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嶺南柳氏

詩云:

大通河西玉嶺南 ,柳氏修玄兩千年。

貫燒真焱灼金精,七符寶篆養玉蓮 。

自言本是大教子,也曾捉妖鎮洲關。

只因襄助同門死 ,一樁命案蕩湖瀾。

世有仙道流傳,闡述長生之妙 。

蓋因此輩修法之類,多以師徒相繼 ,偶有發枝散葉,門徒鼎盛者,遂成一脈 ,曰宗派 ,曰仙門。然此間千萬年相續,亦有修士,偶得秘法 ,傳與后輩,以血脈為根,引而成諸修士宗族 ,依托仙門而立。

大通河西,玉嶺山南,便有一族 ,曰柳氏,依五雷仙宗,昔年有祖 ,得數部秘法,傳續一族 。

至于今日,嶺南柳氏 ,已有族人三百余數 ,冠以火法聞聲,兼以七符稱雄,愈發興盛。

此日 ,柳氏族地,宗祠正堂。

老族長柳玄松端坐在正位,眼眉低垂 ,仔細端詳著那立于堂下,姿態恭敬的少年 。

少頃,柳玄松方開口道:“元正 。”

少年柳元正聞聲 ,不疾不徐前邁一步,抱拳拱手,也不抬頭 ,只是靜靜的盯著身前地面上的青磚。

“晚輩在。 ”

柳玄松啞然一笑道:“不必拘謹,且坐 。”

柳元正微微抬頭,應著老族長的虛指 ,坐在側旁木椅上。說是坐 ,卻也不過沾了座椅的邊沿。

老族長瞧的真切,也不去說他,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道:“今日堂內 ,沒有族長,只有親人,元正你雖出身旁支 ,論輩分,老夫是你大伯 。

這些年大伯忙著族內諸事,少了關切你 ,近幾日忽地想起來,你也快十六歲了,根骨已定 ,是該踏入修行的年紀,這才喚你前來,問問你如今的體悟 ,若有甚么事 ,盡說與大伯聽。”

聽老族長說罷,柳元正不曾遲疑,展顏一笑 ,臉上盡展憨直,“多謝族內,前幾日送來了《金焱經》第一卷與《七寶符篆》上部 ,侄兒翻閱經書,已經偶有氣感。 ”

一番話說得老族長眉開眼笑,只是不住的點頭 ,“好孩子!好孩子啊!如今已有了氣感,這修行的第一步桎梏,便算是破了 ,日后入煉炁境便已無虞 。

大伯已經老了,這輩子沒啥機緣,眼瞅著也就筑基境到頭了 ,老祖閉關眼瞅著快百年 ,這結丹……難吶!往后就看你們這些小輩了!你看,這人老了,總是多感慨。”

柳元正聽罷 ,也只是笑著道:“伯父何苦憂愁,堂哥天資非凡,修道之途 ,定然日夜精進,您吶,且等著堂哥接手 ,往后有您大把的清閑日子呢!”

聽著柳元正的話,老族長笑容愈盛,哈哈大笑數聲后 ,卻忽地低沉下去,“你這孩子,倒是會討伯父歡心 ,要說你堂哥 ,天賦是有的,可是心性不定,老夫哪里來的清閑?

愁啊!還是愁!老夫身為此代族長 ,不能不愁,族內三百多人之生息,柳氏兩千余年之傳續 ,具在老夫肩頭,說到這個,還是要感謝元正你的雙親。

十四年前 ,玉嶺山間有古修洞府現世,上宗修士前去探尋,卻遭了魔修暗算 ,一番血斗,眼看性命要壞,當時你雙親采藥路過 ,說來都是同門 ,便斷然出手,斬滅諸魔!

唉!可憐我那弟弟和弟妹,因此受了重傷 ,回到族內沒有幾日,便徹底不治,只留下你這個孤苦伶仃的孩子 ,不過也是因此,這些年柳氏得了上宗許多好處 。

你看!伯父這才想起來,當年 ,那上宗修士留下了五雷圣令給你,說待你年滿十六,便收你入上宗做內門弟子 ,想來也就是這幾日了,好福緣吶!等日后你修煉有成,可要多幫你堂哥。 ”

聞言 ,柳元正低了低頭 ,似是因為雙親之故而傷感,數息之后,方才開口道:“這事兒后來侄兒也曾有聽聞 ,只是那五雷圣令卻未見過,只當大家是以訛傳訛,便也未敢多問。”

老族長點了點頭 。“確有此事 ,只是贈下圣令時,你不過兩歲,還小 ,因此那五雷圣令,便一直是伯父替你保存著 。”

說這話時,老族長的兩眼死死地盯著堂下柳元正的一舉一動。

誰知柳元正只是笑的愈發憨直 ,“如此說,倒是侄兒遲愚了些,該早些年問清楚的 ,不過……伯父 ,侄兒心中有些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

老族長眼簾微微垂下,掩住雙目中的精光 ,“但講無妨。 ”

“老實說,侄兒的修行天賦,在族中也只是中上 ,比不得堂哥,也比不得上宗弟子,若這圣令 ,只是招去上宗外門,還則罷了,可是圣令卻是招入上宗內門!

入了上宗內門 ,便可接觸上品道法,一旦修煉有成,更有進身之階 ,可以接觸五雷仙宗鎮教道法!這等大好機緣 ,怎能用在侄兒這個中人之姿身上呢?

是故方才,侄兒心中思來想去,便想著 ,能不能將這圣令的資格送與堂兄,以堂兄之才,想來可以攀登仙霄 ,興盛咱們整個嶺南柳家 。”

聽聞此言,老族長做驚慌失措狀,急急起身 ,走下堂來。

看著老族長走來,柳元正便也隨之起身。

老族長伸出雙手,緊緊的攥住了柳元正的手腕 。

“這……這……好侄兒 ,你可當真是這般想的?”

“族長!為族內三百多人之生息,為柳氏兩千余年之傳續!元正口中,怎肯有虛言! ”

老族長聞言 ,自是深情點頭 ,“是了,你是個好孩子,怎會分不清輕重 ,只是如此,倒是柳氏虧欠你家許多,也罷 ,日后你的修行資源,比照宗族世子!”

說罷,老族長松開手 ,緩緩走到正位上,正待坐下,便聽著柳元正稍有些遲疑的聲音響起 ,“只是……族長,這五雷圣令總歸是上宗頒下,自有威嚴體度 ,如今咱們柳家私下變更 ,可會觸怒上宗?”

聞言,老族長坦然坐下,只是擺手道:“無妨 ,這些年不少依附上宗的修士家族都是這般做的,有族人立下功勛,得賜圣令 ,往往都安排給族內天驕,幾乎成為定例,斷無到了咱們家 ,反受上宗苛責。 ”

柳元正聞言,作如釋重負狀,似是松了一口氣 ,有忽的抬頭,眉頭一挑,說道:“既然如此 ,倒是侄兒多慮 ,只是伯父容稟,侄兒還有一不情之請,亦與圣令有關。”

聞言 ,老族長眉頭微蹙,也只是隨口應道:“且說來 。”

“伯父明鑒,這圣令終歸是因侄兒雙親昔年用一雙性命換來的 ,送給族內,侄兒心中斷無怨言,但終歸辜負了雙親的付出 ,甚是不孝,此刻已然心神惶惶,想我道宗玄門 ,自古斷無不孝的修士。

然而,侄兒聽聞人說,這上宗圣令 ,若是可以招入內門做弟子 ,還可安排一族人為親隨,照料修行之外諸多雜事,到了上宗 ,一應品階,與外門弟子一般無二。

是故侄兒思忖著,可否將這親隨之位許給我?一來 ,全了侄兒孝道;二來,我與堂兄到了上宗,也好互相扶持;三來 ,昔年終歸是侄兒雙親對上宗修士有恩,若日后得些好處,說得淺白些 ,終歸還是要落到咱們柳家不是? ”

說罷,柳元正坦然抬頭,與老族長直視 。

一時間 ,老族長只是抿嘴沉默。

無聲息之中 ,兩人的目光長久的對視。

半晌,老族長忽地一笑 。

“此事,合情合理 ,你的親隨身份,老夫應下,只是有關圣令之事 ,不好再有波折 。”

說話之間,老族長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散,最后徹底冷峻下來 ,屬于筑基修士的氣機籠罩在整個正堂,老族長冰冷的眼眸只是這樣盯著柳元正。

自始至終,柳元正像是什么都沒有感受到一樣 ,站在那里拱手道:“多謝族長體諒,既如此,圣令之事 ,不再有變。”

老族長只是冷冷地應了一句“嗯 ” 。

“如此 ,晚輩告退。”

“去吧。”

……

不多時,柳元正回到了住處 。

獨屋小院,柳元正將房門緊閉 ,謹慎的環視了四周,四面墻上,不太顯眼的地方 ,各貼著一道朱砂書就的黃符,抬頭再看時,房梁上也貼著這么一張。

柳氏善符法 ,這五張符篆并不在柳氏符法之內,卻可阻隔修士神識探尋,最為精巧之處在于 ,這符篆祭出,并非令修士神識無法強硬探尋,而是如障眼法一般 ,附著種種虛幻臆造場景 ,若有神識掃過,不仔細探尋,只當眼見為真。

自然 ,修士神識有強有弱,如這五張不知名符篆,至少在煉氣期修士面前天衣無縫 ,若是并不刻意關注,便是筑基修士也能瞞過,只是到了結丹境 ,修士神識強大,這符篆自然顯得千瘡百孔,不值一提 。

如此精巧之符 ,也無人知曉柳元正得之于何處。

眼見得自己諸般布置如常,柳元正這才放下心來,不住地在屋中踱步 ,一點點回想著正堂中 ,自己與老族長的一舉一動,思忖著言語之中,可能存在的疏漏。

片刻后 ,柳元正站定,臉色只是陰翳 。

“老東西!怕是當年,便想著奪我五雷圣令! ”恨恨地暗罵了一聲 ,柳元正臉色方才恢復如常,他輕輕捏了捏喉嚨,仿佛在按動脖頸上的穴位 ,下一刻,一枚指尖大小的玉符被他吐出。

說來也奇,吐出了玉符之后 ,柳元正周身氣息大改!這哪里是剛剛接觸氣感,柳元正已然入了煉氣境界,呼吸之間 ,體透靈光 ,泥丸宮隱隱鼓脹,顯然精神飽滿!

“好在,以退為進 ,總歸還是進了五雷仙宗,做一內門弟子親隨,許多事也更方便些 ,還有柳正邱來吸引旁人目光。只是這樣一來,許多事卻需重新計較…… ”

輕聲呢喃著,柳元正緩緩閉上雙眸 ,神識動蕩,柳元正心神沉入泥丸宮,內視靈臺 。

之間方寸靈臺之上 ,有寶光綻放,一部玉頁金書懸浮,上書古篆字——玄霄秘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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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左道旁門

柳元正幼失雙親,又生在修真世家,本不該是這般陰翳性格。

仙道之修 ,多心性涼薄之輩。

遑論這等宗族 。

自幼年時,柳元正便嘗到了此間的冷暖,又是心性未定的時候 ,若無變故,成長到今日的柳元正,合該是個自閉 、內向 ,對人怯懦的孩子。

可惜世間事,少有十成定論。

終是雙親福澤猶在,待柳元正稍稍長成 ,開始思慮事端,又在宗族學堂的教育下,逐漸有了修行認識的時候 ,少年卻無意間自識海靈臺 ,意外察覺到了這部神秘玉書《玄霄秘策》 。

玉書高懸靈臺之上,通體綻放鎏金玄光。那時的柳元正不過十一二歲,神魂尚且孱弱 ,往往看向金書,只讀上一二字,便耗去心神 ,疲憊不堪。

但也正是如此,斷斷續續幾年光景,柳元正不僅記下了《玄霄秘策》引言與第一卷 ,更鍛煉出了遠超常人的強韌魂魄 。

再說那部玉書。

近萬字前言,乃作者所書,自稱五雷散人 ,當時修行界的左道宗師,一手五行雷法縱橫天下,交友五湖四海之間 ,端的威風 ,便是玄宗巨擘也需以禮相待。

被尊為左道宗師,這位昔年散修出身的五雷散人便要承擔起匡扶旁門氣運的責任 。晚年時,五雷散人也曾廣收門徒 ,傳法于散修之間,只是結果不美,左道旁門 ,終歸底蘊不如玄門正宗,運功行法多有偏頗,難窺真道。

數千年時間 ,眾弟子無一人能成,心灰意懶之時,也讓五雷散人意識到 ,若無創舉,自己飛升之后,旁門將再無宗師 ,只會慢慢凋零。是故 ,五雷散人將弟子寄養在玄宗友人門下,獨自閉關漫漫歲月,匯總經年所學 ,終于在飛升之前,創下這半闕雷法仙書,存于洞府之內 ,留待有緣之人 。

昔日柳元正讀罷書中前言,便在宗族內旁敲側擊,想要探尋這位五雷散人 ,而出乎意料的事,這位五雷散人卻也不難探聽 。

這位左道宗師三萬七千年前,自玉嶺山飛升 ,而立下五雷圣宗的,便是昔年被五雷散人寄養在玄青仙宗的小弟子元道真人。

真人感念師尊傳法之恩,又在玄青仙宗得傳雷道正法 ,補全了底蘊上的疏漏 ,遂立五雷仙宗,如今亦是正道諸宗之一,山門便在玉嶺山以北九千里。

直至如今 ,這位開宗大真人尚且坐鎮塵世,乃正道輩分絕高的幾人之一 。

自然,在玉嶺山的地界 ,也很容易探聽昔年那位五雷散人之名。

當時得知此間種種,便是柳元正也只能感慨因果間的玄妙,想來這三萬七千年間 ,元道真人也一直在尋找五雷散人晚年閉關的洞府,只是玉嶺山廣袤,遂古以來 ,隱居閉關者如天河沙之數難記,終是不得其法,探尋未果。

而昔年玉嶺山中的命案 ,一是柳元正雙親 ,一是上宗修士,一是魔道修士,卻也不知是誰尋到了五雷散人的閉關洞府 ,得到了這半闕仙書,但一番生死廝殺,依結果而言 ,想來是柳元正雙親暗中得到了玉書,作為最后的遺澤,在柳元正尚且年幼的時候 ,溫養在了識海靈臺 。

而正如前言之中所述,柳元正所得,只是半闕仙書。

修為再高 ,五雷散人終歸是左道宗師,非為玄宗巨擘,旁門的影響對他而言已經根深蒂固 ,難以創出真正窺見妙道的功法;但是晚年飛升之前 ,五雷散人已經找到了一條借假修真之路,盡數記在玉書之中。不知如此,這部玉書更是左道雜學的集大成者 。

可不論如何補充 ,終歸是缺了根本修法,半闕玉書難全,散人終是抱憾飛升。

或許也正是因此 ,才能讓柳元正能另有收獲。

玉書第一卷曰《玲瓏心竅篇》,此一卷不講雷道,不講修法 ,只講塵世人心善惡!講何為笑面虎,何為綿里針,何為仙人跳 ,何為絕戶計;又講此間種種該如何應對,何為示敵以弱,何為以退為進 ,何為反戈一擊……如此一卷 ,又輔以數之不盡的左道法門,端的是生冷不忌,有如天葵筆、尸油燈、陰陽針之類 ,也有如柳元正貼在屋中的古怪符篆,藏在喉中的玉符 。

繁繁一卷,只教人如何明哲保身 ,如何在這險惡世間存活下來。

這也是修行界大多散修的生身立命之本,更甚于自身修法!

也正是因著這《玲瓏心竅篇》,讓本該怯懦的柳元正養成了如今的性格 ,更掌握了諸般雜學。

緩緩地將心神從泥丸宮內退出,柳元正張開雙眸,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玉符 ,猶在暗暗自忖 。

“今日算是諸事已定,內門也好,外門也罷 ,終歸是入了五雷仙宗 ,老東西壓著五雷圣令拿捏我,但他卻也怕我鬧將起來 。只是這一身法力卻不好留,早先唯恐事有差池 ,總想著有修為在身好些,倉促修煉了《金焱經》,但如今卻不相同 ,留著這身法力在身,便是破綻!”

一念至此,柳元正手指捏起玉符 ,持在口鼻之前,頃刻間,柳元正胸脹如鼓 ,劇烈呼吸之間,喉音喑啞若風箱嘶吼一般。

伴隨著柳元正這般舉措,只見體內點點清靈法力被緩緩逼出 ,又被牽引入了玉符之中。

數息之后 ,再看柳元正這里,臉色稍稍蒼白,但通身再無絲毫煉炁境修士的氣息 。

“如此一來 ,也該取走先前攢下的修行資源。”

念罷,柳元正緩步走到門口處,腳步一頓 ,伸手揉了揉臉,再看時,少年臉上盡是憨直神色 ,推門而出,步伐也見溫吞,與之前大有不同。

此番正是:

渺渺青天九層高 ,蠢夫愚子不相饒 。

萬丈紅塵漫漫路,亙古玄宗傳妙道。

卻說旁門修行事,一步一劫死難逃。

半闕仙書今何在?只言宗師臨玄霄 。

……

宗祠正堂 ,柳元邱急慌忙推門而入 ,還未行至柳玄松身前,便大呼小叫起來。

“父親,父親!怎能應了元正那憨貨的親隨之位!孩兒已經應了老三!這般更易 ,好沒面子! ”

聽聞此言,柳玄松只是冷冷的瞪了柳元邱一眼。

瞧見老父目光,柳元邱渾身打了個激靈 ,便也訥訥不言,低眉順眼的站在柳玄松身前 。

看到了柳元邱的姿態,老族長這才收回目光 ,“宗祠之地,怎能大呼小叫!這般心性,為父如何放心你去上宗修行!”

柳元邱只是撇撇嘴 ,依舊低著頭,悶聲道:“孩兒知錯。”

“再說親隨一事,你應了老三?這也是你能隨隨便便決定的事情么!不分輕重!旁人不知 ,你還不知這圣令上的干系?元正這孩子 ,聰明的很!

老夫只是提及此事,他便主動開口,要將這圣令送與你!真以為他這么大方?因為他清楚 ,這圣令掌握在老夫手中,若他不應,此時便該不治病亡了!

可他以退為進 ,搶在老夫之前說出此事,便是咱們父子欠了他情分,嘿!真以為是你一人的事情?咱們柳家三百多人都在看著哩!元正搬出孝道來 ,老夫還能說什么!

老夫知你要說什么,親隨一事莫要再提,就是元正的了!真有本事 ,你就在上宗好好修行,晉真傳!晉長老!到時候別說老三,咱們柳家舍了此地 ,齊去上宗做世家! ”

聽聞此言 ,柳元邱登時眉飛色舞,“合該如此!父親且在族內安穩些日子,等孩兒做了上宗長老 ,就接您去!”

眼見得此,柳玄松只是淡淡笑道:“我兒有此心志便好,去了上宗 ,不比族內,少些玩鬧,心思多多放在修行上 ,不可以如往日般待元正,他終歸是你的助力,要示以親厚。

元正這孩子 ,幾乎算是在老夫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為父瞧的真切,是個憨厚的孩子 ,近日看來 ,也算聰慧,沉穩又知進退,往后遇事 ,好生與他商量,總不會吃虧 。”

柳元邱也是點點頭,“往日里我也不曾同旁人般欺辱于他 ,只是老十一端的沉悶,與他說話好生沒趣,也就漸漸疏遠了些 。 ”

“沉悶些好 ,這是穩重,日后到了上宗,你也要學他這樣。”

“哦。”

“咱們柳家啊 ,就看你和元正的了,上宗的那位老祖,是個性子冷淡的 ,不喜俗事 ,否則祖父結丹之事,不會這么艱難,往后你的眼光 ,也該放得長遠些,不要只看身邊的兩三人,眼中要有整個柳家 。 ”

“是。”

“元正這會兒去族內取修行資源了 ,這是個上進的孩子,你也去,將你這些年族內攢下的例份給元正 ,《金焱經》和《七寶符篆》全本也給他,你用不到這些了,要讓這孩子知道你的恩惠。記得 ,要當眾給,也讓柳家看一看少家主的姿態,咱們主家一脈 ,要以親厚待人 ,往后,總有你掌家的一日 。”

“知道了,孩兒這邊去。 ”

“去吧 ,這幾日閑暇,多與你十一弟聊聊,上宗使者到來就在這幾日了 ,你們太生分了不好。 ”

“嗯 。”

注視著柳元邱離去的身影,老者緩緩嘆息。

“柳家啊……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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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玉都院

說是幾日光景,實則第二日,五雷仙宗使者便趕到了柳氏族地 。

上宗仙師親臨 ,自有老族長前去寒暄,當日,柳氏族地內大排宴宴 ,好不熱鬧 ,只是能見上宗仙師者,不過寥寥幾人,便是柳元正與柳元邱兩兄弟 ,也未能與使者逢面。

傍晚,柳元正一臉憨相,站在路邊 ,半是應付著身旁堂兄的絮語,半是眺望著老族長院落中亮起的燈火。

“也不知圣令一事,他們兩人可曾攀扯清楚? ”

終是到了臨門關頭 ,柳元正一顆玲瓏心竅,此時也不禁患得患失起來 。

聽著風中傳來的斷續笑語,柳元正也隨之失神 。

“想來 ,兩人這般歡笑暢談,不似出了差池的模樣……”

如此寬慰著自己,這一夜 ,柳元正終歸還是在魂不守舍中度過去了。

轉來第三日 ,直至日上三竿的時候,柳元正方才被人呼喚,去面見仙師。

祖宗正堂 ,等柳元正步履匆忙趕到的時候,柳元邱已經不知到了多久,正在老族長柳玄松的幫襯下 ,對著一中年扮巧賣乖 。

這中年仙師身披天青道袍,一打眼望去時,也只覺平平無奇 ,端的是尋常,再多看幾眼時,便頓覺這道人精神飽滿 ,清瘦的身軀一時間也魁梧起來,尤其是一雙眼眸,只是看見余光 ,竟讓柳元正意識有著幾分刺痛感。

再聽其聲 ,與柳玄松父子閑談,多說短句,其音平而脆 ,說話間或快或慢,卻都字字送到人耳中,若驚蟄春雷 ,起于微末,卻教人聽得真切!

柳元正尚無有修為在身,自難徑直暗尋這中年仙師的修為境界 ,也只是依照《玲瓏心竅篇》中的雜學技巧去觀人,這幾眼看下來,倒也教他看出了些許細微末節。

雙目含神 ,聲如春雷,顯然這位仙師已經將雷法修到了根髓處,修為要高出老族長不知多少去 ,依著柳元正暗自思忖 ,至少是結丹境往上的修士當面 。

再說仙師中年人外表,修士的外表,最不可盡信 ,修到高深處,駐顏也是尋常事。

只是瞧這人雙眸,目光清澈 ,不見風霜,一身天青道袍穿的工整,不似老族長般 ,暮氣森森。

如此看,也是位年輕的主,不見得超出外表太多歲月 。

“玄門正宗出身 ,短短歲月,修為便至結丹境以上,此輩心性 ,或風流 ,或桀驁,或灑脫,或溫潤如玉。觀此人 ,目光清澈,不見蔑視,非桀驁;眼珠也不活絡四望 ,心不猥瑣,再加上平平相貌,不沾風流的邊兒。

先前聽到老族長奉承 ,更只是淺淡一笑,卻又不接話頭,可見偏了些溫潤;再看眉心 ,雙眉舒展,不見皺痕,也靠著些灑脫 ,至少是個有肚量的 。再依著自己的眼緣 ,總覺得有幾分不經世事的意思。

如此仙師,倒也好打交道,只是其人若君子 ,不好誘之以利,若有機會,卻可欺之以方。”

心中正思忖著 ,柳元正便見中年仙師目光轉到了自己這里,老族長柳玄松也是朝自己揮了揮手道:“元正,快來拜見上宗興景仙師! ”

聞言 ,柳元正咧嘴一笑,淳樸中帶出幾分欣喜來,幾步邁到堂兄身旁 ,卻又稍稍落了半個身位,先是雀躍的抬頭望了一眼興景仙師,又匆匆低下頭去 。

雙手抬至胸前 ,合于一處 ,外捏陰陽印,內掐子午訣,微微俯身 ,聲音溫吞如常 。

“弟子柳元正,見過興景前輩!”

聽聞此言,那興景仙師便啞然失笑 ,搖頭道:“你便是柳元正罷,只是還未入吾宗門,便攀起關系來?”

興景仙師這一笑 ,柳元正便也不再持禮,站直了身子,面露些羞意 ,伸手撓了撓頭道:“弟子……晚輩怎敢如此大膽,只是晚輩生在柳家,自幼便被教導 ,世受上宗恩澤 ,早就心羨上宗妙道真法,如今有了拜入上宗機會,便也不知怎的 ,心中急切了起來。 ”

聽到這番話,興景仙師終是朗聲大笑了起來,一邊笑 ,一邊不住頷首道:“好!柳家很好!族風淳樸,后輩多有向道之心,此去宗門不過半日光景了 ,柳元正,你既心中急切,我便許你先自稱弟子。”

柳元正聞言 ,面露大喜,又恭恭敬敬的朝著興景仙師這里一拜,口稱弟子 ,仿佛得了多大好處 。

再看一旁 ,老族長得了上宗仙師的夸,此刻也是眉開眼笑,看著柳元正愈發順眼起來。

眼看著老父與堂弟都是這般欣喜姿態 ,雖有些莫名其妙,柳元邱也咧著嘴,一幅與有榮焉的模樣。

只是這父子二人卻未察覺 ,柳元正不過是寥寥數語,反而在興景仙師這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遠超先前柳元邱寒暄數語 。

如此 ,又是幾句閑聊,老族長柳玄松便迎著興景仙師往族地外走去,柳元正兄弟二人低眉順眼的跟在后頭。

一步步朝著族地外的方向邁出 ,柳元正的心緒也一點點復雜起來。

有興奮,有忐忑,有茫然 ,甚至于 ,有著恐懼 。

但不論如何,柳元正還是離開了這個寄居了十六年的地方,往后冷也好 ,熱也罷,凄風苦雨,仙緣殺劫 ,都要他自己一點點去品嘗了。

待得柳元正斂起心緒,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年已經腳踏飛舟 ,立在云上,一旁傳來柳元邱大呼小叫的聲音,身側則是興景道人靜立。

似是察覺到了興景仙師注視過來的目光 ,柳元正稍稍低了低頭,等再抬起來的時候,已然眼圈泛紅 ,打著淚花兒 。

捏起袖口 ,輕輕拭去了眼角的淚痕,少年這才訥訥的朝著興景仙師拱手道:“子弟這般姿態,一時失了心神 ,倒讓前輩費心了。”

說罷,柳元正這才抬起頭來,目光淺淺的望了望興景道人 ,瞧見了仙人平常神色。

“無妨,這些年我見此景多矣,剛入門的小弟子大都如此 ,我已經習慣了,你也要慢慢習慣才好 。 ”

聽到興景道人寬慰,柳元正便也作如釋重負狀 ,神態上好了許多,又偷偷瞥了興景道人一眼后,有心想要繼續作態 ,從興景道人這里套些話的柳元正 ,卻理智的沉默了下去 。

有些時候,不說話比說話要好,話出口便有疏漏 ,太急切了反而容易讓興景道人反感,覺得自己心思復雜,少年城府。

尤其是如興景道人這類人 ,一般少有出口傷人,惡語相向,但是此類人卻心中更有逐漸 ,一旦認定了某些人的性格之后,罕有梗概,愈發固執 ,只會漸漸疏遠。

果然,瞧見了柳元正不再說話,興景道人也只當是少年初離家 ,對五雷仙宗過于陌生 ,以至于不安 。

再想到這少年的身份,幼年成孤,父母雙親為襄助自己的同門而死 ,一時間心中更是善念萌發。

罕有的,興景道人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柳元正的肩膀。

“莫去想這些了 ,到了宗門,好生修行方是對得起你們柳家,對得起你的父母雙親 。”

一聽說道父母雙親 ,柳元正還是沉默著,只是那眼圈兒有泛起紅來。

興景道人瞧得真切,反而又親厚的拍了拍少年肩膀 ,“提起你的傷心事,是我的錯,這樣 ,你是內門親隨 ,比照外門弟子,我便指點指點你外門修行之事罷,說起來 ,五年前,某也曾在外門當值,給外門弟子講道。”

聽聞此言 ,柳元正眼神一亮,作欣喜狀,又慌忙恭敬的行了一禮 ,“弟子恭聞前輩垂訓 。 ”

“垂訓說不上,其實也多是些老生常談的事情,你自己親歷些時日也能明白 ,如今說與你聽,便是見你向道,又懂禮 ,甚和我脾性 ,與你說說,也好讓你少走些彎路。

吾宗開派祖師乃元道老祖,他老人家昔年拜在左道宗師門下啟蒙 ,又在玄青仙宗得傳真法,故而開吾宗之后,老祖示訓 ,待諸弟子要多親厚,少些苛責與盤剝。

是故,宗門之內 ,少有內門外門的稱呼,你拜入宗門后,便要住在玉都院修行 ,于門內行走,自稱玉都院弟子就好,少說些內門外門的話 ,免得引長輩不喜 。

內門弟子都住在金章院修行 ,見了喚一聲道兄便好,看著年紀大些的便喚一聲前輩也好,玉都院弟子不入宗門道籍 ,你們未有道號,也不好排輩,稱呼師兄師叔的 ,便壞了規矩,容易引得司律院執事不喜。

再說你們玉都院,除去傳功殿不說 ,另有拳 、丹、器、辰 、符、陣六殿,各有執事坐鎮傳法,所授內容嘛 ,顧名思義,玉都院中,諸執事最重弟子們拳與符的功業 ,這都是往后有大用的。

至于丹、器 、辰 、陣四殿的功業 ,初時流于表面也無妨,無需太過耗費心神,待時間一長 ,你自己便會清楚喜歡哪一道,玉都院一年一考教,初入弟子一年之后 ,便會作出抉擇,往往在四殿中擇其一二精研 。

而拳、符兩殿,是諸弟子無論如何都要精研的 ,拳法乃護身之本,更是修行之本,都言長生在一動一靜之間 ,靜功便是打坐吐息,動功便是拳法,與其他各殿不同 ,坐鎮拳殿的往往是掌院長老 。

若果今年未有更易 ,玉都院掌院長老還是紫泓師叔祖,這位道法高深,你要好生與他學;至于符殿為何重要 ,蓋因我五雷仙宗弟子,冠以雷符聞名!五年前,我便是玉都院的符殿執事。

如今授業的 ,是我的本脈師弟,道號興陽,符法很是不錯 ,尤善一手太極陰陽雷符,言稱此門符有七百二十種細微變化,闡盡陰陽雷霆玄妙 ,你可以多與他學一些。 ”

到底是來了談興,一番話也讓柳元正無限感慨,收獲頗多 。

誠然 ,如興景道人所言 ,這多是老生常談的話,但是提前得知,卻能讓柳元正少走許多彎路 ,不論是言語上不給宗門修士留下惡感,還是六殿修業的輕重,都十分重要。

正靜聽著興景道人訴說 ,忽然,道人止了話頭,等柳元正詫異的抬起頭來時 ,飛舟旁云霧消散,遠遠地,一座巍峨仙山聳立。

“這便是岳霆山 ,吾宗山門所在!”

聞言,柳元正默然無聲,只是看著浩渺云海之間的仙山盛景 。

此情有《如夢令》為證:

頓起長風望銀濤 ,不過是冷暖自曉。

云海渡飛舟 ,路轉峰回今朝。

雷霄!雷霄!此后玉都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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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拳法即修法(上)

飛舟之上 ,眼見得岳霆仙山便在眼前,不僅柳元正屏氣凝神,便是連一直大呼小叫的柳元邱也沉默下來 ,肅然起敬 。

興景道人這里也不再言說什么,只是朝著飛舟輕輕打出道法印,未等柳元正看得真切時 ,小小飛舟便落到了山門前。

兩兄弟當先,跳下了飛舟,站在青石山路上 ,怔怔的望著不遠處青石山路的盡頭。

六根玉柱拔地而起,上雕金龍刻彩鳳,描繪云紋接紫霞 ,細微處 ,眾生百相,花鳥魚蟲,盡在其中 。

再抬頭看 ,玉柱托起閣頂,繪雷海而書古篆,鎮六柱而分三門。

正中突出一塊匾 ,上書古篆大字——五雷仙宗!

正中央的兩根玉柱上,亦書就對聯,上曰:元功衍道 ,金光承玉都。下對:大德定安,紫炁興玄宗 。

這一十八字,是山門對聯 ,亦是五雷仙宗字輩 。

偌大山門,竟是白玉一體鑄成,怔怔的看著 ,兩兄弟齊齊失神。

直至身后興景道人收起飛舟 ,走到兩人前,這才遮住了兄弟倆的目光。

“今日走正門,便算是你們二人入了吾五雷仙宗山門 。”說罷 ,道人有指了指左右兩門,“日后,爾等需右門進 ,左門出,過門后,自有白鶴童子為爾等引路 ,對了,柳元邱,記得安頓后 ,持五雷圣令去一趟道籍殿,柳元正,你將書引交給掌院長老便是。 ”

柳元正與柳元邱聞言 ,紛紛點頭應諾。

“走罷 ,日后除非晉升吾宗親傳,否則這會是你們二人唯一一次走正門的機會 。”

說罷,興景道人側開身子 ,朝著正門抬手虛引,便率先向右門走去。

待興景道人已經過了門,柳元邱與柳元正兩人方才抬腳邁步 ,鄭重的向前走去。

說來也奇,這些時日,一想到日后修行 ,想到拜入五雷仙宗,柳元正便止不住的心潮澎湃,幻想著未來的種種 ,如走馬觀花一般齊齊涌在心海,往往一念未滅,百念叢生 。

苦、辣 、酸、甜皆有 ,端是復雜。

這一路走來 ,哪怕柳元正數度收斂心神,但卻收效甚微。

誰知此刻,伴隨著柳元正一步步邁向五雷仙宗的正門 ,他竟如失神了一般,往昔的種種畫面在心海之中煙消云散,未來的幻象也在此刻偃旗息鼓 。

就這般空明的 ,柳元正走過了正門,這一瞬間,柳元正只覺有股涼意從頭頂傳至腳底。

這一個激靈 ,柳元正方才回過神來,再往身旁看去時,堂兄柳元邱亦是這般 ,而興景道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少年恍惚 ,仿佛這一路走來的歷程,從未出現過一般。

正此時,半懸空處傳來聲聲鶴鳴之音 ,一雙白鶴俯沖而來,眼看落地時,有朦朦靈光包裹 ,等兩兄弟再看,那靈光消散,兩個總角稚童站在不遠處 ,相繼開口 。

“哪位是柳元邱道兄,請隨我來 。”

“哪位是柳元正道兄,請隨我來。 ”

有白鶴童子引路 ,兩人這才有些麻木的跟上,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正走了幾步,柳元正這才一頓 ,折身朝著柳元邱這里憨厚一笑 ,“堂兄,你今日且好生歇息,明日弟弟去尋你 。”

柳元邱歡快一笑 ,也未回頭,背著身擺了擺手,“好說好說!老十一快去吧 ,莫要怠慢白鶴童子,你我明日見。”

……

兩兄弟拜別,只是誰也不知 ,此刻的玉都峰、玉都院內,一位老者身披紫金道袍,頭戴混元冠 ,腳踏山河履,一手捏著封書信,一手背在身后 ,卻正搖搖望向山門處的方向。

山峰高聳 ,又有云遮霧繞,可這位老道,卻似是能透過這些 ,真切地瞧見山門處的風景一般 。

良久,看著柳元正告別堂兄,一言不發的隨著白鶴童子慢慢走來 ,緩步登上玉都峰的山路,老道這才收回遙望的目光,似是點頭 ,又似是低頭,將目光落到手中的書信上。

又是良久時間,老道這才將手中書信收起 ,推開房門,朝著玉都院的門口走去。

……

遠遠地,柳元正也瞥見了玉都院的院門 ,門旁兩側 ,一書:進青山白云道院 。一書:出綠水野鶴人家。道院朱墻綠瓦,大半隱在秀麗山林之間。

忽的,看著緊閉的院門動了動 ,似是有人開口,柳元正便垂下目光來,只盯著身前的山路 。

如此又走了數十步 ,白鶴童子引著柳元正站定,便當先一禮道:“稟紫泓老爺,柳元正道兄已經帶到。 ”

低著頭 ,柳元正只聽到一道蒼老的聲音。

“知道了,且去罷 。”

等身側傳來破風之聲的時候,柳元正這才稍稍抬起頭來 ,一邊與老道正視,一邊從縫在袖口里的儲物袋中拿出了書引,雙手捧著 ,奉過眉心 ,方才躬身道:“弟子柳元正,拜見長老,有入門書引在此 。”

待紫泓老道伸手接過了書引 ,少年才直身而立,雙手合于身前,捏子午陰陽訣 ,扣在小腹處。

捏著柳元正的書引,老道并未去看,反而打量著柳元正不住地看。

“你口稱長老 ,這是知曉老夫身份? ”

“蒙興景前輩厚愛,來時的飛舟上,曾指點過弟子數言 ,因而得知您是玉都院掌院長老 。”

聞言,老道這才點點頭,將柳元正的書引收起 ,“那興景是個性子溫潤的后輩 ,你能得他指點,像是個相類的孩子,至少老夫見你 ,是個尊禮的,不錯。”

聽到紫泓老道的話,柳元正憨直的臉上只是露出些淺笑 ,腦海中回憶著先前興景道人的舉手投足與面部表情,只是欠了欠上身,卻并未回話。

“隨老道來罷 。 ”

又點了點頭 ,紫泓老道率先折過身,引著柳元正往前走去。

哪怕是跟在老道的身后,柳元正也是那番恭謹的姿態 ,走入玉都院后,也并未東張西望,哪怕聽到腳步聲 ,知是遠處有人走過 ,也未去看,只是用余光,將走過的路默默記下。

如此數度輾轉 ,這一老一少才穿過三重宮殿,走到一四方小院兒里 。

院落冷清,柳元正打眼看去 ,皆是臥房緊緊相依,卻似是無人居住,院中有方小池塘 ,一旁簡簡單單的立著塊怪石,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你便在拳殿住下 , ”老道開口,有伸手指了指一間臥房,“就是這間了 ,玉都院弟子入門所需 ,門規 、玉都道袍、宗門山路圖鑒之類,已經有人放在桌上了,你且安頓 ,半個時辰后去前殿尋老夫。”

聞言,柳元正只是低頭應是,等聽不到老道腳步聲后 ,方才緩緩直起身來,腳步溫吞的走入老道所指的房間 。

臥房中,柳元正推門而入。

房間不大 ,推開門便見一張方桌,一條長凳,桌上放著幾部薄書 ,最上面一本寫著《五雷玉律》;疊放整齊的一套淺青色道袍,上銹云紋,背有八卦 ,腰環星月;一支青玉簪;一雙云紋履;一枚木牌 ,正面古篆字書玉都院,背面書柳元正。

方桌不遠處,便是一張木板床 ,床前的空地上,放著張太極蒲團 。

將屋中種種看在眼中,柳元正這才舒了口氣 ,關上房門,緩步走到長凳上座下,隨手拿起《五雷玉律》翻開 ,雙眸卻微微合上,卻是在暗暗自忖 。

“與這紫泓長老說兩句話,卻比和興景道人待上半天還要累 ,這才是飽經風霜之輩,不顯山不露水,站在那里 ,就是一座山 ,一堵墻,任你把眼看出花來,也難瞧見他的虛實 ,若多看幾眼,反倒要讓他瞧出自個兒的本性來。

好在,興景道人端是個好用的話頭兒 ,短短年紀有這般修為,還曾是玉都院的執事,先前我就推斷 ,這是個在宗門內受用的,果然如此,竟也能引著紫泓長老多言語了幾句。

能喜歡興景道人性子的 ,又贊我尊禮,依著長老年歲,這是個老學究式的 ,人要古板些 ,看來在玉都院的日子里,要多學興景道人的性子,在長老面前 ,少說話,有問必答,尤其是不能犯錯 ,不然天知道哪件錯事,便能惡了他……”

這般想著,柳元正雙目徹底閉上 ,心神探入泥丸宮內,不斷翻閱著《玲瓏心竅篇》,為此后謀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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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拳法即修法(下)

半個時辰之后,柳元正身穿淺青色玉都道袍 ,頭發以青玉簪挽成道髻 ,腰掛玉都院木牌,腳踏云紋履,緩步走入前殿。

朱門半開未開 ,窗扇緊閉,幽暗而空曠的大殿中央,只有紫泓老道盤膝而坐的身影。

晦暗的光線之中 ,柳元正匆匆掃過四周,一眼間,也只記下了北墻上高懸的“道 ”字圖 ,以及條幾上香煙裊裊的黃銅花鳥爐 。

就這樣不疾不徐的走入拳殿之中,紫泓老道觀瞧著少年的儀態,暗自點了點頭 ,伸手指著身前不遠處的太極蒲團道:“坐。”

“是。”

聞言,柳元正站定,微微躬身 ,而后撩起袍帶 ,自蒲團上盤膝而坐,手捏子午陰陽訣,扣在氣海丹田處 ,而后頭微低,雙眼只是凝視著身前地板上的花紋 。

“柳元正。 ”

“弟子在。”

“老夫未記錯,你是嶺南柳氏子罷?”

“回長老 ,是 。 ”

“玉都院少有修行宗族弟子,教你之前,老夫需先問幾句 ,你在柳家,可學了樁功?”

“弟子曾在族內學堂,得授樁功 ,只是因著弟子年幼,只教了混元樁。”

“那打坐可學? ”

“早年間學過,能做到雙盤 ,會五心向天式 ,也會抱元守一式,只是族中長輩唯恐幼年長久打坐,四肢生長受損 ,故只是授了法,未曾精研。”

“能入定否?”

“弟子曾試過入定,抱元守一式入定最快 ,坐的也穩,只是五心向天式時,入定慢些 ,也偶有雜念生成,坐得不穩,最久不過一個時辰多些 。 ”

“道經符法之類 ,老夫也不問了,你們柳家火法寶符都還尚可觀瞧,老夫最后一問 ,可曾修過拳法? ”

“并未修過 ,回稟長老,柳家并無拳法傳承,弟子幼時 ,族內倒也傳授了一套太極拳練法,只二十四式,權當為了健體強身 ,并未有甚奧妙 。”

兩人一問一答,如此數言,柳元正始終安坐 ,低眉順眼,倒是紫泓老道這里,時而點頭 ,時而搖頭。

“柳氏家學傳承,恕老夫直言,還是淺白了些 ,雜而不精 ,更未入修法深邃,難怪自紫琪師弟后,柳氏后人 ,未有叩元嬰玄關之輩。”

說這話時,紫泓老道眼眉低垂,凝視著少年的身影 。

再看柳元正 ,聽了這話,卻只是一聲不吭。

于柳元正而言,這話倒是不好接 ,說不是,便是否認了紫泓老道的看法,弟子不順 ,違背了師道;若是稱是,便是否定了柳氏家學,否定了紫琪老祖的傳承 ,后輩不順 ,違背了孝道。

是與否,話一出口,便是疏漏 ,是故少年也只是沉默以對 。

眼見柳元正這般反應,紫泓老道終是再度點了點頭,蒼老的臉上 ,竟連眼角的皺紋都柔和了許多。

“不過你很不錯。 ”

紫泓老道終還是贊了一聲,少年更是不答了,似有些羞澀 ,頭顱也低垂的更深了些,但在老道能看見的角度,柳元正的嘴角倒見微微揚起 ,幅度不大 。

“近日里玉都院只有你一個新拜門的弟子,其余各殿且不用去,留在老夫這里 ,先隨我學三月拳罷!三月之后 ,老夫與你考教,過了,便是六殿任去 ,若未過,學拳就再加三個月。”

紫泓老道的聲音很輕,中氣卻很足 ,聲音之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味道。

柳元正這里,自是應聲遵從 。

“今日天色尚早,既如此 ,老夫便為你講拳法第一課。”

老者話音剛落,身前蒲團上,柳元正便是精神一震 ,不復先前姿態,挺胸抬頭,面無表情 ,一雙清澈的眼眸卻盯緊了老者的動作 ,似要將紫泓老道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住一般。

這是柳元正早在柳氏學堂之中就學會的手段,師傳眾弟子,縱然皆是千篇一律 ,但很多時候,弟子聽講的面貌姿態,也會無形之中影響為師者講授的狀態 。

眾弟子儀態慵懶 ,師者自然是泛泛而言,但若是弟子精神飽滿,態度恭謹而有向道之心 ,為師者也會因之振奮歡欣,往往會在不經意間,講出些不準備講的關隘訣竅 。

早年間 ,柳元正便是靠著這等手段,從柳氏學堂中比同輩兄弟姊妹學到了更多。

到了紫泓老道這里,柳元正更是如法炮制 ,蓋因此等手段 ,與修為與閱歷完全無關,甚至如紫泓老道這位玉都院長老,傳授過的弟子越多 ,便只會更喜歡柳元正這類學生。

這一刻,他們的關系不是長老與外門,只是老師與學生這么簡單 。

“柳元正 ,如你所知,何為拳法? ”

“依弟子所知,拳法為動功 ,修道長生,師法自然,故在一動一靜中取 ,如青松翠柏,山巖萬仞,便如盤膝而坐 ,抱元守一 ,如猛虎嘯谷,飛龍在天,便如輾轉騰挪 ,氣血奔涌,此二者,具是長生法門。”

“你這說法 ,不算錯,可還有甚么想法?”

聞言,柳元正適時露出苦惱神色 ,望向紫泓老道這里。

“弟子愚鈍,只知這些,還請長老教我 。 ”

紫泓老道輕輕頷首道:“拳法 ,世說紛紜,便是玄門諸宗,也是說法不一;有的宗門 ,如術法之宗 ,說拳法只是道功的入門磚,煉炁期以此入修法之后,便再也無用;

有的宗門 ,如道門諸禪宗,說拳法為外功,吐納為內功 ,內外相濟方得大智慧;再如左道煉體諸脈,則認為以拳為武,以武入道 ,可化肉身為渡世歷劫之舟。

當然,更多的宗門,說法還是和你所言一般 ,講動功靜功之說。但是在吾宗,在老夫眼中,這些說法 ,不能算錯 ,但卻都失之偏頗,未闡盡拳法之奧妙 。

元正,你要記住 ,在這些說法之外,吾宗有言,拳法即修法!”

初聞此言 ,柳元正只覺離經叛道,詫異這五雷仙宗傳承,竟比旁門還要左道!

只是少年臉色不變 ,靜聽紫泓老道繼續說下去。

而紫泓老道似是能夠察覺到柳元正心中詫異一般,話語也隨之一轉。

“老夫少年時,初聽此言 ,也是大感詫異,但是直至今日,歷經光陰歲月 ,老夫遂將此言視之為至理 ,至今精研拳道,此中道理,今日說與你聽 ,也需你往后余生細細去體悟 。

孩子,你要仔細記住老夫今日的話,拳法是功法的不傳之秘!世上任何一部功法 ,只要你想辦法,總能尋到經文,但與之相符的拳法 ,卻從未見于文字,只靠師徒親手相授!

這便是傳承之秘!失了拳法,道功便失了靈動 ,漫漫光陰苦練靜功,修的不是長生仙道,最后只能成為山間頑石 ,崖畔奇木;撐不起攀天之梯 ,也做不得道殿棟梁!此之謂枯坐不長生!

要知曉,拳法中不止有動功,氣血奔涌 ,神智癲狂,那是獸類,不是修士 ,吾輩修拳法,要動中有靜,氣血奔涌而道心清明 ,此其一,此謂之拳法洗心,習練到根髓處 ,則道心不染塵埃陰霾。

修士練本部拳法,則可將氣與血練到一處,奔涌的不止是血液 ,更有通體的靈氣 ,練到高深處,意與神合,便是精氣神成了一家 ,此謂之拳法混元,習練到根髓處,則道途通衢 ,再無桎梏!

如你等少年,習練各部拳法,則可以血代氣 ,嘗試模擬各類功法在體內的運轉,世無完人,世無絕愚 ,道法是一輩子的事情,是愚是智,很多時候在與選擇 ,此之謂拳法擇道 ,使人尋見前路,掃盡迷惑。

當然,除去這些 ,拳法亦是護道術!所謂拳法,空手是拳,虛握則可持器 ,刀槍劍戟也好,奇門兵刃也罷,武道上許多理念是相同的 ,一法通則百法通,今日煉得是拳法,來日煉就法器 ,便可脫胎換骨 。

更何況,莫要眼中只看見修士追風趕月、移山填海,修道不只有這些縹緲的事情 ,更有腥風血雨 ,有除魔衛道,更有生死殺劫,劫難臨頭 ,靈符有耗盡的時候,寶器也有損毀的時候,到了山窮水盡時 ,拳法便是你最后的護道之術 。

自然,也正是因此,本部道功的拳法傳承 ,往往慎之又慎,多傳了一人,世上便多了一人知曉你護道拳法之中的關隘訣竅 ,師徒相善而終還罷,若是師徒反目……古往今來,已有許多不忍言之事發生過。

所以仙宗傳承 ,經文道言之中 ,各個境界之間,事無巨細,做長輩的都會傾囊相授 ,這是唯恐弟子門人產生見知障,本來天分足夠,但眼界狹隘 ,這類人反而難以走得長久。

唯獨拳法,仙宗只從淺顯處交起,過得了考教 ,便再教的深一些,直至最后,師徒相宜 ,天賦也足夠,為師者方才會關上門,將這一部拳法之中最后的關隘訣竅秘傳弟子 。

當然 ,天分不足者 ,到了一定的程度,莫說為師者不再教授,便是強行學去了 ,也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反而離道愈遠 ,因此壞了一身修行的,也不是沒有,這里面的差距 ,往往是真傳 、內門諸弟子拉開差距的時候。”

繁繁諸言,只聽得柳元正大汗淋漓,細細念著諸般 ,少年的心中最后只剩了一句不住地回蕩。

“拳法即修法! ”

這正是:

白云飛聚岳霆山,鎮坐玉都紫泓仙 。

花迎白鶴歌妙曲,拂柳青鸞遮寶殿。

一十六年騰紫霧 ,九千里來煉雷元。

只道拳法即修法 ,動里取靜悟天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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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雷宗六經

眼見得柳元正入了神 ,紫泓老道便頓住了話頭,待少年回了神,老道方再侃侃而談 ,從細節處引申延宕,講拳法之理,自忖觸摸到了此間玄關的柳元正 ,一時間也是聽得如癡如醉。

良久之后,紫泓老道講罷,言道:

“關于拳法拳理 ,老夫只講到這里,往后大約也不會再講,這是師傅領進門告訴你的淺顯道理 ,是要你日后自己一點點去踐行 ,在漫漫修道的光陰之中,去體悟出更多屬于你自己的道理來。

再說回你的課業,三月練拳 ,也是為自己選擇功法的過程,吾宗號曰:五雷!仔細數來,卻有六部雷道真經傳世 ,一曰《太陽元霆渡厄雷經》,乃昔年青玄仙宗所傳,修行此經 ,可煉太陽雷元 。

一曰《太陰垂幽歷劫雷經》,同為昔年青玄仙宗所傳,修行此經 ,可煉太陰雷元;一曰《九云雷罡寶塔經》,一曰《金章雷元大篆經》,此二經乃昔年老祖創立宗門時 ,天人來賀 ,上界仙人所贈,修行此經,一可煉云罡雷元 ,一可煉金章雷篆。

一曰《天都玉雷神道經》,同為昔年立派時,天人來賀 ,上界雷部神尊所贈,修行此經,可煉玉都神雷;一曰《冰魄凝煞極雷經》 ,乃昔年,老祖元道真人外出游歷,自古仙洞府得之 ,修行此經,可煉冰魄雷元。

此六經玄妙,直指仙道 ,為證道飛升真經!又有太陽、太陰二經 ,可兼修合練,凝太極混沌道雷!為直指仙君境真法 。陰陽合到一處,正全了吾宗五雷之名 。

此等皆為吾宗根本傳承雷經 ,非真傳道子,不可得授,陰陽二經 ,更是只傳掌教一脈;而后,真人老祖將此六經拆分一十二部經,傳于金章院弟子修行 ,立宗三萬七千年,歷代前輩參悟六經更有所得,創下法門神通無數。

此間創法 ,高低玄妙各異,至宗門五十年前匯總時,金章院有道經四十三部 ,玉都院有功法八十七部 ,皆同源而出,歸于六經,所以選擇修法時 ,莫要怕選的功法差,只要修出真意,過了考教 ,便可晉金章院、晉真傳,轉修高明功法,得傳六經。

歷代真傳也好 ,金章院弟子也罷,多是從玉都院開始的修行第一步,所以玉都院弟子 ,關鍵在于選對功法,選對修行的道路,這便是你三月練拳的重點 ,不可懈怠 ,需慎之又慎!”

聽聞此言,柳元正不假思索,自是稍稍探身 ,恭敬應是 。

正心中漫漫思忖著的時候,又聽著紫泓老道說:“玉都院弟子是半日處理宗門安排的雜役,半日在院中修行 ,你與旁人還有不同,乃金章院弟子親隨,宗內不會安排事情與你 ,但那位金章院弟子的雜事瑣事,便由你一力承擔。每日未時一刻,來此殿與我學拳。”

“謹遵長老所言 。 ”

“天色不早了 ,去吧。 ”

“是。”

柳元正起身,立在蒲團后,又朝著紫泓老道這里躬身一禮 ,方才走出拳殿 。

原地里 ,紫泓老道凝視著柳元正緩緩踱步而去的身影,目光稍顯了些柔和。

“倒是個端正的根苗,身上更是罕見氏族子弟的臭毛病……”

……

一路走回拳殿后院 ,直至脫下道袍,躺在木床上,柳元正這里卻始終眉頭緊鎖 ,雙目失據,仿佛被甚么事情困擾住了一般。

“五雷,五雷 ,我總以為,這是五雷散人的五行雷道,今日得了紫泓長老教導 ,方才知是如此五雷,行差就錯,我原以為有這半闕《玄霄秘策》在 ,憑借著散人創下的雷法 ,再加上仙宗的道經,便是合二為一的通衢前路…… ”

暗暗自忖著,少年不禁苦惱起來 。

想那五雷散人 ,便是以五行雷法成就的左道宗師,乃此間大家,晚年飛升前創立《玄霄秘策》的時候 ,也是以自身的五行雷道為根基藍本,描繪出一條更為廣闊的成仙之路。

柳元正少年時,尋人探聽到了五雷散人與元道真人的跟腳 ,想著這位駐世大真人,既是五雷散人昔年的小弟子,又立下的是五雷仙宗 ,便順理成章的想著,這一宗弟子,走的也該是五行雷道 ,誰知……

“順理成章 ,順理成章,凡事便是怕一個這般念想,我終歸還是年少 ,哪怕學了《玲瓏心竅篇》,難免會犯和常人一樣的錯誤,果然如紫泓長老所言 ,道理只是道理,踐行之后,體悟出來的 ,方才是自己的,此一番教訓要牢牢記下,日后莫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這般想著 ,柳元正神念沉入泥丸宮內,探向靈臺高懸的仙書 。

此刻,柳元正所看得 ,非是仙書引言與第一卷 ,而是第二卷《五靈凝氣篇》 。柳元正不知是這仙書有靈,還是存在著高深的禁法,總之柳元正年幼時 ,探看仙書,只能見到引言與第一卷,直至前段時日 ,柳元正嘗試修行《金焱經》,自體內生出了氣感,再看仙書時 ,才見到了第二卷文字,即便如今散功,這第二卷文字卻不見消散 ,只是任由少年探尋,卻也找不到更后面的文字。

這一卷《五靈凝氣篇》,便正式闡述了五雷散人的雷法修行之道 ,講述了修行的第一個境界——煉氣期。

雷法霸道 ,自有玄宗始,便為諸法之冠,萬道總綱 ,世人又稱昆侖法,以指雷道高邈,甚至很久遠的古時 ,各宗雷法被視之為掌教秘傳,從未輕許旁人 。

因著霸道,自然也難修行 ,旁人修行一個不慎走火入魔,傷勢也有輕重,但雷法修士若是體內雷元動蕩 ,便是折損神魂,焚焦道軀。

不止是修行難,入門也比旁人難上許多 ,雷霆霹靂 ,如何能是肉體凡胎可以掌控的,縱有法門在,往往也難走出第一步。

以五行雷法而言 ,往往在煉氣期時,則一道而修行,譬如水行 、木行 ,入門會容易許多,水木靈氣也更能滋養肉身,如此以單一一行靈氣突破筑基境之后 ,在依著五行相生的法門,在筑基境時煉全五行,徹底跨入五行雷法的門徑 。

便是如五雷散人 ,昔年也是這般走過的修行路,宗師早年間,以木行雷法煉氣 ,筑基境方成五行雷法。

世上五行雷法大都如此修得 ,只是到了宗師晚年,卻認為這樣的修法,根基并不穩固 ,修到根髓處,五行并非是平衡的,做不到真正的道果圓融。

那個時候 ,五雷散人便認為是煉氣期境界的謬誤,不該單修一行,而應當在煉氣期就做到五行齊全 ,如此根基穩固不說,五行相生,法力更勝同境界許多 。

繁繁一卷《五靈凝氣篇》浩瀚文字 ,便是在這樣的前提下,五雷散人創出的煉氣期修法,只是一來雷法難修 ,二來宗師主張借假求真 ,是故這一卷已與尋常五行雷法大有不同,有陰狠如奪人道基之法門,有邪異如血煉噬靈蠱蟲之術 ,這一篇中五雷散人寫下一十七種齊全五行之法,或正或邪,也道也魔 ,字里行間,端是不負左道宗師之名。

神念自《玄霄秘策》之中緩緩流淌而過,柳元正的心思愈發復雜。

“有半闕仙書在手 ,偏生缺了根本修法,而今又入得五雷仙宗,有六經傳承 ,只是我亦不知,如此按部就班走下去,可能晉真傳道子 ,真正得授道經……”

到底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一時間,柳元正也是進退失據,躊躇不定起來 。

終是這一日經歷太多 ,耗費了許多心神,這般想著,困意已經涌了上來。

“罷了 ,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

迷迷糊糊之中,柳元正這般寬慰著自己,便遁入了夢鄉 。

……

翌日 ,清晨 。

沿著山路圖鑒中的記載,柳元正緩步走入金章峰,帶著憨厚的笑容 ,尋了一位看著面善的金章院弟子問路之后,便轉折走入了一片竹林,淡薄的霧氣之中 ,一間竹樓靜靜地立在那里。

這便是堂兄柳元邱的修行之地了。

到底是內門弟子 ,一應規制高出玉都院許多,如此獨居之地,幽靜不說 ,日常修行也少有人打擾 。

等柳元邱睡眼朦朧的推開房門的時候,便見了柳元正拿著掃帚,清掃起竹樓前昨日夜風吹落的竹葉。

聽到了開門聲 ,柳元正轉頭,咧嘴一笑。

“堂兄 。”

柳元邱眨了眨眼睛,等看清了是柳元正后 ,便見他面露喜意,歡快得很,又看見了柳元正的動作 ,忽的緊皺起眉頭來,疾步走到柳元正近前,便要去奪他手中的掃帚。

“放下!快放下!你我同族兄弟 ,豈有此理 ,我是你大哥,又不是你主子,這般好不自在 ,我不要你伺候,快放下!放下我再與你說話!”

聽到了柳元邱帶著怒意的大呼小叫,倒是柳元正這里稍稍一怔 ,旋即便松開了手中的掃帚。

柳元邱臉上頓時又露出了歡喜笑意 。

“這才像話,來,十一 ,咱們進屋說話。 ”

說罷,柳元邱這里便已經轉身向屋內走去。

原地里,柳元正忽的一笑 ,罕有的真心實意的笑容 。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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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八十七部拳

屋內 ,柳元正在竹椅上正襟危坐 ,一旁柳元邱卻懶散的半躺著,饒有興趣的盯著柳元正身上的玉都道袍看,半晌撇撇嘴。

“老十一 ,端看你,這玉都院想來是清苦,便是穿的都比哥哥我差上許多 。”

知道這堂兄長了張得罪人的嘴 ,柳元正也不惱,只是應著笑道:“自然不比兄長,金章道袍在身 ,吃住優渥 。 ”

聽了柳元正的應承,柳元邱更是開心,“昨日去道籍殿 ,倒是領了三件道袍,可惜宗門里有制度,倒是不好給你穿。”

“無妨 ,兄長自穿便是 ,怎能壞了宗門規矩,弟弟也在玉都院好生修行,早日尋機晉升金章院來陪兄長 ,只是怕那時,以兄長天資,早已得了真傳道子。”

聞言柳元邱笑的更為得意 ,“老十一,往日你是個木訥的,來宗門后 ,昨日我還擔心你,如今看,倒是開竅了 ,是該多學一學我,如此才好交朋友 。 ”

柳元正自是點頭,一番應承 ,又見柳元邱拿起腰上的青玉牌來顯擺。

“昨日去道籍殿入了宗門道籍 ,如今入籍弟子,都排在了元字輩,只是我還未拜師 ,未有師尊賜下道號,故而玉牌上只刻了一個元字, ”一邊指了指玉牌上的字 ,柳元邱一邊拍著柳元正的肩膀,“老十一,你可得快些修行 ,早日入了金章院才好,要是晚一些,把你排進了功字輩 ,再見面你豈不是要喊我聲師叔?”

仿佛覺得有趣,柳元邱又歡笑了幾聲。

“我在道籍殿,尋執事問了問咱家老祖的蹤跡 ,才知他老人家如今在兩界山坐鎮 ,忙著降妖呢,短日里倒是不好去拜訪問安,不過我已想好 ,今年先把《九云積雷經》學全,這是《寶塔經》云罡一脈的上等道功,咱家老祖便是修的《寶塔經》 ,日后請教關隘,豈不是簡單許多?”

就這般陪著柳正邱閑扯了許久,柳元正方才道出去意 ,柳元邱這里倒也并未出言挽留,只是送著柳元正走出門去 。

“老十一,日后也不許如盡早一般 ,哥哥獨身一人,哪里有甚么雜役事要你去做,好生在玉都院修行 ,若是閑了 ,記得多來找我便是,等哥哥在金章院混熟了,便帶你一同去耍。 ”

柳元正笑了笑 ,只是應下,便揮揮手離去了。

……

半日倏忽而過 。

午后,未時一刻 ,柳元正再度邁步走進拳殿。

紫泓道人依舊盤膝坐在蒲團上打坐,仿佛從昨日至今未曾挪動過一般。

聽到了腳步聲,紫泓老道睜開眼 ,看到了在盡出靜立的少年 。

“沒睡覺?”

“弟子未有午睡的習慣。”

“這樣不好,開始習拳之后,精氣神很重要 ,往后午時要睡一個時辰,晚上子時必須入睡,要學會睡子午覺 ,這樣精神會更飽滿些 ,哪怕三個月之后,直至你習練功法,邁入煉氣期之前 ,都要養成這樣的習慣。 ”

聽聞此言,柳元正旋即稱是 。

都說真傳一句話,功夫往往不在表面上 ,而在這些細微末節處,越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往往更為重要 。

此時 ,又聽著紫泓道人說道:“從今日起,也不用先去齋堂用飯,練拳的這段時間 ,老夫會知會在齋堂做雜役的弟子,將三餐送到你的臥房,清晨只吃些生黃精 ,此為神仙余糧 ,補充體內元氣。

正午和傍晚兩餐,分量會大一些,多是煉氣期妖獸的肉 ,以靈米為主食,用仙家之法,淬煉出肉中的妖氣 ,多食此物,可壯氣血,如此練拳才會更有進益。

你才十六歲 ,遠遠未到氣血鼎盛的年紀,凡夫俗子中,往往二十余歲為氣血巔峰 ,此時修行最佳,讓你練拳,輔以仙家肉食 ,便是加速這個過程 ,否則小小年紀冒然修行,一個不慎就是氣血兩虧,毀了身子 。”

聞言 ,柳元正又是稱是。

“拳法未學過,馬步總會扎罷?先給老夫扎上一個時辰的馬步,老夫再教你第一部拳。”

柳元正聽了 ,心中只是叫苦,卻不敢有絲毫怠慢,走至大殿中央 ,扎起馬步來 。

原地里,紫泓老道緩緩起身,從身后的條幾上拿起一根細短棍 ,一段握在手心里。

就這般,老道握著短棍負手而立,步履緩慢地繞著大殿中央的柳元正轉著圈子。

“玉都院有八十七部道功 ,便有八十七部拳 ,今日教你的這部是玉陽拳,道功是《神玉陽雷功》,源自《天都玉雷神道經》一脈 ,老夫修的便是這部道經,你道此功何來?

昔年祖師爺從六經中拆出一十二部經入金章院,為吾宗美談 ,后面有段時間,宗內修士便效仿祖師,以拆經為戲 ,半是玩鬧,半是彰顯自身道法深厚,老夫便是個中好手!

那會兒老夫剛晉升真傳道子 ,已經開始修煉《天都玉雷神道經》,只覺得拆經有趣,那幾十年間幾乎玩瘋了 ,不敢和祖師比 ,卻也從道經中拆出了三部經,又從這三部經中拆出了六部功法 。

至于今日,三部經中有兩部已經在了金章院 ,六部功法中也有四部在這玉都院中,《神玉陽雷功》便是其一,是故自老夫做玉都院掌院之后 ,教授弟子拳法,皆從這四部開始。 ”

聽著紫泓老道侃侃而談,一時間柳元正也不禁出神 ,想著老道當年創出經法時的風光。

嗖——!啪——!

眼見得柳元正身軀微微晃動,紫泓老道抽出手中的木棍,便結結實實的抽在了柳元正的腿上 。

火辣辣的痛感 ,讓柳元正屏氣凝神,不敢再做他想。

“仔細些,你已經開始修行了!怎能如此懈怠不經!馬步走形 ,損的是你自己的膝蓋!”

聽聞此言 ,少年心身凜然,不敢再有失神。

誰知老道這里,再度背起手來 ,絮絮說道 。

“教拳之前,老夫先于你說一說這《神玉陽雷功》……”

如此半日,等柳元正先扎完了一個時辰的馬步 ,又在紫泓老道的教導下開拳,學會了玉陽拳的架子,在木棍的不斷抽打下更正著手腳上的謬誤 ,在老道的不斷催促下,一遍又一遍的不斷習練 。

等少年回到臥房,如餓狼般 ,將桌上的仙家肉食猛吞虎咽,然后躺在木床上的時候,已經累得不做他想 ,便是連轉個身子都要嫌累。

“這長老什么都好 ,就是愛在我扎馬步的時候不停話說,抽人的時候手勁還挺大…… ”

……

夜已深,明月高懸。

五雷仙宗后山 ,承道峰,傳聞中開派祖師元道大真人的閉關清修之地 。

峰頂有仙銅寶殿,門上有匾 ,以古篆書“承道”二字。

門側兩旁寫著對聯,一曰:脫俗歸真,須向吾門求覺路。一曰:超凡入圣 ,更宜此地問玄津 。

此時間,夜月幽深,四下里一派寂靜 ,山風環繞的道殿,亦是門戶緊閉。

道殿中,老真人卻靜靜的點起四面香燭。

登時間 ,香燭照耀 ,偌大的道殿中明光大放,老真人又虛望四方,手中捏起法印 ,朝著各處打出,頃刻間道殿中的禁制大放神華,隱隱有雷聲隱逸 ,卻環繞住殿內四方,絲毫光亮與聲音都不曾外泄 。

做完這些,老真人方才走到北墻前 ,對著一卷泛黃模糊的畫卷拜了三拜,點上清香,如此 ,方又后退數步,面北而立。

大殿中央,老真人的身前 ,端放著一座五色玉石祭壇。

北為墨玉 ,為水道 。

東為青玉,為木道。

南為赤玉,為火道。

西為白玉 ,為金道 。

中為黃玉,為土道 。

五色玉石拼在一起,又是渾然天成一般 ,不見瑕疵縫隙,仿佛生來這般,渾圓一體。

仔細看去 ,玉石表面勾勒著細密的道紋,便是用凡胎肉眼去看,都隱見神異 ,時而有靈光閃逝。

又仔細端詳了祭壇許久,老真人方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蒼老的面容上仿佛滿是疲憊 。

他退了兩步 ,便在原地盤膝坐下 ,手捏五行訣,緩緩閉上了雙眸。

一息,兩息 ,三息……

門窗緊閉的道殿之中,不知何時,忽的有微風頓起 ,環繞著老真人,環繞著中央的五色玉石祭壇,輕輕地從四方香燭上空劃過 ,帶動著焰光跳躍。

漸漸地,又有細微的聲音響起 。

起初令人聽不真切,漸漸地 ,這聲音恢宏起來,于無聲處響起,響徹偌大道宮 ,恍若有億萬人齊聲誦念一般。

“微微玄景門 ,煥朗徹空同,至道由靜默,當見三素宮 ,大道於此成,驂景策云籠,左右侍經真 ,玉女及玉童,身濟不死津,解羅順靈風 ,七祖反胎生,世為神仙宗。”

“微微玄景門,煥朗徹空同 ,至道由靜默,當見三素宮,大道於此成 ,驂景策云籠 ,左右侍經真,玉女及玉童,身濟不死津 ,解羅順靈風,七祖反胎生,世為神仙宗 。 ”

……

仙聲振振 ,神音煌煌。

伴隨著恢宏道音響徹道宮,老真人身前的祭壇上,也開始綻放出鎏金光焰來。

初時 ,那光焰微弱,伴隨著道音回蕩,那光焰愈演愈烈 ,最后徹底綻放開來,仿佛內中有風雷涌動,有大千生滅 ,一時間 ,偌大道殿,萬千香燭,齊齊失色 ,暗暗無光 。

原地里,老真人已經站起身來,凝視著祭壇上綻放開來的光焰 ,目中似有淚光。

良久,老真人微微躬身,聲音黯啞而顫抖。

“師姐! ”

而光焰中 ,亦有清麗的聲音傳來 。

“不要喊我師姐!算來你都快四萬歲了,我今年才十七歲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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