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可口小羔羊
九月艷陽天,吹來的風都溫度灼人,直到傍晚落了太陽海風才轉涼。梁楚推開窗戶極目遠眺 ,橙紅色的夕陽掛在天邊,在海面上鋪出一層燦爛的金色。
在窗前吹了會風,房門咔嗒輕響 ,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地上鋪著軟毯,腳步聲很輕,但梁楚還是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沒辦法 ,他在這座別墅待了兩個多月,期間見到會喘氣的活人不超過十根手指,除了謝慎行便是沉默打掃的傭人 ,一個個切了舌頭似的不會說話。
梁楚剛來那會兒傻乎乎的真以為人家是啞巴,不好意思戳人傷口,很少找人聊天 ,誰知沒多久就看見對著他大字不吭的幾個人湊在一塊有說有笑 。他大人大量、不計前嫌,慢吞吞挨過去也想插一嘴,還沒打招呼,大家又裝聾作啞、仰臉看天 ,一哄而散去掃地。
梁楚訥訥閉嘴,不甘寂寞地感慨自己簡直就是黃藥師,住在桃花島上 ,島上都是啞哥啞妹。
他想十有八九是從前沒剎住車過了分寸,把謝慎行得罪狠了,但那時候誰知道他長得高高大大 ,心理就是一朵脆弱的小花啊 。
謝慎行十分沉迷這具身體,日常養得精細,好吃好喝伺候著 ,梁楚自己覺得胖了,胖了一大圈,但謝慎行很喜歡 ,經常抱著他,大概是覺得肉乎乎的好捏好抱吧。
來人似是心情很好,他看風景,后面的男人站著看他 ,梁楚看風景看煩了,謝慎行還是沒有動作,梁楚腳有點麻 ,小幅度的往旁邊挪了挪,男人才緊緊貼了上來,手臂從背后摟住腰身 ,下巴抵著梁楚頭頂一同望著窗外,低啞帶笑問:“可可,看什么呢?”
他里面的餡叫梁楚 ,外面的皮叫荊可。梁楚是本名,荊可是他在第一個世界使用的身體 、名字 。
梁楚沒有回頭,抿起嘴唇不想理會男人的問題 ,但想了想還是理他吧。
剛來這里的那段時候,他跟謝慎行沒少對著干,讓他上床他就下床,讓他吃飯他就喝水。他這個人設是誰啊 ,是從小錦衣玉食、眾星拱月的荊家幺子,一向都是他使喚別人,什么時候本末倒置 ,被人反過來欺負過?對方不是別人,還是他小時候的玩具仆人,給他捏肩捶背撓過腳心的 ,簡直奇恥大辱,所以管不住嘴管不住手,摔過東西 ,偷罵過人,也趁謝慎行睡著的時候掐過他,把人掐醒了自己再裝睡 。明面上、背地里都沒少找過茬。
謝慎行看在眼里 ,卻沒制止他的那些小動作,他今非昔比,早不是從前那個仰人鼻息 、寄人籬下的落魄少年了,梁楚的報復對他來說是情趣 ,畢竟被他關在這里,剪去了爪牙,心有不忿也是應該的 ,他不該跟他一般見識。
后來是梁楚自己聽說,他以前摔過的兩件茶杯花瓶,都是老時候傳下來的寶貝 ,值錢得很,就這么給摔了,太朱門酒肉臭了。荊家有錢有勢 ,也不曾有過這樣揮金如土的時候,梁楚心里嘀咕真的假的啊,騙人的吧 ,要是真的那得敗了多少錢出去啊?
這姓謝的是不是秀逗了,他又不識貨,給個大鐵盆也一樣摔的,鐵的摔不壞 ,還能重復使用 。看著挺有頭腦,怎么還沒有他聰明。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都當真的聽了 ,梁楚偷摸地藏起來兩個小茶杯,又一個大花瓶,尋思要是有朝一日越獄成功 ,也能換點跑路費什么的。他不能再回荊家,荊家護不住他了 。
然而東西不摔了,荊可這張紈绔子弟的人設還不能崩 ,于是梁楚另外想了個辦法,硬的不行來冷的,他表示自己很不滿謝慎行無動于衷的態度 ,畢竟他摔東西就是摔給謝慎行看的,你不看那豈不是太不給面子、太不把他放眼里。所以不摔了,改把謝慎行當作一團空氣,不聞不問裝看不見 ,謝慎行跟他說話,他扭著頭一個字兒不肯搭理。
誰知道這反而倒揭了謝慎行的逆鱗,謝慎行跟梁楚說了幾天話 ,梁楚就裝了幾天聾子啞巴 。男人默然半晌,看他在床下挺著脊梁骨沉默是金,抽出皮帶說你這是造我的反。
梁楚被扔到床上教訓 ,皮帶縛著他雙手綁在床頭,屬于男性的沉重軀體重重壓了上來,讓他床下沒說的床上叫個夠 ,然后干了個爽。
就一頓便把梁楚給操改了,他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抬,可不敢再把謝慎行的話當耳旁風了 。還是理他吧 ,再想個別的方法,唉,紈绔子弟害人不淺,紈绔子弟的人設也害人不淺啊。
這會兒謝慎行問完了他在看什么 ,知道他不愿意理他,所以準備了十成的耐心等著,隔了一分鐘 ,梁楚才滄桑的說:“我在看天空。”
這座天然囚牢四面環海、草木茂盛,有世界上最美麗的星海,兩個月前的一天 ,梁楚昏昏沉沉醒來,人已經來到這里,見他蘇醒謝慎行放下文件 ,抱著他到露臺看星空,夜幕低垂 、星羅棋布,滿天星斗傾倒在水上 ,海里飄著會發光的星星 。梁楚別開眼睛,問這里是哪兒啊。謝慎行不回答,他細數他的大小罪狀,條條羅列 ,說到最后男人似是有些委屈,一寸一寸和諧了他。
謝慎行嘆息,不想聽到他這樣可憐的語氣 ,他何曾想要嚇他,只要梁楚老實跟他眼前待著,他看什么都順眼 ,他哄他疼他都求之不得。
因此發現梁楚的不專心,也只是輕輕咬他的耳垂,灼燙的呼吸吐在梁楚耳廓 ,梁楚縮了縮脖子,隨即覺到有帶著薄繭的手,輕門熟路滑進他的衣服里 ,摸上他的肚皮,反手一粒一粒解開他扣的嚴嚴實實的衣扣 。
梁楚早上專門把扣子從最上面一顆系到最下面一顆,也沒能拖延幾秒鐘,謝慎行眼神炙熱 ,從上而下順著肩膀審視他的身體。其實哪里還用找呢,梁楚全身上下都被留下了痕跡,在床上翻來倒去幾乎被舔了一遍 ,沒一處被放過。
謝慎行手指緩緩劃過那些吻痕,眼見懷里人的臉頰立刻泛起潮紅,身體不自覺地發軟 ,謝慎行瞇起眼睛,總算沒有辜負幾月來的疼/愛 。
梁楚站在窗前不動彈,謝慎行很配合地陪他站了片刻 ,只是手不老實。這具身體食髓知味,梁楚被撩撥地氣息全亂,腿軟得站不住了 ,但是雙手還是很堅定的扒著窗棱,黏在上面一樣。
謝慎行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握住,按進嘴里咬指肚:“天上有什么好東西,迷得飯都不吃 。 ”
梁楚振奮起來 ,終于等到謝慎行問這句話了,他壓抑內心的激動,深沉地說:“天上沒什么東西 ,”最后還是沒有抑制住激動之情,“但天上沒你,我看著就高興。”
謝慎行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
他收起笑容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跟著一塊變得沉悶起來,清楚知道他是故意惹人生氣,這張嘴從小就厲害 ,只要他想,輕而易舉便能戳到他的痛處,他沒法奈何的 。
從前荊可是荊家最小的孩子 ,這小崽子欺軟怕硬,上頭幾個年長的兄長他一個也不敢惹,就知道對著他撒賴使壞。他是小崽子腳底乞求憐愛的奴仆,伺候他衣食住行陪他玩樂 ,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為他穿衣給他喂飯的都是他謝慎行。十五六歲了饞吃甜甘蔗,又嫌嚼了又吐麻煩扎嘴 ,都恨不能是他一口一口嚼碎了擠出汁水喂到嘴里去的 。
一年一年,把人養到這樣大,養的嬌氣活潑 ,他容易嗎。現在他在謝家主事掌權,連他父兄都要鞍前馬后、諂媚賠笑,和往日怎可同日而語 ,只有這小東西舊習不改,繼續在他頭上撒野,仿佛是他肚里的蛔蟲 ,知道他降不住他似的。
謝慎行閉了閉眼睛,忍不住伸手捂住他作惡的嘴巴。
真是奇妙,同樣一張嘴,被他含在嘴里的時候又軟又香甜 ,突出的呻/吟悅耳動聽,也是這樣一張嘴,說出的話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什么是看天空是因為天上沒有他?
梁楚看到謝慎行陰沉的臉 ,不覺得害怕,甚至有點感動,準備捋袖子了。可算把謝慎行惹毛了 ,他早就想跟他打一架了,老往床上扯叫什么事兒。經過這兩個月,他算是領悟到離床遠點 ,不做就不會死,不做還能多活幾年 。
誰知道那雙手緩緩往下,從背后環繞住他 ,謝慎行把人抱在懷里,越抱越緊,是真的在發狠,梁楚感覺骨頭都要被他抱壞了 ,因為缺氧而呼吸不暢,掙扎的力氣都小了。
“喂…… ”
謝慎行恍然回過神,心軟放開了他 ,等人順過了氣,才冷著表情,語氣森寒道:“你現在后悔了 ,不想看到我,你早干嘛去了,你活該。”
梁楚瞪大眼睛看他 ,這是一個當人的能說出的話嗎?
梁楚啞著嗓子說:“你別忘了我救了你!如果沒有我沒有把你撿回家,還有命在這兒跟我硬啊?”
謝慎行柔聲說:“我這不是在報恩嗎,讓你舒服 。 ”
梁楚扭頭 ,拒絕道:“我不接受!早知道你這么壞,就讓你死外邊算了!”
謝慎行沉默,強忍心痛:“逞什么口舌之快,我死了誰來疼你?”
謝慎行又豈是省油的燈 ,還是當年那個給他做牛做馬的小可憐了,很快梁楚就為他的口不擇言付出了慘重代價。
謝慎行鐵了心要讓他知道他是誰的,見他扒著窗戶不想走 ,那就不走了,把人壓在窗前欺負,梁楚梗著嗓子嗚咽 ,最后都沒什么意識了,竟不知道何時才結束。
等再醒來已是隔天下午 。
梁楚縱/欲過度,睜開眼睛對著天花板看了半天 ,才遲鈍的轉動眼珠看向左右,大床亂成一團,床單皺皺巴巴 ,梁楚皺眉,謝慎行平時發威歸發威,物質條件上從未因此遷怒苛待他,離開荊家 ,他吃的住的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謝慎行注重隱私,傭人從不做事后打掃,平時激烈的床/事結束 ,連床帶人都是謝慎行親手清理干凈,他連根手指都不用抬,清爽又舒服地睡覺和醒來。梁楚還曾跟板牙熊說謝慎行就是天生的勞苦命 ,不然為什么有人伺候不使喚,非得親力親為,閑的他 。
可今天卻又黏又膩 ,故意讓他不舒服似的。
梁楚小口呼吸,躺著攢了會力氣,慢慢坐起來 ,才剛有動作,房門便被推開,謝慎行穿戴整齊、正裝筆挺,走到床邊垂著眼睛看他。梁楚骨頭都是酸的 ,沒力氣跟他生氣。
謝慎行看著他難受的樣子,抬手幾次又落下,想等梁楚的服軟求助 ,等了一會梁楚也很硬氣的沒理會他 。謝慎行嘆氣,還做什么無謂的抵抗呢,他早就栽在他的手里了。
謝慎行在他身后放了個軟枕 ,把人扶到床頭坐著。
一夜暴行,謝慎行被喂飽,心情看似又好了起來 ,坐在床沿輕聲問他:“寶貝看,你現在在哪兒呢 。 ”
梁楚有氣無力瞪他,明知故問 ,還能在哪里,謝慎行看管森嚴,不是一直在這座別墅嗎。
謝慎行點到即止,俯身輕吻他的額頭 ,眼底情/潮洶涌,含著掩不住的瘋狂和喜愛。
“乖一點,”謝慎行的額頭抵著梁楚的額頭 ,低聲說:“回來疼你 。”
然后整理了一下袖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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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的可口小羔羊
室內沒有任何聲音 ,昨天謝慎行要了他大半夜,梁楚又累又生氣,受不了身上留滿謝慎行的氣味 ,真把自己當野獸啊,還得做個記號。
辛苦扶墻爬起來收拾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去洗手間 。
梁楚關上門撐著盥洗臺 ,看著鏡面里倒映出熟悉的臉容,沒一會兒柜子底下悉悉萃萃滾出來一個大鴨蛋,大鴨蛋骨碌碌滾到他腳邊停住,中間推開一條細縫 ,一顆拳頭大小毛茸茸的圓腦袋頂開蛋殼,隨后是四個細瘦爪子并用,拖著大屁股爬了出來。
那毛茸茸的小東西黑白花色 ,四蹄踏雪,像穿了兩對白鞋,兩個黑眼圈掛在眼眶 ,乍然看去活像是國寶貓熊,但又有些不同,嘴巴里突出兩顆巨大板牙抵著下唇 ,又像只兔子。
這小東西是他的系統 。
這不倫不類的板牙熊貓來路不明說來話長,那時還沒穿來這個世界,他和傅則生的關系降到冰點 ,再無轉圜的余地。反目后的針鋒相對讓人絲毫不敢相信他們也曾相依為命,梁楚斗不過他,他擁有的一切 、連名字都是傅則生給的,拿什么跟人作對。所以他不辭而別、改名換姓 ,去別的地方定居,那位當然不會罷休,他要讓他走投無路 ,主動回來他身邊。
那是一段很難熬的日子,親友沒有人敢接濟他,激怒了傅則生他不介意把為他出頭的鳥統統滅口 。就是那時 ,他才知道低估了傅則生,不知道他權傾中外勢傾朝野,三頭八臂有的是手段 ,只有人想,誰也別想翻出他的五指山。
后來他在街邊撿了一顆蛋,揣兜里準備當早餐的 ,誰知道早餐破殼,孵出來這個像是熊貓的小崽子,可愛弱小讓人想要親吻。小崽子攀著他手臂吮他的手指,這就是認主綁定了 。梁楚聽到古怪的機械聲并沒有覺得有多荒唐 ,欣然接受。
只可惜不能親眼看到傅則生收到他失蹤的消息,會流露出什么樣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那個男人精于世故深謀遠慮 ,好像世上沒有他辦不到的事,他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包著糖衣的不懷好意 ,他在讓他意識到自己永遠不可能擺脫他 。而這一次,傅則生再也不能找到他,也算是小贏吧。
梁楚在原世界的時候就對各種動物幼崽沒什么免疫力 ,嫩著嗓子叫兩聲,能把人心都給叫化了。最狡猾的是這板牙熊貓的個頭從出生就定了型,不會長大 ,永遠一副熊貓幼崽的模樣騙取憐愛,但他和小崽子認識十幾年,深知人不可貌相,系統也是一樣的 。
還記得有一回他問他和謝慎行的老二是不是他的比較大 ,小崽子說反正都是你的,有什么好比的,把梁楚嚇一跳 ,問它你說什么?就是那時候才知道好人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的,他給任務對象送溫暖,任務對象要是禮尚往來 ,回送他一根大嘰嘰,他也得收下。唉。
這會兒板牙熊掛著兩個黑眼圈,蹲在蛋殼上嘬奶瓶:“您怎么不喊我出來啊 ,謝慎行不是走了嗎,我給您踩背呀! ”系統對宿主必須使用敬語 。
梁楚彎腰拔/出來奶嘴兒,敲它的腦袋:“我喊你干嘛 ,啥忙也幫不上就知道看我熱鬧,再說你那是給人踩背嗎,就是踩著我玩。”
小板牙立起來自己蛋殼爬上去,急急跳高去夠他的手 ,沒東西叼著它渾身難受:“又不是第一回了,還沒習慣啊,大驚小怪的 ,再說不是您自找的嗎,我還當您喜歡呢。”
梁楚鼻子出氣,瞪著眼睛罵它:“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 ,我拿牙刷捅你屁股試試?”
板牙熊毛臉失色,抱著肚皮藏起屁股,給自己叫屈:“我就一組數據 ,您說我有什么用啊,快把東西還我,不然我就亂碼給您看了! ”
也沒指望它可以奉獻什么良策 ,不過是找人說話排解心中的焦慮,梁楚把奶瓶貼臉上滾,一股子濃郁奶香味撲鼻而來,意料之中的好聞 ,他嗅了一大口。
好漢不吃眼前虧,再跟謝慎行這么犟著是自找苦吃,總是嘴上占大便宜 ,屁股上吃了大虧,太得不償失了 。
謝慎行是梁楚攻略的第一個對象。
入駐這具身體的時候小荊可才八歲,還沒遇到謝慎行。八歲的孩子貓嫌狗厭 ,正是混鬧歪纏的年紀,他命好,生在有錢有勢的荊家 ,荊家人財兩旺,荊父荊母老當益壯,在五十高齡生下荊可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足有兩個哥哥三個姐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他出生的時候大哥大姐甚至早就結婚 ,孩子都會爬了 。
所以剝開衣食不缺,荊可又是個命苦的。
荊父荊母年紀大了,又有孫輩承歡膝下 ,荊可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的父母固然疼愛他,但早已無法在他身上投注太多的精力。在一天中午 ,荊可趁著一家午睡偷跑出去,隨便上了輛車跑去野外 。這個時候命好命苦都沒有用了,他的命不長。荊可走的遠迷了路 ,烈日當頭驕陽似火,他在幾日后的下午才被找到,暴曬脫水連驚帶嚇 ,竟然就這么去了。等再睜眼,張冠李戴,梁楚將會取代荊可活下去 。
荊家家底殷實,梁楚吃喝不愁虛度年華 ,一來就當玻璃做的大少爺,上有兄姐為家爭光,下有侄子侄女替他承歡父母前后 ,他不用討好任何人。還曾少不更事的認為真是一份好差事,天上掉餡餅,這不是坐著享福嘛。
當負責引路解說的板牙熊特意說諒你初來乍到 ,咱們有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 。梁楚還不大領情,問它你什么意思啊瞧不起人啊,失敗了哪有重來的道理 ,你是不是認為我不可能完成?現在想想真是年少輕狂。
本來以為到底是初次,怎么也得有個由易到難循序漸進的過程呀,哪曾料到一步到位 ,第一個就這么棘手呢。
梁楚九歲遇到謝慎行,是在橋西市郊的一片建筑工地。
寒冬將過,料峭輕寒,在家悶了一個冬天的孩子們坐不住 ,鬧著要放風 。于是選了一個風輕日暖的上午,保姆領著出來踏春。
梁楚小叔叔當然也跟著出來了,板牙熊提醒他目標人物出現 ,望眼欲穿的等了小半年,當然得趕緊來會會。車才停到路邊,梁楚已經推門跳車 ,隨便揀了個方向就跑,可惜沒成功,保姆緊趕兩步追上把人抱了回來 ,笑容可掬問:“孩子們知道什么關于春天的詩句呀?”
披著烏黑長發的小姑娘荊棋才讀幼兒園中班,她想了想,脆生生說一句春眠不覺曉 。
她姐姐荊琴接了下句處處聞啼鳥。
梁楚很痛苦 ,這個任務什么都好,就是扮嫩太要命了,他以二十幾歲的高齡板起臉背一句夜來風雨聲,然后看向那個比他還大一歲的大侄子。
荊文武是不屑背誦這么簡單容易的詩句的 ,他聲情并茂背誦了一首《春日》,并跟妹妹們翻譯了這首詩的字面意思,字下面的意思 ,創作背景名句賞析等等……然后他得意的看向梁楚,他可只比他小一歲呀 。
梁楚冷漠的不看他,荊文武有點失落。
幾個小朋友任務都完成了 ,保姆才肯放人。
謝慎行所在的建筑工地正在橋西郊外,離這里不遠,梁楚假裝在田野里散步 ,兩個小侄女帶來畫板,系著小圍裙開始畫畫 。荊文武當然在看書寫作業,這孩子一向自詡是大哥 ,爭強好勝很愛管教人,也跟荊可一向不和。
今天出門前保姆問孩子們想去哪里玩呀,梁楚立刻說哪里都可以,反正不能去橋西市郊!荊文武也立刻跟著唱反調 ,擲地有聲說我就想去那里!那里風景秀美,春風綿綿吹拂大地,萬物生靈都被喚醒了……
梁楚快笑抽過去 ,嘆氣說那好吧,聽你的吧,荊文武立刻高興。等快到目的地 ,他才湊過去說:“我其實本來就想來這里,嘿嘿 。”荊文武登時知道上當,氣的瞪他。
這樣的拌嘴吵架時常會有 ,對荊文武來說每一次都值得鄭重對待,偶爾贏了就會很高興,那比他還小的叔叔不是什么優秀的國家花朵 ,明明自己比他聰明,長得比他高,學習比他好,可梁楚還是處處踩他一頭。他每天都要看書寫題 ,梁楚可以隨便玩……真讓他生氣!
可憐的荊文武哪里知道他們的定位從本質上就不同。一個是幺子,享福的命,梁楚只需要做一條米蟲就好了 。而他身為長孫 ,肩上挑著責任,是被賦予重望的接班人。這條米蟲以后還得靠他養呢。
荊文武看向梁楚,想看看他會做什么 ,誰知看到梁楚的步越散越遠,然后出洞的老鼠一樣東張張西望望,見沒人注意到他 ,甩起兩條短腿,狂奔著跑遠了 。
春意已漸漸濃了,云蒸霞蔚 ,清風宜人。梁楚踱步走進工地,一眼看到了任務目標。
這么順利的原因并不是因為他有多瀟灑迷人,實際上他灰撲撲的并不起眼,只是工地上幾乎全是成年人 ,就任務目標是又黑又瘦的少年,平白比別人矮一大截,大公雞里面混進來一只小雞崽 ,就變得顯眼了 。
梁楚貼著墻根,遠遠注視他。
少年的謝慎行斷然沒有今天的半分威風,也還沒有顯露出這么些毛病 ,當時要是知道他人模人樣,骨頭卻是黑的,怎么還會想著把人領回家 ,那不是引狼入室嗎,他早就跑了。
那個年紀的謝慎行最多不過是難以接觸,生人熟人都勿近些 ,黑黑瘦瘦蓬頭垢面,白比荊可長三歲了,長得還沒荊可高呢,臉上灰塵混著汗水 ,泥濘滿面 。
還帶著些冬寒冷意的早春,空中云梯車來來回回吊送混凝土塊和施工材料,謝慎行僅穿著大出幾號的工字背心 ,在高高的起重機下面跟著一群工人后頭搬水泥。十二歲的小少年瘦骨嶙峋面黃肌瘦,明顯的營養不良,卻不知擱哪兒來的力氣 ,肩上扛了袋足有百斤的水泥,步伐穩穩當當往前走,干慣了體力活的。
梁楚穿著雪白雪白的小棉服 ,軟帽圍巾一應俱全,溫室里養出來的少爺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捏著漂亮眉毛有心事的模樣 ,悄摸瞅著謝慎行 。
他在思考怎么不露痕跡的和謝慎行搭訕,既不會崩壞紈绔子弟的人設,又能把人騙家里走。
早在來見他之前,梁楚做足了功課 ,對謝慎行的生平往事了如指掌。
十多年前,香河村有對貧苦夫妻要不上孩子,試過各種方法也沒好的結果 ,可總得有人養老,萬般無奈,托熟人買來謝慎行 ,當時小孩兒只有兩個月大的光景,粉雕玉琢白嫩可愛,兩彎睫毛又長又翹 ,下面鑲著兩顆黑寶石一樣的眼睛。這樣漂亮的孩子價格并不貴,百把塊錢幾乎白送 。
把人養到十一歲時,夫妻二人竟然心愿得償 ,肚子鼓了起來,給熟人塞錢照B超,是個男孩。謝慎行便顯得尷尬多余了,野養的怎能比得上親生的一根腳趾呢 ,夫妻倆果然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家里窮到三餐不濟揭不開鍋,還憂心養子會和親兒子搶家產。梁楚聽到這里哭笑不得 ,搶什么家產,搶那口揭不開的破鍋嗎?
夫妻倆懸心吊膽幾天,后來對頭一商量 ,互道把謝慎行養這么大已算大仁大義,不圖他報恩,只求他遠遠的 ,別請佛容易送佛難 。于是養父揣了兩百塊錢,踏上長途去扔人,路費比買他都貴 ,就是這么遠還生怕他能找回來呢。
誰知路到一半,謝慎行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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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的可口小羔羊
養父慌忙跑回家 ,一天過去,一個月過去,萬幸養子并沒有回來 。
謝慎行早熟世故 ,早就預料到這趟離家有去無回,謝慎行怎能當個負累,所以主動離開。他就地落腳 ,找了份工作謀生。梁楚有些好奇那時候的謝慎行在想什么,一個知道自己將被拋棄的人,主動下車 ,看著車輛遠去是抱著怎樣的心情 。這些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但小小年紀有這份心性,并能在陌生城市站穩了腳跟,不至于淪落街頭乞討度日 ,梁楚由衷佩服他。但他翻身之日還早得很呢,還得命苦幾年,畢竟他還沒遇到自己這個紈绔子弟被自己折磨,梁楚同情他 。
可謝慎行遭遇不幸 ,對梁楚來說卻是巨大的驚喜。謝慎行可以被荊家收養,荊家不缺這一口飯,也沒人會在乎一個孤兒的去向。而謝慎行在他身邊 ,他則能近水樓臺進行任務,一舉兩得。畢竟荊家人不會讓他天天有機會來工地找謝慎行,板牙熊同樣不允許 ,那太刻意,要崩人設的 。
梁楚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看不上荊可的驕橫作風,荊可八歲 ,梁楚是成年人,他認為荊可毛病太多欠收拾,小樹苗長歪了不剪去壞掉的枝椏遲早要挨人揍的。所以他要跳級 ,一口氣跳去大學,當天才神童,震驚世界為國爭光!誰會不喜歡杰出優秀的人,任務目標也不能免俗吧。
板牙熊潑他涼水 ,說您別做夢了,荊可沒那么聰明,他的性格也基本固定成型了 ,又給了在荊可身上提取的兩個性格關鍵詞 。告訴他每個人都有命定的人生軌跡,荊可也不例外,您現在既然披著荊可的皮 ,就要遵守關鍵詞發展劇情和人物性格,即便不是嚴絲合縫分毫不離,也得差不多啊 ,總不能讓人一眼就看出您是贗品。
紈绔子弟、欺人太甚,荊可當然是欺負人的那個。梁楚心情低落,由這兩個關鍵詞延展出來的性格注定很容易得罪人 ,他將缺乏基礎同情心,多以自我為中心,難以理解別人并疏于設身處地為旁人著想,更加不會照顧別人情緒 。
這樣不討人喜歡的熊孩子連普通人都難以打動 ,又怎么可能拿得下孤僻冷漠的謝慎行呢。他只會雪上加霜。
但現在這不是他主要煩惱的問題,現在的難題是怎么扮演好荊可的角色 。
梁楚揣摩小荊可的心理,不怎么努力地扮演問題兒童的角色。他完成的異樣出色 ,荊家人始終沒發現荊可已被偷梁換柱。從荊文武看到他就吹鼻子瞪眼睛,一天比一天更想打他就能看出來 。而這一切要歸功于他那段被慣壞了的童年歲月,比荊可鬧心多了。
小梁楚上初中了 ,下學路上被石頭絆了腳,不怪自己沒看清路,得怪人家石頭擋他路了 ,沒個眼力勁兒看他來了也不知道往邊兒上挪挪。就是這么不講理。一廂情愿給鳥搭窩,鳥不住他的歪扭小房子他老大不樂意,成天跟老榕樹的樹底下守著 ,想偷兩顆鳥蛋自己敷兩只,一只鳥雀也會孤獨的,兩個好作伴,他很有自己的主見 。
家里沒人能治得住他 ,買來更好看的黃鸝鳥他搖頭不要,把人抱走了自己也會再跑過來,最后是傅則生出馬 ,把人拎了回來,遣人爬樹給鳥搬家。
還有一年冬天,起興要給流浪貓狗建造豪宅 ,里面暖氣電熱毯,鋪松軟被褥,裝貓爬架 ,為免空氣干燥還貼心配了加濕器,三餐都有人來喂。
最開始同樣沒有客人賞臉光臨,還是傅則生抓了不給面子的狗貓裝進窩里 ,十足霸道縱容,有這樣的家長,誰家孩子能不任性 。
未曾清貧難成人,不經世事永天真 ,梁楚是活生生的例子,早就成年了卻還帶著同齡人身上沒有的天真憨氣。而傅則生正好跟他相反,年紀輕輕老成持重 ,好像他的年紀都長到他的身上去了。
他的小客人們住的舒服了,在城里喵喵汪汪呼親喚友,到了現在每逢秋冬 ,城里還得有半數貓狗在老地方集合,尤其是懷孕待產的媽媽們,早早在僻靜安全的角落占領最溫暖柔軟的被褥 ,為迎接即將臨世的新生命做準備 。動物之間竟也有尊老愛幼的美德,每到太陽晴好,最溫暖的的陽光底下總有巴掌大的毛絨團子追逐打鬧 ,年邁的長輩側臥著肥胖身體懶懶看著。小的小,老的老,像是生命的新輪回。
梁楚這會兒要是一只腳踏出門檻,屁股后頭得有幾十只搖尾巴的狗兵貓將跟著 。多虧湘君傅氏富甲天下 ,不然真養不起這些拖家帶口的小門客。
但他們又是不一樣的。荊可的富貴與生俱來,他得到寵愛無需付出任何代價 。
正午時刻,日暖生煙 ,梁楚收回思緒,嘆了口氣,悄步跑進來一點張望謝慎行的方向 ,想著怎么才能既當一個合格的欺人太甚的紈绔子弟,又能把謝慎行帶回家里,可人家又不是狗 ,給塊骨頭就跟著走,難道他只能犧牲自己碰瓷去了嗎。
梁楚考慮半天:“我還是干脆揍他一頓好了。 ”
板牙熊藏在他帽子里暖和著,聞言爬出來對戲:“然后說認錯人了?”
“當然不是 ,就說看他不順眼,揍的就是他。”
板牙熊沉默一會兒:“您是不是想打架啊? ”
“是的啊,”梁楚說:“那今天任務就完成了,我打他 ,他肯定打回來啊 。但是我呢打你是看得起你,你個窮搬磚的居然還敢還手,不要命了?這時候但凡擦破一點皮我都跟他沒完 ,他得對我負責啊,然后我再去做個體檢什么的,讓他掏錢 ,掏不出來就給我打工。”
只要進了我家的門,就別想再出來。
板牙熊說:“好主意,給我塊餅干您快上! ”
謝慎行卸下泥灰從遠處走回來 ,梁楚掰了塊餅干角給板牙熊,剩下的塞進嘴里,這是煉乳餅干 ,奶味十足 。在等人的功夫想打哪兒呢?打頭打肚子肯定不行,容易把人給打壞了。那捶肩膀或者打后背?
謝慎行一步一步走近,梁楚目不轉睛盯著人,蹲在地上慢慢朝他的方向挪 ,等兩條線交匯,謝慎行從他身邊經過,梁楚速度飛快跳起來 ,朝他屁股上用力踹了一腳。屁股上肉多,打不疼 。
這一腳勁兒挺大,梁楚收力不及往后錯了兩步 ,餅干都跟著抖出來幾塊。腿抬得不夠高像是踢歪了,可能是踢到了骨頭,腳趾都被撞的隱隱作痛。
打人的腳疼 ,被打的卻沒什么反應,謝慎行的兩只腳跟釘在地面上似的紋絲不動,他頓住腳步 ,低著頭瞧他 。
梁楚心說打我呀你,一邊隨時準備逃跑,一邊兇狠地怪別人:“你把我腳弄疼了!”
梁楚和他對視,少年又瘦又臟 ,但離得這樣近,他可以清楚看到謝慎行出眾拔萃的五官。
是令人一見難忘的相貌,他額頭飽滿 ,顴骨平而鋒利,眼窩深邃鼻梁高挺,鋒銳的刀削斧鑿過一般的面相 ,所以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也不太善良。
實際上他確實很冷漠,謝慎行只是看他一眼 ,不屑跟他胡鬧,抬步繼續走遠了 。
板牙熊趴在他肩頭,啊一聲說:“他不接招啊 ,現在怎么辦啊?”
梁楚也呆了呆,說看我的。然后蹭蹭蹭追了上去,岔開腿擋在少年身前,頤氣指使地命令:“喂 ,我腳疼,肯定讓你給碰壞了,你快賠。 ”
謝慎行充耳不聞 ,快步從他身邊走過,這回連眼風都沒掃過來半點。
又吃了顆冷釘子,梁楚在原地愣了一會兒 ,才想起來再去追 。然而這回連跑著追都追不上了,明明對方身高還及不上他,但追的是真吃力 ,很快被遠遠扔在后頭,氣得罵:“你聾啦?我都說我腳疼了!”
梁楚不可思議:“他屬飛毛腿的啊?”
板牙熊探出小腦袋看他手里的餅干:“可能是他比您高。”
“瞎說,你剛才沒看見嗎 ,我比他高了半截手指呢。 ”梁楚比了比食指 。
板牙熊安慰他:“可能是謝慎行……比您矮點,但腿比較長。”
梁楚更郁悶了,幽怨地說:“你腿才短,我腿長著呢。”
板牙熊抓著帽子朝他伸爪:“再給我吃塊餅干 ,您大長腿趕緊接著追 。 ”
梁楚不追,蹲在地上和板牙熊一塊啃餅干。他不著急,反正人找到了。謝慎行又搬了一趟泥灰 ,梁楚眼睛盯著他轉,一副跟人結了仇的模樣 。到了午飯時間,工人陸續散了 ,謝慎行去一個窩棚打飯,領到食物他像是準備回家,腳步非常快 ,走到工地不遠的一座廢橋,鉆了進去。
梁楚這才站起來,跺跺蹲麻了的腳 ,臉上寫滿了我要找人麻煩的表情跟上去,沒走兩步,才看到旁邊站著個人,不知道來多久了。
梁楚仔細看看那人 ,皺眉問:“你來這兒干嘛?”
荊文武追上梁楚的時候,他那小叔叔正跟人撒賴,那人沒理會他 ,他鼓著臉蹲在地上,一邊吃東西一邊瞪人,吃完了站起來抹抹嘴 ,沿著那人離去的方向走,吃飽了顯然是要跟人算賬去的 。
還想悄悄跟著去看熱鬧,但他很快發現他 ,荊文武索性大大方方走過來說:“我來喊你吃飯。”
梁楚點點頭,看也不看他說:“我馬上去吃,給我留著。 ”然后跟他擺手再見。
荊文武在一旁沒走 ,他低頭看看他的腳,說:“你不是腳疼嗎,你叫我哥哥,我給你檢查檢查 。”
看來大侄子在這里很久了 ,梁楚說:“你是不是傻啊,我叫你哥,你叫你爹什么?”
荊文武眼睛一轉 ,說:“你偷偷叫,沒人知道。 ”
梁楚看他一會兒,拒絕:“你就是哭著想檢查我也用不著你。我就讓他看 ,不聽話 。”
荊文武板起臉,端起大一歲的架子來了,攥住他胳膊:“你認識人家嗎?你一點事都沒有 ,我不許你去,太丟人了!”
梁楚‘喲’了一聲,這根蔥好大的口氣 ,拍掉他的手繼續走:“我丟我的人有你什么事兒,你別管我,我忙著呢。 ”
荊文武亦步亦趨跟著,唱反調說:“我就管你!”
梁楚笑了 ,朝他勾勾手,說:“那你快跟我過來吧。”
梁楚再往前走,荊文武果然停在原地 ,他才不聽他的 。梁楚不管他,直到離開工地才又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 ,荊文武正朝這邊跑來,梁楚提醒他說:“我可沒有讓你跟著我,你自己非要來的。”我本想犧牲自己 ,你硬要插一腳那就犧牲你吧。
荊文武哼道:“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沒有跟著你 。 ”
然而梁楚已經顧不上再理睬他了,方才離得遠沒看清 ,只隱約看見謝慎行去了一座橋下面,出了工地才知道工地和廢橋還隔著挺長一段距離,中間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
現在已經打春,天氣回暖 ,但小河溪面厚厚的冷冰還沒有融化,可見氣溫有多低。而謝慎行想必是在這里住了很久,不知來回走過多少遍了 ,竟然生生從枯草林里走出一條小路來 。
梁楚慢慢走過去,十多歲的少年在這座城市沒親沒故,自然也是沒家的 ,住得好穿得暖才是稀罕事。
沿著小路走到廢橋,梁楚站在河岸撐著一棵樹彎腰去看。這座橋有四個拱形橋洞,兩大兩小 ,小的靠里大的靠外。謝慎行就住在外面的大橋洞里,去橋洞的路傾斜幅度很大而且水滑,謝慎行在路面上撒了許多小石子 ,鋪出一條窄窄的石頭路 。
“你不是要下去吧?”荊文武看一眼橋洞,壓低聲音問。
孩子的好奇心旺盛,這里天高地闊,周圍枯草荒林 ,樹影憧憧,寂靜蕭條,也沒有什么人 ,不由充滿了冒險的刺激感。
荊文武眼睛四下亂轉,充滿擔憂的問:“你說那個人是不是鬼?”
梁楚斬釘截鐵說:“是的! ”
荊文武愣了愣,說:“你騙人的吧 ,鬼怕陽光的,白天不敢出來 。”
梁楚一本正經反駁:“誰說的,厲鬼不怕陽光 ,厲鬼就是最厲害的鬼,你以后要是不聽我話,我就讓他吃了你。”
荊文武嚇了一跳 ,滿臉都是你怎么這么壞。
梁楚嘿嘿偷笑,拍拍他肩膀,轉身扶住河邊的小樹,試探著走了幾步 。石頭路的石頭棱角深深陷進地面 ,只露出小半截在外面,非常安全防滑。
荊文武睜大眼睛,呆呆看著他在路上試了兩步 ,然后真的走到了那陰暗的橋洞下面。洞口有點高,他的小叔叔正撅著屁股搬石頭,踩著石頭扒住上沿往上爬 。
他這才反應過來 ,小步追了上去。
梁楚仰頭望著橋洞,這橋洞懸在半空,比他還要高出十幾公分 ,就是踩著石頭也只能堪堪和邊沿持平,真不知道比他還矮點的謝慎行是怎么上去的。
這時候荊文武蹭蹭跑來,趁機敲詐:“你要是喊我哥哥 ,我就托你上去 。 ”
……這孩子真有做生意的天賦。
梁楚不知道骨氣倆字咋寫,說:“好的吧,哥哥。”
荊文武笑的見牙不見眼,腰板挺得直直的 ,蹲好了當板凳。
謝慎行領了午飯靠著墻坐下,閉目長吁口氣,他年紀小又寡言 ,自然不會合群,每天獨來獨往 。
但并不要緊,工地上班時間超過11個小時 ,超強度的勞動量讓每個人都只能勉強負荷,別人不會因為年齡差距就對他多加照拂,相反因為不是正式工人 ,他往往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勞動。巨大的生存壓力讓他沒有時間感受和習慣孤獨。
外面傳來稚氣的童聲,謝慎行分神看去,只見先甩上來一包餅干 ,隨后是那不講理的小蘿卜頭露出半顆腦袋,手臂扒著洞口使勁 。他底下踩著什么東西,指揮下面的人再把他托高點,馬上就上來了 ,一邊笨手笨腳蹭了一身土。
爬上來歇了一會兒,他底下的小同伴迭聲叫:“還有我還有我,把哥哥拉上去!”
于是小蘿卜頭慢慢吞吞放下去一條腿 ,底下的人靜了幾秒,才抱著他的腿爬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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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的可口小羔羊
荊文武爬上橋洞,他好干凈,站起來的第一件事是先把身上的土拍掉 。
梁楚也愛干凈 ,默默地走到荊文武跟前站著,荊文武手頓了頓,認命的也給他拍了兩下。
“怎么越來越好使喚人。 ”荊文武小聲嘀咕 。
梁楚聽到了記在心里 ,等荊文武給他拍干凈了土,趕緊跑到一邊問板牙熊:“他說我越來越好使喚人,荊可以前不是這樣?我沒OOC吧?”
板牙熊默然片刻,回答:“OOC我會警報的 ,您繼續保持。”
梁楚松了口氣,端量橋洞內部。
這個住所很簡陋,一剎那間竟有來到原始社會的錯覺 。因為不通電沒有電燈也就罷了 ,連根蠟燭也不擺,再一看,連張擺蠟燭的桌子都沒有。
床倒是有的 ,靠著石壁的應該是床,因為沒有床板所以很難分辨,梁楚只看到一堆干草鋪成的長方形。
而橋洞的上下左右雖然密封 ,但畢竟是橋洞,是要過水的,所以前后相通 ,兩個洞口朝天大敞。遮雨遮雪是可以的,卻擋不住颼颼寒風,和這足以把人凍死的零下幾度的低溫 。
梁楚只待了這么一會兒就手腳冰涼,陰冷的濕氣只往骨縫鉆 ,血液都要被凍住了。
謝慎行靠著石壁坐著,披了一件軍綠色棉襖,灰暗中很難看到他的表情 ,今天陽光熱烈,他卻不曬太陽。夏天和冬天是很有趣的季節,有陽光照耀的地方和沒有陽光的地方經常會有很大的溫度差異 。寒冬臘月 ,有陽光的地方多多少少會暖和一些。可他好像并不在意那一點溫暖,在寒冷潮濕的陰影處靜靜坐著。
梁楚無法形容那一瞬間謝慎行帶給他的感受,明明是正當青春的少年人 ,卻有一種死灰槁木的感覺,像是久經滄桑 、大限將至的老年人 。活著也只是茍延殘喘,靜待死亡來臨而已。
梁楚沒能在第一時間說話 ,荊文武顯然想不了這么多,“怎么這么冷!還沒外邊暖和呢! ”荊文武在里面走來走去,想讓身上溫暖一點。
梁楚也感覺冷氣順著腳底心往上面鉆,穿鞋跟沒穿沒什么區別 ,跟著一塊在原地跺起腳來 。
荊文武對這里的一切新鮮極了,沒想到這樣的地方還能住人,他東摸摸西摸摸 ,左看看右看看,看到謝慎行手里的午飯,驚訝地大叫:“哎呀 ,荊可你快來看!這吃的是什么呀,是人吃的嗎,咱們家狗都不吃。”
這是十分無知和侮辱人的話 ,梁楚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午飯確實難上臺面,半盒黑米飯 ,稀拉拉幾根青菜泡在黑乎乎的菜湯里,讓人食欲不佳。然而對方吃飽都是問題,更別說挑嘴了 。但荊文武不知人間疾苦哪兒知道這個。
好在黑瘦少年終于看他們了,鷙狠轉瞬即逝 ,他站了起來。
他看起來很不好惹,梁楚和荊文武不約而同往后退了一步,梁楚退了一步又退了幾步 ,跑到橋洞的邊沿處站著,方便喊人來幫忙。
謝慎行看著瘦削,實則力氣非常大 ,反正以他現在的身板,連半袋泥灰都搬不起來的,而這是謝慎行的日常工作 。他們兩個加起來也干不過啊 ,揍他還不跟玩似的。不過真沒想到大侄子這么厲害,一下子就把謝慎行給惹毛了,他剛才兩下子都沒用呢。
讓梁楚意外的是謝慎行并沒有暴怒 ,他站起來后,一雙寒目只平靜看著他們,像是在等下文 。梁楚吃了一驚,再一再二再三 ,謝慎行居然又忍了下來。
忍耐是難能可貴的品質,就連成年人往往都難以控制情緒,而他居然能在這樣熱血沖動的年紀做到這一點 ,不可謂不難得。
一拳打在棉花上,梁楚只好又走了回來,看來還得靠自己 ,笨蛋荊文武,找打都不會 。
梁楚也看了看飯盒,說:“瞎說 ,狗怎么不吃這個了。”
荊文武哼他一聲,振振有詞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看見過很多次 ,橙橙都吃肉和大骨頭的,要不然它怎么能跑那么快。”
橙橙是一只羅特韋爾犬,長得又大又兇,見了誰都搖尾巴 。
梁楚想了想 ,點頭支持:“是的哦,你看它長那么肥。不過連你吃飯都要葷素搭配,狗怎么就不能吃青菜了 ,它不吃是因為沒人喂啊。 ”
荊文武眼睛又瞪大了,氣的直戳他鼻子:“你!你……我又不是狗!”
梁楚抓住他手指說:“你不服氣啊,不信我們回家試試 。”
“好! ”荊文武大聲說。
梁楚放開荊文武 ,荊文武轉身就走,梁楚落后他一步,豪氣干云 ,小手一揮,朝謝慎行命令道:“你!跟我來!”
謝慎行動也不動,梁楚表情不滿回頭瞪他 ,發現謝慎行正盯著他看,看不出喜怒。
荊文武有點害怕他,往梁楚那邊靠了靠,湊近了小聲說:“你喊他干嘛?我們走吧。”
梁楚理所當然的語氣:“他是我的 ,當然要跟我走 。 ”
這下不僅是荊文武呆住了,連謝慎行都往前走出了一步,走出陰影 ,走到陽光里來了。謝慎行和荊文武一起看著他。
荊文武挖挖耳朵,好像沒聽清他說什么,問:“你胡說八道什么啊?”
梁楚踩他腳:“怎么說話呢 。”
“你、你說那個人是你的 ,你這樣不對的! ”
梁楚說:“怎么不對,他硌到我的腳了,我喊他他也不理我 ,我的話都敢不聽!不聽我話我要帶回家教訓,這里太冷了,我都帶回家了怎么不是我的了 ,這個房子也是我的,你看你有什么喜歡的嗎,我們帶走。”
荊文武登時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無比同情地看了一眼謝慎行。
梁楚再接再厲:“叔叔叫你拿 ,你就拿 。聽叔叔的話。”
荊文武呸了一口,“你才不是我叔叔,你比我還小呢! ”說完了他去拉梁楚 ,說:“別丟人現眼了,咱們快走吧!”
我也不想丟人現眼啊,我也不想腦子有坑啊!可除了這樣還能怎么讓他跟我走啊!
“你別管我 ,”梁楚推開他的手,看謝慎行還在原地不動,于是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掙扎著要去拽謝慎行,而荊文武就死命拉著他不讓去,場面非常混亂。
梁楚不斷撥拉荊文武的手 ,一邊迅速思考著,謝慎行肯定不會搭理他的,這個要求太強人所難了 。但謝慎行只有兩條路,要么是乖乖跟他走 ,要么是寧死不動,但一個要走一個不走,相互拉扯難免會有摩擦 ,梁楚嘿嘿奸笑,謝慎行沾他一根汗毛他就躺地上去,把人賴住。
他這邊還沒想完 ,左腳腳下突地一空,踩不到東西了,梁楚啊呀叫了出來 ,已經站不穩了。剛才作勢假裝要走,已經走到了橋洞邊緣,現在和荊文武推來搡去 ,都沒留意腳下,一只腳踏空了,梁楚失去平衡,身體往后倒 ,雙手在空中垂死掙扎的抓了兩下,但什么也沒抓住,啊啊啊叫了幾聲 ,眼前草木旋轉,歪著掉下去了 。
緊接著頭頂一陣劇痛襲來,梁楚還沒來得及緩一口氣 ,又骨碌碌往下滾去,橋洞下面不是平底,而是一個陡峭的斜坡 ,滾到底就是小河。梁楚手在地面扒拉,想抓點什么緩沖一下,結果抓到一手干草。好在斜坡種著兩排小樹 ,滾到一多半被樹攔腰截住,好懸沒栽進河里。
梁楚一手摟住樹干,一邊暈頭轉向坐了起來,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呼呼往下流 ,糊住兩邊的視線,看不清東西了 。用手擦擦眼睛,手指觸到一片濕熱 ,定睛一看才看到滿手是血。
這下腦袋真砸出坑來了……
荊文武嚇懵了,久久沒有反應過來,眼睛睜到最大看著梁楚 ,左手哆哆嗦嗦指著他,偏過頭尋找謝慎行的身影:“血、好多……”
少年雖然兇悍冷峭,但又莫名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他下意識找他求助 。
謝慎行嘆了一口氣 ,快步走來,輕巧熟練地從橋洞跳下。
梁楚耷拉著頭抱樹坐著,謝慎行單膝點地半跪在他面前 ,抬起他的下巴,快速看過傷口,利落地按住出血點周圍的皮膚止血。
荊文武還在傻傻站著,謝慎行回頭看他一眼 ,冷冷道:“還不去叫人? ”
“啊?哦!”荊文武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太緊張了,聽謝慎行說完話 ,想也不想的縱身往下一跳,屁股先著地,好在沒摔多狠 ,齜牙咧嘴揉了兩把屁股,連滾帶爬跑著去找人 。
梁楚肩膀靠著樹,另一只手愣愣地想去摸自己的頭 ,一道低啞的聲音阻止他:“別動。”
“我腦震蕩了…… ”梁楚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謝慎行沒理會他說什么,隨后那小蘿卜頭放到他膝蓋上,然后往上摸到他的腰 ,老不客氣地抱住 。謝慎行身體僵住,一個又軟又溫暖的身體就這樣迎面向他倒了過來,他躲無可躲,只能僵硬著用身體接住他。
“任務值+1 ,當前任務值1。”
梁楚呆了一下 。
任務值是包括攻略世界和攻略對象的進度值,滿值100,當進度條達到滿格 ,表示任務完成,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他本以為這個會很難刷。
梁楚快神志不清了,聽到這句提醒無異于打了一針強心劑 ,說明他現在努力的方向是對的,必須趁熱打鐵啊。梁楚努力瞪大眼睛讓自己保持清醒,抽出壓在胸前的圍巾 。小圍巾很長 ,繞了脖子兩圈還余出一大截。
梁楚抬頭偷看謝慎行,只看到少年的下巴,看他沒有注意自己 ,悄悄把圍巾往謝慎行的胳膊上纏,他動作很輕,謝慎行讓他纏了好幾圈才反應過來,當即要抽出手來 ,但為時已晚,梁楚用力把松松掛在手臂上的圍巾抽緊,飛快地打了個死結。
就這么把謝慎行掛脖子上了 ,他稍有動作,梁楚就哎哎叫:“疼疼疼,你要勒死我嗎!”
都這個處境了還不老實 ,謝慎行哭笑不得,心口被什么輕輕撓了一下 。他有瞬間的恍惚。在橋洞待了數月,度過一整個寒冬 ,這里的景色他再熟悉不過,枯草野樹,空曠荒涼 ,罕無人跡。可這樣熟悉的景色現在好像增添了不一樣的色彩,像是被什么點亮了 。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調整了姿勢,好讓懷里的人靠的更舒服一些。
板牙熊是躺在地上給梁楚報告進度的 ,它藏在帽子里,帽子里沒有什么能抱得住的,梁楚跌下來的時候也把它給顛飛出去了。多虧它急中生智 ,鉆進蛋殼里把自己包住,才不至于光榮殉職 。板牙熊背著自己的蛋殼房子,小蝸牛一樣朝梁楚的方向爬 ,鉆進他的斗笠,爪子緊緊勾著衣服。待會兒還有一段路要走,可不能再把它給掉了啊。
荊文武帶著保姆很快就趕來了 ,司機領著荊琴荊棋兩姐妹去開車,保姆看到地上的血嚇得臉色蒼白:“我的天,怎么會弄成這樣? ”
她從斜坡上沖了下來 ,一把從謝慎行懷里搶過梁楚,謝慎行手臂還纏著圍巾,低聲道:“等等 。”
然后開始動手解圍巾。
圍巾中間吊在梁楚脖子上,垂下來的兩邊他都纏謝慎行手上了 ,梁楚怎么可能讓他真的解開,好不容易系上的。圍巾的兩邊和謝慎行的袖子都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小聲說:“你得跟著我。”
保姆不知道發生什么 ,一顧催促道:“小猢猻,咱先回家成不成? ”
“他得跟著我……”梁楚快要疼暈過去了,還得演戲說:“快聽我的話 ,不然我也不走了 。”
說著就要下地。
保姆眼淚都要急出來了,她回到家可怎么跟荊家交待,出來游春而已怎么能鬧出這樣大的事故 ,這太失職了。
小小的孩子哪兒有這么多血流,眼見梁楚嘴唇都已經泛白,保姆滿頭是汗 ,看向謝慎行,哀求道:“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
謝慎行低頭看著被他抓著不放的袖擺,想到懷里充實溫暖的溫度,和小孩兒白白軟軟帶著奶香味的身體 。
那他就退一步吧 ,謝慎行老樹開花,伸出手說:“我來抱吧。”
保姆沒有動作,懷疑地看著他 ,他怎么可能抱得動呢。
謝慎行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說:“可以的 。”
梁楚眼睛都被血糊滿了,怕他們倆還僵著不走 ,從保姆懷里掙扎出來,朝謝慎行張開雙臂。謝慎行的胳膊還在他脖子上掛著呢,他不可能解開這層羈絆 ,這樣一來保姆不光要帶著他走,旁邊還得吊著謝慎行,礙手礙腳的也不方便。
保姆只得把他遞到謝慎行懷里 。
荊文武在前面引路 ,謝慎行抱著小蘿卜頭跟在后面,保姆在旁邊小心護送,唯恐梁楚摔下來。路到一半她發現她多慮了,這孩子看著瘦弱 ,實則力大無窮,跑起來也很穩,一行人很快上了車。
在車上跟家里打好了招呼 ,等一路疾馳到荊家,早有醫生在等候了 。
接下來又是雞飛狗跳,梁楚生怕謝慎行跑了功虧一簣 ,走到哪兒都牢牢抓著圍巾不撒手,醫生打了麻醉清理傷口也沒有松懈,自以為萬無一失了 ,誰知等到包扎完了一看,圍巾還在手里抓著沒錯,人沒了。
梁楚傻眼了 ,對著圍巾瞪了好半天,謝慎行居然掙開跑了!不過才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人應該還沒走多遠。梁楚甩了圍巾搖搖晃晃要下床,兩條腿才搭到地面 ,一個身影走了過來,又把他的腿架回床上。
梁楚抬眼一看,不禁怔住了 。
其實少年不過是洗干凈了手臉 ,竟像是換了個人。他眉骨比常人要高,劍眉星目,五官立體 ,有一種凌厲的、氣勢迫人的漂亮。但就是這么一張生人勿近 、言笑不茍的臉,眼底卻隱隱帶著笑意,猶如霜冬凌寒而開的梅花 ,是蒼茫雪地里唯一的一抹顏色 。
那絲笑意很快就收斂了。
梁楚干巴巴的斥責:“你跑哪兒去了?”
謝慎行沒搭理他,神色恢復了冷淡,他往門口走 ,打算就此告辭了。
梁楚見他又想跑,脫口喝道:“你給我站住! ”
梁楚被放在客廳的沙發上,醫生開了藥已經走了,廳堂里沒剩下幾個人 。荊文武自知闖了禍 ,老老實實坐在一邊,不安地看向梁楚,怕他說是他推他下去的。
另外還有幾個人 ,一個是荊母,一個是荊可的大哥、荊家的長子荊宏杰。其他人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公司,荊家不養閑人 。
荊文武擔心的事情梁楚根本無心顧及 ,他一腔心思都系在謝慎行身上了。
梁楚眼珠一轉,突然伸手指向謝慎行,像是貪圖人家美色的小色/狼:“你哪里也不能去 ,你再不聽話我真的生氣了,快過來讓我摸下你的臉。”
荊宏杰皺起眉,淡淡掃了謝慎行一眼 ,語氣里帶著掩不住的嫌惡:“不要胡說,他不能在家里 。”
梁楚哼道:“他是我的不是你的,你說了不算。 ”
其實謝慎行留在荊家的過程十分平淡順利,只要梁楚執意堅持 ,更何況還有荊文武為了堵住梁楚的嘴,強塞過來的人情,在一旁不遺余力地幫忙說話。謝慎行是孤兒 ,兩人親眼見到的,如此一來,連最后一絲顧慮都打消干凈了。
留下這樣一個人 ,跟留下一只狗啊貓兒啊沒有什么分別,他是如此不起眼的小角色,渾身臟乎乎的 ,寡言沉默,一無可取,并不值得被荊家人放在眼里 。荊家上下 ,連著保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甚至連跟他說話都欠奉,怕累了自己的嘴。
那時候任誰也想不到,就是這么一個乞丐似的孩子 ,有一天可以輕松定奪荊家的盛衰和存亡。
然而現在讓梁楚萬萬想不到的是,他為那謝慎行鋪好了路,他卻不肯走 。方才面無表情站在一旁 ,像是這些人討論的人并不是他,等他們討論結束,他給出相反的答復:“我不會在這里。”
梁楚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 ,他沒聽錯吧,難道他沒有看到荊家的床有多軟,飯菜有多好吃……就算沒有看到 ,難道沒有感覺到屋里有多暖和嗎?!
荊宏杰看看腕表,無意再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起身道:“隨你們便了 ,我先回公司了。”
他快要走出門外,想了想又停下,手指輕點著謝慎行,看向梁楚說:“人是你要留的 ,自己看好了,家里少了東西別怪我找你,別讓他進其他房間 。 ”
說完匆匆忙忙離去 ,荊母已近六十,就算保養得宜,兩鬢也已發白 ,露出難以掩飾的老態。她更不會管他,囑咐一句好好休息便回房了。
大人不在,荊文武恢復活力 ,跑到沙發跟梁楚坐在一起,說:“他不想在咱家,為什么呀 。”
大概他有不能當飯吃的骨氣吧。
荊文武又說:“你不要難過啦 ,我們可以找他去玩啊,我陪你。”
梁楚犟勁也上來,盯著謝慎行說:“那好的吧,拿你的書包來 。 ”
荊文武愣了愣 ,他越來越不懂小叔叔想的是什么,問:“拿我書包干嘛,你書包呢。”
梁楚有些猶豫:“我的也拿來……吧 ,但你不能看里面,先拿過來給我。”
荊文武依言去做,謝慎行道:“你想做什么? ”
梁楚像個惡霸 ,兇巴巴惡狠狠地威脅:“我要去砸掉你的房子,讓你沒有地方住,只能跟著我。我告訴你都怪你 ,要不是你不聽我話,又住在那種地方,我怎么會摔跤 ,你要負責的!”
謝慎行良久沒有說話,靜靜看著他 。
沒有人能強迫他謝慎行做什么,現在他居然有了被步步緊逼的感覺,這種陌生的感受席卷他全身 ,他非但不反感,竟然還想束手就擒。這個小蘿卜頭,他居然敢威脅他 ,太不自量力了,他可以輕易欺負他到哭泣,欺負他到認錯。但正是如此他才更加慌張 。
他有最鋒利的棱角 ,有巨大的力量,他卻只想放柔了力氣,輕輕地、小心地擁抱他。
謝慎行回首這十幾年來 ,沒有人真正的喜歡和需要他,他可以被隨時 、隨手丟棄。像是一棵飄零的無根的野草,他飄到這兒 ,飄到那兒,他飄著飄著,看到一片肥沃的、可愛的小土壤,他必須極力控制自己 ,才不至于立刻在他身上扎根 。
“任務值+9,當前任務值10。”
那他就再退一步吧,謝慎行重新做了決定。
荊文武拿來兩個小書包 ,他接過鼓鼓囊囊的那一個,拉開拉鏈,取出最上頭的幾本書 ,下面塞滿了零食瓜果 。謝慎行拿一包他中午吃的煉乳餅干,走到沙發前,梁楚挺不高興地搶過書包 ,都說了不要看里面了,但他大度的沒有跟謝慎行計較。
謝慎行看著他的眼睛,往他嘴里喂了一片餅干:“是的 ,我要負責。”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一剎那的心軟意味的是什么 。他還沒有當父親,就有了一個孩子,可這是上帝賜給他最好的禮物。他心甘情愿跳進他的陷阱,他在他身上花時間花精力 ,再沒有清凈日子過。
那小獵人拉拉他的手指,他就什么都愿意為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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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的可口小羔羊
荊文武背著書包坐在梁楚旁邊:“還用書包嗎? ”
謝慎行愿意留下來,自然不用往外跑了,梁楚搖頭想說用不著 ,晃了兩下頭暈,搖手指說:“不了 。”
荊文武勤勞地拿出課本,笑呵呵說:“那一起寫作業吧!”
梁楚不假思索說:“不寫! ”
不僅不寫 ,把荊文武拿出來的書本一股腦又給他塞了回去,指著大門口趕客:“你不要守著我寫,想寫回你家寫去 ,我頭疼著呢。”
荊家是一個大家庭,還保留著不分家的習俗,除了兩個出嫁的女兒,荊家子孫都住在一個大宅。
長子一家在北院 ,老二、老三一起住在南院,梁楚和荊父荊母住在東院,一樓待客兼幾個保姆住 ,主人臥室在二樓 。
荊文武聽到梁楚說頭疼,配合地拉上拉鏈,說:“不寫了不寫了 ,行了吧。”
不寫了梁楚也不想說話了,他精力不像荊文武那樣旺盛,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得睡一半 ,這具身體也沿襲了以前是梁楚時的習慣,哪怕只瞇上十分鐘,下午精神也會非常好 ,上面是梁楚吹牛的,因為他午睡都在半小時以上。
現在麻醉藥的效用漸漸消失,傷口開始隱隱約約疼起來,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想睡覺 。
謝慎行站在一邊看到他眼皮睜睜合合 ,抖動的睫毛在他心底搔啊搔,還是很想抱抱他。
荊文武還想著邀請梁楚一起去找橙橙做試驗,之前說好了的 ,看那條大狗吃不吃蔬菜,他還沒能說話,謝慎行動了 ,走到梁楚面前正好遮住他的視線。
謝慎行垂眼問道:“你房間在哪里? ”
梁楚看了看天花板 。
謝慎行神色不動,又問:“想動嗎?”
梁楚舒舒服服躺在沙發上,本來沒想過使喚他的 ,不想動他就在沙發上睡,很好打發的。現在被問到了,有些奇怪謝慎行怎么可以這么積極 ,然后認真想了一會:“那你背我上去啊。”
謝慎行沒再多說,傾身把人抱了起來,順手勾起他的書包帶,懷里重新被填滿的感覺讓他微微瞇起眼睛 ,顯然極為享受的 。
兩人往樓上走,荊文武放下書包眼巴巴跟在后面,謝慎行駐步在樓梯口看他 ,既不讓路也不說話,足足快有一分鐘,荊文武摸摸鼻子:“我還是寫作業去吧 ,明天再來找荊可玩。 ”
荊文武滿腹心酸的走了,他找他的小叔叔玩還得經人同意,什么道理啊……為什么好像又多了個家長的感覺 ,他們這是撿了個家長回來啊!
臥室在二樓東南角,東南兩邊都有大窗戶,每天都有陽光灑進來。
謝慎行把梁楚放到床上 ,半跪在床前很自覺地替他脫鞋,梁楚一條腿搭在謝慎行膝蓋上,摸了摸兜里的大蛋,充滿了感慨說:“看吧 ,我連鞋都不用脫,雖然我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但是好爽啊 ,唉,幸福的我。”
大蛋動了動,傳來板牙熊的聲音:“你怎么知道謝慎行痛苦 ,他沒準樂在其中呢 。”
宿主和系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說話交流,也可以在腦海里直接對話,別人都聽不見的。
梁楚把蛋掏出來 ,板牙熊頂開一條縫,梁楚說:“這還用說嗎,他剛才上樓的時候走的那么慢 ,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他心里一定感到特別屈辱,但是又無法反抗我這個惡棍…… ”
板牙熊說:“走得慢我發現了,不過我沒感覺他走路沉重啊 ,有嗎。”
梁楚說:“你看他現在的表情啊,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脫個鞋都大半天 ,他一定在想我為什么要替別人脫鞋,還要脫襪子,心里很想打我 。”
板牙熊仔細看了看 ,點頭說:“好像真有一點。”
梁楚很體貼地給了謝慎行適應的時間,假裝擺弄手里的蛋沒有發現他的動作緩慢,沒辦法 ,他就是這么一個好人。謝慎行慢慢脫去梁楚的襪子,小孩兒有些像女孩子,骨架小 ,但是肉多,腳丫白嫩可愛,被他握在手里,乍然接觸冷空氣的腳趾不自覺地微微蜷起 ,想咬一口 。
謝慎行手指在他腳心滑過,腳趾動的更厲害了,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握住他的腳不放 ,一直撓動他的腳心,他會有什么樣的反應,會不會很怕癢。
又摸了兩把才放開 ,梁楚盤腿坐在床上,睡意過去,這會兒反倒不太困了。
謝慎行還穿著那身可憐的破爛衣服 ,外面的棉襖也不知道哪兒撿來的,明顯不合身,像一根竹竿披著大麻袋 ,又肥又大 。
“脫了衣服睡吧。 ”謝慎行說。
“你別過來,”梁楚說:“好臭啊你,快去洗澡,不然不要和我說話 。”好像人家求著想和他說話似的。
但是還真有個求著想和他說話的人 ,謝慎行愣了愣,抿起嘴唇。
梁楚繼續說:“我也要換衣服,被你傳染臭了 ,衣柜在那邊,快去給我拿。 ”
謝慎行挑了一套淺色套裝,梁楚失落的說:“為什么呢 ,為什么他要拿這身,我最喜歡這一身了 。”
然后跟謝慎行演戲說:“為什么你要拿這一套,我不喜歡 ,太難看了,你穿去吧!”不然謝慎行一會兒洗完澡出來會光著屁股出來的。
謝慎行轉回去又拿了一身過來,梁楚挑剔地看了看 ,點頭說:“就這個吧。 ”
謝慎行笑道:“我幫你換嗎?”
梁楚拒絕:“不行,你臭 。”
謝慎行拿著衣服去浴室,很快傳來落水的聲音,梁楚打了個哈欠 ,說:“好無聊啊。 ”
板牙熊坐在蛋殼里說:“是啊。”
梁楚說:“那我們去看謝慎行洗澡吧!”
板牙熊無語道:“為什么無聊要去看別人洗澡! ”
為了一些不可言說的小秘密,梁楚抓著大蛋跳下床,悄悄走了過去 ,明明謝慎行沒比他大多少,而且長得還沒他高呢,怎么可能開了外掛似的有那么大的力氣 ,他現在要并不是出于嫉妒的去考察一下謝慎行到底哪里不一樣 。
板牙熊臥在蛋里說:“我不是變態,我不要看。”
梁楚已經決定了跟它共沉淪,抓著蛋一起從門縫往里面看。
謝慎行正在沖水 ,腳底流動的水都是深色的,那側對著他的赤/裸身體太瘦了,快要皮包骨 ,這也說得通,個都不長怎么能長肉 。但這樣也對比的更加鮮明,謝慎行的骨架明顯比常人要大,上面附著一層薄薄的肌肉 ,大手和大腳,腿長胳膊長,這樣的骨架以后肯定會是個大高個子。
梁楚悻悻往床上走 ,對板牙熊說:“四肢太發達了,這種人一般都不聰明。”
板牙熊支持:“說得對!濃縮才是精華!”
于是濃縮又聰明的梁楚和濃縮又聰明的板牙熊一起爬上床躺著,梁楚說:“你說我能長到一米八嘛 。 ”
“可以的 ,”板牙熊說。
梁楚心情好多了,板牙熊傷心地說:“您說我能長到十厘米嘛。”
梁楚說:“應該不能……你看你都喝了小半年的牛奶了……也沒有長高。 ”
板牙熊委屈的紅了眼睛 。
謝慎行很快洗好了,出來就看到梁楚還沒睡 ,盤腿坐在床上把書包拽到跟前,拉開拉鏈倒提著書包,嘩嘩啦啦把零食倒了一床。扭頭看到他 ,朝他招招手,說:“過來,讓我聞聞。”
謝慎行走近了,梁楚伸長脖子嗅一嗅 ,一揮手說:“行了,香的 。”
謝慎行表情柔和,心都要化成水 ,怎么能這么討他喜歡呢。
梁楚坐在床上,把小山堆似的零嘴兒往前面推了推,然后拿出一盒蜜汁肉脯 ,“這個好吃。 ”他把蜜汁肉脯放在自己這邊 。
皺眉看看燒烤味道的肉脯,撇嘴說:“這個特別難吃,你吃吧。”他丟給謝慎行。
荊可不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 ,連累了梁楚不辭辛苦的讀了幾十遍好吃和不好吃,只能出此下策了 。
謝慎行單手揉太陽穴,低頭看梁楚 ,他在很仔細地分辨出自己喜歡的零食,專注嚴肅的模樣十分可愛,手法熟練,顯然做習慣了的 ,他把不喜歡的都推給他,念叨到一半口渴,叼起一根吸管插進奶瓶 ,吮一口接著繼續。
梁楚工作完成拍拍手掌,一大堆分成兩小堆,扔給謝慎行的有蛋糕面包 ,還有干果果汁,吃的喝的都有,滿心盼著謝慎行會感激涕零 ,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吃。那對小氣的養父母沒給他買過零食,真可憐,不會有孩子不喜歡零食的 ,很多大人也都饞嘴的 。
哪知道抬頭看見謝慎行一動不動站著,梁楚低頭看看食物又抬頭看看他,心想謝慎行是不是不敢吃,畢竟他之前表現惡劣。
梁楚拿起一盒芒果乳酪蛋糕 ,撕開包裝盒,轉了轉蛋糕,狡猾的用破口對著謝慎行 ,想要引誘他,好聞的乳香散發出來,梁楚喜歡奶制品 ,嘴里不斷分泌口水。
但謝慎行讓他特別失望,面對美食臉上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動。
也許是他沒吃過,不知道有多好吃 。
梁楚捏出一片芒果填進嘴里 ,果肉很新鮮,帶著甜美的奶油香氣。吃了一片他把蛋糕扔給謝慎行,改往嘴里塞了一根巧克力卷心酥:“好酸 ,不甜,你吃吧。”
謝慎行還端著蛋糕沒動靜,梁楚心里嘖嘖,你倒是吃啊 ,看能看飽了嗎?
梁楚板起臉:“你吃啊,怎么不吃,是不是又不聽我話 。 ”說著伸出手指在蛋糕上重重一劃 ,挖出一大塊奶油,遞到謝慎行嘴邊:“快給我張嘴!”
謝慎行抬眼盯著他,張嘴銜住了奶油。
梁楚滿意地哼一聲 ,繼續吃自己的巧克力卷心酥,一邊看著謝慎行吃蛋糕。
謝慎行沒有坐,在床邊跟站軍姿似的站著 ,這時候梁楚才看到謝慎行穿著的衣服居然好像有點小,怎么會小?!他明明比謝慎行高的!再一看,發現謝慎行的手臂和腳腕都露出一截 ,衣服明顯不夠長 。
梁楚本來挺高興的,現在登時氣不順了,安慰自己沒關系,我還是比他高的。
可惜這項優勢也沒能保持多久 ,沒多長時間就被反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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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的可口小羔羊
梁楚沒想到謝慎行長這么快 。
不過區區四個月的功夫 ,謝慎行居然比他和荊文武都要高了。
想是以前缺衣少食,就算他的身體叫囂著拼命想要長高,但是出于營養供給不足 ,有心也無力。那股要生長的勁頭一直憋著,憋到現在來到荊家,不管是吃得好吃得差 ,總歸是能吃飽的,于是久旱逢甘霖,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往上猛竄個子 ,剎也剎不住,急切地吸收可以用得到的一切營養 。
謝慎行也的確不挑食,給他什么他都能吃的干干凈凈,沒說過飽 ,也沒喊過餓。
于是梁楚就眼睜睜看著謝慎行一天一個變化,從比他矮,到追平了跟他一樣高 ,然后超出一厘米,超出三厘米,超出半個頭 ,超出大半個頭。
現在謝慎行跟他說話居然要低著頭了。
梁楚心里很不是滋味,荊文武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本來是最高的 。
但最不是滋味的還是板牙熊。
謝慎行在換床單 ,梁楚和他的蛋被放在書桌上坐著,免得礙手礙腳。
板牙熊蹲在蛋蛋上,落寞地說:“他怎么可以長得這么快 。”
“就是啊 , ”梁楚點點頭,茍同道:“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心情,有沒有考慮過人家板牙熊的心情,這才多久啊 ,都快長了十厘米了,人家板牙熊都不到十厘米高呢。”
板牙熊哇的一聲不理他了,梁楚笑著拍拍它的頭頂。
今年的春天好像格外短暫 ,四個月,足以兩只腳都走出春天,邁進熱浪襲人的夏季了 。謝慎行個子躥了不少 ,梁楚的衣服自然不可能再穿得下,他需要合適的衣服。
好在家里的孩子都是正在長個子的年齡,去年的夏裝梁楚和荊文武穿著也小了 ,等到周末的一天,保姆領著童子軍購置新衣的時候,梁楚在店里逛來逛去 ,一副很認真地挑選衣服的模樣,一雙靈活的眼睛滴溜溜轉,專往大件的衣服瞄。
“這身我能穿嗎?”梁楚指著一身白T和牛仔七分短褲 。
導購員說:“可以哦,我們有小號。”
梁楚就無情地走開。
摸啊摸 ,找啊找,看到一身深色的休閑服,梁楚問:“這個我能穿嗎? ”
導購小姐笑瞇瞇的:“有點困難哦 ,這件最小是160號,小朋友你穿150應該差不多,我們再看看其他的好不好呀?”
梁楚眼睛亮了 ,背著手說:“我就喜歡這一身,又好看又舒服,給我包起來吧 。”
導購有些為難 ,荊文武穿著新衣服,走過來說:“大了你又不能穿,這個碼我穿著都大的 ,我們再選選啊,這邊還有很多。 ”
謝慎行似有所察,抬眼看了過來。
梁楚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才干巴巴說:“你越不讓我買 ,我越買。”
然后讓導購趕快包起來衣服 。
就這么如法炮制,又給謝慎行買了兩套衣服,三雙鞋就不敢再買了 ,好在這個品牌的衣服還是穿得住的,結實也耐磨,度過整個夏天不成問題。
回到家里穿新衣服穿新鞋 ,沒有疑問肯定大了,衣擺要蓋住他的屁股了,梁楚提著松松的腰圍 ,趿拉著大大的鞋走了兩步,短褲不能撒手,撒手就往下掉。
荊文武說:“你腦子壞掉啦非要買 ,我都說過大了 。”
梁楚脫了衣服丟到地上,光著腳在上面踩了兩腳表示憤怒,然后把衣服踢給謝慎行:“唉,只能給你穿了 ,不順眼的衣服給不順眼的你。 ”
謝慎行拿來一試,果然大小正好。這些天他一直在穿梁楚的衣服,越來越不合身 ,肩頸的部位常常是繃緊的 。
乍然換上大小合適的衣服,就是梁楚見多識廣,也不情不愿地承認 ,謝慎行是天生的衣架子。如果衣服有思想會說話,它們一定會很喜歡被他穿。
人靠衣裝,衣服也靠人裝 。這件休閑套裝并不是多出彩的款式 ,梁楚當時只想著合身不合身了,哪里還顧及好看不好看。但偏偏有的人穿上,三分顏色也可以增至十分 ,十分賞心悅目。
另外幾身衣服也意料之中的合身,只是鞋子買大了一點 。
荊文武撇撇嘴,有點妒忌有點羨慕,隨后看向梁楚 ,突然俯身過來,壓低聲音問道:“他穿著正好合適,可我怎么覺得你是故意想給他買衣服的?”
謝慎行眼神閃爍 ,余光掃了過來。
梁楚很鎮定,故作驚訝道:“對的呀,我是給他買的 ,你怎么知道?”
荊文武松了口氣,老老實實說:“看來不是。 ”
梁楚笑了一下,急著反駁反而顯得心虛 ,大大方方承認荊文武反而不會相信。
回到家時已是中午了,穿著新衣吃了飯,梁楚就爬上床準備睡覺 ,他有個壞習慣,吃飽了就困 。
窗外有蟬聲在響了,梁楚躺在床上眼睛快要睜不開,昏昏沉沉將要睡去 ,忽地衣服被人掀開,有什么覆上他的肚子,輕輕地揉動。
梁楚睜開眼睛 ,看到是謝慎行:“干嘛呀你。”
謝慎行神色柔和,輕聲說:“你中午吃的比平時多,肚子難受嗎?”
找個借口碰碰你 ,摸摸你,抱抱你 。
梁楚推開他的手,含糊道:“不難受 ,我在長身體啊,吃得多長得快。 ”
午睡睡的香,下午精神抖擻 ,荊文武找他一起出去玩,梁楚躺在床上不想動,荊文武強行把人拉到外面:“你在屋里也沒有事做啊,出來跟我玩啦。”
荊文武拿著彈弓射天射地 ,梁楚搬著小板凳坐在樹底下的小蚊帳里乘涼,像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 。
前幾天也是這幅情景,花草旁邊蚊子很多 ,梁楚身上被咬了好幾個紅包,癢的皮膚都撓破了,于是梁楚吩咐他的大跟班說:“好多蚊子 ,你過來給我打蚊子,不要讓它們咬我。”
可惜謝慎行雙手難敵蚊子多,還是有蚊子在他的小蘿卜頭的小腿肚上咬了兩個包。
第二天這里就用四根竹竿支起一個小蚊帳 ,梁楚美滋滋鉆進去,哼道:“你怪會偷懶 。”
天氣開始變的熱了,荊文武跑了半天 ,熱的頭暈,隨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跑到梁楚身邊蹲著歇著。橙橙也臥在樹底下,荊文武看向它 ,它一邊吐舌頭一邊朝小主人們搖尾巴。
荊文武看到橙橙就有氣,他算是對他這個小叔叔服服氣氣的,早前說好了要看橙橙吃不吃青菜 ,梁楚最后還是跟著他一起來做試驗了 。
橙橙當然不肯吃青菜的,生的熟的都不愛吃,用腦袋討好地蹭他們的腿。
荊文武絕不會放過這個嘲笑梁楚的機會 ,哈哈笑道:“我說了你還不信,你輸了吧,橙橙根本不吃青菜! ”
梁楚不慌不忙說:“我怎么會輸 ,看好了啊。”
梁楚抱起橙橙的頭,右手捏著葉子,左手卡開狗嘴 ,往橙橙嘴里塞了一片菜葉,那狗比他都要壯實,好脾氣的橙橙吐出來半片菜葉,另半片無可奈何地吞下去了。
梁楚拍拍手 ,嘿嘿道:“你看,吃了 。”
謝慎行那時正好端了點心過來,看到這幅情形把點心往他懷里一甩 ,快步走過來,梁楚已經放開橙橙了。謝慎行仍是堅持把人從狗身邊拉開,低頭看了看他的手。
荊文武差點給氣哭 ,想罵他耍賴,但他小叔叔撿回來的保鏢臉色極其難看的看著他:“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
荊文武本來就有點怕他 ,又被那雙陰冷的眼睛盯著,愣是沒敢說出什么話來 。
直到回家很久,荊文武還是委屈巴巴的 ,快睡覺的時候他才一拍大腿想起來,我為什么就要懂事啊,我才比他大一歲啊!然而這句話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當著謝慎行的面說的。
荊文武玩夠了也歇夠了,明天周一 ,現在該寫作業了。
荊文武拍拍土站起來:“你作業寫了嗎?我們一起寫吧 。”
梁楚坐在板凳上雙手抓住自己的腳腕,抬頭對荊文武笑瞇瞇的:“我寫完了。”
荊文武默然半晌,問:“又是謝慎行給你寫的嗎? ”
梁楚點點頭。
荊文武不無妒忌地說:“你都不用寫作業了 ,我也好想撿一個人回來給我寫作業啊 。”
梁楚說:“別白日做夢,你快去拿你的書本來吧,不然我可進屋里去了 ,你自己在這里寫。”
“不要啦,你等等我。 ”荊文武跑著去拿書包 。
荊文武很快跑遠,梁楚摸了摸頭上的傷疤。頭上的摔傷不到一個月差不多就愈合了 ,之后他便被送去上學。謝慎行沒有戶口,沒辦法進學校,他不能為了這件事去求荊家 ,荊可哪兒有這么好的心,而荊家更不會主動為了這件事費心。
一天傍晚下學回來,梁楚看見謝慎行在讀書,放下書包看到了封皮 ,是一本童話故事 。
這本童話書故事簡單,情節流暢易懂,里面帶著漂亮的插畫 ,對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是可以輕松閱讀的書了,但謝慎行讀的很吃力。他雖然被養父母收養,但不是被當作兒子收養的 ,一百塊買來的免費苦力,買來養老,將將會走就學著幫家里做事了。
更沒有上過什么學 ,大字也識不得幾個 。
謝慎行手邊放著一本厚厚的字典,一邊看書,一邊查字典 ,許久才翻過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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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的可口小羔羊
梁楚自己是個貪圖享受的人,不愛動彈不愛動腦 ,也沒有什么人生大志向,平生最尊敬廣大勞動人民,覺得愛勞動的人都很厲害。他自己沒有毅力吃不了苦 ,但很有自知之明,更加欽佩認真刻苦的人,尤其是自發努力奮斗上進的 ,這份自制力拿著鞭子抽他他也趕不上 。
梁楚上學上得晚,識字也識得晚,別的同齡小朋友古詩都可以流暢背誦了 ,每天上各種補習班,他還辛辛苦苦學拼音,老師是個大人物 ,天天敲著黑板親自帶他認字,梁楚磕磕巴巴跟著念,咬著鉛筆頭認寫生字,別人要是喝口水的功夫一會兒瞧不見 ,趴在本子上就能睡過去。
上了學跟不上課,有人背后嘲笑他成績不好,腦子不好使 ,他覺得委屈,說我感覺挺好使的啊,回家默默努力 ,沒堅持兩天就半途而廢,感慨學習好難啊。但有一件事他堅持了大半年,晚上睡覺希望自己第二天醒來就變聰明 ,說他壞話的人統統變笨 。
就算長到這樣大,讓他像是謝慎行一樣,看一頁書 ,挨個字挨個字的查字典,主動接觸迎戰困難的的陌生事物,他絕對做不到。
梁楚沒有打擾他,倚著門框站著 ,反倒是謝慎行抬眼看見桌上的鐘表,合起書站起來,轉身就看到梁楚。
梁楚假裝剛剛回到家 ,什么都沒有看到:“我餓了,給我拿東西吃去 。”
謝慎行端過早準備好的果汁遞給他,走去廚房 ,梁楚啜著果汁慢慢跟著下了樓,去了南院。
荊可不愛讀書,屋里玩具多 ,書沒幾本,少量的那幾本也不帶注音,讀起來費勁。
荊琴荊棋那對小姐妹是荊家二哥的女兒 ,二嫂立志要把這對姐妹教養成淑女,從小下了本錢培育,果然成效顯著,姐妹花小小年紀技藝非凡 ,琴棋書畫均有涉獵。他家的書多 。況且荊琴荊棋年齡也小,書上多帶著拼音,荊可快升三年級了 ,看書不需要注音了。
梁楚借了一摞帶著注音的書回來,里面不經意還夾著一二年級的課本。小姐妹花乖巧地把他送到門口,說書不用還了 。
這個年代智能手機不像今天一樣普及發達 ,娛樂項目不多,沒有電腦和游戲,反而可以早早地上床睡覺。晚上躺在床上 ,梁楚抽出一本書遞給謝慎行:“你給我讀故事吧,我現在睡不著。”
謝慎行的手頓了頓,把被子掖到他的下巴 ,睫毛遮住的眼眸看不出情緒:“我讀不好 。 ”
梁楚用書脊一下一下敲他的手背,一點也不講理:“我不管你那個,跟我沒關系,你快給我念!”
謝慎行喉嚨滾動 ,接過書摸了摸封面,翻開內頁,只看了一眼 ,謝慎行怔住,像是意味到了什么,他忽地抬頭 ,眼底帶著審視和考量看著他。
梁楚說:“你看我干什么,我臉上有字啊?”
謝慎行笑了,冷峭平板的五官變得生動起來 ,他把視線投在書上,房間里安靜極了,只有翻閱紙張的聲音 ,梁楚像是打贏一場勝仗的小蟋蟀,下令說:“你要讀慢一點,我要聽著睡覺。”
謝慎行啞著嗓子讀起來 。
原以為謝慎行底子差,得好好教上一年半載 ,誰知他進步飛快,梁楚不知道他在家里有多努力,只看到了成果。才過了三個月 ,謝慎行看書已經不再依賴注音,甚至可以應對他的家庭作業了。梁楚喜不自勝,他最發愁寫作業了 ,小孩兒的作業能難到哪兒去,抄抄生字算算數學,他大學都讀完了 ,回過頭來寫小學作業,太屈他的才了吧 。
現在看到謝慎行可以勝任,梁楚算是解放了。謝慎行也很爭氣 ,最初的幾次習題還會偶爾出錯,沒過多久,門門優秀,好像他天生適合學習。
日頭緩緩偏西 ,影子拉得老長,荊文武趴在椅子上奮筆疾書,梁楚慢吞吞地吃東西 ,旁邊的矮桌上放著瓜子甜點,都撕開了包裝等他享用,他一會兒吃點這個 ,一會兒吃點那個。
荊文武趕作業趕到焦慮,偏偏有人沒有眼色,越吃越香 。荊文放下筆繃著臉色看他 ,梁楚慢悠悠說:“我沒有吧唧嘴,你不會寫別賴我頭上。 ”
荊文武依然遷怒:“我在這里寫作業,你在那邊吃個沒完 ,你好意思嗎?”
梁楚說:“好意思啊。”
荊文武問:“你都不撐啊? ”
梁楚抬腿踢一腳,荊文武大聲說:“你干嘛踢我!”
梁楚先發制人:“興你寫煩了跟我找事,不興我吃煩了找你撒氣?”
荊文武不是對手,吃了悶虧垂著腦袋繼續寫 ,終于寫完了,還有古詩要背誦,實在捺不住羨慕和好奇:“為什么謝慎行對你那么好呢 ,我媽媽都沒有這么好 。 ”
梁楚直起腰說:“你們這些人呀,只看到我表面光鮮,沒有看到我背后付出了多少辛勤的汗水。”
荊文武撇嘴:“不信。”
梁楚笑呵呵的:“你不信算了 ,反正我也是胡說的 。 ”
梁楚摸著肚子嘆氣,荊文武雖然沒人伺候,但是他也沒有得罪人啊。他現在對謝慎行呼來喝去 ,日以繼日,難保不會埋下禍根,等他翅膀硬了 ,遲早要回咬一口的。
天色漸晚,荊文武背完了書,兩人一起回東院吃了晚飯,揮手告別的時候 ,荊文武忽然抓住他的手:“你和謝謝慎行睡在一起都不害怕嗎?”
梁楚一愣:“為什么怕?”
荊文武小聲道:“你不知道,我都不敢跟他單獨在一起,你沒覺得他很可怕?像個妖怪 ,狼變的妖怪,妖怪死了又變成鬼,法力無邊 ,特別可怕 。 ”
梁楚:“……”
荊文武說完跑著回家了,梁楚扶著扶梯慢慢往二樓走。
荊文武身為荊家長子,自然也是千寵萬愛長大的 ,沒經過風雨的小牛犢天不怕地不怕,他又一向自詡是大哥,處處逞能 ,要在這些比他小的孩子面前立榜樣,沒道理對謝慎行感到恐懼,又是妖怪又是鬼,大概是荊文武能描述得出最可怕的生物了。
但孩子有比成人更敏銳的直覺 ,梁楚又想起荊琴荊棋那對姐妹花也常常是躲著謝慎行的,搭的小蚊帳兩個女孩子喜歡極了,也不肯過來玩一會兒 。
梁楚有些摸不清頭腦 ,謝慎行到底哪里嚇到他們了?不就是長得鋒利一點嘛。他開始見到謝慎行的時候,也以為他乖戾狠鷙難以降服,而這段時間相處下來 ,還挺好使喚的啊。
等到后來,梁楚終于知道第一面見到的謝慎行才是他的本性,這個人就是乖戾狠鷙的 ,卻早已被人牢牢扣在掌心了。
這時候他還得回到臥室,為這股妖風添薪加柴,謝慎行已經鋪好了被褥 ,梁楚上床趴著,趴了幾分鐘謝慎行走了過來,把人扶起來坐著:“壓著肚子不難受?”
梁楚感受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點壓著了 ,于是老老實實坐著,說:“你去給我洗個蘋果,我要吃蘋果 。”
謝慎行沒有動 ,把作業裝進他書包里:“你剛吃了飯,明天再吃。 ”
梁楚說:“快去給我拿,我留著吃蘋果的肚子呢。”
謝慎行緩步走來 ,彎腰看他:“是嗎?我摸摸 。”
隨后不等他拒絕,謝慎行揉了揉圓鼓鼓的小肚子,笑道:“還真能再吃些 ,可可好聰明。 ”
梁楚面無表情,心道你真當我九歲小孩啊,不過有點高興被夸聰明……
謝慎行給他蓋好了衣服 ,怕他撐著不敢拿蘋果,蘋果頂餓足以當飯吃了。小蘿卜頭貪嘴不知饑飽,又喜歡吃蘋果,常常一吃就吃一整個 ,絕不浪費糧食,他看著提心吊膽的 。
謝慎行柔聲道:“蘋果不能再吃了,給你拿塊西瓜。”
梁楚拒絕:“不行!不吃西瓜!”
謝慎行摸摸他的頭 ,拿了塊西瓜上來。
梁楚瞪大眼睛,快要氣死了,剛才還夸他好使喚呢 ,現在就打他的臉,太不禁夸了!白給買新衣服了!
謝慎行把鮮紅的瓜尖遞到他嘴邊,梁楚想吃 ,忍不住張嘴咬了一口,西瓜是夏季解暑圣品,他不是不喜歡吃 。
只是前不久他跟謝慎行說給我拿個蘋果 ,那是他第一次讓謝慎行幫他拿來水果,謝慎行很合作,洗干凈了遞給他,梁楚不接 ,習慣性地找茬:“你讓我怎么吃啊,你吃皮啊? ”
真的是隨口一說。
謝慎行拿了匕首削蘋果,他的手很巧 ,左手握著蘋果,右手握著小刀,刀刃抵在蘋果上面 ,右手手指壓著刀刃,匕首一寸一寸推著向前,蘋果皮一圈一圈掉下來。
梁楚目不轉睛 ,他也會這么削,但不像謝慎行的手法流利,跟在表演似的 。等到蘋果削好了 ,謝慎行舉一反三伺候這個小祖宗,切成塊端了上來。
然后吃掉了蘋果皮。
梁楚下巴都要掉了,跟板牙熊說:“不是我讓他吃的,這回我真是冤枉的!”
板牙熊很體貼:“我知道。”
梁楚想要掉淚 ,“你知道有什么用啊,謝慎行一定認為是我逼著他吃皮的,我怎么這么壞啊 ,我的良心好痛 。 ”
板牙熊寬慰他說:“您別害怕啊,謝慎行是不想浪費東西。”
梁楚想想是有這個可能,但不管怎么樣 ,吃蘋果的時候謝慎行吃蘋果皮,吃梨的時候謝慎行吃梨皮,吃橘子的時候倒不會吃橘子皮 ,但會拿來泡水喝。這么長時間以來,梁楚都不敢吃西瓜,怕謝慎行吃西瓜皮 ,太可怕了,荊文武說的沒錯,謝慎行太可怕了 。
梁楚心情復雜的吃瓜,他該因為太緊張而食不知味的 ,但這個西瓜真的好甜啊。梁楚吃完了西瓜,眼睛直勾勾盯著謝慎行,吞下最后一口瓜肉。
謝慎行拿著瓜皮遞到嘴邊 ,梁楚絕望地想完了完了又要吃皮了 。
謝慎行把他吃完的西瓜又吃了一遍,露出白色的瓜皮才放下,梁楚愣了 ,那上面有他的口水啊……但又松了口氣,謝慎行真的是不想浪費東西啊,他的西瓜吃的不干凈 ,只吃了最甜的部位。
謝慎行擦了擦手上的汁水,溫聲道:“可可吃了一粒西瓜籽。”
梁楚啊了一聲,下意識摸自己的嘴巴 ,隨后身體又被抱起來放在膝蓋上,面對面對著謝慎行 。他抱他抱的輕輕松松,手掌覆上更鼓的小肚子:“肚子里面要長一個小西瓜了。 ”
梁楚想他為什么這么喜歡摸我肚子,世界上也有肚子控的人嗎。
謝慎行雙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人往后放:“別怕 ,我親親就沒有了 。”然后他俯下/身來,親吻他的肚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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