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家有郎字稚遠
晉太元八年(公元383年) ,夏五月 。
一騎毛發油亮的紅鬃馬上,一位白衣郎君騎在上面,略顯單薄的身子隨著駿馬的腳步一搖一晃,甚是悠閑。
在他的身邊 ,一左一右跟著兩位壯漢。
兩人都穿著赭石色短打,身長八尺,腰帶十圍 ,陽光照射之下,汗水覆蓋的肌肉塊,閃閃發光 ,一看就是練家子出身。
尤其是左邊這一位,頭發和胡須都微微發紅,臉色又極白皙 ,看起來似乎與江南的水土不甚符合,倒是和北方的胡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
他名叫段先,是馬上這位郎君最為信賴的護衛 ,但凡郎君出城閑逛,總是要帶著他。
“段先,你看什么看?”
“我騎馬就這么奇怪嗎,你從剛才就一直看? ”
段先哈哈一笑 ,又黃又紅的胡須,昂揚上翹,差點飛到天上。
“郎君說笑了 ,屬下是覺得,郎君今天格外的器宇軒昂,騎在馬上 ,這姿勢,這神態,比那些北府里的騎兵也不差!”
“段郎君最近的馬屁拍的是越來越好了 ,比我晉人也不差 。”右邊的這一位,名喚陳鼎,體格差不多魁梧 ,唯是心胸狹窄了些,說起話來,總是夾槍帶棒。
“郎君明鑒,屬下絕對沒有吹捧之意 ,屬下說話從來都是實實在在,絕無半點虛假。”
“屬下只是覺得,踩上了馬鐙的郎君 ,騎術簡直是煥然一新,這樣的風度,若是被建康城的那些小娘子看了去 ,必定會更加傾慕郎君 。 ”段先弓手稟道,表情特別嚴肅。
一提到建康城的小娘子,剛才還洋洋得意的小郎君 ,頓時垮了臉。
這個段先,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些女人啊……當真是如狼似虎……
“你也知道是馬鐙的作用,并不是我騎術精進了 ,等我回到建康,一定要讓城里的貴戚子弟都用上這個寶貝 。”
雙馬鐙可是穿越后的小郎君做的第一項貢獻,有了這成對的馬鐙,就算是他這樣馬術不佳的世家子弟 ,都可以騎在馬上,穩穩當當的。
我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這一切不是做夢吧!
自從他在草坪上睜開了眼,一有空閑 ,這兩個問題就在他的腦中反反復復的轉個不停。
他,王覓,二十一世紀的業余騎手 ,歷史系摸魚研究生未畢業,怎么會忽然闖入到了穿越大軍之中 。
世間多神奇,一次競技失敗 ,他從賽馬上摔了下來,待到睜開雙眼,就已經躺在了東晉戰略重鎮京口城雀兒湖岸邊的草叢中。
段先和陳鼎兩個隨從 ,將他扶起來,他裝了一陣虛弱,才把本主的身份搞清楚。
他穿越了!
穿越的這一位,在歷史上還算是有姓名的 ,正是東晉著名世家瑯琊王氏的子弟,王謐,王稚遠!
對這樣的命運 ,王覓一開始是拒絕的,但王謐這張小臉他是很喜歡的。聽說,王郎君在建康城那可是深受大姑娘俏少婦的喜愛 ,建康人稱潘安再世 。
他現在二十三歲,年紀剛剛好,作為世家子弟 ,正經的瑯琊王氏,他已經踏入仕途,現任秘書丞 ,雖然官位并不高,但也算體面。
關鍵是,做皇帝的那一家子,與他的關系也非常好 ,尤其是皇帝司馬曜,更是將他引為了知己。
不過,你們再看重我 ,在你們這些廢柴手下做事,最后也是功敗垂成,成不了大事 。
既來之則安之 ,王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安安穩穩的做起了東晉秘書丞王謐。
“不過,郎君怎么想起要改造馬鐙的?”敏感的陳鼎感覺到 ,最近幾天王謐的性情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但究竟是哪一種變化他也說不清,各種行為都透著古怪 ,就比如在馬鞍上加裝兩個馬鐙這樣的事情,以前的王謐哪里會想到。
王謐撇撇嘴,就知道他們會問 。
算了,趁著這個機會就說個謊話 ,騙騙他們吧。
“這還不是因為你們辦事不利! ”
“明明知道我不善騎馬,也不知道為我的馬加個馬鐙,你們要是早這樣做了 ,還用得著我親自動手嗎?”
段先簡直冤枉死了,急忙辯解:“屬下該死,確實是屬下疏忽了 ,屬下們上馬,從來都是一竄腿就上去了,根本用不到馬鐙。”
王謐哼了一聲 ,這是什么說法,炫耀他們騎術好嗎?
“不過,郎君本來也不必這樣做 ,郎君要騎馬,有我們背著上下馬就是了,根本就不需要踩著馬鐙上馬啊! ”兩人相比,還是陳鼎心眼更多一些 ,才不會王謐說什么,他就點點頭,一味服從 。
“你懂什么 ,我這馬鐙豈止是上馬用的,你沒發現,我最近騎馬都穩當多了嗎!”
這個有眼無珠的家伙 ,王謐氣得抖了抖踩在腳下的馬鐙,這可是一對的!
你們沒發現區別嗎!
你們沒發現,我的腳是一直都放在馬鐙里的嗎!
段先和陳鼎還是一臉懵的表情 ,王謐很無奈。
科普之路,任重而道遠吶,不能急于一時。
這次王謐離開建康來到京口 ,是接受了好友丹陽尹王恭的囑托,請他來窺伺京口北府兵的動向 。
現在是公元383年的夏天,而歷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戰將要于今年冬天開打。
作為北府兵統領,冠軍將軍(三品)謝玄 ,鷹揚將軍(五品)劉牢之,這些北府悍將都要相繼來到京口,征募新兵 ,負責操練。
自晉人南渡以來,他們的對手已經換了一波又一波。而現在,北方的各大強敵基本上都被擊敗 ,當然不是被晉人,而是被兵不血刃的氐秦 。早在多年以前,虎視眈眈的秦主苻堅就表現出了吞并晉朝的勃勃野心 ,而現在,接連攻克了慕容氏之燕國,仇池楊氏的苻堅 ,已經坐不住了,厲兵秣馬,意欲吞并大晉。
穿越而來的王謐,面對的就是這么個情況。
幸也?
不幸也?
在朝堂上 ,因為大戰在即,東晉朝廷打的不可開交的幾大世家,還有那急于恢復司馬家權威的皇帝司馬曜 ,現在也勉強的團結在一起,重建塑料友情 。
然而,有幸來到京口的王謐 ,卻將朝廷上的紛爭暫時放到一邊,他在找人,要把那位還在草莽中打滾的南朝戰神挖掘出來。
“郎君自從來了京口就一直在鄉間轉悠 ,屬下聽說,鷹揚將軍已經到了北府軍帳了,我們是不是也該去見一面。”陳鼎提出了建議 ,王謐姿態悠閑,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
“不著急,我要找的是另一個姓劉的。 ”
姓劉的人?
陳鼎搔搔大腦袋,毫無頭緒 ,沒聽說王秘書還認識什么姓劉的貴族子弟啊!
再說,京口這樣的兵刃相交之地,能有王秘書的朋友嗎?
別看臉上美滋滋 ,其實王謐心里也急得很。這幾天,他一直在鄉間閑逛,就是為了找尋那個他建功立業途中最重要的幫手 。
雖然他早就知道此人姓甚名誰 ,就連他住在哪里,只要向里長打聽一下,立刻就能找到。
可他卻不打算這樣做 ,咱是穿越的,但做事也有分寸,不能太招搖。他與此人素未謀面 ,直接上門拜訪,按照歷史記載,此人現在不過十七歲,還屬于草鞋沒號的狀態 ,嚇著人家可如何是好?
到底還是偶遇最浪漫吶!
京口猛虎,劉裕,劉寄奴 ,你到底在哪里混飯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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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牢之縱兵踏青苗(新書求支持)
“寄奴 ,累了吧,等我把這塊雜草都清理干凈,就把錢給你!”一橫眉飛起的大漢 ,生的是虎背熊腰,長手過膝,一聲大吼 ,好似山川都能為之變色 。
劉裕活動活動筋骨,轉頭笑道:“憑之,你也太客氣了,說好是來幫忙的 ,不用給錢。”
“我看雀兒湖那邊已經長了不少蘆葦蕩,等到你們這邊的活干完了,我就去架條船 ,打蘆葦去! ”
“寄奴,去收蘆葦,恐怕要過橋吧 ,花費不少,你可小心著些!”
在劉寄奴的身旁,一位壯漢一直彎腰干活 ,他性情沉毅,只因為是個天生的豁嘴,話一多就容易流口水 ,于是便很少說話,但只要他一開口,便是金玉良言。
檀憑之和魏詠之兩人都是南渡的北人,來到京口這個著名的僑置郡縣安家 ,已經一年有余了。
劉裕雖然家里也窮困,卻時常接濟他們,再加上 ,劉裕在幾人之中武藝最好,在京口也有個京口猛虎的諢號,故而 ,兩人對他十分崇拜,總是不自覺的為他著想 。
近來,氐秦那邊厲兵秣馬 ,動作頻頻,京口之地歷來是抵御北方鐵騎的前線。
為了備戰,朝廷再次加高了稅錢 ,凡是架船通過州郡境內的大橋,不管你是要賣什么,只要你是要做生意,便要交稅 ,這個稅錢,邊境沒有戰事的時候,或者撤銷 ,或者是十稅一,總還算能承受。
可是近來已經漲到了十稅五,一船的蘆葦才能賣幾個錢 ,還要交重稅,相當不劃算 。
幾人把雜草堆到路邊,劉寄奴抹了把汗 ,笑道:“不礙事,我先去把蘆葦收好,再去橋邊看看情況 ,若是官差管得嚴,我就背著蘆葦上橋,不架船,若是管得松 ,我再渡船過橋。”
魏詠之點點頭,若有所思。
“你想好了就成 。”
劉寄奴拍拍兩手,把身上的雜草摘下去 ,幾個人坐在田壟邊休息一會,檀憑之望著遠方,感嘆道:“這樣平靜的生活 ,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啊!要是哥哥他們也能看到,該有多好。 ”
檀憑之一家從江北渡河而來,一路披荊斬棘 ,不知道度過了多少艱難險阻,憑之的幾位哥哥全都死在了路上,檀憑之是帶著十幾個子侄 ,一道南下生活的。
魏詠之感同身受,眼中瞬間就盈滿了淚水 。劉寄奴銜著稻草,既同情他們,卻又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畢竟 ,京口雖然是晉朝有名的軍事重鎮,但剛剛十七歲的劉寄奴,還從未踏入軍營 ,更沒有和胡人的鐵騎,弓馬親身接觸過。
“寄奴,這幾天我打算去投軍 ,你是怎么想的?”檀憑之從無限感慨中恢復過來,征求劉寄奴的意見 。
在他們這些南渡的流民眼中,要是去從軍 ,便是老少爺們一起上,劉寄奴這樣的京口本地好漢,自然不能缺席。
寄奴點點頭 ,目光堅定的看著他:“我也正有此意,不過,我覺得,我們應該找一個好的時機去投軍 ,再等等,不急于一時。”
能等來什么時機?
檀憑之想不明白,投軍這么容易的事情 ,為什么還要看時機。
北府兵那邊的征兵標準,他早就已經探明白了,主要考察的就是應選之人的拳腳功夫 。
最為重要的一項 ,就是開弓的臂力。只要能拉開一石的大弓,就算合格。
檀憑之和魏詠之一路從北方殺過來,刀箭都很擅長 ,只要去考應該都可以通過 。
檀憑之側頭看向劉裕:寄奴比我的身板還要壯實,以前也看過他騎著馬在鄉間打獵,弓馬技術自然是沒的說。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十幾個鄉民湊在一起 ,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的話題都是圍繞著投軍,唯有劉裕這位京口有名的惡漢,卻從未多嘴。
要是家里沒有拖累 ,他也想去從軍,上陣殺敵,成就一番事業!
可問題是 ,他家有寡母,還有兩個沒成年的弟弟,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丁 ,若是他走了,家里就沒有一個能勞作的壯丁,他是長子 ,不能不考慮家人的生計問題 。
噠噠噠……
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響起,田壟邊瞬時塵土飛揚,劉裕迅速起身 ,大喝一聲。
“不好! ”
“保護稻苗!”
他話音未落,就見一列十幾騎的馬隊,踏著黃土,呼嘯而來。
“讓開!”
“都讓開! ”
為首一人 ,兜鍪(古代作戰用的鐵盔)上還裝飾了紅纓子,看起來像是隊主一類的人,他揮動著馬鞭 ,把還在田里勞作的農夫趕到一邊,接著,一溜馬蹄就這樣踏過去了 ,過去了 。
從農夫們辛辛苦苦耕種的青苗上……
一陣煙塵卷起,讓王謐素白的衣衫都粘上了不少灰土,他捂住鼻子 ,端詳著這一路人馬。
“這個劉牢之,帶兵還是這樣不檢點,如此橫行鄉里 ,他在京口如何立威?”
段先亦然:“屬下在北方的時候,還曾經聽說過劉將軍的大名,聽聞他作戰素來驍勇,身先士卒 ,可近來在京口聽到關于他的傳聞,卻大多不盡如人意。”
“不過,身為主將 ,只要會帶兵,能夠讓手下的兵丁都聽從指揮,從容應戰也算可以了 。 ”
王謐搖搖頭 ,對于一般的將領,這樣的表現可能也算合格。然而,作為一名將才 ,甚至是日后的將星,馭下不嚴,肯定要吃大虧。
“郎君!”
“快看!北府兵和鄉民們打起來了!”
王謐騎在馬上 ,視線更加開闊些,他定睛一看,不得了,還真的拉開架勢了!
“我們到那邊去 ,看看他們打架! ”
王謐調轉馬頭,向小路另一邊的大榕樹下走去,段先和陳鼎二人對視一眼 ,相當疑惑。
郎君這是怎么了,為何突然之間變得如此……活躍?
他們兩個還不太能適應穿越之后的王謐的種種奇怪舉動,不過 ,時間長了就習慣了,必定會見怪不怪 。
段先已經彎下了身子,打算給王謐提供支撐 ,方便他下馬,誰知王謐甩甩手,將他趕到了一邊。
有了馬鐙這樣的神物 ,下馬這件事還困難嗎?
他縱身一躍,便跳下了馬背,利落的身手,把兩名隨從都看呆了。
小郎這是神仙附體了嗎?
身手竟然變得這么好!
尤其是段先 ,簡直是用一種崇拜的眼神在看著他:我家王郎君,人長得俊美,身手也好 ,真是毫無缺點的完美之人吶!
王謐的視線中,京口驍勇好斗的鄉民正在和晉朝第一威武之師北府兵對陣 。
結局會如何?
他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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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京口大漢不好惹(新書上傳求支持)
“你們站住!”
“踏了我們的青苗,別想走!”
正在田里勞作的十幾個壯漢,幾個健步就竄到了土路上 ,這其中劉裕是竄的最快的。
京口人從來都不是好惹的,逞強斗狠,一致對外是他們的光榮傳統。劉裕一聲斷喝 ,田里的包括附近茅草屋里的鄉民,全都抄著家伙事跳到了大路上 。
為首的紅纓兵士,名叫袁飛,正是北府兵中的隊主 ,他吐了口唾水,不屑的瞧了一眼劉裕:“不過是幾棵禾苗,能值幾個錢 ,趕緊讓開,我們還要去圍獵!”
呵呵……
架子還挺大的!
別看劉裕才只有十七歲,卻已經是這京口一地出了名的惡漢 ,豈能怕他一個小小的隊主。
魏詠之在他耳邊竊竊私語:“寄奴,這幾天,他們天天在村里轉悠 ,我聽說,他們對待鄉里不算客氣。 ”
劉裕頷首:“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
劉裕不肯退讓 ,魏詠之只得退到后方觀察局勢變化。
十幾個農夫都堵在大路上,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騎兵們也不能迅速通過,只得逡巡著戰馬 ,焦急的等待。
劉裕站上前來,弓手道:“列位官差,青苗雖然不值錢 ,可也是我們辛辛苦苦種下的,不給個說法,不合適吧 。”
袁飛大嘴一咧 ,嗤笑道:“好個巧舌如簧的刁農,耽誤了鷹揚將軍的大事,你們擔得起責任嗎! ”
他兩腳一蹬 ,說著就要再次催動馬匹。
而他胯下的戰馬,亦是抖動著馬蹄,粗大的鼻孔不時噴出熱氣。
劉裕不卑不亢:“敢問官差 ,這位鷹揚將軍可是劉牢之,劉將軍?”
他只是在等待一個回答,劉牢之馭下不嚴,手下的士兵經常騷擾鄉民 ,早就已經是人人共知的。
今天劉裕跳出來,就是為了給老少爺們出口氣 。
馬上的袁飛眼前一亮:“難為你還有些見識,既然知道我們是劉將軍的部下 ,還不趕緊讓開!”
他舉起馬鞭,揮手一指:“告訴你們,未時初刻 ,將軍要到前面的樹林里打獵,誰也不準踏入樹林半步! ”
袁飛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 ,瞬間就把京口爺們的怒火激起來了!
“寄奴,趕緊讓他賠錢好了,費那么多話做什么!”
“就是!”
“不賠錢就看家伙 ,讓他們看看這京口到底是誰說了算! ”
劉裕身后,老少爺們手中的農具鏘鏘作響,從茅屋里奔出來的農夫,有的甚至是提著長棍的。
他們一個個怒目圓瞪 ,攘袖切齒,只要劉裕一聲招呼,保證打他個天翻地覆。
袁飛身邊的小兵 ,被眼前的陣勢震撼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如此驍勇的村民 。
要知道,別的村鎮的鄉民 ,只是看到北府兵的戰馬,都會嚇得兩腿打哆嗦。
“隊主,大戰在即 ,將軍還要在京口征兵,我們還是不要和他們鬧的太僵。”身邊的小兵已經解下了錢袋,為了趕緊離開 ,給幾個錢也無所謂 。
他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劉裕卻聽的真切,這個時候,只要他或者是袁飛有一個人退一步 ,今天的事情也就算是平息了。
要么賠錢,要么道歉,然而 ,袁飛一向蠻橫慣了,根本不知道道歉為何物。
兩手攏緊了韁繩,自上而下的藐視著壯漢 。
劉裕卻并不著急:“官差看到了 ,兄弟們的意思都一樣,官差要么賠錢,要么給兄弟們賠個禮 ,也就算了。”
“就你們幾個村夫還想跟老子斗?還想要錢? ”
做什么春秋大夢吶!袁飛想起來了,剛才他們叫這個壯漢寄奴,他該不會就是那京口混世魔王 ,劉裕吧。
“你就是那京口混世魔王劉裕?”
大榕樹下,王謐點漆般的美目登時亮了!
“劉裕!”
“他說這壯漢就是劉裕,是不是!”
陳鼎滿頭問號,小郎這是怎么了?不過是個京口的莽漢 ,用得著這么激動嗎?
“確實,我聽著他們也是這樣說的 。 ”
“太好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小郎真是好文采!
段先看著王謐的眼神更加炙熱了 ,這幾天,他發現一向文辭出眾的王謐,在文學這條康莊大道上越來越精進了。
總是能脫口而出許多他們聽都沒聽過的詩詞、成語 ,簡直是出口成章。
王謐苦苦尋找的,正是此人。
為了找到劉裕拉攏之,這幾天 ,他在京口各條大街小巷上轉悠,真是辛苦的不行 。
今天,他終于如愿以償。
要想在晉末這個混亂的年代闖出一條血路 ,沒有劉裕這樣的能征善戰的將軍輔佐,根本是做夢。
穿越而來的王謐,仔細考慮了自己的處境之后,便制定了這樣的計劃 。拉攏戰神劉裕 ,拱衛他小王。
雖然劉裕個性狠毒,號稱六位帝皇完,但這些都是后話 ,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收復中原。
在這條艱難的道路上,劉裕是最好的幫手 。
劉裕生的一張五方臉 ,黝黑的皮膚,寬腦門,炯炯有神的眼睛 ,充分體現了他堅毅的性格。
既然挑頭的是劉裕,那這位北府兵的隊主,有罪受了。
檀憑之上前一步 ,大喝道:“有本事你就下來,我們過幾招,你若是打贏了,我們兄弟不但一文錢不要 ,還乖乖的讓你踩著我們的脊背上馬! ”
檀憑之是個暴脾氣,相當好斗,來到江左這一年 ,雖然打了幾場架,但對手都是村里的鄉親,也不好下狠手 ,實在不過癮 。
這一回看到橫行的北府兵,立刻就來了精神,手心都發癢。他是在挑釁 ,他很清楚,劉裕也很清楚。
他正等著有人跳出來挑事呢!
“下馬!”
“下馬!”
山呼海嘯頃刻涌起,鄉民們手中的農具極有節奏的敲擊著地面 ,黃土翻騰起來,那種群情激昂的氣勢,已經升起來了!
魏詠之低語道:“憑之,這些都是鷹揚將軍的部下 ,功夫不錯,你小心點 。 ”
檀憑之哼了一聲:“就他們這樣的,我一個打五個都綽綽有余。”
檀憑之拉開了架勢 ,長眉飛起,手臂上的肉一塊塊凸起,從上到下都顯示出老子人狠話不多的特質。
劉裕的腳指頭在木屐上抖了幾抖 ,眾人立刻得到了信號。
寄奴哥愛穿木屐,這是兄弟們都知道的,別看這只是一雙普通的皮帶木屐 ,但它的用處可大著了 。
每次打群架,眾人就會盯著劉裕的腳丫子看。只要他的腳指頭開始動彈,那便是動手的號令。
太好了!
今天終于能給這些囂張的北府兵一點顏色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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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兵不厭詐
“要打了嗎?”
王謐瞪大眼睛,緊張的關注局勢變化 。
作為一名穿越者,他具備一切外來戶的特征 ,對這個維度發生的事情還充滿了好奇,動不動就激動的上躥下跳。
“寄奴,讓我看看你真實的實力! ”
劉裕并不知道在相距不遠的地方 ,還有這么一個奇怪的人,正在為他加油鼓勁。
一心只盯著袁飛的一舉一動 。
魏詠之不是孬種,真的打起架來他也不會后退 ,只是,他是個冷靜智慧的人。
然而今天這一架,若是打起來 ,實在是不值得。
他又轉到劉裕這邊,勸說道:“寄奴,等他們走了 ,我們去北府帳下交涉便是,劉將軍一定會照價賠償 。”
劉裕盯著馬上的袁飛,心里著急。
怎么回事?
這廝怎么還不下來?
他不下來,我們怎么有架打?
“官差為何還不下馬?”
“莫不是慫了? ”
“誰說的!”
袁飛一個撇腿便跳下了馬 ,他的身形頓時矮小了幾分。站在平地上,人們才發覺,這位氣勢洶洶的北府兵隊主 ,居然還沒有劉裕高大 。
“官差賞臉,我們也得盡力才是。”劉裕笑道。
隊主都已經下馬,他身后的幾個士兵也坐不住了 ,紛紛跳下了馬背,劉裕機警的注意到,就在士兵紛紛下馬的當口 ,一個小兵,縱著戰馬,向相反方向奔去。
想必是去給劉牢之送信去了 。
趿拉著木屐的腳掌 ,在泥土地上畫了個圈,劉裕暗笑:只要他下馬,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好歹也要讓官差看看我們京口兄弟的身手!”
到目前為止,袁飛甚至都沒有給劉裕一個正眼 ,他早就聽說,京口一地好漢云集,而這個被稱為寄奴的 ,似乎就是最強的一個。
但他根本不把劉裕放在眼里,能夠進入北府的兵士,個個都是經過了精挑細選 ,筋骨魁偉,身手了得。
豈是這些只知道械斗的鄉野村夫能比?
兩人之間的距離,足有兩丈遠 ,劉裕將怒氣沖沖的檀憑之等人讓到了身后 。
單打獨斗就靠他老劉,若是這幫人不講武德,再大伙一起上 ,這便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隊主! ”
“我們一起上,三拳兩腳就把他們這幫村夫打趴下了!”
袁飛身后也有一幫簇擁叫號的,人嘛,都是欺軟怕硬的。
這些士兵不管武藝如何 ,個個都帶著兵器,還有鎧甲護身,裝備齊全 ,在他們看來,劉裕這些鄉野村夫簡直連塞牙縫都不夠 。
袁飛被他們吹捧著,頓時也是信心倍增。
他咬緊了牙關 ,暗中有了計劃。
都說兵不厭詐,但用兵豈能無詐?
“劉寄奴,我知道你是這京口有名的惡漢 ,可你又能奈我何?”
“既然知道我寄奴哥的名聲,你等還不速速賠禮道歉? ”一個頭上系著黑頭巾的壯漢,抱臂大叫 。
打架就怕有看熱鬧起哄的 ,若是沒有這些閑話,兩邊說不定還動不起手來,可有了這些風言風語,再不動手 ,那你還是爺們嗎!
袁飛的目光,緊盯著劉裕,一動不動 ,似乎在集聚著力量,但劉裕注意到,他的烏皮靴子動了一下。
“劉裕 ,我們是北府兵,不能與你一個農夫爭高下,你沒有兵器 ,我也不帶兵器,如何?”
說話間,袁飛就把身上的佩刀扔到了道旁 ,他身后的士兵也紛紛效仿。
“這還算干了件人事 。”檀憑之的笑還沒有收住,袁飛便一個大步竄了上來!
雙拳掄起,正是瞄準了劉裕的胸口!
看他剛才的做派就知道此人不是個講道義的,他確實是把兵器都卸下了。
但那只是他掩人耳目的招數 ,佩刀才剛一落地,他就先一步出招。
打他一個措手不及,這就是他的戰術!
“這廝耍詐! ”
王謐暗叫 ,登時怒了!
說了是單人打斗,自然要同時出手才算是公平,袁飛是北府兵隊主 ,本就占著優勢。他卻還要與劉裕一個根本沒有上過戰場的普通村民耍詐,一出手,就暴露了真實實力 ,他虛得很 。
“北府兵里居然還有這樣的孬種,真是不上臺面。”段先抱壁上觀,對于這樣的敗類 ,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
“依我看,這劉寄奴要吃虧 。”陳鼎亦道,現在幾人的目光都被這場打斗吸引住了。
王謐輕笑道:“也不盡然,不論是打架還是打仗 ,斗的都是一個氣勢。這位隊主身上的甲胄是皮甲,防護能力一般,說不定還扛不住劉寄奴的老拳 。 ”
真的嗎?
我不信!
兩位隨從都是正經的行伍之人 ,他們把王謐看成個外行,對他的言論半信半疑。
就連旁觀者都看出了袁飛的虛張聲勢,目光如炬的劉裕又豈能看不出。
早就防著他這一招呢!
說時遲那時快 ,袁飛的鐵拳迅疾如風,直奔著劉裕的胸口而來,劉裕早有準備 ,略一蹲身,便躲過了這氣力最強的第一拳 。
袁飛功夫不錯,但基礎并不扎實 ,從他剛才的幾步奔跑劉裕就能看出,他屬于招式花哨,真實實力一般的那種人。
他看準袁飛的步伐,兩手輕巧一推 ,袁飛便整個人折翻過去。
袁飛對他這一閃躲,根本沒有準備,剛才的那一拳已經是他鉚足了全身的力氣 。
卻被劉裕輕巧躲過 ,這一下就泄了氣,漏了破綻。劉裕筋骨強健,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 ,又用了巧力,兩人短暫接觸之后,袁飛就好像被拋高了的皮球 ,整個人彈了出去。
砰……
隨著一聲悶響,劉裕迅速起身,在他身前 ,袁飛的部下見隊主吃了虧,哪肯輕易放過,如群狼般沖了上來。
然而,明晃晃的巨型目標劉裕 ,卻毫發無傷 。在他身后,京口大漢組成的虎群,早就抄家伙迎面而上。
不論是打仗還是打架 ,能用智取的,就不會使蠻力,這便是劉裕出擊的基本原則。
“不會吧!”
“這廝居然被摔倒了!”
“這不可能! ”
陳鼎發出驚呼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如此神奇的一幕,居然就這樣發生在眼前。身旁的劉裕支持者,王謐和段先表情都特別平靜 ,這不是應該的嗎?
就你這個沒眼力的,大驚小怪。
“陳鼎,記住 。”
“一切皆有可能。”
視線放遠 ,北府兵和京口鄉民的亂斗居然還沒有結束,而且還開始了第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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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劉牢之來了!
“他們居然抄家伙!”
“耍賴! ”一個士兵縱聲大叫 ,檀憑之大笑道:“你們的隊主還耍賴皮哩!”
“他都這樣,我們不過山野村夫,耍賴又如何?”
一時之間 ,塵土飛揚,到處都是拳腳打在人肉上,發出的噗噗聲 。
被扳倒的袁飛 ,已經爬起身來,剛要反擊,就覺得背上一沉 ,一股怪味就鉆進了他的鼻孔。
“袁隊主,吃我一拳! ”
劉裕心黑手狠,也不像袁飛 ,就知道耍花樣浪費時間,一拳上去,正中袁飛的面門。袁飛的大鼻孔,登時就冒出血來 。
“你!”
“卑鄙!”
劉裕管不了這么多 ,兩腳纏住了他,烏黑的腳指頭,沾滿了黑泥 ,袁飛終于知道,那股怪味是哪里來的了。
這也忒沖了!
“你總不想把事情鬧大吧! ”
兩邊的人馬早就打成了一鍋粥,難分彼此。
“你想怎么辦?”袁飛咬著牙 ,鉚足了力氣想把劉裕摔下去,劉裕是個屬蛇的,死死的掛在他身上 ,任憑他用盡了力氣,還是不能如愿。
“趕緊下命令,讓你的人住手!”
“你想得美 ,他們住手,讓你們這些京口惡漢白打嗎? ”
劉裕按著他的肩膀,越來越用力,笑道:“你以為 ,我們京口的漢子也像你一樣不講規矩嗎?”
袁飛頓時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他點了點頭,劉裕這才滿意的跳了下來 。
“住手!”
一聲暴喝 ,在凝滯的空氣中炸開,劉裕袁飛面面相覷,哪里來的聲音 ,誰都沒開口啊!
尋聲望去,只見得不遠處,一匹身披濃黑色油亮皮毛的駿馬之上 ,一髯須紫面大漢,正駐馬看著他們。
“劉將軍! ”幾個受傷的北府兵縱聲大叫,樹下的王謐唇邊掛上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劉牢之 ,你終于來了!”
手中的羽扇極富節奏的輕輕搖著,王謐心下大喜,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一出門 ,便一箭雙雕,想見的兩個人,都見到了 。
劉裕的勇武 、智謀 ,他已經見識到了,而現在,就要看看劉牢之的表現了。
根據歷史記載 ,王謐對劉牢之的印象并不是很好,誠然他作戰勇猛,身當矢石 ,有一定的戰略。
然而,他這個人的缺點也十分明顯 。心胸狹窄,還多疑 ,馭下不嚴,縱兵行搶,還貪財,斑斑劣跡都是被史實明確記載的。
今日觀劉牢之帳下士兵的素質 ,想來,史書上關于劉牢之的記載應該比較準確。
那么現實中的他,面對如此困局 ,又會怎么做呢?
京口大漢與北府兵正打的難分難解,還略占了上風,正在陶醉之時 ,猛然間看到紫面大漢,虎目之中射出精光,頓時也被震撼到了 。
紛紛放了手 ,退讓到了路邊,但那個誰也動不得的氣勢,還是半分未減。
劉裕本來也已經從袁飛的背上跳下來 ,現在看到士兵們都喊此人為劉將軍,大約猜測到,此人正是傳聞要到京口帶兵的北府悍將鷹揚將軍劉牢之。
袁飛看到劉牢之,登時眼前一亮 ,來了!
我的大腿終于來了!
他興奮的跳上前,單膝跪地,稟道:“將軍 ,這些京口人窮兇極惡,聚眾毆打屬下,必須嚴懲!”剛才還說要合作 ,瞬間又告起了刁狀,袁飛這廝,果然是個陰險小人 。
別管劉牢之信與不信 ,調門一定要喊的高,劉牢之仍然坐在馬上,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充分顯示出,他并不打算在此地久留。
去報信的士兵早就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正在準備打獵的劉牢之一聽,登時就怒了。
這不是壞老子的興致嗎?
這一小隊士兵出來鬧事 ,也確實是受了劉牢之的指派。老劉仗打的漂亮,架子也大,到了京口 ,日常操練兢兢業業,但娛樂事業也沒有落下 。
他酷愛打獵,一有時間就閑不住 ,他在軍帳里做準備,又派了屬下的小兵去打頭陣。
古時候貴人們出門打獵,自然不能全靠自己。他們打獵不是為了單純的填飽肚子 ,也不見得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箭術高超,純粹就是為了娛樂 。
每次打獵之前,要先有前行的小廝奴婢幫著貴人們將山林里的獵物趕到一起 ,再供他們打獵玩耍。
劉牢之這次是只身前來京口擴兵,身邊并沒有帶家眷,宅院也沒有準備,只是暫時住在軍營里。
也就沒法那么講究 ,直接讓手下的小兵們去為他搜尋獵物了 。
這些兵士平常都是跟在他身邊的,最知道劉牢之的脾氣,對他手底下的這些士兵 ,他管理的并不是很嚴格,
劉牢之帶兵秉持著一個原則,只要大家上陣沖鋒賣力 ,剩下的時候,并不需要太守規矩。
這種小事劉牢之本來并不想管,京口的百姓一向好斗勇武 ,這也是朝廷看重此地,作為主要兵源地的理由之一。
自己惹的事要自己扛,但送信小兵的一句話 ,卻讓劉牢之跨上了戰馬 。
“我們到京口是為了征兵,如果他們打死了人,這事情可就鬧大了!”
劉牢之沉默了,若是真的打死了人……
事情還真的就棘手了。
“劉將軍根本沒下馬 ,還遲疑不決,我看,這些鄉民要倒霉了。 ”一直以來對北府兵多有微詞的陳鼎 ,自然對劉牢之這位北府將軍不會有什么好評 。
段先亦沉默不語,相比天天圍著王謐轉的陳鼎,這些天在京口進行秘密探查的 ,基本都是他。
憑著他收到的消息,這位劉將軍對手下的將士管理的并不嚴格,經常侵擾百姓 ,弄得京口鄉民苦不堪言。
如今,他的愛將們吃了虧,他豈能放過這伙鄉民?
王謐沉住氣 ,并沒有多加評論。
他還是抱有希望,好歹也是歷史上留下姓名的將軍,劉牢之不會一絲優點也沒有吧 。
不會吧!
不會吧!
田埂大路的另一頭,北府兵和京口鄉民的對峙還在繼續。
劉牢之想的很美好 ,可待到他來到現場這么一瞧,立刻就倒抽了一口冷氣。
稻田邊上,橫七豎八的 ,倒著好幾個人,穿著粗布衣衫的確實也有,可更多的 ,竟然是穿著鎧甲的士兵!
全都是他的屬下!
而那最壯實的一個大漢,竟然還纏在隊主袁飛的身上,又是打 ,又是踹 。
再看袁飛,竟然還真的打不過他!
豈有此理!
京口人的戰斗力,實在是太強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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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鐵鞭樹威信
檀憑之他們把被打傷的農夫攙扶起來,雖然他們個個都掛了彩,好在都是皮外傷。
“劉將軍洞若觀火 ,怎能被這小人的無恥言語蠱惑!”
劉裕邁著大步,欣然上前,輕輕的一句話就把劉牢之給架到了一個道德高地上 ,想下來?
門都沒有!
“這個劉寄奴,有點意思,看起來確實與普通農夫有幾分不同。”戰斗神經發達的段先 ,敏銳的察覺到這一點,王謐頷首:“我們繼續看 。 ”
陳鼎很不屑,看到現在 ,他也沒覺得這些人有什么出奇之處,不管是北府兵,還是京口鄉民。
這位王郎君 ,看來也不過如此,只是個戲謔不務正業的紈绔而已,主上應該可以放心了。
自己帶的兵是什么德性,劉牢之心里豈能沒有X數 ,一幫帶著兵器,還穿著鎧甲的士兵,竟然被這些拿著簡陋農具的村民圍毆 ,還沒占到半點便宜,這像話嗎!
劉牢之沉吟片刻,只聽得檀憑之叫嚷道:“劉將軍明鑒 ,我們都是本本分分的農夫,這些士兵猛沖過來,踩踏了青苗 ,我們聚在一起討說法,他卻要揍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證明 ,是袁隊主先動的手,我們總不能站在原地等著挨打吧!”
劉牢之眉頭一皺,憤怒的眼神徑直向袁飛射過來 。
“是你先動的手?”
袁飛一看到這眼神,登時就嚇得魂飛魄散 ,撲通跪下,可憐巴巴的說道:“雖然是屬下先動的手,但那都是因為這些刁民耍詐 ,他們故意激怒了屬下! ”
“屬下是冤枉的!”
“還不承認!”
劉牢之怒氣上涌,抄起馬鞭就給了他一下子。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這一鞭,當當正正的甩在了袁飛的大臉上 ,一道血痕,伴著鮮血,瞬間就涌了出來。
袁飛吃痛 ,五官糾結在一起,卻并不敢出聲,咬緊牙關堅持著 。
一個受了傷的小兵勉強爬起身 ,作證道:“將軍明鑒,袁隊主沒有說謊,都是這些農夫先挑釁的,我們出手都是逼不得已! ”
劉牢之揮起鞭子 ,橫掃過去,那受傷小兵的肩上便又多了一道血痕。
“廢物如此,還敢叫屈!”
“將軍饒命!”
“屬下再也不敢了! ”
“不敢了!”
還沒被打倒的小兵們 ,七手八腳的把同袍們攙扶起來,劉牢之的暴脾氣可不是吹的。
現在不趕緊順坡就下,等到回到軍營 ,有他們好受的。
大榕樹下,王謐嘴巴撅成O型,驚奇的不得了 。
他居然還可以這樣做!
完全出乎意料。
“看來 ,劉牢之也還算有些馭人的手段。”想當年,段先在北方的時候,也在軍中效力 。
胡人粗魯 ,很多行為從不講究。尤其是在軍隊里,到處都飄蕩著剛猛血腥的氣息。將軍馭下,從來都是直接動手,像這樣的流血事件 ,幾乎是天天出現 。
這樣的做法雖然粗暴,但對于需要在軍中樹立絕對權威的將軍來講,又是必要的。
一味的縱容 ,只會讓軍紀渙散。
王謐轉向陳鼎:“劉牢之的做法,你怎么看?”
陳鼎在監視王謐,王謐也在窺探陳鼎的虛實 ,你既然天天跟在我身邊,總也不能事事都瞞著我吧 。
陳鼎很不屑。
哼了一聲,嗤道:“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
“怎么 ,原來這還是他的手段嗎?”
“當然,不過是籠絡人心的手段,”陳鼎自視甚高 ,來到王謐身邊,卻時常會有那種老子這么大的才華,你們卻瞧不出來的那種郁郁不得志之感 。
于是,逮著機會 ,他也很想炫耀。
他指著那些京口鄉民,笑道:“劉牢之要拉攏的對象,就是這些京口鄉民。鄉民淳樸 ,你對他們壞,欺侮他們,他們就會跳起來罵娘。可若是有一點點好 ,他們又會立刻收起那些怨恨,感恩戴德 。 ”
“你看看,他們已經在歡呼將軍公義了。”
王謐放眼望去 ,果然,田埂那邊,圍在劉裕身后的十幾個鄉民 ,歡騰跳躍,個個都把劉牢之看成了大恩人。
看到鄉民們對自己的擁護,劉牢之很滿意 。
大戰在即,作為北府兵的發跡之地 ,京口能夠征到多少新兵,絕對是關乎戰局的大事。
所以,就連劉牢之這種并不關心軍紀軍容的將領 ,都要為難自己,做做樣子。
“你就是劉裕?”劉牢之仍然騎在馬上,紫紅的大臉 ,居高臨下的盯著劉裕 。
劉裕身邊,檀憑之和魏詠之也包圍了過來,欣欣然看著劉牢之 ,大有我們京口的大寶貝,終于被你發現了那種特別榮耀的感覺。
“我聽說,你是京口有名的英雄好漢 ,看你的年紀也該成丁了吧(東晉男子十三成半丁,十六成丁,劉裕今年十七歲。)有這樣的好身手,不去投軍報效國家 ,卻在這里聚眾打架,我看,也不是君子的作為! ”
檀憑之瞬間就變了臉:“劉將軍此言差矣 ,若不是你的屬下踏了我們的青苗,我們根本不想打架!”
自從劉牢之來了之后,魏詠之就一直沒開口 。
他把自己放在一個局外人的立場上 ,觀察著局勢變化。
劉牢之這就是在給劉裕下馬威,看他的本意,根本不想教訓部下 ,甚至他可能也并不認為部下們這樣做有什么不對,只是礙于朝廷上辦事的規矩,不得已而為之。
既然不是出自本心 ,劉牢之必然也想找回顏面 。而劉裕這個挑頭鬧事的,自然就是他打壓的絕好對象。
寄奴危險了!
“劉將軍說的是,我們幾個早就商議過了,這幾天就去投軍 ,還望劉將軍給個機會,讓我們兄弟能夠征戰沙場,報效國家!”魏詠之連忙上前 ,幫襯道。
這還差不多,劉牢之見魏詠之態度恭謹,這才勉強放下此事 ,留下了一句等著你們,便揚長而去。
既沒有期許,也沒有感謝 ,就這樣把他這一群蝦兵蟹將帶走了 。
檀憑之氣不過,追了幾步,怒道:“他這是看不起我們! ”
“寄奴 ,我們應該給他點顏色瞧瞧!”他掰掰手指頭,大有繼續搞事的架勢。
劉裕心里也不痛快,卻還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揮揮手 ,讓鄉民們全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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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創造偶遇
放眼望去 ,田埂邊上,唏噓之聲不絕于耳,北府兵并沒有因為對手是京口鄉民就謹慎出手 ,相反,他們下手很重,不少鄉民也吃了他們的虧 。
受了不少皮外傷。
“我們護住了青苗 ,他們也認了栽,就可以了。”
“他們是北府兵,在京口勢力很大 ,我們也應該見好就收 。 ”
劉裕雖然說得有理,可激進的檀憑之還是接受不了。
嘴里罵罵咧咧,幸虧有謹慎的魏詠之,一番拉扯 ,總算是把他帶走了。
見鄉民們散開了,王謐立刻翻身上馬 。
“走!”
“我們追過去看看!”
馬蹄踢踏一陣,很快就追上了步行的鄉民。
劉裕正在收拾掉落的農具 ,抬頭一瞧,正對上王謐清亮的眼神。
“嚯!”
“好俊俏的小郎君吶,建康來的吧! ”一位頭上纏著黑幞頭的大漢 ,看向王謐的眼神,特別的……蕩漾 。
王謐心中一寒,連忙把視線收回到劉裕這里。
“你得罪了北府將軍 ,就不怕他日后找你算賬?”
這是什么人?
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為何要找他搭話?
劉裕疑惑一陣,還是爽朗說道:“為何要怕?”
“劉將軍平日里對待鄉里也豪橫的很 ,郎君若是有空,大可以到街市上打聽打聽,他經常欺負我們京口人,我今天就是忍讓 ,也保不準哪天還會被他欺負。 ”
“今日他看到了我們京口人的團結一致,說不定還會有三分忌憚,收斂惡行。”
王謐于馬上凝視著劉裕 ,見他不卑不亢的答話,心中更多了幾分欣賞 。
“你有自信,這是最好。”
“不過 ,日后若是劉將軍威脅你,或是有了困難,大可來長興客棧找我。 ”
說罷 ,王謐便縱著馬,揚長而去 。
魏詠之望著他的身影,嘖嘖稱奇:“這位郎君生的儀表堂堂 ,一看就是個貴公子,沒想到,馬騎的還很不錯。”
劉裕頷首,表示贊同。
說到晉朝的這些世家子弟啊 ,可真叫一言難盡 。
晉朝由于在軍事上不得意,便調轉船頭,崇尚玄學清談 ,對于弓馬射箭之類的武藝,毫不在意。
這樣的風氣,在世家子弟之中 ,最為凸顯。
很多貴公子,別說是騎馬了,就連馬都沒爬上去過 。而眼前的這位白衣郎君 ,卻可以如此自如的操縱戰馬,著實令人欽佩。
“到底是誰家的郎君?會到我們京口來?”檀憑之感嘆道,劉裕搖搖頭:“肯定來頭不小。 ”
“你怎么看出來的?”
劉裕指指地上的泥土 ,回憶道:“你注意到剛才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壯漢了嗎?”
“面色白皙,胡須發紅 。 ”
檀憑之恍然大悟,大叫道:“鮮卑人!”
“我怎么就沒注意到!”
嚴格說來,京口雖然是晉朝戰略重鎮 ,但和北人的接觸,充其量也不過是南渡的漢民。
不管是鮮卑人還是氐人,在這里都算是稀有物種。
更不要說能夠驅使鮮卑人的晉人 ,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存在。
幾個壯漢頓時對白衣郎君充滿了好奇,該不會也是北府的將領,喬裝出行吧 。
“寄奴 ,你要去投奔他嗎?”
那白衣郎君雖然沒有明說,但肯定就是這個意思,劉寄奴一身是膽 ,豪氣干云,自然應該受到明主的賞識。
若是能抱對了大腿,便可以一展抱負 ,青云直上,這在晉朝這個以家世為大的朝代,是很普遍的操作。
往上數幾代,劉裕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 ,不過到了他父親這一輩,已然家道中落窮的叮當響 。
劉裕的父親劉翹,在京口擔任郡功曹之職 ,別看官位不高,卻相當緊要。
這個官職是負責點選州郡之中的人才的,相當于現代的主管人事 ,照理說,劉家應該富得流油,多得是各方的進獻。
然而 ,劉翹在貨賄公行的晉朝還就是個異類,他剛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 ,于是,不但沒有因為得了這個美差就富裕起來,反而將家中的日子過得更加清貧 。
這還不說,任職沒幾年 ,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了孤兒寡母,生活更加難以為繼。
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丁 ,劉裕辛苦掙錢,維持著家里的生計,但身邊的朋友都清楚 ,寄奴在京口,不過是暫時蟄伏,他絕非池中之物。
木屐踢踏 ,黃土翻騰,劉裕大步朝前,并沒放在心上 。
“那郎君看得起我 ,我自然很感激,不過,吾輩若想建功立業還是要靠自己,再說 ,那位郎君根本沒告訴我們他的名姓,估計也就是隨口一說。 ”
眾人連連點頭:“也對。”
“他若是真心想拉攏我們,怎么可能不留下名號 。”檀憑之一臉不忿 ,大有上當受騙之感。
京口地方不大,人卻不少,因為是著名的僑置郡縣 ,南北雙方往來頻繁,各地的客商也是聚集在此處,這里的市場 ,相比建康城的大市、東市一點也不差,生意好得很,顧客也很多。
于是 ,作為京口規模最大的長興客棧,每天在其中住宿的,多則幾百人,想找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 ,并不像想象中那樣方便。
說服了朋友們,劉裕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
那位白衣郎君,確實出身不凡 ,想必是出自朝廷里的幾大世家,不過,劉裕還不能確定 ,他相中自己的真實原因。
在搞清楚他的真實想法之前,他不能貿然行事。
與朋友們分別,劉裕趕去了雀兒湖附近 ,很快就收集了一船的蘆葦 。他架著小船,來到了大航(晉時將橋稱為航)附近,果然看到橋上已經站滿了差役 ,正在攔著行人收稅。
他當機立斷,將蘆葦扎成捆,背到橋上,雖然省了稅錢 ,卻也沒賺到多少。
這些收過橋稅的差役,眼睛都賊得很,他們也知道 ,鄉民們不愿意繳納稅款,往往會把運貨的小船停到不起眼的地方,背著貨物上橋 。為了逮住這種鉆空子的不老實的人 ,每個征收過橋稅的差役,都擁有一雙火眼金睛。
你若是在他身前往返三次以上,保準能被他捉住。于是 ,劉裕今天的收入,仍然有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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