有辦法。你,你說還有其他法子,能有什么法子? ”

她從來不曾在他面前這般軟糯過 ,自稍大些,也不知是見得少還是她被教了一腦子的詩書禮儀,和自己總是客客氣氣 ,好像很陌生一般 。

可是他發現自己很喜歡她這樣半帶著信賴滿滿認真,軟軟糯糯的跟自己說話,讓他的心不由得就軟了下來 ,他道:“溫家母女勢利 ,貪慕富貴權勢,只要給溫夫人更好的選擇,以利誘之 ,或權勢誘之,她們必會主動退親。”

靜姝心中震驚,雖然這幾日暗中調查溫家之事 ,回思溫家母女言行,覺得她們并非如鄉民所稱贊那般是“高德”之人,但也覺得只是一般寡母養育兒子成材之后的通性 ,卻不想姜琸直接就將她們說的這般不堪。

難道這就是前世退親的真相?或許不是溫習元要攀高枝,而是溫夫人母女有了更大的誘惑?

哦,溫習元后來娶了工部尚書的孫女 ,而溫玉菡嫁給了安遠侯府的一個庶子,她以前也沒有細想過中間的關系,現在想來 ,那溫習元娶的那位夫人的母親不正是出自安遠侯府?

這中間有沒有什么聯系?靜姝一時之間 ,腦子亂作一團 。

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擰緊了眉,似在極力思考著什么,又惱怒又沮喪又似有所悟的樣子 ,姜琸又有股沖動去捏一捏她滿是表情的臉。

他大概是中邪了,他想。

他不想見到她一直這么煩惱,更何況 ,在他來說,這種事情簡直是太小的事,想要解決一下簡直輕而易舉 ,就忍了蠢蠢欲動的右手,出聲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喜歡 ,我便幫你讓他們主動退親好了…… ”

“三,三公子?!”

姜琸的話還沒說完,而靜姝因聽了他說了一半的話而驚訝的看著姜琸的表情都被一個略帶了些驚喜 ,又有點嬌滴滴的聲音給打斷了 。

兩人同時看向聲音的來處 ,卻見溫玉菡不知如何和碧蔓一起過來了,碧萱正攔著她們似乎想說什么,不想溫玉菡先就喚了姜琸。

然后在姜琸和靜姝兩人一個冷漠一個錯愕的目光下 ,溫玉菡繞過了碧萱,盈盈的走到了距離兩人幾步遠處,向著姜琸行了個禮 ,道:“小女溫家玉菡見過三公子。”

動作嬌柔,面目端莊卻又透著莫名的嬌媚,眼睛水汪汪 ,面上滿滿都是少女潤澤的光芒 。溫玉菡本是小家碧玉般清秀的長相,帶著書香之家的文雅氣質,而此時的她卻真真多出了三分嬌媚。

這樣子的溫玉菡靜姝前世今生也都是第一次見到 ,她有些驚愕的張了嘴看著溫玉菡,她,她真的從來都是識人不清 ,她還真不知道溫玉菡原來是有這么多面的。

當然了 ,她不會詫異為何溫玉菡能認得姜琸 。姜琸每年都會來慈山寺并非什么秘密,溫玉菡若有心,能認出他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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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向母坦白

姜琸面無表情的看溫玉菡行禮,他母妃和慧源大師是舊友 ,去年的時候他是陪著母妃一起過來的,也曾“偶遇 ”過溫家母女,那溫氏還借著當時在場的知府夫人的介紹硬搭著上前跟他母妃說了幾句話。

可惜他的脾氣從來都不像他母妃那般好 ,更惱怒這人不知眼色,無端打斷自己的話,真是不知所謂 ,她以為她是誰?

他收回目光,帶了些不明意味的表情看了眼靜姝,然后發現靜姝明顯是讀懂了自己的這個表情 ,被打斷話的不悅立時便被一種難言的酸甜滋味取代 ,他收了收嘴角,沖靜姝微微頷首,再次面無表情的繞過還半蹲著行禮的溫玉菡 ,徑直離開了。

溫玉菡眼角看著那片玄色錦文的衣角離開自己的視線,她站起身,然后轉身看著姜琸的背影消失 ,有些落寞的怔怔出神了好一會兒,才轉頭帶著試探的目光問靜姝道:“姝妹妹,你如何和蜀王三公子在這里 ,你,和三公子認得嗎?”

說完才錯愕的發現靜姝今日的打扮實在,呃 ,有別于往日,那心中升起的莫名敵意立時便消了去 。

靜姝淡淡的看著她,也不知是前世經歷的緣故 ,還是老天給她今世的恩賜 ,現在的她總能很敏銳的捕捉到別人的情緒變化,例如剛剛溫玉菡對著姜琸的異樣,剛剛她對自己的敵意來去。

靜姝沒有解釋 ,她為什么要跟她解釋?

靜姝像完全沒有聽到溫玉菡先前的問話,慢慢走回到石桌前坐下,這才帶著些笑悠閑自在的問溫玉菡道:“溫姐姐也是過來賞綠菊的嗎?說起來 ,這蜀地,當真再沒有比慈山寺的菊花養得更好的了。我外祖家也是有名的花商了,我看在這上頭還要略遜一籌呢 。”

溫玉菡發現靜姝今日打扮得比個商戶女還不如 ,早把先頭靜姝和蜀王府三公子是否相識的疑問給拋下了,她覺著想來那三公子也是過來賞菊才和靜姝偶然遇上的吧。

雖然心中落寞不足,但她也并非全無自知之明 ,自然知道蜀王府的三公子不是現在的她隨便就能高攀得上的,只能收拾了心情去應付靜姝。

只是她看著靜姝那金燦燦堆起來的衣服頭飾,那化得亂七八糟的妝容 ,那自以為是裝模作樣實際卻蠢笨如豬的模樣 ,心里一股不平不服之見又升了上來 。

這老天為何這般不公平,這樣蠢笨毫無才情之人,竟然天生就有了好家世 ,出生官家,還有外祖家的巨資支持,又生了那樣一副狐媚的樣子 ,只可惜腦子蠢,老天爺給她多少外在的東西都是白瞎,簡直就是糟蹋。

不過將來等她嫁給兄長 ,溫玉菡想到靜姝帶進溫家的豐盛嫁妝,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陳家是蜀地大富商,聽母親說當年白夫人嫁給白同知 ,真真是十里紅妝,不說那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 ,就是陪嫁的莊子田地都是數不過來 ,聽說就是京中陳家都給白夫人置了不少田地莊子 。

而靜姝是白夫人的獨生女兒,屆時陳夫人的這些嫁妝大部分還不都會跟著靜姝嫁到她們溫家。靜姝軟糯又好拿捏……

只是還是要勸著母親讓她早點把靜姝嫁進她們溫家的好,她年紀比靜姝還要長上兩歲 ,這些年為著兄長讀書,家里幾乎已經見底了,哪里還能給她籌備什么像樣的嫁妝 ,就是隨便哪個小戶之家的女兒嫁妝也能比她強些。

沒有靜姝的嫁妝,就算將來兄長高中,她能入得高門 ,她們家又去哪里給自己籌備嫁妝?沒有好看的嫁妝在婆家可是萬萬不行的 。所以還是得哄著靜姝些才行 。

溫玉菡并非天生勢利,只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她母親一心只為著兄長科考以及將來的仕途 ,什么都可以犧牲,從幼時記事開始,看著家境每況愈下 ,她現在連置身出門的衣服都要算計半天從自己的私房里出 ,更遑論什么好看的首飾了。她若不好好為自己籌謀,將來哪里還有日子可以過?

溫玉菡收拾了復雜難言的心情,就笑著對靜姝道:“想來是這慈山寺的風水獨特的緣故。 ”

她邊說著話 ,邊也就慢慢走到了石桌前,坐到了靜姝身邊,繼續含笑道 ,“不過姝妹妹也別自謙,我聽說你外祖家蜀中陳家的菊花在我們蜀地可是排的上號的,官家都會選了送到宮里做貢品呢 ,并且還在京里都開了分號 。 ”

說到這里就又上下看了一眼靜姝,然后很帶了幾分戲諧道,“姝妹妹 ,我聽碧蔓說先前可是我兄長也曾來過這邊?”

說著就抿嘴笑了一下,然后拉著靜姝的手親切道,“姝妹妹 ,姐姐以前就曾跟你說過 ,我哥哥喜歡素雅賢淑的女子,妹妹今日的裝扮雖然好看,合這后山盛開之菊的艷麗 ,卻非我哥哥喜歡的那個類型呢。”

說到這里,看靜姝果然失了笑容,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 ,不由又拿著帕子掩嘴而笑道,“我看還是改日我去妹妹院子里幫妹妹好生裝扮裝扮,然后借著中秋節 ,約妹妹一起出來走走如何? ”

靜姝只覺今日又算是見識了一番,被溫玉菡強自握著的手簡直一陣滑膩。果然這溫家母女深掘起來,內涵無限 。

不過她還就怕無事發生 ,然后這溫家人就全家去了京城,所以靜姝自然不會反對,便忍著抽手而去的沖動對溫玉菡笑著點了點頭 ,還道:“正好我還準備了些餞行禮物送給溫姐姐 ,屆時溫姐姐來了也好一并取了去。”

溫玉菡聽了心中隱隱歡喜,自是笑著點頭。

今日和溫習元之事皆是按靜姝所預料的方向發展,卻意外的遇見了姜琸 ,靜姝心中有事,一點也不欲與溫玉菡多說,便說了幾句話就告了身體不適辭了去 。

靜姝回到房中 ,卻不想正遇上已經和溫夫人說完話,到她房中探望她的母親陳氏。

陳氏看到她的打扮自是吃了一驚,靜姝是個什么性子 ,喜好什么樣的打扮陳氏還是很清楚的。

她見靜姝如此打扮,知道這其中必是有事 。不過她觀靜姝略有些疲憊,便也未有多問 ,只哄了靜姝讓她歇息,待靜姝睡下,卻是召了一直跟著靜姝的碧萱和碧蔓兩人問話。

陳氏叫了兩個大丫鬟離開 ,佯裝睡下的靜姝卻是睜開了眼睛 ,關于溫家之事她準備做什么本就不打算瞞著母親,甚至若是有母親的相助更會事半功倍。只是今日之事,她卻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讓母親先從碧萱和碧蔓那里了解個大概,心中有個底,她事后再作解釋也未嘗不是個方法 。

陳氏在慈山寺附近的山腳下有個陪嫁的小莊子 ,顧及到靜姝剛不久才大病初愈,白家一家這日便并未回昌州城的白府,而是就近在莊子里住下了 。

第二日一早用過早膳 ,白二老爺又出去了會友,陳氏果然便揮退了眾人,留下了靜姝說話。

陳氏拉了女兒到身邊坐下 ,也沒有繞圈子,直接就問道:“姝兒,你是不是不滿那溫家的婚事?”

昨日從碧萱碧蔓那里知道事情大概 ,再思及女兒前些日子跟她所說的溫家之事 ,陳氏并不愚笨,前后一聯系,便猜到女兒的心思了。

靜姝咬了咬唇 ,點頭道:“母親,這些日子女兒觀溫夫人和溫姑娘言行,覺得溫夫人和溫姑娘實非好相與之人 ,且溫姑娘心高,卻又家世平平,將來婚事怕是一番風雨……女兒不喜溫家母女 ,便想試試那溫公子是何等品性…… ”

陳氏靜靜看著靜姝,并未插言,眼神中也無絲毫責怪和不悅 ,只是疼愛又憐惜的看著靜姝,認真聆聽著她說的每句話 。

陳氏出身商家,自幼都被父母充作男兒一般讀書教養 ,并不拘泥于時下那些對女兒家的規范束縛 ,在她眼里,什么都比不上女兒的將來和幸福重要。

靜姝看母親面色平靜,并無震驚惱怒之色 ,心里放松下來,便更靠近了些,抱了母親的胳膊 ,聲音明顯松了下來,略帶了些嬌憨道:“母親,女兒故意打扮成那樣試探于他 ,果見他面露嫌棄之色,又對婀娜多姿的碧蔓頗有憐惜之意,可見此人有憐香惜玉之心 ,只是此時未有條件才克制住,他日一旦富貴必不會滿足于一妻。”

“之后女兒再用贈送碎銀試探于他,他竟是直接惱羞成怒 。”

“可是自定了婚約以來這一年多 ,母親與女兒私下都有資助于溫家 ,女兒不信溫習元竟是絲毫不知。知而默然受之,今日卻這般鄙棄之色,他日溫家用了女兒嫁妝怕他還要心中暗恨女兒令他受辱。如若全然不知 ,此人竟是絲毫不通家中庶務,全由其母操控,他日女兒在溫家之日恐怕更是難過 ,其前途也必有限 。 ”

陳氏原先不過只是想聽聽女兒對溫家對溫習元的感覺,如何不喜這樁婚事,卻不成想女兒不過小試一下溫習元 ,竟是能分析出這許多內容。

有些可能未必中肯全實,但未嘗沒有一番道理,就是陳氏細思之下 ,竟也覺著女兒對這溫習元的揣摩估測,即使不全中,恐怕也有七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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