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01

Chapter01

晚上十一點左右,夜色深濃 ,霓虹閃爍。

余兮兮安靜地站在衣柜前,指尖點著下巴。這是她思考時的貫有動作,有點小女生的俏皮 ,有點成熟女人的嫵媚,曼麗懶倦 。

50分鐘過去了,她還是沒選好明天聚會穿的衣服。

當季時裝周的頂級新品 ,無數歐美都沒上市的新款,靜靜躺在偌大的衣柜里。紅橙黃綠藍靛紫,各種色彩 ,各種款式,應有盡有 。

細嫩指尖在三排衣架上跳動著滑過,最后停下——淺粉色的套裝 ,超短款 ,露肩露腿,性.感,時尚 ,卻又極其挑人。

余兮兮挑眉。

衣領上的標簽還沒剪,售價是8開頭的五位數 。

她把衣服拎了出來,一邊哼歌一邊拿起剪刀 ,漫不經心。這時,手機響了,歐美重金屬浮散在空氣中 ,高調,浮夸,刺激神經。

她抬眸掃了眼 ,來電顯示:韓是非 。

韓是非是云城四少之一,為人大方,出手闊綽 ,是真的有錢 ,也是真的敗家。容貌上上佳,要家世有家世,要顏值有顏值 ,在圈中頗受名媛們歡迎。

他和余兮兮在同一個超跑俱樂部,算朋友 。

在接和不接之間猶豫了幾秒,余兮兮滑開接聽鍵 。

磁性的嗓子傳出:“兮兮 ,在干什么呢?”

這個稱呼過分親密,余兮兮蹙眉,剪刀挑起標簽的繩 ,“陪我媽看電視。”

“你爸媽在馬爾代夫。 ”

余兮兮無語,翻了個白眼:“陪我姐散步 。”

“你姐和我爸他們都在東京開會。”

她煩躁,唇抿起 ,手上力道不穩,剪刀把套裝領口劃拉開一道口子。緩慢吐出一口氣,微笑 ,嗓音沉了幾分:“有事就請您說事 ,韓少爺 。 ”

那人笑了下,問:“等會兒去Ching玩兒么?”

Ching是云城最高檔的夜蒲,富二代和嫩模聚集 ,風月歡場,一夜.情高發。

余兮兮沒什么興趣,打了個哈欠 ,“今天累了,不想出門喔。”

“12點之后就是我生日,場都包好了 ,給個面子唄 。 ”

生日?

她指尖點著下巴,微蹙眉,須臾 ,從衣柜里抓出一件白色連衣裙,“OK。吃了蛋糕我就走。”

“沒問題 。”

韓家少爺在追她,一連兩個月 ,鍥而不舍 ,幾度傳成佳話。

可惜,余兮兮對他不來電——撇開其它原因不提,單是韓是非那張臉就不合她的口味。膚白 ,俊秀,像韓國的花美男 。

余兮兮喜歡有男人味的款 。

電話掛斷,她動手換衣服 ,化妝。出門前不忘掃一眼鏡子,里頭的女人膚色雪白,五官精致 ,挑不出什么瑕疵。細腰翹臀,短款裙擺底下,白花花的長腿筆直 ,像兩段藕節 。

足教人一眼驚艷。

她抿了抿唇,將妖異的復古紅染勻,踩上細高跟 ,拿起車鑰匙。

余宅極大 ,雕梁畫棟,富麗氣派不可一世 。余兮兮哼著歌,從旋轉樓梯小跑下去 ,經過別墅大門的時候對管家扔下一句話來,輕描淡寫:“魏叔,臥室里有個衣服剪壞了 ,丟了吧。 ”

中年男人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恭恭敬敬:“是,二小姐。”

今夜云層厚重 ,星月都被遮掩 。法拉利從車庫里駛出,一路疾行,車窗外 ,都市的萬家燈火交錯閃過,街燈連成光帶急速倒退。

在云城,沒有比余兮兮更天然漂亮的有錢人 ,也沒有比余兮兮更有錢的天然美女。

她是一個富二代 ,家中做香水生意,父親是云城知名的商界巨擘 。和大多游手好閑的富二代一樣,她沒有正經職業 ,生活簡單而乏味;吃喝玩樂,揮金如土,錢錢錢 ,買買買。

車內在放歌,最勁爆的歐美新曲,鼓點很重 ,男歌手的嗓音低啞性.感。

余兮兮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哼,握住方向盤的十指纖白,做了美甲 ,艷紅色的甲油上黏著絨毛,很妖冶 。

一瞬,紅燈跳綠 ,她鼓鼓腮幫 ,音樂開到震耳欲聾的最大音量 。轟了腳油門,法拉利劃破夜色疾馳如電。

*

余兮兮今天有點倒霉。九洲大道附近,路被攔了 。

她不耐地蹙眉 ,降下車窗抬頭一望,瞇了瞇眼——漆黑夜幕下,九洲大道仿佛成了露天式的豪車車展 ,七、八輛超跑停在路中央,將半條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惹眼,拉風 ,招搖過市。

余兮兮挑眉,拿起手機翻通訊錄,就在這時 ,韓是非的電話又來了 。

她接起,“喂。”

韓少爺的聲音傳出,一改之前的風度翩翩 ,顯得暴躁:“媽的 ,一輛破吉普把老子車刮了。我們現在都在九洲大道這邊,你…… ”

余兮兮遙遙觀望著看熱鬧,懶散打斷:“瞧見了 。 ”

韓是非說 ,“那孫子被我們圍了,你下車過來吧。”

“哦。”

豪車圍堵,余兮兮絲毫不覺得驚訝——憑韓家在云城的聲望地位 ,韓家少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兒,都不算過分 。

鑲滿水鉆的法拉利靠邊停下。

余兮兮下了車,抬眼 ,數個穿著時尚的年輕男女在路邊圍成人堆。她慢悠悠走過去,掃一眼,八成都是熟面孔 ,要么是超跑俱樂部認識的,要么是晚宴舞會認識的,交情深的有之 ,交情淺的也有之 。

有熟人打招呼 ,“兮兮來了啊 。 ”

眾人的視線集中過去,瞬間被吸引。

細高跟,小腿線條被拉伸得極其勾人 ,往上腰肢纖細,胸前豐盈,修長的脖子連同雙臂都暴露在空氣中 ,皮膚同衣服都是雪色,嫵媚,性.感 ,又不落半分艷俗。

邊兒上一個美女摸出煙盒,順手遞了根過去 。

余兮兮擺手,從包里摸出顆棒棒糖 ,拆了糖紙放嘴里,隨口道:“誰來說說,這什么情況。”

“有輛吉普刮了韓少上個月新提的蘭博基尼 ,不下車也不道歉 ,韓少都要給氣死了。”

“你說那吉普上的是不是嚇傻了?咱們的車都堵他那么久了,穩得跟大爺似的,這心態也太好了點兒 。 ”

七嘴八舌三言兩語 ,余兮兮基本摸清來龍去脈。她沒什么表情,“吉普刮的韓是非?”

有知情的清了下嗓子,低聲:“其實是韓少那輛車的責任……”

余兮兮冷笑 ,翻了個白眼。

又有人道,“話不能這么說,韓少什么人物?扯誰的責任有屁用 ,交警都讓韓少罵走了,不等著那輛吉普上的下來道歉,要韓少去道歉么? ”

余兮兮涼涼嘆了口氣 ,沒說話,安靜看她的熱鬧 。懶懶一望,果然 ,各式跑車圍成了一堵墻 ,中央是一輛漆黑的吉普。

背景是夜,周圍是五花八門的超跑,那輛車不起眼 ,卻被襯出幾分莫名的冷硬。

安靜,沉默,和背后夜色融為一體 ,像蟄伏的獸 。

她抿著糖,覺得有那么點兒意思。

*

韓是非站在街邊,眉頭擰起 ,高訂西裝的領帶扯開了,地下四五個煙頭。

助理大汗淋漓地跑過去,一臉苦相:“少爺 ,那吉普上的孫子油鹽不進,還是不下車不道歉,咱們怎么辦?”

“操.他媽!”

韓是非狠聲罵了句 ,咬牙:“去 ,先把擋風玻璃給老子砸了 。 ”

助理點頭,挽起袖子走向那輛黑色吉普 。一八零的漢子,人高馬大 ,踩上引擎蓋時“哐當”一聲響。他站穩身子舔了舔嘴皮,狠狠一腳朝擋風玻璃踹了過去。

紋絲,不動 。

助理愣了。

瞧熱鬧的余兮兮眉毛挑得更高。

背后人群里一陣爆笑 ,揶揄打趣兒的口吻,“楊助理,今兒晚上沒吃飯呢 ,一玻璃都踢不碎 。”

楊助理丟了大臉,咬咬牙根,卯足了勁兒死命踹那玻璃 ,次次都又狠又重。

然而,片刻過去,玻璃依舊完好無損 ,半道裂紋都看不見。

余兮兮原還覺得好笑 ,此時卻皺了眉——那輛吉普似乎改裝過……是防彈玻璃?

她瞇眼,把棒棒糖從嘴里拿了出來,唇微動 ,正要說話,韓是非卻已暴跳如雷,抄起一根鋼棍就往那輛吉普走了過去 ,大罵那助理:“廢物,給老子滾開! ”

然后,舉起棍子就要砸駕駛室的車窗 。

“等等! ”余兮兮沖口而出。

她剛喊完 ,轉眼便明顯察覺,一束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審度,精銳 ,沉重,壓迫感似有千斤 。

余兮兮渾身一僵。

在場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然不知為何 ,她卻能肯定 ,人群中絕無那束視線的主人。

四周死寂了片刻 。

韓是非用力蹙眉,語氣好歹緩下來:“兮兮,這件事你別管 ,這種孫子就是欠收拾!”說著就又要砸下去 。

話音落地,兩束車燈卻從遠處打來。

韓是非被強光晃了眼,抬手遮擋 ,再去看時卻臉色驚.變——數輛汽車從四面八方開了過來,清一色的重型軍用吉普。

人群瞬間驚恐騷動 。

不消片刻,軍用吉普將他們包圍 ,莊嚴肅穆的墨綠,在濃黑的夜色中鋪陳一片,蔚為壯觀。

余兮兮心頭沉下去 ,意識到,她們大約是惹上了不能惹的人。

這時,黑色吉普的車門終于打開 。

她下意識轉頭 ,瞬間 ,全部視野被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占據。

那是個極高的男人,渾身線條硬朗,利落 ,肩很寬,依稀能看到流線型的臂肌,雙腿修長如白楊。

余兮兮視線上移 。

那人的臉膚色很深 ,沒有絲毫養尊處優的奶油氣,輪廓線條極有棱角。五官分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 ,眼窩深邃,里頭的瞳仁黑而冷。唇是薄薄一條線,顯得嚴肅 ,又極是英挺俊朗 。

他一手插褲袋,一手把玩金屬打火機,動作隨意 ,偏顯不出半分輕佻氣。兩束眸光在她臉上停駐 ,良久,彎了彎唇,一絲痞味兒便從冷厲的眼角眉梢淌出來。

余兮兮一言不發地和他對視 。

男人高大的身軀微俯低 ,欺近她,不著痕跡掃過抹胸上的奶白色溝壑,再看向那張巴掌大的臉——白軟 ,漂亮,故作鎮定 。

他道,“你怎么在這兒?”

男性氣息撲面襲來 ,很濃烈的陽剛,滿是雄性荷爾蒙。

余兮兮掌心全是汗,臉上卻沒什么表情:“……路過。 ”

這種情況下也能來一場華麗麗的偶遇 ,她真是,日了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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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hapter 02

Chapter02

“……路過。”

說完這句話 ,余兮兮就不做聲了,舌頭舔著大牙床殘留的糖渣,心頭煩躁 ,臉上表情卻很尋常。

男人臉色冷淡,盯著她,目光漠然中又有不加掩飾的審度 ,像狼,又像鷹 。

余兮兮早已不著痕跡移開了眼,看向別處 ,掌心的汗更多。

片刻后,“你和那群人是一起的。”

這嗓音很沉,低而穩 ,沒有絲毫疑問句該有的起伏 。

“…… ”天知道她多討厭特種大隊出來的男人,洞察力和判斷力驚人,一眼就教你無所遁形。

氣氛瞬間尷尬到了極點。

好在周遭嘈雜混亂 ,并沒幾個人注意到余兮兮這頭的怪異處境 。軍用吉普已悉數停了下來 ,包圍圈中心地帶,之前還趾高氣昂的二代們統統變了臉色,面面相覷 ,不知如何是好。

幾個膽小的富家小姐都快哭了,戰戰兢兢道,“咱們只是跟著韓少來的 ,不關我們的事吧……”

“臥槽,老子早就說不對勁兒了,你們還把人圍起來 ,這下玩兒大發了吧。”

“那么輛破車,誰他媽知道是軍區的人! ”

“煩不煩啊,都閉嘴!”

之前砸車的楊助理被這陣仗嚇得腿軟 ,站在韓是非身邊,話都說不利索了:“少爺,現在我們怎么做?”

韓是非的表情也不好看 ,視線掃過一幫嚇破膽的狐朋狗友 ,瞇瞇眼,問,“吉普上下來的是誰? ”

楊助理搖頭 ,“不認識 。”頓了下,伸手指指周圍,又壓著嗓子一臉苦相道 ,“但是您瞅這陣仗,是誰咱們都不好惹啊 。”

韓是非咬牙,啐了口 ,狠狠一腳踹在汽車輪胎上,“媽的! ”

韓家大少火氣正旺,但該說的話還是非說不可。楊助理在心頭掂量著 ,硬著頭皮開口:“少爺,再這么僵下去只怕不好收場,要不…… ”用力咳嗽一聲 ,“要不 ,咱們低個頭,道個歉?確實也是咱們不小心刮了人家的車……”

韓是非剜他一眼。

楊助理悻悻,頓時不敢說話了 。

*

夜風微涼 ,余兮兮在原地站片刻,細高跟支撐全身重量,腳脖子發酸。

她抿唇 ,余光掃了那軍裝筆挺的男人一眼。路燈光線是很暗的橙色,他側對著她,沒戴軍帽 ,板寸短發硬朗又英氣,面無表情,手里的金屬打火機不時發出“叮”的一聲 。

余兮兮注意到他的肩章 ,莊嚴的棕綠色,二杠一星,陸軍少校軍銜。

這時 ,一陣腳步聲從遠處靠近。

她抬頭 ,看見一個同樣穿著常服的年輕軍官走了過來,笑容爽朗,“崢哥 ,什么時候回云城的,怎么也不說一聲 。 ”

秦崢點了根煙,說 ,“組織上臨時調動。”

“那還去蘭城么?”

“說不準。 ”

“今年帶的兵怎么樣?”

“還行 。”

兩個男人閑聊著敘舊,余兮兮杵在邊兒上,有種如遭雷劈的感覺——若沒有記錯 ,秦崢自一流軍事院校畢業后便去了蘭城,而后又在特種部隊待了六年。而這六年來,這個男人回云城的次數 ,余兮兮兩只手就數得清。

可是現在……

“意思是,你調回云城了? ”

毫無征兆的,姑娘甜糯糯的嗓音突兀響起 ,似乎太過驚訝 ,尾音高揚,有點兒變調,有點兒滑稽 ,硬生生將男人間的對話打斷 。

兩個男人同時轉頭 。

蔣成業似乎才注意到這兒還有個漂亮丫頭,目露詫異;秦崢冷黑的眸則盯著她,手里夾著煙 ,嘴角弧度透出股寡淡興味兒。

“……”話問得唐突,余兮兮自己都覺尷尬,清清嗓子支吾回了句 ,“我……就隨口問問。”

蔣成業琢磨幾秒種,想到什么,忽然嘿嘿兩聲 ,朝秦崢挨近了點兒,“崢哥,這是咱小嫂子? ”

秦崢點了下煙灰 ,沒吭聲 。

蔣成業看他臉色 ,狐疑,“不是?那這姑娘怎么在這兒?”

秦崢輕描淡寫吐出幾個字,沒什么語氣:“路過的。”

說話間 ,那雙眼卻始終盯著她看,在她身上放肆逡巡。余兮兮抿了下唇,被那目光追得心煩 ,咬咬牙,翻了個自認很不明顯的白眼——看看看,看個大西瓜 ,果然是在部隊里待久了的,八百年沒見過女人 。

她有些懊惱,正猶豫著要怎么開口說走 ,又一陣腳步聲卻從遠處傳來。

余兮兮轉頭,見韓是非臭著臉走近,楊助理則堆著笑跟在后面。

未幾 ,兩人站定 。

韓是非視線掃過軍裝筆挺的高大男人 ,抿了抿唇,面色難看,然后又看向余兮兮 ,走過去,聲音壓低:“兮兮,我處理點事情 ,你先回自己車上,等我電話。 ”

她拒絕:“我要回家了。 ”

鬧了這么一出,誰還有心情玩兒 。

韓是非蹙眉 ,“兮兮……”

“祝你生日快樂。”余兮兮淡笑著打斷,回身,繞過他往自己停車的位置走。

經過秦崢時 ,一道極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音色很沉也很低,醇得像酒 ,又漫不經心 ,“你不是路過的么? ”

“……”想起之前的信口胡謅,余兮兮臉上一熱,轉頭;男人個子很高 ,低著頭看她,嘴角微翹,勾出似笑非笑的一彎弧 。

電光火石之間 ,她惡狠狠瞪他一眼,大步離開 。

秦崢斜靠著車門,抬眸。

高跟鞋的聲音漸遠 ,街燈流光勾勒下,姑娘身段窈窕,膚色白皙 ,黑色長卷發披在細弱肩頭。像是生氣,走步的動作很大,跺腳似的 ,嬌憨可笑 。

他挑眉。

小姑娘長大了。

*

那晚的后續 ,余兮兮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 。

據說,次日一大早,韓氏的董事長就帶著自家兒子進了軍區大院負荊請罪 ,直到傍晚時分才從里面出來。

不過相較這些無關緊要的八卦,她更關心秦崢回云城這件事。

多方打探后,這個消息被證實——組織上臨時做出調整 ,將秦崢少校暫時調回云城,仍負責特種大隊練兵事宜 。

“暫時?”余兮兮眸光一跳,換了只手拿手機 ,“姐你確定是暫時?那他什么時候再調走? ”

電話那邊的聲音溫婉清亮,似乎無奈,“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兮兮 ,人家才剛調回來你就盼著人家走,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她蹙眉嘀咕,“差不多 。”

余凌沒聽清楚 ,“你說什么? ”

“哦哦 ,沒什么沒什么。”余兮兮笑了下,道,“時間不早了 ,你明天還要接著開會,休息吧。”

余凌嗯了聲,隨口道 ,“這幾天家里沒什么事吧? ”

“都挺好的 。”

“錢夠花么?”

“夠 。 ”

電話另一頭沉默片刻,然后說,“兮兮 ,爸媽明天上午就回云城了,要是再跟你提去法國進修的事,你就先答應下來 ,別和爸爸吵。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知道么? ”

“哦。”

余兮兮垂眸應了聲,拿起pad開始玩兒消消樂 ,態度敷衍至極 。

“姐姐知道六年前的事你一直沒忘 ,但是……”

“好了姐。 ”她笑容如常將余凌打斷,說,“我困了 ,你睡吧,我也睡了,晚安。”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

躺在臥室的圓床上 ,余兮兮安靜看著窗外。夜深了,鳥獸蟲鳴更清晰了,月和星辰也都入畫了。

她閉上眼 ,沉沉呼出一口氣,不多時,重新舉起手機 ,打開微信,未讀消息99 。她蹙眉,隨手翻看了會兒 ,然后從通訊錄里找出一個昵稱是“周易”的號。

周易 ,性別女,職業不是看風水算命,而是一家寵物店的店長 ,余兮兮的閨蜜。

嘻嘻兮兮:【微笑】當一個獸醫就真那么給他們丟臉嗎?

過了片刻,周易回復:又和家里吵了?

嘻嘻兮兮:沒,就是最近煩心事太多 ,難過【快哭了】 。

周易:怎么了啊?

嘻嘻兮兮:①我爸又逼我去法國學調香了……②秦崢調回云城了!!【嚇】【嚇】

周易:秦崢???你那個軍哥哥未婚夫?

嘻嘻兮兮:臥槽!一年見一次的未婚夫?娃娃親訂的婚也算訂婚嗎,我這輩子都不會承認【再見】

周易:你單身(守活寡)這么多年,不就因為有個他嗎【微笑】

嘻嘻兮兮:不 ,單身是因為我眼光又高又挑。

周易:→_→

嘻嘻兮兮:(= ̄ω ̄=)

周易:那你打算怎么辦?

盯著屏幕,余兮兮覺得,這句話就像她自己在問自己。

怎么辦?

到底怎么才能把她生命中那個毫無意義的“未婚夫 ”甩掉?

余兮兮用力皺眉 ,握著手機在床上滾來滾去,不多時,她翻身坐了起來 ,關掉微信 ,在通訊錄里鍵入“秦崢”兩個字,搜索,一串號碼映入眼簾 。

這十一個數字無比陌生 ,冷硬又刺眼 。

深吸一口氣后,余兮兮戳入一片空白的短信頁面,打字:秦首長 ,你看你也回云城了,咱們那個巨坑無比的娃娃親婚約,是不是抽個空解除一下?要沒記錯 ,你也28、9的人了,有個婚約綁在身上,影響擇偶。

編輯完 ,她來來回回檢查了無數遍,確定沒有錯別字后,在末尾署了自己的名 ,然后點了發送。

看一眼時間 ,晚上十一點半 。軍人的作息通常規律嚴謹得令人發指,這個點兒,秦崢應該已經睡了 ,或許明天早上看到了才會回復。

她思忖著,打了個哈欠,躺回床上。

突然 ,“叮”的一聲,一條新短信傳入 。

余兮兮隨手點開,垂眼 ,發信人:秦崢;短信內容只冷冷淡淡一行字:老爺子想見你,明天跟我回一趟大院。

“…… ”呃。

所以,是完全無視她的短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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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hapter 03

Chapter03

托那條短信的福,余兮兮失眠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 ,直到凌晨一點多才堪堪入睡 。然而半小時不到,她又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呼吸不穩 ,大汗淋漓。

一個夢。

夢中是漫無邊際的火光,遍地鮮血,還有一只德國黑背——完成了使命的黑背倒在血泊中 ,輕微抽搐著,深褐色的雙眸渙散開了,視線永遠定格在女孩臉上……

“……”余兮兮抿唇 ,鼻腔里沉沉吸入一口氣,吐出來 。緩了緩,仍是思緒難平 ,不由拉開床頭柜的抽屜找煙。

乒乓一陣響,一無所獲。

余兮兮頹然,這才想起自己已戒煙大半年 ,屋里的所有煙都被余凌沒收了 。無奈 ,她只能倒回床上,烏亮濃密的卷發在枕上鋪陳如綢 。

有多久沒有夢見過黑風了?半年,一年 ,還是更久?

她沉默地盯著天花板,拿出一顆糖扔嘴里,轉頭 ,視線看向床頭柜上的相框。那是一只德國黑背的照片,黑白色;畫面中,警犬嘴巴咧得大大 ,吐著舌,好似學人做“笑”這個表情。有點兒呆,有點兒傻 ,又有點兒萌 。

余兮兮和照片里的黑背對視片刻,翻身閉上眼,繼續睡覺。

*

次日清晨 ,一陣敲門聲將余兮兮吵醒。

她蒙住頭 ,聲音嗡嗡從被子底下傳出,極不耐煩:“大清早的,干什么? ”

門外是宋姨的聲音 ,語氣有點為難:“二小姐,昨晚你是不是答應了今天要去看秦老司令?”

她默了默,“對啊 ,怎么了?”

宋姨言辭間多了絲笑意,“接你的人已經來了 。 ”

“…… ”

余兮兮愣了下,掀開被子跳下床 ,也沒穿鞋,直接光著腳就跑窗戶邊上去了,“嘩啦”一聲拉開窗簾。果然 ,余宅庭院里多了輛黑色吉普,很眼生,在太陽底下顯得持重威嚴。

她皺起眉 ,伸手在枕頭底下撈了把 ,抓起手機一看:上午7點53分 。

余兮兮無語,斜眼瞥著那輛車,未幾 ,雙手叉腰咬了咬牙,道:“知道了,我換個衣服馬上就下去。”

這么早擾人清夢 ,那位首長是趕著去投胎么臥槽?

她胸口憋著一團氣,匆匆洗漱完后打開柜子翻衣服,上衣裙子扔得滿地都是。不多時 ,她找出一件連衣裙換上,化了個淡妝,拎包出門 。

*

今天天氣不錯 ,初夏時節,陽光的溫度剛好。

男人坐在駕駛室里,漫不經心掃視著周圍 ,表情冷淡。

手表上的指針繼續溜圈兒 ,不多時,秦崢點燃一根煙,抽了口 ,左手伸到窗外點煙灰,英挺的眉微擰 。

部隊里強調令行禁止雷厲風行,偏偏那小姑娘不是他手下的兵 ,他既不能命令也不能發火,除了等,沒第二個法子 。

秦崢夾煙的手隨意支在車窗外 ,手指敲著窗框,有一下沒一下。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吉普車后方傳來。那是高跟鞋踩在石子兒路上的聲音 ,很輕盈,很俏皮,有點兒急促 ,噠噠噠直響 。

他吐出煙圈 ,黑眸掃了眼后視鏡。

年輕姑娘一身淺色襯衣連衣裙,裙擺及膝,底下是白生生的兩截小腿肚 ,纖細勻稱。她容顏嬌艷,在小跑,兩頰有紅暈 ,黑亮的眼卻怒沖沖瞪著他的車,仿佛苦大仇深 。

秦崢盯著后視鏡看片刻,挑眉。

距離吉普車約兩米左右 ,余兮兮步子放緩,微喘著走近。駕駛室的車窗是完全降下的,她看見男人還是一身軍裝常服 ,盯著她,黑眸里頭有絲玩兒味,不做聲 。

她調整表情笑了下 ,打招呼 ,“早啊。 ”

他沒什么語氣:“不早了。”

“……”部隊里的男人都這么欠扁嗎?

余兮兮被嗆了下 。

秦崢不再看她,邊發動引擎邊道,“上車。 ”

他聲音低沉好聽 ,偏這命令式的口吻激得她火起。余兮兮蹙眉,抿了抿嘴還是忍下來,冷冷哦了聲 ,拉開后座車門坐進去 。

吉普車駛出余宅 。

余兮兮側目打量了一下這輛車,外觀還行,性能應該也還行 ,但比起她那輛改裝過的超跑法拉利,差太遠。

她涼悠悠嘆了口氣,扭頭看窗外。

秦崢不理余兮兮 ,余兮兮也不會主動理秦崢,于是一路無話 。這么些年,他們見面的次數很少 ,每次見面的狀態也都相差無二。

兩家老人把他們的關系定義為“情侶” ,然而只有余兮兮知道,他們這對“訂了娃娃親的情侶”,迄今連手那沒牽過……哦 ,還有昨晚那條短信。

她皺眉 。

是自己說得不夠清楚,他沒看懂?還是移動運營商出了問題,那條短信根本沒發送成功?

忖度著 ,她試探地開口,想問問他是否收到短信。

“你…… ”

然而與此同時,“你平時幾點起床。”

毫無征兆的 ,駕駛室里的男人突然發問,語氣冷淡 。

余兮兮抬起頭,他坐姿隨意 ,一手把方向盤,一手彎曲撐窗框,冷黑的眸透過中央后視鏡看她。她的視線冷不丁對上去 ,鏡中目光相遇。

他的眼睛 ,極黑,也極深沉 。

她同他對視,沒有退縮 ,清了清嗓子道,“睡到自然醒。”

秦崢聲音很淡,“不工作? ”

這句話 ,聽不出惡意,卻也聽不出善意。余兮兮微蹙眉,說 ,“暫時還沒上班 。”

他收回視線,寥寥笑了下,不說話了 。

余兮兮的嘴角卻完全沉了下去 ,側目看別處,雙手握了握拳。

秦崢的祖父,也就是這個男人口中的老爺子 ,在職期間是N軍區的司令員 ,功績赫赫,地位極高。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大部分人都以為 ,秦崢從軍是自然而然,也會順坦無比 。

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

秦老司令為人極是剛正,秦崢考入軍校 ,畢業之后去往L軍區某連,再到特種大隊,一步一步至今 ,全是靠一身錚錚鐵骨和硬本事。

他生而活在父輩光環下,卻從不依靠任何人,照樣出類拔萃 。

而她余兮兮 ,父輩為她鋪好光明大道,她卻只知吃喝玩樂游手好閑,活脫一個一無是處的腦殘富二代。

事實上 ,秦崢一直都是看不起她的吧。

余兮兮用力咬了下唇瓣 。

她不打算解釋 ,也無話可解釋。他們本就是兩條道上的人,被一個婚約強行綁在一起,仔細想想 ,也都算受害者。

窗外,繁華的中心城區街景節節后退,吉普車馳向城西片區 。

余兮兮呼出一口氣 ,終于說了兩個字,“秦崢。”

雖相識多年,但他們畢竟陌生 ,她對他一向客氣,大多時候的稱呼都是“秦先生 ”或者“秦首長 ”,這樣直呼其名 ,還是這種堪稱兇惡的口吻,難得。

秦崢黑眸微轉,視線懶洋洋地掃過后視鏡 。

里頭的姑娘兩只纖手放在膝蓋上 ,握拳 ,坐姿端正,表情嚴肅 。大概有點緊張,她白皙的頰微紅 ,類似醉酒的酡色,胸口起伏明顯。

“嗯?”

他隨口應了聲,嗓音極低又極濃。

“昨天……”

余兮兮有點磕巴 ,咬牙穩住了,然后才盯著他的后腦勺冷冷說,“昨天晚上我給你發的那個短信 ,你收到沒有? ”

秦崢想了下,點頭,“收到了 。怎么?”

“……”她有點意外 ,脫口而出道,“那你看明白那條短信什么意思了沒? ”

他的頭發黑而短,不用摸都知道發質粗硬。余兮兮看了會兒 ,愈發嫌棄 ,心想摸上去肯定很扎手。

秦崢靜須臾,車開到馬路盡頭,拐個彎 ,繞進一條林蔭道,立著一塊牌子:軍事管理區,嚴禁停車 。

余兮兮這才注意到她走神的功夫 ,已經到地兒了。

她側目,看見門衛班的士兵敬了個禮,給車放行。不多時 ,車開到單元樓下,停穩 。

她摸出粉餅盒照了下鏡子,理理頭發 ,準備開門下車。

握住門把一推,半天推不動。往前掃一眼,秦崢已經下車 。余兮兮有點著急 ,更用力地推。

就在這時 ,車門“哐”一聲被人從外面拉開。

她全身重量都壓在門上,始料不及,低呼一聲就摔了出去 。秦崢皺眉 ,迅速伸手扶住她,修長有力的五指握住她的手臂,微使勁 。

和他的粗糙不同 ,這姑娘的觸感滑膩膩的,纖細雪嫩。

余兮兮眸光一跳,連連道謝 ,拂開他,退后幾步站穩。

秦崢一手拿著軍帽,一手隨意插褲袋 ,低頭看她片刻,淡聲道,“你想分手 。”

“……你說什么? ”

她愣了下 ,懷疑自己聽錯。

他盯著她 ,兩道濃眉往里聚攏,有點兒不耐又忍耐的味道,“那條短信的意思 ,你想分手。”

余兮兮這回聽清了,手抖,攥掌心的粉餅盒差點兒掉地上——分手?

說得跟他們牽過手一樣……

秦崢面無表情 ,揚了揚下巴,“先上樓 。”說完沒理她,徑自轉身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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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hapter 04

Chapter04

“…… ”

陽光下,余兮兮被光線晃得瞇眼 ,目光抬高,循著秦崢的背影看過去。

北方男人的體格,骨架子大 ,人高腿長 ,目測穿著鞋的身量超過一米八八 。他很筆挺,肩膀線條硬朗而利索,有一種威嚴攝人的力量。

她用力捏了下拳頭。

身材好怎么了 ,身材好就能上天,就能用一副命令的語氣跟她說話?

要不是看在老爺子的面兒上,她簡直想@#¥%……

凸 。

*

余兮兮的爺爺和秦老爺子是年輕時候的戰友 ,而她和秦崢的婚約,追根究底,其實源于她爺爺和秦崢爺爺的隨口一句話。

那時云城還沒擴出那么多環 ,空氣里也沒什么霾;余家的老爺子未過世,余家的生意未出頭,余兮兮也還未出生。秦余兩家同住大院 ,感情極好 。

某日天朗氣清,兩個老爺子待院里曬太陽,生出這么番對話:

“余老哥 ,咱哥倆這么鐵的關系 ,將來要能成一家人就更好了 。”

“成一家人?那多簡單個事兒。我兒媳婦這一胎如果還是個女娃,將來就嫁給你那小孫子。”

“當真? ”

“那是,我還跟你反悔不成 。 ”

一語成真 ,秦家媳婦生下兒子的第五年,歲末梅開,余家第二個小孫女出生 ,取名余兮兮。

余老爺子守信,那句隨口定下的親事,自然也就成了真。

后來 ,余兮兮的爺爺因病過世;

后來,余兮兮父親的香水生意越做越好,余家在寸土寸金的城南買了大房 ,一家人從大院搬出;

后來的后來,她爸媽愈發忙碌,回大院看望秦老爺子的次數也愈發少 ,從一年三五次 ,變成了一年一次,曾經親如骨肉的兩家人逐漸疏遠,小輩的婚事 ,似乎成了唯一一個尚算緊密的牽絆 。

……

上樓之前,余兮兮側目,環顧這個大院。

幾十年的老院子 ,雖時有翻修也掩不住年邁真容,仿佛一個垂暮的老人,立在時代變遷的洪流之中 ,見證一個城市的發展,一個國家的進步,始終堅守本心。

余兮兮沉沉呼出一口氣 。

她搬出大院的時候年紀太小 ,關于這里的一切,她記憶模糊,唯有一個念頭格外清晰而堅定:

這是個值得尊敬的地方 ,住著不能忘記的人。

*

上個世紀的老樓房 ,臺階不高,樓道不算寬敞,余兮兮平時缺乏鍛煉 ,一口氣上到四樓就開始喘。她撐腰緩幾秒,鼓了下腮幫,繼續 。(注①)

爬到五樓的樓梯平臺時 ,她余光里掃見個高大人影。

余兮兮唬了跳,定睛看過去,是秦崢。

他背光立在暗處 ,站姿隨意,背脊卻是筆直挺拔的一條線 。

她仰脖子瞧了眼,沒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皺皺眉,氣息不穩道:“你站那兒干什么?這才五樓 。”如果沒有記錯,他家老爺子住六樓。

秦崢居高臨下地掃她一眼 ,冷冷淡淡:“等你。”

“…… ”余兮兮嘴角抽了下 。

他在原地又等幾秒 ,見那姑娘傻站著不動,眉心擰起一個結。再開口時,語氣明顯就沉了幾分 ,“別愣著。”

他氣場本就強,語氣再嚴厲些,殺傷力自然驚人 。

余兮兮別過頭清了清嗓子 ,抬腿爬樓梯。

她以為他會走前面,可他沒有。他一直站在樓道左側的位置,即便不抬眼 ,她也能感覺到那束釘在她身上的目光 。

不知是不是錯覺,余兮兮覺得,那視線帶著侵略性。

樓道逼仄 ,他人又高大,山似的,顯得整個空間更加狹小。他站在樓梯口 ,她要繼續上樓勢必和他發生接觸 。

余兮兮當然不想和他有什么接觸 ,所以她平穩道,“麻煩讓一下。”

秦崢打量她,語氣里似乎還帶著點興味兒 ,“你過不去? ”

“……”

余兮兮抬頭瞧他一眼。是瞧,不是瞪,她盡量讓自己和諧友善 ,笑說,“不好意思哈首長,我胖 。”

他一邊濃眉微挑高 ,小片刻,往后退了步,慢條斯理 。

余兮兮這才快步上樓梯 ,嘴里很低地嘀咕出一句“有毛病 ”。

秦崢盯著那背影看了一會兒,換只手拿軍帽,跟上。

不多時 ,兩人停在了一扇房門前 。秦崢拿出鑰匙開了門 ,帶著余兮兮進屋。

玄關位置已整齊擺放兩雙拖鞋。

余兮兮彎腰換鞋,聽見有人問:“兮兮來了?”話音剛落,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從陽臺的方向傳來 。

她轉眸;

秦老爺子年紀大了 ,拄著拐杖走近,青松身軀已略微佝僂,滿是皺褶的臉孔上帶著笑。

余兮兮咧開嘴角 ,“秦爺爺。”

秦崢略點頭,“爺爺 。 ”

老爺子年輕時候是暴脾氣,最不易相處 ,如今人到老年,心性倒是平和了許多。他樂呵呵的,說 ,“去洗手,準備吃午飯。”

秦崢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云城這邊 ,家中就只有老爺子 ,和一個照顧老爺子飲食起居的阿姨 。

所以飯桌上只有四個人,稍顯冷清。

阿姨很快吃完飯,進廚房里收拾去了。

余兮兮夾起一塊紅燒肉放碗里 ,聽著老爺子同秦崢“聊天” 。

說是聊天,其實更像訓話 。對秦崢,老司令一改之前對余兮兮的和藹 ,皺著眉說,“你才調回云城,各項交接工作得抓緊。 ”

“嗯。 ”

“堅決不能給組織上提要求 ,有什么困難,自己克服 。”

“嗯。”

“到了新環境,有問題 ,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盡量不跟別人起沖突。 ”

“嗯 。”

老爺子語氣嚴厲地念叨著,余兮兮瞄了眼秦崢 ,發現他臉上沒什么表情 ,神色冷靜,回答雖然一直是“嗯”“哦 ”這樣的單音節字眼,卻并未顯出不耐煩。

她咬了下嘴里的筷子。

窗外陽光細碎 ,照進來,他半張冷峻的側臉被鍍上薄金色 。

老司令停下來,目光在秦崢臉上打量。

去年春節的時候這他回來過 ,這一看,好像比那時瘦了些。特種大隊是虎狼之師,任務最重 ,訓練最苦,能進去的,全是精英中的精英 。可這么些年 ,他從沒說過半句累。

良久,老爺子的語氣好歹還是緩了些,說 ,“什么時候歸隊?你爸媽明天回來。”

秦崢喝了一口湯 ,語氣很淡,“暫時不知道,等安排 。”

老爺子點頭 ,然后視線微轉,落在余兮兮身上,臉上頓時浮起笑 ,“兮兮 。 ”

“唔?”她抬眼。

秦司令笑瞇瞇道,“這些年,秦崢一直在外面 ,沒什么時間陪你。現在他調回來也是好事,從今往后,你們小兩口就不用天南地北了 。”

“…… ”

小 、兩、口?

余兮兮嘴角抽搐了瞬 ,轉頭看秦崢。他臉色漠然,眸微垂,沒有解釋的打算 ,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她張了張唇 ,最后卻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暗自皺眉 。

*

從秦家出來的時候,秦司令給余兮兮塞了一大包的零食。她有點感動又有點哭笑不得 ,心想她都24的人了,老爺子還拿她當小孩兒。

思忖著,忽然頭頂一暗 。

她抱著零食仰頭看天 ,原來是有云遮住了太陽。

不知怎么的,余兮兮忽然想起昨晚的夢,眼底黯下幾分。

身旁 ,黑色吉普車緩緩停穩 。

秦崢手里夾著煙,臉色淡淡的,漆黑的眸看她一眼 ,“上來,送你回去。”

余兮兮想拒絕,忽然想到什么 ,因此話到嘴邊給又咽了回去。

車從大院兒平穩馳出 ,很快上了大路 。

她咬咬腮肉,眸子透過后視鏡有意無意地瞄他,少頃 ,秦崢眼也不抬地扔過來四個字,很冷淡,“有話就說 。”

余兮兮默了默 ,憋了幾小時的話終于出口:“秦先生,我不喜歡總是被人誤會。 ”

他掐了煙,沒有說話。

她表情嚴肅 ,沉著嗓子續道,“過去你一直在蘭城,我們很少見面 ,或許都太不把這個婚約當回事 。可是現在你回來了,再這么拖下去,我們遲早會被他們逼婚 ,難道真要等那個時候才說清楚么? ”

聽她說完 ,秦崢忽然笑了下。

有的人笑起來,很溫暖,會讓你如沐春風。有的人笑陰冷 ,會讓你覺得不寒而栗 。可是顯然,他這個笑跳脫在這些形容之外。

仿佛只是個彎唇動作,眼角 ,眉梢,毫無笑意。

余兮兮眉頭皺得更緊了 。

她看著后視鏡,秦崢從后視鏡里看她。短短幾秒 ,她冒出個不合情景的怪誕念頭:這個男人的眼睛,很……特別。

不是時下受歡迎的飄逸桃花眼,他眼窩很深 ,目光也很深,靜而內斂 。

像鷹。

他看她須臾,“你排斥結婚?”

“……”嗯?

余兮兮搞不懂他是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

她不是排斥結婚 ,她只是排斥和不喜歡的人結婚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 ,是排斥和他結婚 。

她無語,一時不知怎么回答。

秦崢倒也沒真想聽答案,他移開目光 ,面無表情,“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

余兮兮琢磨著,心想你明白就好 ,點點頭,再說話時語氣便友好了些,“你不用送我回家 。這條道走到底 ,往左八百米就是大恩寺,你在那兒把我放下來就行。”

秦崢不看她,語氣極淡 ,“去燒香么。”

余兮兮靜默幾秒鐘,點頭 。

其實,她在大恩寺里供了個靈位 ,想去看看。不過對不熟 ,也熟不起來的人,應該不用解釋那么多吧。

注①:

秦老爺子的居住情況我知道這里設置不科學,通常情況下應該是獨棟小高層 。

我這么跟你說 ,這文能開已經頂很大壓力了。我必須把所有軍人干部寫得非常非常清廉毫無特權才能保證文章能正常連載,你覺得不科學也沒辦法,形勢所迫。

現在國家要求的軍人形象和普通百姓不能有任何區別 。

謝謝!

不要挑這種刺 ,我寫文的比你們看文的無語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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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hapter 05

Chapter05

大恩寺建于魏 ,唐時盛極,距今已有一千六百余年的歷史,出過無數高僧大德 ,香火鼎盛,經久不衰。

余兮兮看著窗外,小片刻功夫 ,寺廟的朱紅外墻便映入眼中 。

她身體坐直 ,清清嗓子說,“那個,就是這兒 ,你靠邊把我放下來吧 。 ”說完頓住,然后又小聲地補充一句,“麻煩你了。”

秦崢臉上冷冷的 ,沒理她,黑眸微抬,見墻下車位還多 ,便徑自打著方向盤將車停穩,熄了火。

余兮兮愣了下 。

一個叼葉子煙的老大爺慢悠悠地走過來,右手攥一把零錢 ,敲幾下駕駛室的車窗,說:“停車十塊。”

她連忙探出頭,解釋說:“不不 ,他只是送我過來 ,馬上就要走的,不停車…… ”

秦崢把錢給了。

守車大爺轉身走開 。

余兮兮石化:“……”

秦崢下了車,長臂一勾 ,車門在他背后重重扣上。她在車上坐著不動,幾秒鐘后咬咬唇瓣,也從車上跳了下來 ,有點兒惱火:“我來這兒燒香,你怎么也跟著來?”

他回看她一眼,目光冷淡 ,“廟你開的? ”

“……”@#¥%。

余兮兮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半天說不出話來 。

秦崢沒同她多言 ,繞過她,直接往前面去了。

頭頂的天灰蒙蒙一片,鉛云很厚 ,似乎快要落雨。她皺眉在原地站了會兒 ,看那高大筆挺的背影停在售票口前,棕綠色的一抹,存在感鮮明而強烈 。

余兮兮有點走神。

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想 ,要是哪天她抽風找他打架,事后,自己能評個幾級傷殘。

她盯著他看 ,不料那人忽然回頭 。空氣里,兩道目光迎面相撞 。

男人的眼銳而深,沒什么情緒。

余兮兮下意識地移開眼 ,臉熱熱的,平白生出一種窘迫,像做了壞事被人逮住。未幾 ,聽見秦崢沉聲說,“快下雨了,別磨蹭 。”

音量不大 ,語氣冷靜而平淡 ,帶著點兒習慣性的命令。

她猶豫幾秒鐘,走了過去。

那就當成普通朋友正常相處好了,不過一起燒個香 ,人家都這么君子坦蕩蕩,她何必庸人自擾 。

*

門口有領免費香的地方,憑票領 ,一票一把。余兮兮上前幾步,散香的居士遞給她兩把,末了雙手合十 ,笑容滿面地說了句“吉祥 ”。

余兮兮還禮,“吉祥 。 ”然后拿著香往寺院深處走。

今天既非初一也非十五,廟中善男信女并不多 ,整個大恩寺很安靜,唯有裊裊梵音從誦經堂的方向傳來,浮散在空氣中。

秦崢跟在余兮兮身后 ,見那姑娘一路俯首跪拜捐功德 ,偶爾還會對著佛像念念有詞,看上去,有模有樣 。

他兩手插褲袋 ,手指在口袋里摩挲金屬火機的機身,面無表情。

不多時,余兮兮已經拜完了觀音 ,手撐著蒲團站起身,拐個彎兒,從左側走出了大殿。她捋了捋頭發 ,眼風有意無意掃過秦崢 。

從進廟開始,她拜她的佛,他走他的路 ,交流為零 。

她覺得這情形尷尬,想了想,干脆很好心地隨便找了個話題 ,說 ,“你以前應該來過大恩寺吧?”

秦崢說,“沒有。”

余兮兮著實被哽了下。

大恩寺中外馳名,云城本地人里少有沒來過的 ,他倒很另類 。于是她只好說,“大恩寺很靈的,據說這里的菩薩有求必應 ,每年正月,想燒一炷香都不容易。 ”

他很淡地點了下頭,沒接話 ,似乎對她說的沒什么興趣。

她打量他面色,忽然皺眉:“你不信這些么?”

“什么 。”

她豎起一根細白食指,似乎神秘又敬畏 ,小聲了點:“神啊佛啊什么的。 ”

秦崢側目,那指尖兒的指甲蓋是猩紅色,上面覆了層類似絨毛的東西 ,很妖嬈。他還是沒什么語氣 ,“嗯 。”

秦崢不信這些。

他工作任務繁重,一門心思都在特種大隊那幫新兵身上,沒有閑工夫燒香禮佛。況且佛門清靜地 ,也不適合他這種疆場殺伐之人 。

聞言,余兮兮停步,脫口而出:“那你為什么跟我進來?”

那陣始終縈繞在耳邊的梵音忽然靜止。觀音殿背后的空地 ,中央是焚香和蠟用的大爐鼎,一瞬之間,萬籟俱寂。

秦崢走出兩步 ,停下來,轉過身看她,目光很深 。

余兮兮表情是真的不解 ,“我在問你話呢 。 ”

他還是沒答話,看她片刻,然后不緊不慢地往回走。他人高 ,她脖子無意識地往后仰了些 ,等他站定,她才發現兩人距離太近。

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干爽潔凈 ,充斥著滿滿的雄性荷爾蒙 。

“……”余兮兮往后退了點。

天灰灰的,太陽隱在濃云背后,秦崢沒什么表情地打量她 ,未幾,他平靜道,“也就隨便看看。”

“……哦 ,這樣 。 ”

她暗自咬了下嘴唇,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問得古怪——腿長在他身上,愛去哪兒是他的自由 ,她問這些做什么?好像她很關心他的事一樣。

忽然,秦崢弓了弓腰,呼出的氣涼悠悠拂過她的額 ,他音色很沉 ,顯得有點低啞,“不然你覺得是為什么?”

鼻腔里,那種男性味道更加濃烈。

余兮兮身體一僵 ,往后閃,清清嗓子強自鎮定著,說:“沒覺得什么啊 。”說完看都不看他 ,邁開長腿大步離去。

雖不至落荒而逃,但她步子急促,單背影就很好笑。

秦崢挑眉 。

看那細弱背影拎著包 ,走得飛快,然后跨過門檻,進了觀音殿附近的一處偏殿。他視線上移 ,殿前門匾上是四個大字;福壽歸處。

秦崢站定了,不再往前 。

余兮兮進的偏殿是福壽園 。

殿門左側有一間小屋,里頭擺著張辦公桌 ,桌前一個僧人正戴著眼鏡看報紙。她臉色沉了幾分 ,走過去,從包里取出一張號牌。

僧人接過號牌看了眼,雙手合十 ,“請跟我來 。 ”然后便往里間走去。

余兮兮跟上。

福壽園是大恩寺里供奉靈牌的地方 。

僧人將余兮兮帶入內室,交代幾句之后離去。

她靜默片刻,挽起袖子 ,用濕巾將靈牌上的灰塵細細拭去,又從包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狗糧,倒入花果盤。

“小黑風 ,我來看你了,開心吧 。 ”她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 ,像山中的風從人臉頰上拂過。

靈牌是黑風的。

那是一條三歲大的德國黑背,警犬 。

六年前,余兮兮被人綁架 ,三個亡命之徒把她關在一個廢棄工廠里。特警將整個工廠團團包圍 ,綁匪不肯投降,甚至在一怒之下準備撕票。殊死搏斗中,警犬黑風救下了她 ,自己卻永遠倒在了血泊中 。

窗外,烏云在天際翻攪著,一方天地壓抑得喘不過氣 ,終于扯出驚雷陣陣 。

余兮兮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個說法:

戰士最光榮的歸宿,要么衣錦還鄉,要么戰死沙場。

看著靈牌上的警犬照片 ,她眼角微潤,右手舉高,敬了個軍禮。

*

雨終于還是落下 。

夏日急雨 ,來勢洶洶,很快便在院中的凹凸地帶形成水凼。余兮兮走出福壽園,青磚瓦不堪重負 ,雨珠在廊檐底下形成水簾 ,模模糊糊的,總算蒸走了絲燥熱暑氣。

她吸吸鼻子,從包里拿出傘 ,余光里瞥見個高大人影 。

余兮兮滯了下,眼睛瞪大:“秦先生,你居然還在啊?”這人沒跟她進福壽園 ,她以為他嫌無趣,早走了呢。

秦崢就站在廊檐下,走近過來 ,壓迫感幾乎在她頭頂形成陰影。

他低頭,注意到她眼皮子泛紅,水汽氤氳在眼底 ,帶著點兒可憐,有種比平日更嬌弱的況味 。

秦崢擰了下眉,極輕微的動作 ,語氣略沉 ,“哭什么?”

余兮兮摸了下臉頰,很莫名:“……我沒哭啊。 ”觸景傷情,頂多眼淚打了個旋兒 ,有點難過而已。

他黑眸極深,不與她爭辯,只淡道 ,“還要去哪兒 。”

她實誠說,“不去哪兒,準備走了。”

秦崢臉色漠然 ,沒說話,順著檐廊打道往回走。余兮兮跟在后頭,有點兒犯難:觀音殿過去之后就有一片大空地 ,這么大的雨,必須撐傘經過 。他沒拿傘,她的又是單人傘 ,怎么辦呢?

一起撐吧 ,兩個人得擠成一張餅;

都不撐吧,實在太蠢太矯情;

她一個人撐吧,好像又良心不安……

觀音殿的檐廊已經快到盡頭 。

余兮兮站定觀望 ,拿著她的碎花小傘,猶猶豫豫。然而不等她做決定,那人已走入雨中 ,步伐快速而沉穩,軍裝濕透,偏不見一絲一毫的倉促狼狽。

“…… ”

她暗罵一聲 ,趕忙撐開傘跑過去 。雨太大,她只能拔高嗓門兒吼:“我覺得,我們站近一點 ,這傘應該還是可以的……”說著終于追上,踮腳把傘往他頭上遮。

秦崢回眸看她,雨水順著飽滿的額頭往下滑 ,那雙眼漆黑 ,深不見底。

余兮兮手舉得發酸,皺緊眉頭,“誒 ,一般來說不都應該個兒高的撐傘……”

話未說完,男人一手接過傘,有力長臂環過她肩膀 ,收攏,她整個人瞬間貼近他懷里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頭轉回去 ,下巴無意蹭了下她滑膩的頰,棱角分明,胡茬扎人。

余兮兮指尖顫了顫 ,忙把身子往另一側靠。

這時耳旁響起個聲音,很低沉,呼出的熱氣灼燙她細嫩耳垂 ,淡淡地斥 ,“不想生病就老實待著 。 ”

“……”

某瞬間,她生出錯覺,好像自己成了送入虎口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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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hapter 06

Chapter06

秦崢開車送余兮兮回家,烏云不散 ,雨勢漸大。

沒人說話,車廂里很安靜 。

后座那位懨懨的,抬眼往外看 ,整個世界迷蒙,水花在玻璃上堆砌成露,偶爾俏皮 ,溜下來一道,于是露出車水馬龍的城市真容。

吉普車平穩行駛,沒多久就開進城南片區 ,周圍車流減少 ,林蔭道盡頭,一棟花園洋房矗立在雨幕中。

余兮兮淋了雨,身上黏膩不適 ,恨不得立刻飛進浴缸泡熱水澡 。所以車剛一停穩,她便迫不及待地撐開傘跳了下去,揮揮手 ,“謝謝你送我回來,慢走哈 。”

剛轉身走出兩步,背后傳來個聲音 ,語氣沒有起伏,“等等。 ”

她撐著傘回頭:“怎么了?”

駕駛室的車窗降下來,秦崢表情很淡 ,目光往后視鏡掃了眼,還是沒什么語氣,“你忘東西了。”

余兮兮怔住 。

看看傘 ,看看包 ,什么都沒少啊。

秦崢摸出一根煙放嘴里,點燃,隔了雨隔了白煙 ,英俊硬朗的臉孔顯得模糊。小等片刻,對方毫無反應,他微擰了下眉 ,終于側目看向杵在邊兒上的姑娘 。

她眼神疑惑不解。

秦崢盯著她看幾秒,食指點煙灰,道:“零食。 ”

盡管已刻意克制 ,但這兩個字里,還是有絲兒不耐煩的味道 。

“…… ”

話說完,余兮兮如夢初醒 ,長長哦一聲,接著倒回去拉開車門,把那包沉甸甸的零食拎了出來。

秦崢手指夾著煙 ,目光順著她的動作移動 ,注意到那小姑娘左臂位置濕了一片,雪紡料子粘著肉,勾勒出條纖細曲線。

“砰”的聲 ,她重新關上車門,撐傘站定 。

“回去喝點抗病毒沖劑。”

突的,余兮兮聽見這么句話 ,像是關切的字句,語氣卻冷靜得嚴肅。

她眼底閃過詫異,幾秒過后回過神 ,有點尷尬地道,“哦……嗯,我本來也這么打算的 。 ”說著 ,想起之前兩人同撐一把傘,秦崢握著傘柄,傘面卻大半都在她頭頂 ,以致他從里到外全身濕透 。

于是她忖度片刻 ,全當普通朋友寒暄了,客氣而疏離:“你淋的雨比我多,所以你也多吃點藥吧 ,國家棟梁更應該愛護身體,呵呵。”

“……”秦崢一邊濃眉微挑,轉頭看她。

淋的雨比她多 ,所以就得多吃點藥,什么怪邏輯 。

那頭的余兮兮絲毫不察,她撐傘的手發酸 ,想請這位少校早走,又覺得不禮貌,只能強打著精神默默站好。

雨還在下 ,總算小點兒了,淅淅瀝瀝,打在淺粉色的碎花兒傘面上。

秦崢一根煙抽完 ,淡聲說:“有事打電話 。 ”

她哽了下 ,最終還是緩慢點頭,“……哦。”心說大約可能肯定是沒那一天了。

黑色吉普很快駛離,融入雨幕 。

*

回到家 ,余兮兮洗完澡后蒙頭大睡。中途宋姨來喊過她一次,她睡得迷糊,什么都沒聽清楚就又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天黑。

夜里十點,雨停了 。

臥室外,宋姨的聲音傳入:“二小姐。”

余兮兮長發睡成亂雞窩 ,隨手揉了把,只覺腦子沉得厲害。幾分鐘后,她裹著睡袍下床開門 ,打哈欠,“宋姨,你還沒休息么? ”

宋姨把手里的碗遞過去 ,柔聲道 ,“喝點姜湯 。”

余兮兮接過姜湯小口小口地喝,聽見一樓客廳有人聲,便皺了下眉 ,“我爸媽回來了?”

宋姨點頭,“剛到 。 ”

她表情微微一變,忙把碗塞回宋姨手上 ,低聲說,“如果他們問起來,就說我不舒服 ,已經睡著了。”說完就關了門。

“……”

屋外,宋姨端著空碗好氣又好笑,只能無奈搖頭 。

腳步聲離去。

余兮兮重新躺回床上 ,翻來覆去冥思苦想,然后,她拿起手機打開微信 ,給周易發過去一條語音:“我申請政治避難。 ”

不多時 ,周易回復過來了,語氣很無奈:“又想往我家躲? ”

她拆了顆糖塞嘴里,含混說:“一見面就說出國的事兒 ,我懶得跟他們吵 。就這么定了啊,我明天上午過來,么么。”

周易:“躲跟吵都不是辦法。”

余兮兮沉默須臾 ,木著臉打字:不然呢?

周易說:“你應該和他們好好談,我相信你爸媽沒那么不近人情 。 ”

她靜了靜,敲字回復過去:再說吧。我明天過來 ,睡了,晚安哈【打呼】。

其實余兮兮才醒,并無睡意 。

人有的時候說“晚安” ,只是一種下意識地回避,回避令自己不愉快的事。她鎖了手機躺床上,面無表情地回想周易那些話 ,然后帶點兒嘲諷地笑。

習慣強制性給子女安排人生的冷漠父母 ,近人情?呵 。

*

第二天,余兮兮起了個大早 。

窗外的天還沒有亮透,遠遠望去 ,依稀能看見昏曉交織的邊界。

她感冒了,鼻子塞,身體肌肉乏力 ,好在癥狀不重,不足影響日常生活。于是照常梳洗,化妝 ,完后拉開包柜,從整齊陳列的名牌包里選出個中型的,往里塞了些換洗衣物 ,踩上高跟鞋出門 。

下樓前,余兮兮特意看了眼表:七點二十五。

通常情況下,她爸媽會在七點四十分起床 ,所以這個時間點 ,她應該很安全。然而等余兮兮走到客廳,她才發現,自己失算了 。

“又要出去玩兒?”

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面前擺著一套骨瓷茶具,空氣里浮動著清茗淡香。

余兮兮心頭一沉,擠出個笑來 ,“爸……早上好啊。 ”

余衛國摘下眼鏡看她,點頭,“坐吧 。”

她拒絕 ,“不用,我和朋友約了吃早餐,再不走得遲到了。”邊說邊裝模作樣地看手表 ,擺擺手,“再見。 ”說完就轉身朝外走 。

背后響起道聲音,“你給我站住。”

“……”余兮兮舔了舔唇 ,挎著包 ,面無表情地站定。

余衛國皺起眉,語氣嚴肅,透出明顯怒意:“爸爸話還沒說完 ,你急著走什么?怎么越來越沒規矩 。 ”

她無言幾秒,做了個深呼吸,轉過身 ,朝她爸綻開一個春光燦爛的笑:“好啊,您說吧,我聽著呢 。”

余衛國沉默片刻 ,放下報紙,語氣稍微緩和了點兒,“聽宋姨說 ,你昨天和秦崢去看了老司令?”

余兮兮說:“是。 ”

余衛國:“你秦爺爺身體如何? ”

余兮兮答得漫不經心:“還行吧。”

八十好幾的人了,兒孫都不在身邊,除了逢年過節組織上有慰問 ,她平時偶爾去看看之外 ,少有人探望,能如何 。

余衛國略點頭。那句話只是隨口一問,他好像也不是真想了解老司令的近況 ,轉而道,“巴黎那邊的學校,你姐姐已經幫你聯系好了 ,你下個月就過去。”

她目光看向落地窗外,破曉之光從云層背后折射向天際,剎那間金輝燦爛 。然后她說:“我不去。 ”

臉色很淡 ,毫不猶豫。

稍微緩和的氣氛再次跌至冰點 。

余衛國的表情沉了下去,再開口時,語氣明顯嚴厲許多:“你必須去。”

余兮兮:“我說不去就是不去。”

余衛國吸了口氣吐出來 ,忍著不發火:“兮兮,這關乎你今后的人生發展 。爸爸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好,聽話 ,不要任性。 ”

話音落地 ,她嗤的一聲笑出來,“您所謂的好,就是逼著一個對香水毫無興趣的人去學調香?人生是自己的 ,為什么我和我姐都得按照您的意思來過?”

余衛國大怒:“這是你跟爸爸說話的態度?”

一陣腳步聲從樓梯口的方向傳來,余母忙顛顛地跑下來,道:“怎么了這是? ”快步走到余兮兮身邊 ,皺眉低聲:“大清早的,你們倆吵什么。”

她滿不在乎地聳肩,“誰想跟他吵 。”說完轉過身 ,小腰一扭,噠噠的高跟鞋聲音輕盈遠去,“媽我走了 ,這幾天不回家,么么~ ”

大門開啟又關上 。

幾個傭人在邊兒上面面相覷。

余母急得腦仁兒都疼,絞著雙手嘀咕:“這孩子 ,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動。真是的 。”

*

周易的寵物店開在市中心 ,店面很大,整潔溫馨,販售各式各樣的小動物:貓 ,狗,兔子,珍珠熊 ,蜥蜴……

“滴滴”,門外有人按喇叭。

一個衣著時尚的年輕女人正在給一只布偶貓梳毛,聞聲抬頭;陽光下 ,改裝過的超跑停在門口,駕駛室里的人戴墨鏡,喝牛奶 ,優哉游哉。

周易翻了個白眼 。

幾分鐘后,余兮兮停好車進店,放下包 ,挽起袖子就去幫周易的忙 ,輕車熟路:“來來來,梳子給我。 ”

周易聽她說話帶鼻音,于是道:“感冒了還離家出走?夠作啊。 ”

余兮兮不搭理 ,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只肉嘟嘟的小毛球身上,拿起梳子仔細地給它梳毛,說:“有人要買它么?”

“喵喵……”

小毛球還是一只奶貓 ,肉嘟嘟的爪子撓余兮兮的手 。

她笑瞇瞇地逗它,眉飛色舞。

“嗯。昨天下的單,說今天下午來拿 。 ”周易斜倚著墻壁應道 ,皺皺眉,“誒,你這樣真不是辦法。每次你爸讓你去學調香 ,你就跟他吵架;每次吵完架,你就離家出走——惡性循環。”

余兮兮斜眼看她,“大俠給我支一招唄?”

周易說:“溝通 。 ”

“敵方油鹽不進 。”

“你試過?”

“Yeah。 ”

周易認真思考一番 ,說:“要不 ,你早點結婚算了,嫁了人,他們就算想管你 ,手也伸不了那么長。”

“噗……”

余兮兮被口水嗆住,“您賜我個賢夫良婿? ”

周易動了動唇正要說話,余兮兮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她放下梳子 ,摸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余凌。

她掐掉不接,見微信有未讀消息 ,便點進去。

是一個超跑俱樂部的群,幾個富二代在里頭吆喝,說今晚有人包場 ,地點MiuZ,要去玩兒的吱聲 。

余兮兮挑眉,“晚上有空么?”

“有。怎么?”

她勾住周易的脖子 ,努努下巴 ,“閑著也無聊,走,找樂子去。 ”

周易說:“心情又不好? ”

余兮兮垂眸笑了下 ,吊兒郎當的:“好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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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hapter 07

Chapter07

夜色.降臨 ,霓虹閃爍,九、十點鐘的光景,不少商場店鋪都依次打烊。余兮兮系著圍裙 ,幫周易收拾東西打掃衛生,動作生疏卻仔細。

未幾,她把一地狗毛掃進簸箕里 ,倒掉,目光環視一圈兒,“還有什么要做?”

周易揶揄:“你歇著吧 。能讓余二小姐掃回地 ,已經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哪兒敢再勞煩你啊。 ”

余兮兮哂笑著湊過去,捏捏她下巴,動作輕佻:“畢竟要在你家白吃白喝好幾天 ,怎么著,我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周易好笑,拍開她的手進里屋換衣服 。

余兮兮等得無聊 ,于是拖了把椅子坐好,趴椅背上,拿羽毛逗一只籠子里的荷蘭香豬 。那小家伙哼哼著 ,鼻子不停地拱羽毛,模樣很是可愛。

里間遙遙傳出個聲音,問:“對了兮兮 ,一會兒咱們去什么地方?”

“MiuZ。 ”

周易出來了,身上的卡通T恤工作服換成了背心短褲,很隨性的打扮 ,落落大方 。余兮兮半瞇著眼打量她 ,然后勾勾手,“誒,你過來一下。”

周易踱過去兩步。

她從包里摸出一管口紅扔過去 ,手托腮,濃密黑卷發下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小姐姐 ,出去玩兒呢,化妝是基本禮儀 。試試這個色,適合你。”

周易挑眉 ,端詳一陣兒才發現那口紅沒拆過封,嶄新的一線大牌,最新款。她眼底閃過絲詫異 。

余兮兮嘴里含著棒棒糖 ,腮幫子鼓起,“送你的,抵未來幾天的房租。 ”

周易笑 ,“算盤挺精的。”

余兮兮這次沒再回話 ,叼著糖,繼續專心致志地逗那荷蘭豬 。

大概是因為,六年前她欠了黑風一條命 ,所以從那以后,她真的很怕再欠人什么。尤其是,還不起的東西。

*

收拾完一切 ,余兮兮開車載著周易直奔MIiuZ 。漆黑夜幕下,鑲滿水鉆的法拉利惹眼而招搖,剛一停穩 ,立刻就有殷勤周到的泊車司機迎上來 。

她隨手把車鑰匙扔過去,拿出手機,在微信群里敲字:到了。

帥氣英秀的服務生拉開大門 ,DJ嗨曲的音樂聲傳出,浮光掠影,觥籌交錯。場中形形□□的年輕男女 ,人影晃動 。

周易環顧四周 ,“你說有人包場?”

“嗯。 ”

“誰這么大方?”

余兮兮在吧臺旁邊隨便找個位置坐定,要了兩杯雞尾酒,然后才搖搖頭 ,“不太清楚。”

周易差點兒給她嗆死,沉聲說:“這都沒弄清楚還來玩兒? ”

余兮兮吃了塊水果,“唔 ,很重要嗎? ”

“缺心眼兒 。”

“嘻嘻。”

調酒師很快調好兩杯瑪格麗特,余兮兮接過來,一杯遞給周易 ,然后抿了一口自己杯里的酒,表情滿意:“手藝還不錯。 ”

話剛說完,幾個端著酒杯的男人就走了過來 。

周易瞥見了 ,挑挑眉毛,“你朋友?”

“……”余兮兮轉頭,那兩人容貌英俊卻很是面生 ,應該是來搭訕的。她臉色淡淡地擺了擺手 ,兩人識趣,目光一轉尋找其它目標。

周易淡聲道,“到酒吧里來的人 ,絕大多數都是以約.炮為目的 。 ”

“也有純粹來湊熱鬧的。”

說完,余兮兮拇指一翹,指自己:“我啊 ,我就不約。”說完又喝了一口酒,抱憾的語氣,“主要沒看得上眼的 。 ”

周易說:“之前追你那些 ,我看不都挺好的么 。”

余兮兮搖頭,尖尖的指甲蓋兒敲那玻璃杯,“得了吧 ,不是我的菜。我喜歡什么類型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惜啊,現在那種男的太少了 ,走大街上一瞧 ,一水兒的娘炮。”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長夜漫漫,打發時間 。沒過多久 ,周易的目光再次看向余兮兮身后。

她狐疑,“怎么了? ”

周易抬抬下巴:“又有想約的來了。”

“……”余兮兮回頭,看見一個穿休閑西裝的英俊男人 ,修眉長眼,名牌衣褲名牌表,一身行頭直奔七位數 。

這一回倒不是來約.炮的。

那人笑容滿面地看著她 ,嗓音低潤:“余兮兮。 ”

余兮兮也勾起笑,帶著淡淡疏離,又有點驚訝:“沈銘?你也在啊 。 ”

余家和沈家在生意上的往來較為密切 ,她自然也認識沈家這位公子:英國留學歸來的青年才俊,高學歷,高智商 ,年紀輕輕就被云城的財經雜志譽為財富新貴。

這回換成沈銘詫異:“今天是我主場 ,你不知道么?”

“……”呃。

余兮兮著實尷尬了一下,但又很快回過神,笑道:“啊 ,剛才沒反應過來 。 ”

沈銘倒也沒在意,未幾,視線微轉看向旁邊的周易 ,眉頭微蹙,“這位小姐是……”

“哦,這是我朋友 ,周易。”

沈銘溫文爾雅,舉止談吐都透出翩翩公子的好教養,“我姓沈 ,周小姐,幸會。 ”

周易道,“幸會 。”

沈銘接著問 ,“你們只有兩個人?”

余兮兮點頭 ,“嗯 。 ”

“那干脆一起玩兒吧兮兮,人多熱鬧。”沈銘指了指一個卡座方向,“我們就坐那兒 ,都是你認識的人。”

她一陣猶豫,抿抿唇,攪弄杯子里的酒 ,斑斕藍色在玻璃另一側中翻滾 。

沈銘那幫圈子,她不熟。可轉念一想,自己今晚本就是來解悶兒 ,凡事圖個樂,管他那么多呢。

*

一幫年輕人,喝喝酒酒聊聊天 ,氣氛還行 。酒過三巡,有人提議玩兒游戲,幾個最活躍的的男女立刻拍手附和。

余兮兮靠在沙發上吃水果 ,對所謂的“游戲 ”興趣不大 ,掃一眼桌面,酒瓶大半已空,于是她打了個響指 ,要服務生再來三套洋酒。

沈銘起身給她敬酒,周圍音樂聲太大,他站得稍近 ,聲量抬高:“兮兮,聽說你下個月要去巴黎進修?”

余兮兮原掛著笑,一聽這話 ,臉色微微沉下去:“聽說,聽誰說?”

“我聽伯父跟我爸提過 。 ”

她嗤了聲,語氣冷淡:“他和你爸爸開玩笑呢。 ”

“……”沈銘尷尬 ,舉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他隨便找的話題,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答案,實在失策 。

很快 ,游戲規則定下 ,余兮兮聽完,沒什么興趣。

她不想玩兒又不好直說,干脆起身笑笑 ,“我們去一下洗手間,你們玩兒。”說完,和周易一道離開了那個卡座 。

夜愈深 ,酒吧里人愈多,余兮兮繞過舞池往洗手間走,忽然肩上一涼 ,有酒液冷不丁地灑了上來 。

周易低呼一聲,連忙把她往旁邊扯。

“…… ”余兮兮眉頭擰緊,側目;旁邊是一個高大的外國男人 ,搖搖晃晃,酒氣沖天,手里的洋酒杯子空了大半。

毫無疑問 ,空了的一半全在她衣服上 。

外國人醉醺醺的 ,看她一眼,然后打了個酒嗝就準備離去,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

余兮兮本來就不是善性人 ,見狀,火氣噌的冒起三丈:“你他媽沒長眼睛呢?”

“……”外國男皺了下眉,目光上下打量她 ,看她漂亮,咧開個笑,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臉。

余兮兮面無表情地站開一步 ,靜幾秒,拿起手邊桌上的一杯酒,淡聲道 ,“我再說一遍,道歉 。 ”

外國男嘴里嘀咕了句什么,冷哼著又準備走。

那個詞兒 ,余兮兮將好聽清了:Bitch。

一剎之間 ,仿佛所有的火星都在此刻點燃,燒起燎原烈火 。

她笑,手一揚 ,大杯洋酒潑了那人一臉。

“怎么回事?”后邊兒的沈銘沒搞清楚狀況,撥開人群往里邊兒擠。

“……”外國男愣了下,滿臉的酒 ,回過神后暴跳如雷:“Fuck! ”接著便要揮拳揍她,旁邊的人津津有味地看熱鬧,見要動手了 ,終于意思意思地開始勸架 。

余兮兮冷笑,外套一脫狠狠扔地上,“心情不爽你還非往槍口上撞 ,想打架?好啊!”

周易攔住她:“兮兮,你冷靜點!”

余兮兮說,“讓開。 ”

周易當然不可能讓 ,“你喝多了?別鬧!”邊說邊伸手拽她。

這時四 、五個人高馬大的外國男人圍了過來 ,明顯是和之前那人一起的;沈銘那幫也來了,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又都喝了酒 ,幾個脾氣爆的指著對方鼻子就是一通大罵:“你們他媽哪兒來的洋玩意兒,誰的朋友?”

沈銘轉頭吩咐一個服務生,“叫保安 ,把那幾個外國人趕出去 。 ”

然而服務生前腳剛離開,一個大塊頭就動起了手,幾個二代罵了聲“操 ” ,擼袖子抄瓶子,罵罵咧咧地一擁而上 。

*

凌晨兩點半,區派出所大廳。

白熾燈底下坐了好些穿制.服的民警 ,表情嚴肅,一邊詢問一邊給涉嫌聚眾斗毆的人錄口供。

“姓名 。”

“余兮兮。”

“年齡。 ”

“24 。”

“今晚去少城路的MiuZ酒吧做什么?”

“玩。 ”

給余兮兮錄口供的是個女警,身段兒纖瘦 ,五官秀麗 ,看上去年齡不大。她拿筆記錄著,又問:“為什么聚眾斗毆?”

余兮兮手臂上貼了好幾張創可貼,她坐在椅子上 ,說:“那個外國人潑了我酒,沒道歉,還罵我婊.子 。我很生氣 ,所以也往他身上潑了酒,兩邊朋友看不過,就動手了。”

女警又問了些問題 ,余兮兮都配合地回答。

一旁,不停有人往家里打電話,然后又不停有家長把自家闖了禍的少爺小姐保釋接走 。短短半小時 ,原本吵鬧的大廳只剩下兩個人還在錄口供。

一個余兮兮,一個周易。

又捱了十分鐘,余兮兮終于坐不住了 ,抿著嘴唇遲疑片刻 ,從包里摸出手機——自己倒沒什么,但這種情形下,總不能連累朋友一起受罪 。

她點開通訊錄 ,指尖下的聯系人姓名:余衛國 。

算了,沒骨氣就沒骨氣吧。

周易看了她一眼,道 ,“你要不想打就別打。 ”

余兮兮自嘲地勾起嘴角,準備撥號 。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漠然響起:“余兮兮 ,有人來接你了。”

“……”余兮兮驚愕。

電話都還沒往外撥,哪個好心人這么給力?她一頭霧水,轉頭朝周易道 ,“別急,我先出去看看是誰,馬上回來找你 。 ”說完起身 ,又驚又疑地走出了大廳。

夜幕垂得矮矮的 ,沒星沒月,少了點夏夜應有的趣味。

余兮兮抱肩走出大門,抬頭看 ,派出所門前的空地上停了輛黑色吉普,一個高大背影站在車門旁 。

她喜歡穿高跟鞋,細細鞋跟兒踩在水泥地上 ,彈出一串跳躍音符。那人聞聲回頭,看見夜幕下站著個姑娘,皮膚很白 ,穿裙子,娃娃領上頭是兩道凸出鎖骨,形狀美好 ,細弱得勾人。

看見他后似乎太過驚訝,晶亮的眼瞪大,紅唇微張 。

“……”怎么是他?

余兮兮覺得 ,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秦崢站姿隨意 ,一手插褲袋一手夾煙,盯著她,眸光冷而靜 ,形成無形壓迫。

她摸鼻頭,目光亂飛看別處,莫名像見了教導主任的小學生 。

僵持小片刻 ,余兮兮看見他面無表情地走近幾步,夾煙的手微抬,指指一個地方 ,像是示意她看 。

于是她狐疑地抬眼;夜風中,一條長長的橫幅赫然掛在兩棵大樹中間,紅底黃字的民警溫馨提示 ,很是醒目:

莫打架,打輸住院,打贏坐牢。

余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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