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桂花、飲子 、青竹簍
七月流火,滿城桂香。
金明河上官船賈舶 ,舳艫相銜,帆檣林立,綿延不絕 。河岸兩旁酒樓腳店 ,彩樓歡門,繡旆迎風,更有巧笑爭妍的歌伎 ,憑欄招邀,勾欄瓦舍內則有相撲、覆射、和尚說經,唱轉 、踢弄等等輪番上演 ,引得游人頓足。
街道上寶馬香車,人頭攢動,各種小食、玩具、占卦小攤也都撐起了青布大傘,將床凳堆垛 ,或賣力吆喝,或四處張望……
然而熱鬧都是別人的,和陸景沒什么關系。
陸景剛在碼頭背了半天貨 ,感覺身體都快不是自己的了,這會兒正癱在一棵桂樹下,直勾勾的望著不遠處的飲子攤 。
所謂飲子 ,就是飲料,配方不盡相同,但基本都是用草藥 、果子和鮮花等材料按一定比例混合熬制而成 ,味道嘛,有點像是陸景之前在便利店里買到的王老吉,沒有多好喝 ,但吃火鍋的時候或者剛運動完來一瓶,還是挺爽的。
只是陸景是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淪落到連王老吉都饞的地步,這甚至讓他一度回憶起了上小學時被小浣熊支配的恐怖。
而和一包一塊的小浣熊一樣 ,眼前的飲子一碗也就兩文錢 。
這價錢真個不算貴,所以飲子攤的生意興隆,從大早上起就一直圍著不少人 ,但陸景還是舍不得這兩文錢。
話說距離陸景穿越已經過去六個月的時間了,但他對自己如今所處的世界依舊一知半解。只大致知道這是個未見于史書的新奇朝代,國號為陳 ,但不是南北朝的那個陳,真要較真兒反倒更接近歷史上的宋 。
架空嗎?陸景倒是無所謂,反正以他那半吊子的歷史知識去哪兒都一樣。
而且他也不是那種擅于鉆營人際 ,喜歡呼朋喚友的人,之前在單位就只是埋頭工作,下了班直接回家搓游戲看電影 ,很少像其他同事一樣有事兒沒事兒往領導身邊湊,或是頻繁應酬,所以真要是穿越到哪個知名朝代,既沒法虎軀一震 ,招攬天下英豪,估計也夠嗆能抱住什么像樣的大腿。
不過世間千萬人,本就各有各的活法。
陸景戀戀不舍地將自己的目光從飲子攤上收了回來 ,看了眼腰間那塊兒腰牌 。
很遺憾,這并不是什么可以帶人穿越或者自帶系統的神奇器物。
實際上青竹幫的幫眾每人都有一塊兒這樣的腰牌,正面刻著他們的名字 ,背面則是青竹幫的火印,算是青竹幫的身份憑證。
而有這東西,你就可以……在鄔江城碼頭為來往商船卸貨搬貨了 。
是的 ,青竹幫本質上就是個籮行,也叫腳行,幫眾大多是城中腳夫 ,靠著城里十三碼頭討生活,而鄔江城地處鄔江與大運河交匯處,是南方水路樞紐,漕運重鎮 ,河上船只如鱗,對腳夫的需求也很大。
這人一多,自然就容易結成幫派 ,又因為腳夫不少以籮筐來負貨,籮筐多以竹編,是以得名青竹幫。
陸景之前就差點被這個頗為雅致的名字給欺騙了 ,還以為里頭都是些熱愛園藝的文人雅客,直到看到配發的背簍后才明白他們是做什么的,不過得知真相的陸景 ,猶豫了小半天后還是選擇加入了青竹幫 。
沒辦法,雖然穿越前他是單位的技術骨干,在業內也頗有名氣 ,但所從事的職業恰好屬于在古代沒什么用處的那種,再加上是初來乍到,雖然陳朝也講漢話,但各地都有口音 ,陸景聽得也是一片茫茫然,也就腳行這種純靠一膀子力氣掙飯吃的地方肯接納他。
只是這行的辛苦也是實打實的,起早貪黑不說 ,賺的又少,陸景向隔壁街上的茶博士打聽過,人家一天差不多能掙百文錢 ,而且工作輕松,燒茶迎客,順便稍微打掃下衛生就行 ,還能聽往來南北的游商豪客講些奇聞異事,增長見聞。
反觀在碼頭做腳夫的陸景一天大概只有四五十文的收入,每件貨都要肩挑手扛 ,因為是計件制,搬多少件就能領到相應數量的簽籌,最后再根據簽籌結算薪水,就算想帶薪摸魚也不可能 。
然而陸景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而且一干就是六個月。
在這期間他想辦法鍛煉了自己的聽說,總算攻克了語言關,擺脫了半啞巴的尷尬狀態 ,能和人正常交流了,可之后陸景并沒有從青竹幫離開。
倒不是青竹幫不愿放人,這行本來流動性就大 ,有腳夫攢夠錢,受不了苦,或是上了年紀做不下去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除了一些核心成員,青竹幫一直奉行寬進寬出的原則,倒像是個勞務中介 ,靠著對腳夫們的運費抽成維持運轉 。
這也是之前一無所有,講話都磕巴的陸景能成功加入青竹幫的原因,但卻并不是陸景在這明顯沒什么發展前景的一行一做半年的原因。
陸景直到現在也沒離開是因為——青竹幫中有人會武功!
而且不是馬師父那種只能點到為止的傳統功夫,而是貨真價實的武功 ,就像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那樣。
陸景入幫第一天就有幸趕上一出大戲,青竹幫的幫主帶人在碼頭上迎接漕幫的人,據說是為了談提高運費的事情 ,沒想漕幫的管事居然沒有借助任何工具直接一躍上岸。
要知道他所搭乘的那條漕船當時并未完全靠岸,距離岸邊約莫還有兩丈遠,結果那管事足尖在船頭一點 ,隨后就如燕子展翅,輕飄飄的就落在了眾人面前,看的碼頭上的青竹幫幫眾臉色俱變 。
好在之后青竹幫的新任幫主也及時出手 ,深吸一口氣,往前邁出半步,作勢去迎 ,而他原本站立的那塊兒青石板上卻是留下了一個淺淺的腳印。
漕幫的那個管事見到地上的腳印也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一拱手贊道,“解幫主好俊的內家功夫。 ”
“哪里,林管事的輕身功夫才是真的讓我等開眼 。”解幫主也忙回道 ,語氣不卑不亢。
“聽聞貴幫在鞏樓定了酒席,正巧這會兒老朽的肚子也餓了,走吧 ,我們邊吃邊聊。”漕幫的管事之前早早就接到了邀請,卻一直拖著沒表態,直到此時卻是主動又提起了這件事來 。
而聽到他這句話 ,青竹幫的眾人也都不由松了口氣,喜上眉梢,一起簇擁著那位漕幫管事向鞏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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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再問打骨折
既然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有武功的存在,那陸景也就適時調整了自己的計劃 ,決定先想辦法搞一門武學來練練。
沒辦法,這玩意兒對于從小被武俠電影和小說轟炸的直男來說殺傷力實在太強了,堪比一臺高達就停在你家門口,你很難不進去坐坐的 。
而想習武要么有老師 ,要么有秘籍。
對于陸景這種此前從未接觸過任何武學的新人小白來說,后一個選項其實也能排除,之前去宜家買的家具 ,他連照著說明書都拼不明白,就更別說照著秘籍學武功了。
所以還是得找個師父,至少把他給引進了那扇門 。
解幫主當然是最好的人選 ,他在碼頭上露的那一手功夫可是連漕幫管事都贊不絕口的,如果他肯指點陸景,陸景不好說自己能練出什么成就來 ,至少入門會輕松一些。
但可惜他和解幫主非親非故,只是青竹幫上千腳夫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員。
解幫主沒理由專門來指點他,況且陸景聽說這位解幫主是個不折不扣的武癡 ,除了和漕幫談判這樣的大事,平日里的日常事務都是交給兩位副幫主處理的,他自己一直在閉門練功,就算陸景找上門去 ,人家也沒空搭理他。
所以陸景也只能另覓良師,好在青竹幫中會武的并不只有解幫主一人,陸景最后還是找到了一位肯傳授他功夫的老師父 。
老師父名叫章三豐 ,可惜不是張三豐,一字之差,陸景差點就可以當場加入赫赫有名的武當派了。
章老爺子當然也沒有張真人那一身驚世駭俗的神功修為 ,他之前其實并不是腳行中人,而是一家鏢局里的鏢師,走南闖北 ,去過不少地方,也稱得上是身經百戰。
然而上了年紀后腿腳沒有那么利索,踢不動人還在其次 ,主要是真遇上什么不講武德的綠林好漢也不大能閃躲開了,于是急流勇退,就離開了鏢局 。
這年頭沒有養老金,章三豐唯一的兒子也不大成器 ,所以年過半百的章老爺子還得考慮怎么再就業的問題。
恰逢青竹幫上一任幫主熱情相邀,幾次之后,章三豐看出對方是真心實意的請他 ,也就沒再推脫,成為了青竹幫的一位供奉。
總的來說,章老爺子在鄔江城里住的還算舒心 ,青竹幫給他置辦了一套四合小院,讓他一家五口都住在里面,另外每月還會給他奉上四貫錢 ,而作為回報,章三豐只需要在青竹幫遇到麻煩的時候出手相助即可 。
而且隨著解幫主的強勢崛起,章老爺子給青竹幫撐場子的功能也在弱化 ,或許是為了對的起自己收下的那四貫錢,又或者是因為鄔江繁華,一家五口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于是大概在兩年前 ,章老爺子忽然宣布自己開門收徒了。
不論年齡也不論武學資質,只要是青竹幫幫眾都可以拜師,當然拜師嘛 ,拜師禮不能少,章三豐本來打算開價十貫的,因為他當年學武交的比這還多 ,但因為這次面對的是一幫腳夫,他怕開價太高直接把人給嚇走了,所以最后才定了五貫。
自打對折 ,章老爺子覺得自個是挺有誠意的了,但奈何腳夫們都是一幫粗人,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攢錢蓋房娶媳婦兒 ,很少有人舍得花錢投資自己,于是迫不得已下章三豐只得又減了兩貫 。
剩下三貫乃習武之人的體面,章老爺子的倔脾氣也上來了,愛學不學 ,誰再問還能不能打折就先給他打骨折了。
武林中人其實對于自己功夫都寶貝的緊,畢竟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事情不少,很少有章三豐這樣愿意敞開門教的 ,也就是這些年他受青竹幫照顧,再加上上了年紀,很多事情看的也開了 ,這身功夫他不傳人也是帶進棺材里去,有人愿意學,那他也樂意去教。
只可惜青竹幫里的腳夫們很少有人能體悟到章老爺子的良苦用心 ,這兩年來愿意找章三豐拜師的人屈指可數 。
所以當章三豐瞧見上門的陸景,覺得很是稀奇,有如瞧見了太監上青樓 ,揚了揚眉毛問道,“你找我來是為了習武的? ”
“是。”陸景點頭,將身后的竹背簍放在了地上,里面裝著三貫錢 ,又解下了腰間的腰牌,雙手遞給章三豐。
章三豐先拿起那只腰牌看了看,“陸景。”隨后又提起了籮筐里的錢掂量了下 。
陸景注意到章三豐只用了兩根手指 ,就輕松勾起了那三貫錢來,看起來毫不費力,但要知道一貫錢就是一千枚銅幣 ,用草繩穿起來,重量奔著十斤去了,三貫加在一起就是三十斤 ,這也讓陸景愈發相信眼前這貌不驚人的矮個老頭是有真功夫的。
“不錯,有志氣。 ”章三豐隨口夸了句,讓陸景把錢送進里屋去 ,然后就是按照慣例詢問了一番陸景的個人信息,包括年齡籍貫,家中有無長輩,是否婚配 ,之前有沒有作奸犯科等等 。
章三豐雖然是開門收徒,但也不是來者不拒,陸景是青竹幫中人 ,又帶齊了學費,算是滿足了他最基本的要求,但除此之外心性品德也得好好考校 ,至少不能是欺師滅祖,無惡不作之輩吧,另一方面 ,徒弟日后行走江湖,萬一惹出什么禍事來,師父往往也逃不了干系。
章三豐也不求這弟子日后能飛黃騰達 ,帶著他這師父一起雞犬升天,只要別讓他提早升天就好,章老爺子早年行鏢,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 ,可不想晚年翻車。
一番詢問下來章三豐對于陸景還是比較滿意的,除了年齡稍大家里死的沒什么人,慘了點之外 ,其他都挺好的,當然,有些事情不是立刻就能看得出來的 ,還得慢慢觀察,之后他也會找青竹幫里其他幫眾核實,但至少目前章三豐對這個預備徒弟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
尤其在得知陸景加入青竹幫不過半年 ,就攢夠了拜師禮后章老爺子似乎也能感受到陸景的習武熱情,不由熱淚盈眶,這才對嘛 ,年輕人,要么讀書要么習武將來才有出息,總想著蓋房子娶媳婦兒什么時候才能脫貧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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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很快啊,就練出問題了
三個月后,考校期滿 ,陸景順利拜師。
章三豐先是收下了陸景的拜師帖,又雙手接過弟子的敬茶,端至眉前 ,閉眼,隨后左手托茶碗,右手持蓋撫茶 ,喝茶,將空碗還給陸景,開口訓戒勉勵了幾句 ,這套拜師禮就算成了,也意味著陸景被他正式收入門墻。
完事兒后章三豐望向自己的新徒弟,和顏悅色道,“你也站了三個月樁了吧 ,說說可有什么感覺?”
“腿疼 。”陸景老實道。
“還有呢。 ”
“還有腰也疼 。”
“…………”
“沒事,慢慢來。”章老爺子一陣啞然后反倒先安慰起自己的徒弟來。
“要領我已經教給你了,站樁雖只是入門 ,卻是所有武學的基礎,萬不可輕視,各門各派皆有自己的站樁功夫 ,就是為了配合日后的武學修煉,有天資卓絕者甚至能直接從站樁中領悟出厲害招式,你一心想練出的內家勁 ,也要著落在這上面。 ”
然而他沒想到陸景聞言卻是直接道,“師父你就給我句準話吧,一般人究竟站多久能有氣感?”
“呃 ,”章三豐遲疑了一下,“剛開始站樁的人,快則一兩天,哦 ,也有一擺出姿勢就能察覺到體內氣息流動的天才,至于慢的嘛…… ”章老爺子沒說下去,只是抬眉瞅了眼陸景 。
“所以您老這意思最慢能慢到什么程度得看我是嗎?”陸景道。
“開頭慢不代表步步慢 ,江湖之中從來不乏大器晚成的高手,習武最重要的還是這個持之以恒,只要肯下苦功夫……”
章三豐苦口婆心 ,然而看了眼一旁被雞湯灌得直翻白眼的陸景,也就編不下去了,只能點頭承認道 ,“好吧,你資質確實一般,年齡也不小了 ,錯過了習武的最佳時期。
“而且窮文富武,練功其實開銷不小的,最起碼一日三餐都得有肉,別和那些和尚道士比 ,他們有別的辦法進補,而據說那些名門大派,武林世家還會給門下的年輕弟子定期進行藥浴 ,服用珍貴丹藥,那投入就更是沒邊兒了…… ”
章老爺子說到這里又看了眼陸景,卻見自己新收的這個徒弟并沒有流露出太多沮喪的神色 ,不由在心中暗贊了一句好心性,接著又忍不住再感惋惜 。
其實陸景本人也挺遺憾的,既然來到了一個武俠世界誰不希望練就一身絕世武功 ,從此江湖逍遙。
但經歷過現代教育洗禮的陸景早已見過不知道多少類似的事情了,同一個班里的學生,有人一學就會 ,上課甚至不用怎么聽講,考試的時候就能輕松滿分,也有一些人天天都在讀書,屁股都不帶離開凳子的 ,比誰都刻苦,但不擅長就是不擅長,投入不少時間和精力 ,結果依舊收效甚微。
資質的事情沒辦法的,但好在路不只有一條,習武真要不成就習文唄 ,讀書這事兒陸景門兒清啊,他能從三線小城一路讀到top4的研究生,可是不折不扣的小鎮做題家 ,現在無非就是改考科舉罷了,問題不大 。
況且這次穿越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他年輕了十歲左右 ,如今看來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模樣,這年齡習武是大了點,但讀書卻也并不算太晚,君不見有人一直考到滿頭花白才過了解試成為貢士嘛。
當然按照優良傳統 ,來都來了,學費也交了,看樣子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退了 ,陸景還是打算繼續練下去,反正也不耽誤科舉,就算練不成什么江湖高手 ,拿來強身健體也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章三豐見陸景一直沒說話,嘆了口氣 ,“罷了,我先傳你內功口訣吧,你背熟了 ,等培養出氣感后再慢慢練 。”
說完章三豐先把內功口訣念給陸景聽了一遍,之后又拆解開來逐字逐句細細講解。
章老爺子的這門內功喚作小金剛勁,聽名字應該是佛門武學,不知道怎么的流入了江湖之中 ,可能是因為小金剛勁本身只是門普通功法,并無甚特殊之處,和尚們也沒費力氣去追繳回來 ,于是這門功法就漸漸在江湖流傳開了,成為普及度最高的幾門內功之一。
陸景對此倒并沒有怎么失望,章三豐一個普通鏢師要是真的身懷絕學才見鬼了 ,市井中是有高手不假,但哪有那么容易撞到 。
而且大路貨也不完全是壞事,就跟新上線的產品一樣 ,只有用的人多了才能發現bug,及時改進,這功法能這么流行 ,至少說明修煉起來應該沒什么副作用,比路上撿著本辟邪劍譜稀里糊涂就開始練要好吧。
師徒兩人折騰了小半個時辰,陸景總算是把那套內功口訣一字不差的背了下來,也大致弄清楚了每句話的含義。
隨后章三豐又再次指點了一遍陸景站樁的訣竅 ,還親自上場示范了站位和呼吸,大概是觸景生情,末了章老爺子也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刻苦練功時的場景 ,一邊收功一邊感慨,“當年我師父也跟我說勤能補拙,練久了才知道都他娘是騙人的。”
陸景沒說什么 ,只遞了條手帕過去給師父擦汗,之后自己在一邊接著站樁,等到日頭西斜 ,卻是章三豐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從外面匆匆回來,一進門就嚷嚷著肚子餓要吃肉 。
陸景見狀也就順勢告辭離開了,章三豐本想留下徒弟吃飯 ,但是又有點心疼肉,猶豫的片刻陸景卻是已經出門了,章老爺子也只能把話又給咽回了肚子里。
卻說另一邊陸景離開師父家的小院,也沒再去其他什么地方 ,就這么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鄔江城繁華,地價自然也高,寸土寸金 ,腳夫們這種底層苦力在城中是租不起房也不舍得租的,所以大都住在城外的茅屋里 。
陸景回去后隨便燒了點粥填飽肚子,之后就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他今天一大早就去碼頭干活,完了又去師父那里練功,早就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動彈了 ,再加上章三豐直言他學武沒什么天分,陸景雖然沒感到絕望但這會兒多少也有些動力不足,就沒立刻溫習今日所得 ,一沾枕頭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結果第二天一覺醒來,陸景卻是發覺小腹那里有些不太舒服。
他一開始沒怎么放在心上,還以為是昨晚被子沒蓋好,染了些風寒 ,雖然有些難受,但好在還不至于無法忍耐,只能算是小疾 ,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自己不舒服的地方準確的說是在臍下一寸三分的位置 。
陸景這段時間的課沒白聽,他知道那里是丹田所在,全身所有經脈都直接或間接于丹田相連 ,習武之人辛苦修煉出的內力平日盡斂于此,以供他們在需要時調動,而陸景站了三個月的樁 ,連氣感都沒找到,丹田自然也和普通人一樣空空如也。
可現在那個地方卻有幾分脹痛,這讓陸景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么,空的也會脹嗎?
嗯,空氣受熱倒是的確會膨脹,初中老師講過 ,可問題是他尋思著自己昨晚也沒掏出丹田來烤火啊,這脹得一點道理也沒有。
陸景撓頭,他才拜師不久 ,雖然這段時間一直在努力學習,但奈何無論理論還是實踐都才剛剛起步,對這種事情沒有任何經驗 ,自己瞎琢磨了一會兒也沒什么收獲,有心想去請教師父,但碼頭那邊馬上就要開工了 。
陸景之前好不容易攢下的收入基本都拿去交了學費 ,后來這仨月又在忙著練武,錢掙得就更少了,只是勉強夠自己每日吃用 ,沒什么剩余,現在完全是手停口停。
所以即便是染上小疾也還是得開工賺錢。
陸景從床上起來,穿好了衣服,背上竹簍 ,推門離開了自己住的那間小茅屋,跟著趕早集的人一起入了城 。因為早上那一番折騰,他今天也沒來得及做早飯 ,只能花四文錢在路邊小攤上買了一碗湯餅。
攤主麻溜的將和好的面團用刀子切成長條,丟進鍋里煮熟撈出,再配上一些佐菜和湯 ,端給了攤邊的陸景。
而陸景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小腹有脹感卻又覺得餓的厲害,尤其當他接過面 ,聞到飄來的面香,更是忍不住抄起筷子就往嘴里扒,眨眼功夫一碗湯餅就都下了肚 ,就連碗里的湯也被陸景喝了個干凈。
可他卻居然一點沒感覺到飽,不得不又要了一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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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頭、先生與棍子
四文錢一碗的湯餅 ,陸景接連吃了四碗,他放下筷子并不是因為吃飽了,而是因為囊中只剩下最后十文錢 ,陸景不想因為一頓早飯直接把自己給吃破產了。
除此之外他這一通胡吃海塞也已經引起了一些路人和食客的注意,大家一起湊上來興高采烈的圍觀干飯人,可惜陸景并沒再繼續吃播表演 ,轉身離開了小食攤。
走出幾步,擺脫了一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無聊市民,陸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
剛剛灌了四大碗湯餅下去 ,可神奇的是他的肚子居然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而且陸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小腹的脹痛感似乎稍稍減輕了一些 ,而不容至氣沖一帶則似有暖意升騰。
所謂不容、氣沖皆為穴位之名,且同屬足陽明胃經,之前三個月章三豐雖然在考校他,沒馬上把他收入門墻 ,但站樁還有穴位經絡這些基礎知識都已經提前教給他了,陸景知道這一片位置大概都和自己的腸胃有關。
但章三豐卻從沒跟他說過這些穴位突然發熱是什么情況,陸景隱隱覺得自己的腸胃消化功能好像變強了 ,不過這不是廢話嘛,不強的話四大碗湯餅下去他早被撐死了,然而陸景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是壞 ,畢竟甲亢病人據說也挺能吃的 。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就這一頓飯量增加,還是以后頓頓都會這么吃,照這種吃法 ,他的腸胃頂不頂得住不好說,反正囊中是肯定頂不住的。
陸景就在各種胡思亂想中走到了碼頭。
張家碼頭,是鄔江城中十三碼頭之一 ,也是他這段時間討飯吃的地方 。
此時天才剛剛亮沒多久,已經有不少腳夫守在這里等著開工了,而這其實還不是碼頭最繁忙的時節,新稻米剛下那會兒 ,為盡快運送往京師,腳夫們經常兩三班倒連軸轉。
甚至不少人到休息時也不再出城回住處,而是直接在碼頭找片空地席地而眠 ,睡醒了就接著干,也沒什么人抱怨,畢竟有的做總比沒得做要好 ,腳夫們不怕苦不怕累,最怕的反倒是碰上淡季沒什么活計的時候。
陸景將自己的腰牌遞給了碼頭上的一位“先生 ”檢驗,這些先生也是青竹幫的人 ,不過和腳夫不同,他們不用親自背送貨物,而是專門負責記賬和發放簽籌的 ,除此之外每個碼頭還會有一個“小頭”和一群負責維持秩序的“棍子”,這些人才是青竹幫的核心 。
棍子和先生們的收入一般是普通腳夫的兩到三倍,至于一個碼頭負責管理所有腳夫的小頭就更高了,而除了這些原本就有的分潤外 ,小頭 、先生和棍子們往往還能從腳夫們那里再得到一筆孝敬。
這筆錢并非強制性的,但交與不交肯定是有區別,雖然腳夫們的酬勞是以簽籌來計算的 ,但是一件貨物幾根簽籌卻是先生們定下,再交小頭確認,每次靠岸的貨船不只一艘 ,貨物也不盡相同,于是這里面就有很多門道了。
就比如這次一些交了孝敬的人被分去背茶餅,而包括陸景在內的另一些人則去扛粟米 ,先生們定下一箱茶餅一根簽籌,一袋粟米兩根簽籌,看似是考慮到了粟米比茶餅重 ,但實際上一袋粟米也遠比兩箱茶餅要重的多。
于是去扛粟米的腳夫們心中難免有所不滿,但是他們最多也只是嘴上小聲抱怨兩句,還不敢讓那些棍子們聽到,尤其一些入行時間比較早的老腳夫更是干脆低頭不語 。
另一邊的陸景卻是無暇關心這種事情 ,他還在繼續琢磨自己身上的突發狀況,大概是因為湯餅已經消化完,這會兒在足陽明胃經里游蕩的那股暖意也消失不見了 ,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甚至讓陸景一度有些懷疑之前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
而小腹的那股脹痛感此時卻還依舊健在,讓陸景束手無策 ,他不得不又好好回憶了下昨天自己都干了哪些事情,但想了一圈下來,好像也都挺尋常的。
難不成是病毒感染?
陸景一邊想著一邊卻是已經跟著前面那個腳夫上了一艘飛蓬船 ,鉆入貨艙,只見艙里堆滿了粟米,一袋摞著一袋 ,每袋差不多都有百來斤重 。
陸景剛來那會兒一次也就只能扛一袋,而做了大半年如今已經能扛起兩袋了,但這水平在腳夫中依舊屬于比較稀松的,一些長年累月吃這碗飯的老腳夫們 ,別看身材干瘦,但基本上都是三袋起步,四袋也有人能扛得的 ,更難得的是腳程還不慢。
在這其中,尤以一個被人喚作牛九的壯漢為最,他就站在陸景身前不遠處 ,輪到他的時候二話不說,直接讓后面的腳夫往他的背上放了五袋粟米,也就是五百斤的重量 ,起身時居然面不改色,邁著大步就上岸了,當真天生神力。
在他經過架在船岸之間的木踏板時 ,眾人甚至能聽到那塊兒踏板在他腳下發出的咯吱哀鳴,不由紛紛露出羨慕之色,要知道牛九這一趟可是快能抵的上旁人兩趟了,這也意味著他的酬勞也比尋常腳夫高的多 。
陸景見狀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果然,這世間不止讀書習武,不管做什么都要講究天賦的 ,所以人最重要的還是要盡快找到自己真正擅長的事情,投入其中,而對現在的他來說或許就是想辦法攢出一筆錢 ,然后轉去繼續當他的做題機器。
當然,前提是他的丹田那里沒什么大礙。
陸景幫身前那個腳夫背好粟米,而等后者離開就輪到他了 。和之前其他背糧的腳夫一樣 ,陸景也轉了個方向,面對艙門的位置,小腿微曲 ,半蹲下身子,然后伸出了兩根手指,比了個二的手勢,他身后的兩個腳夫頓時會意 ,抱起兩袋粟米放在了他的肩上。
隨著第一袋粟米落下,陸景的膝蓋也是一沉,然而還不等他有什么動作 ,小腹處卻是先傳來了反應,一股暖流自丹田處涌出,隨后一分為六 ,分別沿著足三陽經和足三陰經向下,與此同時陸景的雙腿也跟著為之一輕。
等接下來第二袋粟米落下,丹田的暖流卻是又分出了六股 ,這一次則是沿著手三陽經和手三陰經一路向上,于是這下子陸景肩膀和手臂處的酸痛也神奇的消失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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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馬什么梅
陸景感覺這兩袋子粟米頂多也就四五十斤重,因為他也不是第一天做腳夫了,平日里兩百斤的重量壓在他的肩頭,雖然不至于立刻把他給壓趴下 ,但也絕對不會像現在這么輕松。
陸景的第一反應莫非是這批貨物中有什么貓膩,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碼頭討生活,也聽過一些不守規矩的小船行私下里會對承運的糧食做些手腳 ,但一般只限于以陳充新之類的事情,一袋粟米直接少了八十斤未免太過明目張膽。
而且陸景抬頭觀察了一下身邊其他正在扛貨的腳夫,也沒見他們的臉上露出什么驚詫之色 ,除了牛九外每人所背粟米也依舊還是三四袋。
奇了怪了,陸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的確感覺自己還有不少余力 ,于是猶豫了下,開口道,“要么……再加一袋? ”
兩個腳夫聞言也沒說什么 ,就又抬了一袋粟米放在陸景的背上 。
結果陸景還是感覺新一袋粟米只有二三十斤重,而且隨著他背起第三袋粟米,陸景還發現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之前一直困擾他的丹田脹痛感減輕了不少 ,而這一次他終于能肯定這并不是錯覺。
于是陸景又讓兩個腳夫幫忙再加了一袋粟米,這一次兩人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驚詫之色。
他們和陸景并不相熟,但同在一個碼頭討生活 ,多少還是有點印象的,知道這個少年平時也就是二百多斤的負重,咬咬牙或許能背上三袋粟米 ,但是四袋的話,明顯已經超出他的能力范圍了 。
其中一人忍不住出言相勸道,“小子不要逞強。”
“不妨事 ,我還有余力。陸景卻答道 。
他說得是實話,但是落在那兩個腳夫的耳朵里卻怎么聽怎么有些不自量力,然而三人本就并非熟識 ,既然陸景一意孤行,那另外兩人也沒有一定要拉著他的道理,只是心中已然存了些看笑話的想法,一起動手將第四袋粟米放在了陸景的肩上。
結果就見少年的身子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陸景眨了眨眼睛,這次干脆直接道,“再來兩袋吧。”
兩個腳夫齊齊色變 ,陸景背上現在已經有四袋粟米,再加兩袋就是六袋,六百斤 ,這重量就算牛九怕都沒法承受,但是他們見陸景的樣子并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此刻的少年看起來也的確并未顯露任何吃力之色 。
于是兩人一咬牙 ,又抱來了兩袋粟米,而這時船艙里的其他腳夫也都相繼注意到了這邊發生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陸景其實感覺自己還有余力能再背一袋,但可惜背上的六袋粟米已經摞的足夠高了,再高他的手也護不過來了。
所以他也沒再說什么,就這么在一眾驚愕的目光中走出了船艙 ,背著六百斤的粟米,陸景的腳下卻幾乎沒受什么影響,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讓人好不舒服,而且小腹丹田處的脹痛也幾乎快要察覺不到了。
這大概是陸景做腳夫以來背貨最輕松的一次,他居然后發先至 ,超過了原本走在他前面的牛九,之后又陸續超過了七八名腳夫,直到前方再沒有了同行 ,陸景腳步依舊不停,將那六袋粟米一口氣給背到了城西面的一家米店 。
而此時一位青竹幫的先生正站在米店的后門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等著清點貨物計算簽籌 ,只是那位穿著褐衣,留著短須的先生顯然沒想到會有腳夫來的這么快,尤其等他看到陸景肩上摞起的米袋時更是怔在了當場,原本半瞇著的眼睛也大睜起來 ,以至于都忘了發放簽籌。
于是陸景不得不出言提醒了他一下,“六袋粟米。”
“幾袋? ”褐衣先生盡管已經數清了,可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來。
“六袋 。”
“六袋什么?”
“………… ”
陸景沒想到陳朝也有喜歡玩馬冬梅梗的同好 ,不過好在那位青竹幫的褐衣先生脫口而出后也自知失言,他當然知道陸景背的是粟米,只是卻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六百斤的粟米 ,居然有人可以一路從碼頭扛到米店,而且看陸景的樣子,臉不紅 ,心不跳,粗氣也不喘一下的,這委實有些顛覆他的常識。
不過他知道問也問不出什么了 ,干脆收起了手上的毛筆和賬本,直接伸出一只手抓向陸景肩上一袋粟米 。
“小心沉。”陸景好意提醒道。
但褐衣先生顯然不相信這一袋粟米真有百斤重,他覺得這小子八成耍了什么小聰明,中途替換了貨物什么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青竹幫的幫規可不是擺設 。
結果他這一抓這下粟米袋紋絲不動,褐衣先生不信邪 ,第二次再發力,卻是干脆抻著了筋,他捂著手腕 ,一副活見了鬼的樣子,從一旁的竹筒里抽出了一只長簽,兩只短簽 ,插進了陸景的腰帶里。
一根長簽,等于十根短簽,這也意味著褐衣先生承認了陸景背了六袋粟米過來 ,雖然他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眼前這個少年是怎么做到的。
陸景將肩上的粟米背進了米店,而后根本未做任何休息,就又直奔碼頭而去,整個人神采奕奕 ,就跟放學后背著書包往校外沖的小學生似得 。
陸景也意識到了現在的自己有些不大對勁,不怎么疲憊還在其次,關鍵在于他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去多背幾趟粟米。
從賺錢的角度來說這倒是也無可厚非 ,但問題是陸景發現自己的這份渴望居然和財帛并沒有太多的關系,更多的只是單純想背,這就好像你天天在公司加班 ,最后驚覺自己不是為了加班費,也不是為了逃避撫育幼崽、做飯、整理家務這類的家庭責任,只是純粹的想為老板早日開上法拉利貢獻一分微不足道的力量一樣。
這是什么精神?!有那么一瞬 ,陸景也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搬磚太多搬出了幻覺來,然而身體不會說謊,自從他扛上那六袋粟米腰也不酸了 ,背也不痛了,走路也有勁兒了,他能感受到那一股股暖流在自己的經脈中游走,與此同時丹田也舒坦多了 。
而等他放下了那些粟米 ,就和早上吃完飯后的情況一樣,那些暖流又逐漸消失不見,丹田則又隱有脹感。
所以這還有什么好說的 ,陸景加快了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的向著碼頭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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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鶴手
陸景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沉迷于搬磚,甚至找到點當初通宵玩文明5時的感覺,大腦就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所支配 ,一趟跑完之后幾乎條件反射般的就又開始了下一趟,根本感受不到疲勞。
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就這么一直扛到天黑,甚至到第二天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一個半時辰后陸景卻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倒不是他終于沒力氣了,而是那二十四只飛蓬船已經全都被搬空了 。
望著空蕩蕩的船艙陸景只感到一陣悵然若失,而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去清點了一下手上的簽籌 ,卻是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居然已經攢下了十根長簽,八根短簽,這也意味著他一共跑了九個來回。
其他腳夫這會兒都在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打量著他 ,這是因為他們中絕大多數人只跑了四五趟罷了,而且每趟也只扛了兩三袋粟米,可即便如此也已經累的不輕了 ,很多人的汗水已經浸濕了身上的褙子,這會兒或坐或臥,舀著涼井水大口大口往嘴里送。
牛九同樣是其中的一員 ,而且他還在揉著自己的肩膀,身材壯碩的牛九天生神力,一直以來都是腳夫中力氣最大的人 ,是以當他看到陸景扛著六袋粟米從他的面前飄然而過時心中也頗有不服 。
于是第二趟的時候嘗試著往自己的肩上又加了一袋粟米,結果勉強倒是也能站起身來,卻幾乎寸步難行,不信邪的牛九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 ,很快就被其他腳夫紛紛超過,最終不得不將新加的那袋粟米又放回船艙里。
這會兒牛九瞪著銅鈴一般的大眼死死盯著陸景,似乎是想看明白眼前這個少年究竟怎么能把他給比下去的。
然而陸景卻并沒什么心思和牛九爭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他的注意力現在全在自己的身體上,到了這種時候陸景哪還不知道自己是攤上事兒了,但問題是他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攤上的是什么事兒 ,他身上的變化顯然并非他以往所學到的那些科學能夠解釋的 。
此刻的碼頭依舊有商船在卸貨,然而陸景他們這一班腳夫卻是差不多要一直歇到下午才能再有活干,陸景猶豫了片刻 ,還是決定不再等了。
身體要緊,剛才搬運粟米已經比他之前兩天賺的還要多了,既然這幾天的口糧有了下落 ,那他還是先解決丹田的問題再說吧。
既然做出了決定,陸景就先去兌換了手上的簽籌,按照一根簽籌一文錢的兌換比例,他一共兌到了一百零八文 ,陸景將這筆錢小心收好,隨后又去碼頭邊的俞六郎茶坊里找秦小頭告假,他也沒隱瞞 ,就直說自己是為了看病 。
結果就見秦小頭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古怪神色,“你有病?幾時生的。”
“呃……今晨。 ”
“那怎么還來碼頭上工?”
“為了掙錢治病?”
“可我聽說你剛剛一人扛了六袋粟米,而且步履矯健 。 ”秦小頭繼續道。
陸景卻是沒想到這事兒居然還傳到了秦小頭的耳朵里 ,一般來說秦小頭上午去碼頭巡視一圈后就會在碼頭旁的俞六郎茶坊二樓喝茶,完了下午還會在隔壁的邱員外澡堂里泡個澡,并不會一直盯著碼頭上的腳夫們干活。
這么看來八成是有人告訴他的 ,陸景想到了之前非要逞強去抓米袋的那個褐衣先生,頓了頓道,“我可能是練功出了岔子 ,正打算去請教師父。”
秦小頭聞言卻似乎來了興趣,“你也練功?師父是誰,哦,我想起來了 ,章供奉據說最近打算收個徒弟,就是你吧 。”
“是我。 ”陸景點頭。
“這么看來你練得挺不錯啊,當腳夫可惜了 。”秦小頭的眼珠在陸景身上轉了一圈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來我手下做棍子?”
“承蒙小頭看重,但我剛習武不到一日 ,而且師父說了我沒什么天分的。”
陸景之前看過不少網絡小說,里面的主角都喜歡故弄玄虛,明明和普通人無異或者只比普通人強一點 ,卻偏要扮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就好像網絡上很多小姑娘如今拍照都一定要把美顏瘦臉拉滿一樣。
可這樣好嗎,陸景覺得這樣不好 ,人還是應該踏踏實實的,有多大的能力吃多少碗飯,須知騙一時容易騙一世難,你不可能一輩子都只和人在網上玩兒QQ絕戀 ,總有一日要線下見面的,既然如此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坦誠一些,以誠待人 。
然而秦小頭不知為何聞言卻是臉色微沉 ,“可是有其他碼頭的小頭先找過你了? ”
“沒有啊。”陸景不大明白秦小頭為什么要這么問,他就是一個普通腳夫而已,在青竹幫這大半年也一直不聲不響 ,就算剛剛扛粟米表現的比較突出,傳到秦小頭耳朵里也就算了,其他小頭又怎么可能會知道?
難道是因為拜了師父的緣故?陸景想了想 ,大概也只有這個可能了,章三豐在青竹幫內雖然從不管事,但身為供奉地位超然 ,又是上一任幫主的好友,如果有人愿意賣個面子給章老爺子,提拔一下他的弟子倒也說得過去。
不過陸景卻不想占這種便宜,他才拜師不久 ,還沒開始刷師門貢獻就先薅師父一把羊毛可還行?況且他本身也不打算在青竹幫久待,做腳夫想走就走,但成為棍子就算是勉強邁入了青竹幫的核心 ,比如他眼前這位秦小頭,據說在成為小頭前也做了很長一段時間棍子,而到了那時想退出青竹幫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
于是陸景斟酌了下又補充道 ,“我入門的時候師父就和我有過約定,只教我習武不管其他的事情,至于棍子……我是真的做不了也沒法做 ,小頭要是身邊缺人,不妨試試一個叫牛九的腳夫。”
陸景覺得自己這一番話說得挺得體的,前半句委婉暗示了就算提拔他當了棍子 ,也搭不上他師父章三豐這條線,后半句又給秦小頭推薦了一個合適的人選,既解決了問題又舉薦了同僚,也算結個善緣。
是誰說他情商不高來著的 ,他只是平日里懶得費心去想這種事情,更喜歡搞技術罷了,再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真到了需要的時候陸景也不是不能頂一下的 ,然而他卻沒曾想自己這番高情商發言換來的只是一陣冷笑 。
“呵呵,你覺得我像是個傻子嗎? ”秦小頭的神色這次卻是直接一沉到底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
陸景滿臉問號 ,他甚至專門又在腦海里回憶了一遍之前的對話選項,完全不曉得眼下這劇情是怎么展開的。
“我之前也是看走了眼了,沒想到你小子藏得還挺深 ,來張家碼頭也有八九個月了吧,一直隱藏著自己會武功的事情,既然如此怎么不繼續藏下去了呢 ,哦,是因為日子快到了,開始得意忘形了嗎?”秦小頭皮笑肉不笑的盯著陸景。
武功?日子?這句話的槽點太多,陸景一時竟不知道該從哪兒先問起了 ,而且秦小頭也沒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隨后左手啪的一拍桌子 ,突然提高了三分音量,“我看咱們也別等半個月后了,秦某人今天就來領教下閣下的高招吧 。 ”
他話音未落 ,右手已然揮出!
秦小頭所練的這路拳法喚作鶴手,傳聞是某位高人觀摩仙鶴各種姿態有感而發所創出的一路拳法,原本的招式突出一個靈動飄逸 ,但落在秦小頭手中,卻是少了一絲仙氣,多了幾分奇詭。
只見他食指與中指前伸 ,其余三指微曲,恰好形成鶴嘴狀,隨后手腕一抖,閃電啄出 ,直取陸景的胸口,臨到中途卻忽又變招,虛晃一槍改攻陸景的小腹 ,同時收回中指,變開口鶴為閉口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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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站到底
如果換成章老爺子或者其他習武之人現在在這里,怕是已經忍不住叫出一聲好來了,這招鶴啄誘敵在先 ,虛實結合,而且變招快而不亂,足見出招之人已然將這路拳法給吃透了 ,絕對當得起這一聲喝彩。
可惜秦小頭今天的對手是陸景,他這花里胡哨一套操作卻純屬給瞎子拋媚眼了,陸景壓根兒就沒想到秦小頭會突然出手襲擊他,這會兒還正一臉茫然的望著對方 ,根本毫無反應,實際上就算陸景提前知道了秦小頭會動手估計也不會有什么不同 。
他才練武沒多久,還停留在最最入門的站樁階段 ,氣感都沒站出來,要內力沒內力,要招式沒招式 ,就連剛進游戲時的新建角色都不如,畢竟新建角色一登場基本都還有個贈送的重擊技能撐場面,而這時候和人動手的陸景面板卻是一片雪白 ,除了掛機外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
只剎那功夫,陸景的小腹上就挨了一套七連啄,然而他被擊中的地方卻并沒有傳來預期中的疼痛感 ,相反,一大早起來就被撐的有些脹痛的丹田這一刻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傾瀉口,一股股暖流爭先恐后的沿著他的經脈涌向了被啄到的地方,再然后又一股腦的順著那根手指流進了秦小頭的體內。
整個過程讓陸景差點沒舒服的叫出聲來 ,好在為了照顧到秦小頭的情緒他還是忍住了,另外陸景心中也在隱隱期盼著秦小頭能再多來幾下,就剛才那幾啄 ,他感覺比自己背一上午粟米都有用,幾乎是立竿見影般的就消除了不少他丹田的脹痛感 。
然而讓陸景心心念的后續攻擊卻并沒有如期而至。
秦小頭在出手的那刻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他聽在米店統計發放簽籌的先生說了陸景可以一人扛六袋粟米而面不改色 ,也因此認定了陸景身懷武功,所以這一出手便并未留情,全力以赴。
只是沒想到陸景年紀輕輕卻格外能沉得住氣 ,雖然被他搶得了先機但臨危不亂,也未胡亂拆招,而是就這么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看樣子似乎是打算采取后發制人的策略 。
秦小頭不敢怠慢,未等招式使老就果斷變招,鶴嘴由開轉閉,一招白鶴入水直取陸景下路 ,結果對面的少年依舊紋絲未動。
果然被看穿了嗎?秦小頭的神色愈發凝重,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了退路,在經過中間那次精彩的變招后他也失去了再變招的空間 ,而且即便他能變招,估計也還是會被對面給看穿,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因此他索性把心一橫 ,不再瞻前顧后,直接催動了全力,攻向陸景的小腹 ,這或許并不符合鶴手靈動飄逸的拳法要旨,但在此刻卻無疑是一個極為聰明的決定 。
秦小頭欺負的就是陸景年輕,以陸景的年齡即便從小就開始練功 ,到現在也不過幾年光景,就算他眼光再好,招式再怎么精妙,內功修為卻是很難有多精深 ,而秦小頭習武十六載自忖在這上面應該還是能穩壓陸景一頭的。
既然招式上不行,那就比拼內力吧!
秦小頭發了狠,運氣單指 ,眼看就要啄中陸景,陸景卻是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秦小頭在這時候不由也有些動搖了 ,再怎么以靜制動后發制人現在也該出手了吧。
難不成這家伙真的像他自己說得那樣才習武不到一日?
秦小頭的腦海中雖然涌起了這樣的想法,可依舊沒有收手,萬一對方就是想要以此來迷惑他呢 ,等他收功露出破綻的剎那突然反擊,那他豈不是要陰溝里翻船,再者秦小頭現在就算想收也收不住了 ,收放自如那至少得是一流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他還差得遠呢。
所以這一擊最終是結結實實的落在了陸景的小腹上,而且秦小頭一不做二不休,一擊既中又不客氣的補了六下 ,直接打完了一套白鶴七啄,瀟灑利落,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
秦小頭只感到一股充沛到難以想象的恐怖內力沿著他的食指以近乎蠻橫的姿態鉆入了他的經脈中 ,而他自家那點微薄的可憐的內力根本無從抵擋,就仿佛一個文弱書生眼睜睜看著一群披甲執銳的虎賁驕兵闖入到自己房中,卻是連奮力一呼的機會都沒有。
屁股下的凳子霎那間便四分五裂 ,而秦小頭整個人也向后飛出,后背撞上了茶坊二樓的木制雕欄,還沒等陸景伸手去拉 ,卻是又撞斷了好幾根雕欄落下了一樓。
他手下那幾個棍子見狀不由大驚,兩人連忙上前去扶自家老大,另外三人則提起哨棒就要沖上樓去和陸景拼命 。
可才行得幾步 ,就聽身后又傳來了秦小頭沙啞的聲音,“莫去!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秦小頭說到這里喉嚨又是一甜,噴出了一口鮮血,臉上一陣青白交加 ,卻是再也撐不住了,只來得及又交代了句,“讓他走。”之后就這么坐在地上運功調息了起來 ,竟然連起身再走幾步,去到了沒人打擾的地方都做不到 。
陸景站在茶坊二樓,一臉呆滯的看著樓下盤膝打坐的秦小頭 ,又想起自己只是單純想來請個假,搞不懂事態怎么就發展到了眼下這步田地。
他有心想要下去解釋一番,解開這其中的誤會 ,然而看那群棍子將秦小頭團團圍住,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陸景估摸著自己只要一走過去怕不是就要再掀起新的一輪血雨腥風。
而且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該解釋點什么 ,這事兒本來就不是他的錯,是秦小頭動手在先,他全程就是站著沒動,挨了一套七連 ,完了秦小頭自己就縱身一躍,跳下了樓去 。
要不是看秦小頭現在的臉色的確不好,還剛吐了血 ,陸景都忍不住懷疑對方是來碰瓷的,不然干嘛正好在他剛領完薪水的時候來上這么一出,就跟踩著點似得。
他往樓下張望了一會兒 ,隨后注意到一旁的茶博士有些蠢蠢欲動,大概是想來找他商量茶坊損失和賠償事宜的,只是礙于他剛才展露出的那番“神功 ” ,還在權衡自己究竟是要錢還是要命比較好。
陸景卻是沒再給他不要命的機會,冤有頭債有主,打架打壞人家東西賠錢是天經地義 ,但哪有找挨打的人賠的道理?
陸景指了指樓下,示意茶博士找秦小頭那一伙人去要錢,之后也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徑自走下了樓梯 ,憑借之前“那一站”留下的余威,到底是沒人敢攔他,只是當陸景來到門口的時候 ,門外那群護著秦小頭的棍子們明顯都很緊張 。
其中一人還握著手中的哨棒,一臉悲憤的沖陸景道,“小子莫要欺人太甚了!”
陸景翻了個白眼 ,好在最終還是忍耐住了想說什么的沖動,搖了搖頭,轉身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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