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來到
“吱——”
八月 ,魯陽縣魯陽鄉侯府內的一棵樹上,知了吱聲作響。
樹底下,有府內的兩名護衛與兩名仆從 ,正面色緊張地仰頭看著面前的大樹,因為此時在這棵樹上,有一位目測十歲左右的少年正在攀爬 ,試圖親手捕捉一只躲藏在樹枝間的鳴蟬 。
這名少年,正是他們府上的二公子,魯陽鄉侯趙璟的次子 ,趙虞。
“少主,別在往上了…… ”
“二公子,小心,小心腳下……”
“少主 ,您左手邊就有一只……”
底下的仆從與護衛們心驚膽顫地提醒著。
“不要叫了! ”
踩在一根樹枝上,樹上的少年不悅地朝著底下喊道:“我要抓一只個頭最大的……”
正說著,他好似瞧見了自己滿意的獵物 ,臉上露出幾許喜悅之色,伸出右手將一只藏匿在一簇樹葉中的蟬捏在手中,歡喜地叫道:“我抓到了 ,我抓到了……”
話音未落,只聽咔嚓一聲,少年腳下的樹枝應聲而折 ,只見那少年驚呼一聲,便從樹上跌落下來 。
“少主! ”
“二公子!”
底下的幾名仆從與護衛們驚呼一聲,奮不顧身地沖向那少年即將摔落下來的位置 ,手忙腳亂地將其接住。
但少年跌落下來的慣性,還是撞地這幾名仆從與護衛翻倒在地。
“少主?”
“二公子? ”
將自家府上的小主人平放在地,這幾名仆從與護衛緊張地檢查小主人的狀況,生怕后者受到了什么創傷 。
而他們這位小主人 ,似乎是因為過度驚嚇而昏厥過去了。
見此,幾名仆從與護衛面色更慌,竟相互指責起來。
其中一名仆從面帶驚慌地指著一名護衛叫道:“張季 ,都怪你方才不能及時接住少主!”
那名被叫做張季的護衛聞言胸腔都快氣炸了,怒聲罵道:“此事難道不該怪你們這群混賬么?若不是你等慫恿二公子爬樹,二公子會摔下來么?”
聽到這話 ,那名仆從強自辯道:“少主想要抓蟬,我等伺候之人,如何敢阻攔?你等身為護衛 ,理當確保少主的安危,少主不慎摔下來,你們就該及時在底下接著……”
“曹安 ,你這個混賬! ”
那名叫做張季的護衛聞言大怒,瞪著眼珠子看向那名仆從,恨不得將對方給生吞了 。
而就在這些人相互指責之際,另一名仆從叫道:“休要再爭吵了 ,少主似乎醒了!”
聽到這一聲話,眾人立刻不再爭吵,皆圍在那名少年跟前 ,緊張地看著后者眼瞼微動,幽幽睜開了雙目。
“少主……”
“二公子? ”
只見在數雙眼睛緊張的注視下,那名少年緩緩睜開眼睛。
看得出來 ,當少年在睜開眼睛、看到身邊圍著一群人時,他明顯愣了一下,有些不安地環視四周。
“少主 。”
方才叫地最兇的那名仆從 ,也就是那個叫做曹安的,他擠開旁人,一臉關切地問候道:“少主?少主?你沒事吧?”
“…… ”少年默不作聲 ,只是神色不安地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眾人,繼而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臉上露出幾許難以捉摸的錯愕。
見此,曹安會錯了意 ,連忙叫道:“少主方才抓到的那只蟬呢?快找!”
“哦哦。”其余三人如夢初醒,連忙分頭尋找那只蟬,只留下曹安守在少年身邊 ,緊張地關注著自家小主人的狀況 。
片刻之后,那另一名仆從便在遠處驚喜地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
說著 ,他連忙跑回少年身邊,雙手捧著一只看上去頗大的蟬,呈現于少年面前。
但出乎眾人意料的是 ,少年在看到那只蟬后并無歡喜之色,后者只是看看那名仆從手中的蟬,又抬頭看看眾人 ,臉上露出茫然與不解之色。
見此,曹安的臉上浮現出幾許驚慌,關切地問道:“少主?少主?您……”
喊了兩聲,他忽然發現自家小主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陌生 ,就仿佛瞧見陌生人似的,這讓他更加驚慌:“少主,我是曹安啊……以往您跟小的關系最親近了 ,您……”
在旁,兩名護衛瞧見自家小主人的狀況,亦忍不住私底下議論 。
“張季 ,你方才不是接住二公子了么? ”
“我接住了啊……”
“那二公子怎得……是不是撞到頭了?”
“呃……這個我方才不曾注意到……”
而此時,曹安也聽到了身背后兩名護衛的小聲議論,在略一思量后 ,遂小心翼翼地詢問面前的小主人:“少主,您……您方才跌下來時,是不是撞到哪了?……小的指的是 ,是不是不巧撞到頭了? ”
說著,他見面前的小主人臉上仍是迷茫之色,遂強撐著笑容指著旁邊那棵樹解釋道:“少主,您還記得么?方才咱在屋內 ,您聽到院內的蟬聲,就決定要抓一只最大的……不曾想,您抓蟬時 ,樹枝竟突然崩斷……也怪張季那幾人太無能,竟未能將您接住,回頭定要重重懲罰他們幾人……”
他這一番話 ,氣得張季那幾名護衛對其怒目而視,但此時此刻,那兩名護衛卻不敢發作 ,畢竟他們也明顯感覺事情有些嚴重了。
不止是他們,事實上在場的眾人都逐漸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眼前這位小主人,也不曉得是不是方才摔下來時撞到了頭 ,亦或是收到了驚嚇,竟然變得好似不認得他們了。
“難不成真是撞到頭了?”
張季等幾名護衛小聲嘀咕 、面面相覷,面色皆有些難看 。
比如張季,他此刻就伸手摸著自己身上的硬皮甲 ,琢磨著方才他伸手接住那位二公子時,二公子是不是不慎撞到了他身上的硬皮甲,畢竟方才那般慌亂 ,他對此也不敢保證。
倘若果真不慎撞到了……雖說是皮甲,但一想到這身皮甲的硬度,張季與馬成對視一眼 ,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雖說這件事并非全然都是他們的責任,但倘若這位小主人果真遭到了頭創,那他們也絕對逃不開干系啊 。
而此時 ,曹安還在關切地詢問那名少年:“少主,可能您方才跌落下來時不慎撞到了……呃,撞到了頭 ,是故不認得小人幾人了……但無論如何請您告訴我您眼下的狀況?您有感覺哪里不適么?少主?少主? ”
可能是見曹安一個勁地詢問,那名少年遲疑了半晌,這才輕聲說道:“我……呃……我沒事……”
說罷,他略有些拘束與不安地看看四周圍著他的人 ,見眾人并無異常的反應,他這才接著說道:“我……就是有些……有些頭暈,想……休息……呃 ,歇息一下。”
聽少年終于開口,且精神狀況勉強還算不錯,曹安、張季等人皆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當即眾人便手忙腳亂地將少年帶回后者的屋子。
片刻之后,待少年已在屋內的床榻上躺下,曹安問道:“少主 ,容小的呆在屋內伺候您可好? ”
“我……我想一個人歇會……”床榻上的少年用被褥蒙著頭回答道。
聽到這話,曹安欲言又止,猶豫半晌后無奈說道:“那……那好吧 ,少主,那您……那您便好生歇息,小的……小的與張季就在屋外守著,有什么事 ,您就喊我二人……”
“嗯 。 ”蒙在被褥中的少年應道。
見此,曹安與張季對視一眼,二人憂心忡忡地走出了屋子。
吱嘎一聲 ,房門關上 。
此時,躺在床榻上的少年這才拉下蒙著頭的被褥,在床榻上坐起身來 ,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看自己的雙手,旋即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
也不知嘴里嘀咕著,少年四下張望 ,雙手東摸西摸,時而摸摸蓋在身上的被褥,時而又摸摸身下床榻的雕飾 ,臉上露出不似十歲之齡的深思。
旋即,少年略有些茫然地打量了幾眼屋內,眼眸中露出幾許無奈,以及莫名的慌亂與不安 ,就仿佛對眼前的一切充滿了陌生與不解 。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榻,赤腳踩在屋內的青石磚 ,悄悄走到外屋的門旁,順著門縫張望屋外。
從門縫處可見,那名叫做曹安的仆從與那名叫做張季的護衛 ,此刻確實仍站在屋外的木廊下,且時不時地仍小聲爭吵著,相互指責對方。
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少年悄悄又回到內室,四下打量著屋內的擺設 。
就視線所及,屋內的擺設極具古風 ,青石鋪砌的地面,雕刻精美的木質家具,看得少年眉頭微皺,神色莫名的復雜。
忽然 ,少年的目光瞥見一旁的一張壁案,只見上面擺著一頭玉石雕獸,足足有成人的腦袋那么大 ,看上去頗具分量,也頗具價值。
“老虎?”
少年的嘴里首次嘀咕出聲 。
但待他再次仔細觀瞧后,他卻又搖了搖頭 ,因為他看到這頭玉石雕獸獅獸虎軀、背披直紋,與他印象中的老虎大相庭徑。
“狻猊? ”
少年好奇地伸手撫摸著那頭玉石雕獸,上輩子他家里沒礦 ,可不曾見過如此貴重的玉雕。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屋外傳來了曹安與張季二人的聲音:“拜見夫人。”
二人的聲音中,帶著幾許慌張與不安 。
話音剛落 ,便有個頗具氣勢的女聲將其打斷:“行了,妾身已得知經過,對于你二人的責罰,待會再說……虍兒呢?”
“少主正在屋內歇息……”曹安低聲說道。
聽到這聲音 ,少年趕緊快步走回床榻躺好,而就在他剛剛躺下的那會兒,只聽吱嘎一聲 ,一位身著華服的婦人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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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母親周氏
“虍兒?虍兒? ”
躺在床榻上用被褥蒙著頭 ,少年便聽到身旁出現了一個溫柔的女聲 。
但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假如我裝作睡著了,能不能蒙混過關呢?』
就當少年在思考著是否可行時,只聽呼地一聲 ,他蓋在身上的被褥被人整個掀開了大半。
他下意識地瞧了一眼,便看到一位鳳目含怒的美婦人正坐在榻旁的凳子上 。
四目交接,少年與這位美婦人相互直視了一眼。
“咦?”
可能是感覺出了什么 ,美婦人眼眸中浮現幾許驚訝,旋即,這份驚訝似乎變成了關切 、擔憂與著急。
“坐起來 。”她用帶著幾分命令的口吻輕聲說道。
“…… ”迫于對方那莫名的威懾力,少年遲疑著在床榻上坐起。
期間 ,他偷偷打量著眼前這位美婦人的容貌 。
這位疑似‘他’母親的美婦人,身穿著靛藍色的深衣,秀發梳成發髻 ,發髻上插著一根簪子,年紀目測約在二十六七左右,非常年輕。
美麗而白皙的臉龐上 ,那一雙美目正帶著困惑直視著他,看得少年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慌亂與不安。
在些許寂靜過后,婦人皺著眉頭喃喃道:“妾身聽到稟告 ,還以為你這小崽子又……”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目視著少年問道:“你知道妾身是誰么?”
『應該是‘他’的母親吧?』
少年心中想著 ,但鑒于少說少錯的道理,他遲疑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回應。
此時屋內響起了一個清脆而著急的聲音:“夫人,難道少主當真…… ”
少年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瞧了一眼 ,他這才注意到,在疑似他母親的身旁,還站著一名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女 ,大概是他母親的侍女什么的 。
『唔,長得挺好看的。』
在瞧了兩眼那名少女的容貌后,少年心中暗暗評價道。
而此時 ,美婦人抬手打斷了那名少女的話,美眸直視著少年皺著眉頭問道:“虍兒,你真的……不認得為娘了?”
『果然 。』
少年心中暗暗想道 ,但仍然未敢放松警惕,畢竟他可不知他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與眼前這位美婦人的關系——誰說親生母子就必須相親相愛呢?
“唔……”
小聲而含糊地應著,少年略微別開了頭。
隨后 ,又是片刻的寂靜,就當少年心中不安想偷眼看看美婦人的反應時,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見美婦人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不輕不重。
少年下意識地捂住腦門 ,有些錯愕地看著身旁的美婦人,卻見后者鳳目含怒,氣憤地說道:“死小子 ,為娘當年為了生下你,差點就死了,你今日居然連為娘也能忘了 ,為娘打死你這個不孝子算了! ”
說罷,她作勢還要打,卻被她身邊那名少女阻止 ,后者連連懇求寬慰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
美婦人余怒未消,怒視著少年喝道:“你現在可認得為娘了?”
“…… ”
少年內心哭笑不得,但臉上卻不敢有所表示 ,遲疑半響后緩緩點了點頭。
他覺得,這位母親可能覺得自己收了力,但方才敲在他腦門上的那一下,還是怪疼的。
“當真認得了?”
美婦人瞇著眼睛問道:“那你應該喊妾身什么?”
少年猶豫了半晌 ,隨后在美婦人作勢舉起右手時,他最終還是屈服了,訕訕地喚了一聲:“母、母親?”
“…… ”美婦人皺皺眉 ,似乎并不滿意的樣子 。
但她倒并未再發作,而是移坐到榻旁,伸手摟住了少年 ,幽幽地嘆了口氣:“妾身苦命的孩子,你平日里就是太頑劣了,為娘說什么你都不聽 ,才會遭來此禍……方才聽到噩耗,為娘嚇得魂都快丟了,所幸我兒安然無恙……”
說到這里 ,她頓了頓,顯然她也覺得自己兒子現如今的狀況,確實不能稱作安然無恙。
“我兒,你當真不記得為娘了么?”她有些揪心地問道。
看著美婦人盡顯于臉龐的關愛之色 ,少年毫不懷疑她對自己兒子的疼愛,但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
他能說什么?
難道他能說,大嬸 ,其實我不是你兒子,我只是一個莫名其妙 、不知怎么來到這里的陌生人?
亦或是裝成對方的兒子?
得了,還是少說點話 ,保持沉默,免得說多錯多。
雖然狗血,但這會兒裝成失憶的樣子 ,確實是最適合最穩當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兒子那木訥的神色,美婦人幽幽嘆了口氣,強打著精神說道:“為娘聽聞 ,我兒方才不慎從樹上摔下來,可能是那會兒受到了驚嚇……虍兒你記住了,你叫趙虞,乃是魯陽鄉侯次子 ,也是為娘的次子…… ”
說著,她拉過少年的手,在其手掌中寫了趙虞這兩個字。
“趙虞?”
少年 ,不,趙虞喃喃念叨著 。
對于這個名字他倒并不陌生,畢竟上輩子他也叫這個名。
見疑似失憶的兒子毫不排斥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美婦人皺眉的雙眉終于稍稍舒展,她摟著兒子溫柔地說道:“兒啊,你無論忘了誰 ,可都不能忘卻為娘呀,當初生你的時候,為娘可是吃足了苦 ,險些連命都喪了,你日后長大了若是不好好孝順為娘,為娘決計不輕饒你……”
“生我的時候? ”趙虞臉上帶著困惑。
他這句困惑,似乎正中了美婦人是心癢之處 ,她含笑著點點頭,解釋道:“你有個兄長,叫做趙寅 ,你倆本該同在寅時降生,但在生下你兄長后,你這死小子遲遲不肯降生 ,為娘的命都差點被你折騰沒了……”
趙虞的臉上露出了尷尬而關切的神色,畢竟他也知道古時女子一旦難產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就像眼前這位母親所說的 ,險些喪命絕對不是空話 。
“那、那后來呢?”他好奇地問道。
“后來啊…… ”摟著自己的兒子,美婦人笑著回憶道:“當時,府里的人都以為我兒還未出生就要夭折了 ,后來府上來了一位云游的老方士,他對你父親說,說你是夕虎之相,時辰未至 ,故而不能降生……按照他的說法,你在落日之后才能出生。”
“……”趙虞聽得滿臉古怪表情 。
“聽上去很荒誕吧? ”似乎是猜到了趙虞的想法,美婦人輕笑著說道:“當時很多人都不信 ,可為娘心疼你啊,為娘怎能讓我的虍兒還未出生就不幸夭折呢?縱使只有一線生機,為娘也要試一試。于是按照那位老方士的囑咐 ,為娘強打精神,懷著你又忍到黃昏……你猜什么著,夕陽剛下山 ,你還真的就降生了……”
說罷,她又摟了摟兒子,寵溺而帶著幾分得意地說道:“沒有為娘 ,就沒有你,你日后長大了可要好好孝順為娘呀,知道么?”
聽到美婦人的話,趙虞不知該如何評價。
不得不說 ,母親所講述的故事,尤其是其中那段云游方士的描述,在他聽來著實非常荒誕 ,但當聽到眼前這位母親懷著他從寅時堅持到黃昏時,趙虞不由得肅然起敬 。
女子柔弱、為母則剛,眼前這位美麗而年輕的女子 ,就是一位可敬而偉大的母親。
“嗯,孩兒日后一定會好好孝順娘的。”
順著母親的話,趙虞用認真的表情哄著眼前這位母親 。
美婦人愣了愣 ,旋即笑逐顏開地將兒子摟在懷中:“好虍兒,為娘的好虍兒…… ”
隨后,母子二人又聊了一陣 ,其實主要就是美婦人向失了憶的可憐兒子講述曾經的往事,希望可以激起兒子的記憶,但很可惜,她未能如愿。
而通過與這位母親的交流 ,趙虞也逐漸了解了一些事。
比如說,他的母親姓周,喚作周氏 ,是他父親魯陽鄉侯趙璟的正室,迄今為止生下了兩個兒子,一個是他的兄長趙寅 ,還有一個就是他,趙虞。
再比如周氏喚他的‘虍兒’,趙虞本來還以為有什么玄機 ,后來才知道,那其實就是‘虎頭’比較文雅的稱呼 。
大概是他降生時曾發生難產,險些喪了周氏的性命 ,且當初那位聽上去有些玄奇的云游方士對夫婦倆又了說什么,以至于周氏給他起了個‘虍兒’的小名,希望小兒子能茁壯成長。
當晚,趙虞躺在自己屋內的床榻上整理思緒。
他并不清楚他為何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時代 ,取代了原本的‘趙虞’,但母親周氏對他的疼愛與關切,還是讓他感受到了濃濃的 、來自家人的關懷 。
總的來說 ,不算最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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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魯陽鄉侯
次日 ,待趙虞還在睡夢中時,周氏便領著她的丈夫,也就是趙虞的父親魯陽鄉侯趙璟 ,來到了趙虞的屋子。
看著小兒子側著身,睡姿不雅地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周氏越瞧越歡喜 ,忍不住拉拉丈夫的衣袖,小聲說道:“夫君,你看咱虍兒,睡得可甜了……嘖嘖 ,這小子小時候就這么俊,長大以后肯定不得了,真不愧是我兒……”
魯陽鄉侯趙璟知道自己的妻子素來更疼愛小兒子 ,聞言也不在意,一如既往地板著臉說道:“昨晚我聽府上的下人稟告,說虍兒昨日從樹上摔了下來 ,不慎撞到了頭,又因為過度驚嚇,導致邪氣入體 ,非但失去了以往的記憶,還變得與以往判若兩人,是這樣么 ,周氏?”
“邪氣入體? ”
周氏聞言皺了皺眉,頗有些不悅地說道:“是誰在私底下嚼舌根?虍兒只是受了驚嚇,說什么邪氣入體,太過分了!……你是想說 ,眼前的并非我兒,而是侵奪了我兒身軀的邪靈?簡直荒誕!”
“冷靜點,周氏 。”見妻室發怒 ,魯陽鄉侯皺著眉頭勸阻了一句,旋即問道:“請醫師給虍兒診斷過了么? ”
“嗯。”周氏點頭說道:“昨晚,從縣城趕來的一名姓何的老醫師 ,便已為虍兒診斷過,他說虍兒氣脈暢通,并沒有什么體疾 ,最后開了一副安神的藥,說是讓虍兒修養一陣就沒事了。”
“唔 。 ”魯陽鄉侯微微點了點頭。
此時,可能是因為聽到了什么響動 ,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趙虞悠悠轉醒。
醒來后,趙虞看到自己床榻旁站著二人,他亦嚇了一跳,直到他仔細觀瞧 ,發現其中一人是他的母親周氏時,他這才稍稍心安 。
好吧,確切地說 ,周氏是他這副身軀原主人的母親,但鑒于周氏作為母親的偉大母愛,以及昨日母子倆的友好交流 ,趙虞已不排斥稱呼周氏為母親。
“娘,你……有事嗎?”
在床榻上坐起身來,趙虞一邊偷眼觀瞧周氏身邊的那個男人 ,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不用猜也能想到,此時此刻與母親周氏一同出現他屋子里的那名華服男子,十有八九就是他那位父親 ,魯陽鄉侯趙璟。
果不其然,見驚醒了自己睡夢中的小兒子,周氏趕忙在床榻上坐下,拍拍兒子的背寬慰道:“虍兒 ,昨日你爹回府時也已是夜深,為娘與他說了有關于你的事,但鑒于當時夜深 ,你也已經睡下,就沒有前來探望,這不 ,今早你爹特地來看望你……”
說著,她見小兒子神色依舊木訥,仿佛絲毫沒有叫人的意思 ,她小聲提醒道:“傻孩子,還不叫一聲爹? ”
看看周氏,又看看負背雙手站在床榻旁的魯陽鄉侯趙璟 ,趙虞心中有些尷尬 。
但最終礙于周氏的催促,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喊了一聲:“爹。”
『唉,占了人家兒子的身體,喊一聲爹娘也是應該。』
他暗自寬慰道 。
“唔。”
魯陽鄉侯微微點了點頭 ,負背著雙手,看不出臉上的喜怒。
他平靜地問道:“虍兒,聽說你昨日不慎從院里的樹上摔下來了 ,可有什么不適?”
“還、還好,并沒有什么不適,只是有些事想不起來了 。 ”
趙虞頗顯生分地回答道。
這并不奇怪 ,雖說對于趙虞來說,母親周氏與父親趙璟一樣陌生,但昨日周氏明顯表現地更為強勢與主動 ,迫使趙虞接受了二人的母子關系,隨后又通過講述以往的故事,讓趙虞對周氏充滿了好感 ,而眼前這位父親呢,他此刻只是負背雙手站在那里,完全看不出來有與趙虞親近的意思,也難怪趙虞感覺到莫名的拘束與生分。
尤其是當這位父親板著臉 ,用他那雙眼睛上下打量著趙虞的時候,趙虞愈發感到拘束與不安 。
不知過了多久,魯陽鄉侯點點頭說道:“無事就好 ,你好好歇息,我與你娘有些話說。”
說罷,他給周氏使了個眼色 ,轉身走出了屋外。
可能是注意到小兒子滿臉錯愕,周氏低聲說道:“虍兒,別怕 ,你爹就是來看看你 。……其實他一直很疼愛你們兄弟倆,只是他不善于表述。”
聽了周氏的話,趙虞這才恍然大悟:感情不止是他對那位父親感到生分 ,他這副身軀的原主人,其實也一樣畏懼那位父親。
讓兒子繼續歇息,替他蓋好被褥,周氏轉身走出了屋外 ,輕輕關上屋門。
不遠處,她的丈夫趙璟正站在院內那棵樹下,傾聽著那有些吵人的夏蟬聲 。
“夫君。 ”周氏上前與丈夫打了聲招呼。
魯陽鄉侯并沒有第一時間理會妻子 ,他伸手撫摸著眼前那棵樹,頗有些懷念地說道:“這棵樹,在府里有些年歲了 ,我還記得我年幼時曾在樹蔭下乘涼……”說到這里,他話風一轉:“今日吩咐府上的下人,叫他們將這棵樹拔了吧 。”
聽到這話 ,周氏臉上露出了幾許捉狹的笑容。
如她所言,其實他丈夫始終很疼愛趙寅、趙虞兄弟倆,但很遺憾 ,這個固執而呆板的男人實在不懂得如何與孩童相處,以至于兩個兒子都不愿與他親近。
“妾身認為倒是不必 。 ”伸手握住了丈夫的手,周氏輕笑著說道:“經此一劫,妾身以為虍兒應該會變得成熟一些 ,日后也不會再做出那般冒險的事,這棵樹還是留著吧,終歸是夫君的懷念之物……”
魯陽鄉侯轉頭看了一眼周氏:“你覺得 ,虍兒經此一劫,會變得成熟一些?……方才我見虍兒,就如那些下人所說 ,虍兒簡直判若兩人……”
仿佛是聽出了什么,周氏皺著眉頭維護道:“虍兒只是受了驚嚇,絕無可能是什么邪氣入體……難道夫君會輕信那些荒誕之說? ”
“冷靜點 ,周氏。”趙璟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話音雖輕但不容反駁:“今日,叫人到縣城去請一名神婆來 ,看看我兒是否真是被邪氣所侵,我不知你怎么想,但我方才所見,虍兒確實與以往判若兩人……倘若最終證明 ,虍兒被邪氣所侵一說確屬荒誕,也可以讓府上的下人們停止爭論,免得傳出什么風言風語。”
見丈夫主意已決 ,周氏亦不好再反駁什么,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
旋即,她好似想到了什么 ,問丈夫道:“夫君,妾身記得,當年那位云游的方士曾說過 ,虍兒十歲左右有一兇劫,若不能邁過便不幸早夭;但倘若可以邁過,則日后前程不可測、富貴不可言……莫非指的就是這次? ”
“……”
魯陽鄉侯看了一眼妻子 ,繼而轉頭看向東邊冉冉升起的太陽。
十年前的一日,也差不多在這個時候,身旁的愛妻剛剛為他誕下長子趙寅,可讓府內上下為之慌亂的時候 ,周氏腹內另外一胎嬰兒卻遲遲不能順利降生,非但痛地周氏哀嚎不已,亦讓全府上下的人萬分心急。
畢竟在這個時代 ,女子臨盆難產,基本上就只能在大人與小孩之間選擇一個保,否則極有可能一尸兩命 。
當時 ,趙璟決定選擇保周氏,但遭到了周氏的強烈反對。
而就在他們魯陽鄉侯府上為此不知所措時,有一位云游的老道來到了他們府上——雖說那老者自稱道士 ,但趙璟當時更傾向于認為這是一個招搖撞騙的方士。
總之,這名方士告訴他們,周氏當時腹內的另外一胎男嬰 ,是因為時辰未至而遲遲不能降生,需要等到太陽下山,才能順利降生。
對于這種說法,趙璟自然嗤之以鼻 ,但周氏卻相信了那位老方士的說法,強打精神苦撐到黃昏日落 。
說來也奇怪,那一日 ,待太陽下山 、夜幕降臨,次子趙虞立刻就從她母親的腹中降生。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待次子趙虞降生后 ,有一瞬間夕陽再次出現,照拂他魯陽鄉侯府上,可待次子趙虞從屋內響起哭聲后 ,那一瞬夕陽立刻就消失不見,就仿佛被什么無形的存在給壓了下去。
趙璟還記得那名老方士當時笑著對他解釋:“此子乃夕虎之相 。”
趙璟當時追問何謂夕虎之相,但那位老方士卻沒再解釋 ,只是向趙璟索要酒菜,待酒足飯飽后,便告辭離開了。
另外還有件事,趙璟并沒有告訴周氏 ,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就是那位老方士在看過趙寅、趙虞兄弟倆的面相后,笑著對他言道:“恭喜鄉侯 ,此二子皆有人王之相!”
這一句話,當時著實將趙璟驚得不輕。
人王之相,顧名思義即是一方人王 ,最起碼十幾萬、幾十萬人甚至幾百萬人的領袖,更主要的是不受他人節制 。
按理來說,這面相不是該出現在這個國家的王室子弟之中么?
為何會出現在他魯陽鄉侯府上?而且一次就出現了兩個?
雖說他趙璟是魯陽鄉侯 ,在魯陽縣一帶也算是世襲豪族,可倘若放眼整個國家,他魯陽鄉侯著實無足輕重 ,根本談不上什么人王。
可為何他的兩個兒子,卻生而具備人王之相?
“夫君?夫君?怎么了? ”
耳畔,傳來了周氏關切的詢問,打斷了趙璟對過往的回憶。
“沒什么 。”
趙璟微微搖了搖頭。
妻子的話 ,確實勾起了趙璟的某些回憶,也讓他產生了幾許憂慮。
若出身王室,且具人王之相 ,這當然是相得益彰;但倘若并非出身王室,卻具人王之相……
說實話,這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
但作為父親 ,得知自己日后的兒子會有出息,這總歸是一件讓人感到高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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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靜女
盡管周氏囑咐趙虞再多睡一會兒,但被二人驚醒的趙虞還是無心睡眠。
畢竟這是一個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家,他心中多多少少會有些忐忑與不安。
片刻后 ,待窗外的天色已經大亮,就當趙虞琢磨著是不是該起來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外室的房門處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
“篤篤篤。”
『誰?』
趙虞的心中閃過一個疑問。
就當趙虞正準備回應時,他聽到屋外傳來了一個少女的輕柔聲音:“少主 ,我進來了 。 ”
這個聲音,讓趙虞聯想起了昨日跟在他母親周氏身邊的那個頗顯可愛乖巧的侍女。
吱嘎一聲,屋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扎著雙丫髻的小女孩走入屋內,待她走到內室時,她看到了坐在榻上正看著她的趙虞。
“是 、是夫人讓奴來的……”小女孩撲閃著一雙明亮的眼眸 ,有些害羞地解釋道 。
其他的,或許這個小女孩也不知該說什么,頗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 ,低著頭,放在背后的雙手不安地絞著十指。
時不時地,她偷眼瞧瞧趙虞 ,但旋即又低下頭,氣氛著實有些沉悶。
鑒于此刻氣氛的尷尬與沉悶,盡管趙虞已認出這個小女孩正是昨日跟在他母親身邊的那名侍女,也知道她口中的夫人指的正是他母親周氏 ,他還是明知故問地又問了一句,借此挑起話題:“是我母親讓你來的?有什么事么?”
小女孩聞言回答道:“夫人吩咐奴日后照顧少主的起居…… ”
說到這,她壯著膽子又補充了一句:“夫人還說 ,這次險些釀成大禍,日后不能再、再任由著少主您的性子來……”
『哦,感情是母親派來的眼線……』
趙虞恍然大悟 ,同時對這個小女孩的實誠感到有些好笑,居然這么誠實地就把來意告訴了他 。
不過仔細想想,這個小女孩目測只有十歲上下 ,他覺得倒也不至于會有什么心機。
『等等,話說我這會兒似乎也就是十歲上下啊?』
聯想到自己此刻,趙虞忽然就失去了興趣 ,取而代之的則是對未來的迷茫。
“少、少主?”
見眼前這位小主人忽然沉默不語,小女孩臉上浮現出幾絲驚慌,她不安地朝著床榻方向悄悄走近幾步,旋即怯生生地小聲問道:“少主是不滿意……不滿意靜女來照顧您么? ”
聽到這話 ,趙虞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被驚醒,抬頭看向那名少女,見她咬著嘴唇 ,面露驚慌 、雙目晶瑩,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他連忙說道:“哦 ,不是,我在想別的事 。”
可能是并沒有得到正面的回答,小女孩怯生生地看著趙虞也不說話 ,那模樣酷似趙虞前世養的一只小兔子,著實可愛而惹人憐愛。
想了想,趙虞有些尷尬地說道:“那……日后就拜托你照顧了。”
終于聽到正面回答 ,小女孩當即破涕為笑,一個勁地連連點頭:“靜女一定會照顧好少主的。 ”
說罷,她好似意識到了什么,趕忙背過身去 ,用衣袖快速抹去即將方才受到驚嚇導致的眼淚,待再次轉過身來面對趙虞時,她方才浮現驚慌之色的面龐 ,已是一片羞紅 。
看到這一幕趙虞忽然意識到,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可能并不像他所以為的那樣的懵懂無知 ,至少已經知道了羞澀。
看到這個小女孩面露羞澀,趙虞感到有些好笑。
不可否認,在面對魯陽鄉侯趙璟與周氏的時候 ,趙虞著實倍感壓力,生怕露出什么馬腳,但眼前這個小女孩 ,倒還不至于會讓他感到什么壓力,哪怕他知道她是他母親派來的眼線 。
或許這就是歲數差異所導致的隔閡感吧。
“你叫靜女?”趙虞問道。
小女孩搖搖頭解釋道:“奴的名叫做姝,是夫人給起的名,不過大多數時候 ,夫人與府上的人都喚奴為靜女……”
在解釋時,她的目光偷偷看向趙虞,眼眸中帶著幾絲莫名的期待與羞澀 。
趙虞當然不至于觀察地如此仔細 ,聽到解釋后想當然地點頭說道:“哦,那我以后也叫你靜女,可以么?”
“少主想怎么稱呼奴都行。 ”
小女孩 ,不,靜女低下頭輕聲說道。
說罷,她瞧了一眼仍坐在榻上的趙虞 ,小聲提醒道:“少主,時辰不早了,您該起身了……來時夫人吩咐奴 ,叫奴轉告少主,讓少主起身后去夫人那邊 。”
“哦。”
趙虞下意識問道:“母親找我有事? ”
靜女搖搖頭說道:“這個奴不知。……少主,我來服侍你更衣 。”
看著靜女收拾自己昨日脫在床榻上的衣服,做出一副準備幫自己穿衣的架勢 ,趙虞哭笑不得。
他怎么也不至于讓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幫他穿衣服吧?這也太尷尬了。
“咳。”
咳嗽一聲,趙虞不動聲色地從靜女手中拿過自己的衣衫,說道:“這個……我自己來就行 ,你……你去做別的吧 。 ”
“那……那奴去替少主打水吧。”
在得到趙虞的肯定后,靜女端起屋內木架上的一個木盆,快步走出了屋子。
趁著這個工夫 ,趙虞趕緊下了床榻,將自己的衣服通通穿上,他可沒臉在一個小女孩面前穿衣服 ,哪怕他身上其實還穿著一件單薄的褒衣 。
待等他手忙腳亂穿好衣服時,靜女也已經端著半木盆的水回到了屋內,旋即 ,她沾濕了一塊布巾,絞去水后送到趙虞面前,口中說道:“少主,抹一抹臉吧。”
“呃 ,謝謝。 ”
趙虞頗有些不適地接過布巾,隨意在自己臉上抹了抹 。
而此時,靜女則在靠窗的一張木桌上尋找著什么。
“找什么呢?”趙虞好奇問道。
“回少主的話 ,我在找木梳 。”
“木梳? ”
趙虞愣了愣,旋即轉頭瞧了瞧自己的肩上,此時他方才意識到 ,此刻他的頭發,可要比前世時長的多。
『啊,古代男子好似也是長發。』
他恍然大悟地想到 。
找了足足片刻 ,靜女還是沒找到木梳,見此趙虞便隨意地說道:“找不到就算了吧。”
“那怎么成?”
靜女搖頭說道:“少主待會要去見夫人,可不能失了禮儀。……少主稍等 ,我去我房中拿。”
說罷,她朝趙虞躬身行了一禮,快步走出了屋子 。
瞧著靜女離去時的背影,趙虞微微聳聳肩 ,不過心中倒是傾向于靜女的堅持。
畢竟據他零星所知,古代是頗為講究禮數的,哪怕是親生母子也必須注重各種禮數 ,否則,雖然母親未必會在意,但旁人會看在眼里 ,甚至會拿這些失禮說事。
『禮數繁重的年代啊……』
無聲地感慨了一句,趙虞走到放置木盆的架子旁,將手中那塊布巾搓了搓 ,旋即端著木盆走出屋外,在距離他屋子最近的花圃中將水給倒了 。
在倒水的時候,他亦不忘打量眼前的院子。
與他昨日從樹上摔下來的地方不同 ,此刻呈現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小院,居中的是一條狹長的小池,四周有些假山、假石的擺設 ,
從鳥瞰來看,這池子感覺像一個扁葫蘆,葫蘆中間有一座石橋 ,連接南北兩面。
總的來說,這院落的建筑裝飾頗為樸素 。
而以這池子為中心,南北兩端都有不相接的木屋。
不同的是 ,靠北的屋子相對寬敞,而靠南的屋子則相對緊挨——那大概是府上一些下人居住的地方,因為趙虞看到池子對岸有幾個來回的身影 ,有的作仆從打扮、有的作衛士打扮。
這些人也注意到了站在池子對面的趙虞,有所察覺地轉過頭來,驚訝地看著拎著木盆的趙虞 ,但沒有人頓足觀瞧,看了兩眼便匆匆離去了 。
不知過了多久,靜女從遠處快步走來,見趙虞已經把洗漱的水給倒了 ,她驚慌地說道:“少主,夫人囑咐奴照顧少主起居,日后這種事留著讓奴來做就行了…… ”
說著 ,她趕緊將趙虞拎在手上的木盆搶了去。
看著靜女臉上的堅持,趙虞也不好與她分辨什么,岔開話題指著池子對面問道:“那邊……什么人住在哪?”
靜女瞧了一眼池子的對岸 ,旋即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少主,大多是服侍大公子與少主你的的府內下人。”
“大公子?是指我的兄長么? ”趙虞想起昨日與周氏的交流,知道他還有個一胎所生的兄長 。
本來兄弟倆應該是在同一個時辰所生 ,但不知為何,他趙虞偏偏挨到黃昏后才出生,讓母親周氏吃足了苦頭 ,險些為此喪命。
“嗯。”靜女點點頭,旋即指著不遠處池子北側的一間木屋說道:“那便是大公子居住的屋子。”
『哦,就在隔壁啊 。』
趙虞恍然地點點頭。
忽然,他想到了兩個人 ,隨口問道:“那……曹安與張季二人,他們也住在這邊么? ”
“少主還記得曹安與張季?”靜女愣了愣,繼而驚喜地問道。
趙虞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含糊地說道:“只是大概有個印象……他們二人住在這邊么?”
“嗯 。 ”
靜女點點頭解釋道:“據奴所知,曹安是服侍少主您的隨從,而張季則是護衛府上的衛士 ,聽人說武藝精湛,因此也負責教導少主的武藝,他二人也住在東院這邊……”
『原來是身邊人 ,難怪……』
趙虞心中恍然,終于明白為何昨日出事時,偏偏就是曹安 、張季幾人在他身邊。
此時 ,靜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在旁輕聲說道:“少主,恕奴說一句,張護衛倒無事 ,那曹安卻是個不學好的下人,據奴所知,那人以往時常挑唆少主您去做一些……不好的事。”
“…… ”
趙虞看了一眼靜女 ,沒有說話 。
他自然有他的判斷——雖然他并不過多了解那曹安,但從昨日曹安的態度來說,這名隨從至少看起來對他很忠心。
當然 ,這份忠心,指的是對這個身軀原本的主人。
見趙虞沒有回覆,靜女意識了自己的失言 ,當即嚇地面色發白,低下頭畏懼說道:“少主,奴多嘴了 。”
趙虞笑了笑 ,岔開了話題:“木梳,拿到了么?”
“嗯。”
靜女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了一把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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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問安
回到屋內,趙虞任由靜女替他梳理著頭發 。
說實話,木梳輕輕刮動頭皮的感覺 ,酥麻酥麻,著實不錯,更別說執木梳的人 ,還是一個看上去非常美麗可愛的小女孩,著實讓人有些……心曠神怡。
為了使自己不那么心曠神怡,趙虞遂與靜女展開了一番交談 ,他覺得這有助于使他了解這個家。
而靜女對他也是知無不言,但凡是自己所知道的,通通都告訴趙虞 ,包括她的身世。
“……奴可不是侍奉夫人的侍女 。 ”
一邊仔細地替趙虞梳頭,靜女一邊輕聲解釋道:“服侍夫人的另有他人,是幾位年長的姐姐,昨日少主看到奴 ,只是因為夫人經常將奴帶在身邊而已……嚴格來說,奴的資格,還不足夠能侍奉夫人與少主呢。”
“哦?怎么說?”趙虞好奇問道。
靜女也不隱瞞 ,如實說道:“一年前,奴才來到府上 。此前,奴一直跟著我爹在田里務農…… ”
“務農?”
趙虞有些驚訝 ,他完全想象不出這個恬靜而可愛的小女孩在田地里弄得滿身污泥的模樣。
他好奇問道:“那為何你會來到這府上呢?”
靜女的動作微微一頓,雙眸亦浮現出幾分陰霾,語氣有異地低聲說道:“近些年大旱 ,田地里的收成一直不好,在爹爹過世后,奴的叔叔與嬸嬸與奴商量 ,便將奴與弟弟賣到了府上,說是這樣至少一家人都不至于餓死…… ”
“……”趙虞張了張嘴,也不敢問靜女的母親是否安康,只好頗為小心地安慰了幾句。
可能是感受到了趙虞的關切 ,靜女褪去了臉上的憂傷,強撐笑容說道:“少主無需安慰奴,雖然奴的爹娘都不在了 ,但夫人對奴可好了 。”說著,她咬了咬嘴唇,偷偷對趙虞說道:“奴的娘親很早就過世了 ,奴那時年紀還小,記不得娘親的模樣了,但有很多次 ,奴偷偷把夫人看成是奴的娘親,少主你可莫要說出去哦…… ”
看著靜女掩著嘴竊笑,仿佛偷到了雛雞的小黃鼠狼 ,若非顧忌靜女那令人感到悲傷的身世,趙虞著實想笑。
片刻后,待梳罷頭發,靜女便領著趙虞前往大院 ,去見趙虞的母親,也就是這座府邸的女主人,魯陽鄉侯夫人周氏。
魯陽鄉侯夫婦 ,住在這座府邸的北邊,從趙虞居住的東院向西,穿過一道圓門 ,便來到了昨日趙虞不慎從樹上摔下來的大院,然后從大院向北穿過另一道圓門,入眼處是另外一個院落 ,院中亦有草木、池亭、假山 、石橋,沿著庭院兩側的走廊,便可以看到魯陽鄉侯夫婦二人居住的正宅 。
沿途 ,趙虞與靜女碰到了幾名妙齡的侍女。
在對趙虞行過禮之后,有一名侍女調戲靜女道:“靜女,聽說夫人派去伺候二公子,日后你就不在這邊住了 ,是么?”
話音剛落,其余幾名侍女便都忍不住調笑起來,笑地靜女面紅耳赤。
可能是注意到趙虞微微皺了皺眉 ,有一名較為年長的侍女出面解釋道:“二公子莫怪,靜女與奴婢幾人關系很好,奴婢幾人并非想取笑她 ,而是為她感到高興 。”
『感到高興?』
趙虞有些困惑地回頭瞧了一眼靜女。
而此時,靜女的回答也證實了這名侍女的話:“是的,少主 ,這幾位姐姐以往都很疼愛奴的……幾位姐姐今日沒什么事么?我還要帶少主去拜見夫人。 ”
說話時,她還一個勁地朝那幾名大她許多歲的侍女使眼色,但換來的 ,卻是那幾名侍女捉狹的笑聲。
最終,靜女還是惱羞成怒般把那幾名調笑她的侍女給趕跑了,看到這一幕,趙虞自然不會再認為那幾名侍女是在欺負靜女 。
隨后 ,趙虞與靜女又遇到幾名看上去腰圓膀粗的幫傭,她們端著裝滿了衣服的木盆,待趙虞給她們側身讓路時 ,還頗為受寵若驚地表示了感謝。
后來還遇到了一隊護衛。
總之,這些府上的下人與護衛都認得趙虞,在見到趙虞時紛紛行禮 ,口中尊稱二公子 。
值得一提的是,靜女似乎在這座府邸也有不低的地位,以至于這些人都不忘與她打招呼 ,笑著喚一聲靜女。
而靜女的回應也頗為守禮得體,但除了與那幾名侍女打鬧時曾流露出小女孩性子外,在面對那幾名幫傭與護衛時 ,靜女的態度卻頗顯恬靜而淡雅,乍一看怎么都不像是一名府上的侍女。
走到正宅前,趙虞看到屋外立著一名目測十七八歲的侍女 。
待見到趙虞時,這位侍女躬身行禮道:“二公子。”
趙虞點點頭 ,正琢磨著該說什么,此時靜女上前對她說道:“竹姐姐,我來少主來拜見夫人。”
“嗯 。”名為竹的侍女微微頷首 ,在用略顯驚異地目光看了一眼趙虞后,側身讓路,口中說道:“夫人已等待二公子多時了。 ”
話音剛落 ,屋內便傳出了周氏的聲音:“是虍兒么?”
順著聲音,周氏的身影出現在門檻內,笑吟吟地看著趙虞。
鑒于昨日已邁過了坎 ,趙虞這次叫地也算比較順口了:“娘 。”
“誒。 ”
周氏歡喜地應了一聲,俯身將趙虞摟在懷中,親昵地說道:“虍兒 ,為娘的好虍兒……”
見靜女與那名叫做竹的侍女皆站在旁看,甚至靜女還掩著嘴偷笑,趙虞滿臉尷尬,但又不好推開母親 ,只好任憑母親用臉頰親昵地磨蹭著他的臉。
足足好一會,周氏這才放開自己的小兒子,笑著說道:“還未用過朝食吧?今日就在為娘這邊用飯吧。”說著 ,她轉頭吩咐侍女竹道:“竹兒,讓庖廚將準備好的飯菜送來吧 。 ”
“是,夫人。”侍女竹頷首行禮 ,繼而轉身離去了。
而此時,周氏則領著趙虞、靜女二人走入了屋內 。
片刻后,在屋內的椅子上坐下 ,周氏將趙虞拉到面前,上下打量著自己的小兒子,旋即轉頭對靜女說道:“靜女 ,你的東西收拾好了么?”
“回稟夫人,還未曾。 ”靜女搖搖頭說道。
周氏聞言笑著說道:“那你先去收拾吧,待會跟妾身與虍兒一同用飯 。”
“是,夫人。”靜女頷首行禮 ,轉身走入了內室。
此時,周氏看著靜女離去的背影,問兒子道:“虍兒 ,還滿意么? ”
“啊?”趙虞一時沒明白 。
見此,周氏伸手輕輕在趙虞的腦門上點了一下,沒好氣地說道:“傻孩子 ,為娘說的是靜女……”
“哦。”趙虞這才反應過來,點點頭說道:“挺好的。 ”
周氏聞言似笑非笑,在看了趙虞幾眼后 ,嘆息說道:“靜女這孩子,挺苦命的,尚不知事時其母便過世了 ,待懂些事后,她便幫著她爹在田地里務農,是一個能吃苦的孩子……去年,魯陽縣一帶又一次干旱 ,她家田地收成不好,她爹過于操勞,又沒錢抓藥 ,才中年過世了,她爹過世后,她那對可惡的叔叔嬸嬸 ,為了霸占她家的田地,就把她們兩姐弟賣到了咱們家……她爹好心收留投奔他的弟弟與弟媳,結果那弟弟與弟媳卻做出了這種事 ,畜生一般的行徑!”
說到最后時,趙虞從母親的臉上看到了怒容,很驚訝于周氏的身份 ,竟然會罵地如此粗俗 。
可能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周氏很快就收斂了臉上的怒容,摸了摸趙虞的腦袋叮囑道:“虍兒啊,為娘對你說這些 ,就是希望你日后莫要欺負人家……為娘一眼就能看出,靜女是很忠誠的女子,既然為娘囑咐她去伺候你 ,她就會一心一意地對待你,但你日后可莫要嫌人家出身而看輕她,明白么?”
『這話怎么聽上去這么奇怪呢?』
趙虞愣了愣 ,小心地試探著道:“娘,靜女不是你派去照顧孩兒起居的么? ”
“是呀。”周氏揉了揉兒子的頭發,笑著說道:“但只要你不反對 ,她日后也會是你的侍妾。”
『……』
趙虞張了張嘴,心說您一看就是一位好母親,可您這事也安排地太早了吧?
然而 ,鑒于這個時代的人普遍早熟,周氏并不認為對兒子當面講述這些有什么問題,她嘆息著說道:“兒啊,為娘一直覺得虧欠你。……我魯陽趙氏數代單傳 ,這一代生出了你與你兄長,你爹嘴上不說,心中卻著實高興 ,還專程為此告祭先祖,但對于你,恐怕就未必是一件好事了…… ”
趙虞愣了愣 ,一時半會不是很明白:“娘,為何對孩兒不是一件好事?”
“傻孩子 。”
周氏溺愛地摸著趙虞的頭發。
在這個年代,家中的長子有權繼承父親的一切 ,但次子卻享受不到這種待遇,倘若趙虞并非周氏所生,那周氏倒還不至于如此記掛 ,可問題是趙寅、趙虞這對兄弟倆都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如何能不在意?
長子趙寅日后可以繼承兄弟倆的爹魯陽鄉侯的爵位,可次子趙虞又該怎么辦呢?
一想到與丈夫曾經的商量,知曉丈夫日后準備將次子送到駐守邊境的軍隊去、寄希望于趙虞能通過自己建立功勛而成家立業 ,作為母親的周氏就感覺對小兒子充滿了虧欠。
明明是一胎所生,就因為晚出生幾個時辰,就注定無法得到其兄長那般的待遇?
這怎么也不是一樁能輕易讓人釋懷的事吧?
也正因為如此 ,周氏這些年來在各方面都彌補著次子,比如對次子更為寵溺 、包容,包括收養靜女并精心教導 ,使靜女日后作為次子的侍妾 。
她只希望能通過這些事彌補次子,使次子日后莫要妒忌他的兄長,莫要使兄弟生隙。
兄弟和睦 ,互愛互助,是她對兩個兒子最大的期待。
“等你再長大些,你就會明白了 。 ”
寵溺地摟了摟趙虞 ,周氏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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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神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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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在北宅與周氏一同用過了早飯 ,周氏便將神婆的事告訴了趙虞。
“今早你父親與為娘去看望你的時候,商量著吩咐人到縣里尋一名神婆來,替你驅驅邪 。”
說著 ,周氏向兒子解釋了一番何謂神婆。
所謂神婆,通俗地解釋就是巫婆,一般都是上了一定年紀的女子 ,相傳她們具有非常特殊的力量,可以溝通天地間的神靈,厲害些的甚至能夠直接將侵入人體的邪靈驅逐。
這一番解釋 ,趙虞聽罷愣了半晌都沒能回神 。
前世的他,一向貫徹“眼見為實”的信念,除非讓他親眼所見 ,否則他并不相信這類玄奇的存在,正因為如此,他從不算命問卦、燒香拜佛,唯有的幾次跟著去廟里燒香 ,也僅僅只是作為信仰,或者說是心靈上的藉慰,從未想過有神佛顯靈幫他實現什么夢想 ,畢竟在他心底,他其實并不相信有這類事。
可如今,睡一覺醒來卻莫名其妙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年代 ,這多多少少有些動搖了趙虞以往心中所堅持的唯物論。
或許這世上,果真有什么不可名狀的存在?
可能是注意到兒子發愣,周氏誤會了什么 ,揉著趙虞的頭發寬慰道:“別怕,虍兒,其實你爹還有為娘 ,并不相信有什么邪靈侵入了你的身體,只是……總之,沒事的。 ”
她這番話,反而讓趙虞感覺很尷尬 。
仔細想想 ,他不就是那個侵奪了周氏兒子身體的‘邪靈’么?然而周氏卻誤將他視為親生兒子,這讓趙虞有種負罪感。
但他又不敢直說。
隨后,趙虞懷著患得患失的心情 ,與已收拾好衣物的靜女一同返回了東院,回到了他居住的屋子 。
他的屋內,內室只有一張床榻 ,而周氏也顯然沒有叫人再搬一張床榻來的意思,可能在她看來,靜女過不了幾年遲早會成為她小兒子的侍妾 ,提前幾年讓二人在一張床榻上睡也沒什么,反正以趙虞十來歲的年紀,也還不具備欺負女兒家的能力。
但趙虞可不認為 ,眼瞅著靜女臉蛋微紅、一聲不吭地在鋪床,旋即將另外一床被褥抱上床榻,趙虞雖然有心說些什么借以化解此刻屋內的尷尬,但著實沒有這個心情。
因為周氏所說的神婆 ,多多少少讓他有些在意 。
誠然,他前世并不相信這類無法描述的存在,可如今他卻不敢如此篤定了。
萬一那位請來的神婆 ,確實擁有著神奇的力量,能夠一眼看穿他的本質呢?那他……該何去何從?
倘若真的只是被驅逐,被驅逐回他原先的那個世界 ,其實倒也沒什么,畢竟他也并非出于自己的執念才來到這個家中——雖然從此見不到周氏,在他看來確實是一樁頗為遺憾的事。
起點孤兒院這個戲稱雖然常常被人取笑 、被人詬病 ,但這樣設定,大多數只是為了減少描繪主角前世的親人——畢竟這些親人在小說中幾乎不占什么比重,沒有必要著重描寫 。
另外就是為了提前避免個別人的挑刺 ,比如指責主角不孝順,忘了前世的親人、沒想過回去云云,于是索性就一刀切,免得后患。
因此 ,趙虞前世也是一個孤兒,是的,他是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孩子。
咳 。
正因為前世是沒能享受家人親情的孤兒 ,趙虞并不排斥周氏這位突然出現的母親。
多多少少還是會有點在意吧,畢竟他前世,可沒有享受過母親用臉磨蹭他臉頰的那種對兒子的親昵與寵溺 ,倘若真的被那名請來的神婆看出了底細……
莫名地,趙虞心中有些煩躁,也沒有心情關注靜女趴在床榻上整理被褥 ,徑直走向屋外,希望屋外的清新空氣能夠緩解他心中的煩躁。
而當他走向屋外時,他忽然又看到了擺在壁案上的那一尊玉石雕獸。
哦 ,對了,關于這一尊玉石雕獸,昨日周氏便已告訴了趙虞 。
這是一頭名為騶虞的善良神獸,獅首虎軀、白毛黑紋 ,而與狻猊 、窮奇、白虎等其他一些虎類神獸或兇獸有所不同的是,騶虞據說生性善良,連青草都不忍心踐踏 ,就連果腹也只吃自然死亡的生物,總之,這頭不殺生的神獸 ,可謂是非常善良而仁慈了。
也正因為如此,在趙虞年幼時,周氏特地托人請來這尊騶虞的神像 ,希望這尊名為騶虞的神獸,能夠庇護她年幼的兒子,畢竟據當年那名老方士所言 ,趙虞十歲前后會一場大劫,邁不過這個坎便會不幸夭折,因此周氏格外上心。
而趙虞名字中的這個虞,取的便是騶虞的虞 。
因此簡單地說 ,神獸騶虞就好比是趙虞的守護神——當然了,這只是周氏的一廂情愿,倘若世上果真有騶虞這種神獸 ,祂是否會庇護趙虞,那還得人家說了算。
不過話說回來,為了懇請懇求神獸騶虞庇護自己的小兒子趙虞 ,周氏這些年從未忘卻供奉騶虞,盡管這尊玉石神像是擺在趙虞的屋子里,且曾經年幼的趙虞也未必將母親的話牢記在心中 ,但周氏還是每日派侍女來到小兒子的屋內,在騶虞的玉石神像前供奉新鮮的瓜果、糕點作為貢品。
本著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的想法,趙虞在那尊騶虞的神像前頓足 ,朝著神像拜了拜 。
但很可惜,或者應該說是理所當然,那尊騶虞的玉像毫無反應。
見此,心中有那么一絲絲盼望騶虞玉像能顯靈的趙虞 ,臉上露出了幾分自嘲的笑。
“少主?”
身旁傳來了靜女的聲音 。
原來這會兒靜女已經鋪好了床榻,見自己的小主人站在那尊騶虞玉像前發呆,便有些擔憂地開口詢問:“少主 ,你怎么了?莫非是在擔心夫人所說的神婆么?依奴看來,少主無需為此擔憂,什么中邪 ,那只是府上下人亂嚼舌根而已……”
“唔?”
趙虞愣了愣,有些不解地問靜女道:“府上……知道此事的有很多人么? ”
聽到這話,靜女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 ,下意識地用雙手捂住了嘴,直到趙虞再次詢問時,她這才帶著幾分氣憤承認了:“是的 ,昨日少主從樹上不慎摔下來后,就不記得曹安、張季等人,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
“哦。”趙虞隨口應了一聲,心中暗暗念叨了一句:不愧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就那么會工夫,府上就傳開了。
『怪不得剛才去見母親時,我總感覺途中遇到的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
后知后覺的趙虞心下頓時恍然 。
可能是見趙虞不說話 ,靜女關切地走上前來寬慰道:“少主,你莫要在意那些風言風語,少主就是少主 ,怎么會是邪靈? ”
聽到靜女的話,趙虞也不知該如何回覆,只是點了點頭。
『既來之則安之吧 ,倘若那神婆當真如傳聞的那么厲害,大不了……也沒什么,雖然……』
站在騶虞的神像前 ,趙虞暗暗想道。
他的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糾結。
當日下午,府上的仆從便從縣城請來了一名神婆 。
當周氏帶著這名神婆來到趙虞的屋子時,趙虞偷偷打量著這名神婆。
據趙虞目測 ,這名神婆的年紀大概在五十歲左右,逐漸花白的頭上裹著一塊黑布,身穿黑色繡有莫名圖案或花紋的小襖 ,布滿皺紋的臉上,氣色看起來倒是很不錯,總得來說挺精神的 ,是一個頗有精神的老太太。
而在這名神婆的身后,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人,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個大布包 ,也不曉得其中裝著什么東西 。
起初見到這名神婆時,縱使是趙虞也沒來由地一陣緊張,直到這位神婆笑瞇瞇地對他說了句話:“二公子莫要擔憂 ,老嫗一定會將侵入二公子體內的邪物驅逐。”
當時趙虞張了張嘴,心情就有些莫名,但不放心地的他,還是故意問了一句:“神婆 ,你真的可以辦到么?”
“那是自然。 ”
那名神婆哪里曉得趙虞的心思,信誓旦旦地對周氏說道:“夫人,您可以派人去方圓幾十里打聽打聽 ,我孫婆子的名聲無人不知 、無人不曉……”
周氏聽得連連點頭:“是的,妾身正是聽說了神婆的名聲,這才派人去請您 。”
見周氏這位魯陽鄉侯夫人這般 ,那神婆自是非常高興,面朝趙虞不惜暴露出她嘴里已沒剩下幾顆牙的事實,咧嘴笑道:“總之 ,二公子就放心吧。 ”
“……哦,那我放心了。”
看了那神婆兩眼,趙虞勉強笑了笑 。
此時此刻的他 ,心中已經絲毫沒有擔憂與忐忑了。
感情弄了半天,這神婆純粹就是個糊弄人的,趙虞暗自為自己此前的忐忑不安感到不值。
在接下來的半日時間里,這名神婆就帶著她的兩名徒弟開始了所謂的驅邪儀式 。
趙虞坐在一張椅子上 ,起初還頗有興趣地看著這名神婆在身邊用詭異的步伐竄來竄去,時不時地嘴里還發出一些古怪的叫聲,可待看得久了 ,趙虞也厭倦了,索性就側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盹,反正他配合這名神婆的行為 ,也僅僅只是坐在這張椅子上而已。
等他迷迷糊糊地被靜女從瞌睡中推醒,正巧聽到那名神婆在不遠處信誓旦旦地保證,表示侵入他體內的邪靈已經被驅逐。
母親周氏非常高興 ,而不知幾時出現的魯陽鄉侯趙璟,亦立刻吩咐人打賞,聽得那神婆眉開眼笑。
當在場眾人為此歡慶的時候 ,唯獨趙虞暗地里撇了撇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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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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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帶著魯陽鄉侯趙璟給予的賞賜 ,那名神婆帶著她兩名徒弟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神婆一走,此前在東院偷偷觀望這場驅邪儀式的府里人,也都陸陸續續地散開了 ,各去忙碌各自的事物 。
趙虞的兄長趙寅也回去了自己的屋子,只剩下魯陽鄉侯趙璟,與周氏、靜女以及其余兩名侍女 ,仍留在趙虞的屋子里。
當周氏領著靜女在屋內張貼那幾張令符——就是她花費重金從那名神婆那里得到的驅邪令府時,魯陽鄉侯趙璟將小兒子趙虞喚到了跟前,用一如既往充滿父親威嚴的口吻問道:“虍兒 ,感覺如何?”
此刻趙虞正納悶于這位父親是幾時回來的,聞言隱晦地說道:“還行,就是有點犯困。 ”
“唔 。”
魯陽鄉侯捋著胡須微微點了點頭,趙虞也不知他是否聽懂了他潛在的含義:這場驅邪儀式 ,純粹就是一場鬧劇。
鑒于從父親的臉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趙虞忍不住問道:“爹,娘 ,你們真的相信那名神婆所說的,說句實話,孩兒并不覺得與之前有什么區別。”
魯陽鄉侯聞言看了幾眼趙虞 ,微微皺了皺眉 。
此時周氏走了過來,揉揉趙虞的腦袋親昵地問道:“怎么了,虍兒?聽上去 ,你似乎對那位神婆很不滿意。”
趙虞想了想說道:“就是感覺……感覺被騙了似的,平白無故被騙去了咱家那么多錢…… ”
聽到這話,魯陽鄉侯微微一愣 ,微皺的眉頭逐漸舒展,依稀間,仿佛還能看到這位父親微微笑了一下。
但那只是一瞬,一瞬之后 ,魯陽鄉侯便板著臉嚴肅地說道:“這種事,無需你小兒操心……”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周氏輕輕推了一下 ,后者不滿地責怪道:“他爹,你就不能好好說話么?終日板著臉,不怪兩孩子都不愿與你親近……”
說罷 ,她也不理睬滿臉尷尬的丈夫,揉揉趙虞的頭發溫柔地說道:“虍兒,只要你們兄弟倆每日都能好好的 ,家中花些錢財,又有什么打緊呢?……你說那神婆招搖撞騙,其實你爹與為娘也不信 ,為娘還會認不得我的好虍兒么?……這些呀,只是做給府里的下人們看的,免得他們背地里說三道四,傳出些風言風語 ,這么說你能明白么? ”
『原來是為了阻止謠言 。』
趙虞這才恍然大悟,他就說眼前這對父母怎么好么好騙,那般輕易就被那名神婆騙地團團轉 ,原來夫婦倆本來就是打著這個主意。
此時,魯陽鄉侯咳嗽一聲,擺出一副對兒子耳提面命的架勢正色說道:“花些錢財并不算什么 ,關鍵在于經此一事,為父希望你能得到教訓。你看看你兄長,從六歲起 ,每日寅時就起身,跟隨公孫先生學習學問,而你每日在做些什么?上樹抓鳥 ,下河摸魚,終日無所事事……”
說著說著,他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嚴厲,那氣勢 ,唬地趙虞亦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喘。
盡管他對魯陽鄉侯口中所說的那些頑劣行徑其實一無所知 。
在旁,周氏見兒子被其父訓地不敢抬頭 ,她心疼地勸道:“夫君,虍兒還小,不懂事……”
“他已經十歲了 ,還小? ”
趙璟瞪了一眼周氏,嚴厲地說道:“我十歲的時候,便已肩負起整個府里的生計 ,伯虎今年也是十歲,早已可以熟讀《論語》、《詩經》,你再看看你!”
他口中的伯虎 ,即是趙虞兄長趙寅的表字。
“都是你娘給你慣的!”說到怒極處,魯陽鄉侯又瞪了一眼周氏,低聲罵了一句:“慈母多敗兒! ”
聽到這話,周氏臉上掛不住了 ,面色頓時沉了下來,狠狠瞪了一眼丈夫。
還別說,方才還色厲目張的魯陽鄉侯 ,此刻被妻子瞪了一眼,氣勢竟不由地滯了一下 。
“總之,你好好反省反省!”
丟下一句話 ,魯陽鄉侯拂袖而去。
咬牙切齒般看著丈夫拂袖而去的背影,周氏深吸一口氣,再次換上和顏悅色的態度對趙虞說道:“虍兒啊 ,可莫要在意你父方才的訓斥,他對你也是寄托厚望,是故對你才會如此嚴厲……而你平日里嘛 ,不是為娘說你,你確實有那么點……那么點頑劣,不過為娘相信,經過這次教訓后 ,我的虍兒會慢慢改好的,對嗎?”
聽著周氏那一副哄小孩的慈母口吻,趙虞還能說什么呢。
不過說實話 ,雖然平白無故被魯陽鄉侯訓了一頓,但考慮前世他從未經歷過來自至親的訓斥,這種感覺其實倒也不錯 。
畢竟有句話老話說地好 ,長輩訓斥你說明對你還有期待,反之,那才是最糟糕的。
他點點頭說道:“娘 ,我知道爹訓斥我是為我好。 ”
“咦?”
周氏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旋即親昵地將趙虞摟在懷中,用臉磨蹭著趙虞的面頰 。
“好虍兒 ,為娘的好虍兒,你真的變得懂事了。……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與靜女稍稍歇歇 ,過半個時辰,到北宅一起用飯。”
叮囑罷兒子,周氏帶著那兩名侍女離開了 。
半個時辰后 ,趙虞帶著靜女到府里的北宅用飯,畢竟晚上是正食,全家人都會聚在一起用飯 ,唯一與以往有所區別的是,從昨日起,靜女便坐在周氏身邊與趙虞的家人一起用飯。
昨日魯陽鄉侯看到時 ,也沒說什么,顯然他也早已知道了妻子的安排。
值得一提的是,當晚趙虞看到父親時 ,他驚訝地發現父親的脖頸處有幾條紅道道,他好奇的問了句:“爹,你脖子上怎么了?”
聽到這話,靜女驚異地發現坐在她旁邊的周氏嘴角莫名地上揚 ,但趙虞面前的魯陽鄉侯卻似乎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板著臉訓斥道:“食不言的道理都不懂么?吃飯,不許說話! ”
有如此嚴厲的父親 ,即是全家聚在一起用飯,也很少有什么交流,而趙虞的兄長趙寅更是吃得飛快 ,胡亂扒了幾口飯,就以要回屋看書的借口向父母告辭了。
看著兄長逃也似離去的背影,趙虞心中暗暗打賭 ,這位兄長吃得那么快,肯定不是為了盡早回屋看書 。
誰讓兄長趙寅離開時,還給了弟弟趙虞使了一個“我先走了、你好自為之”的眼神呢。
用罷晚飯后 ,魯陽鄉侯到他的書房去了,倒是周氏留趙虞與靜女聊了一會兒,直到戌時前后,才打發趙虞與靜女回屋歇息。
值得一提的是 ,在趙虞與靜女準備告辭周氏回屋安睡前,周氏將靜女拉到了一旁,小聲地叮囑了靜女幾句 ,只說得靜女滿臉羞紅 。
盡管趙虞并沒有刻意偷聽,但還是隱約聽到了幾句什么“你們還小” 、“莫任由那孩子胡來 ”、“遲早什么什么”之類的話。
趙虞可不愚笨,轉念一想就猜到了大概 ,無言以對之余,心中暗暗想道:還是裝作沒聽到吧。
古時,并沒有太多吸引人的東西 ,尋常人家差不多戌時前后就該入睡了,倒是路過兄長趙寅的屋子時,趙虞看到屋內仍點著燭火 ,也不知趙寅此刻是否還在挑燈看書 。
多半是吧,這位府上的大公子,在學習學問方面確實很努力,給弟弟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
但很可惜 ,無論是之前的趙虞,還是這會兒的趙虞,都絲毫沒有將這位刻苦學習的兄長視為榜樣的樣子。
這不 ,瞅了兩眼印在窗戶上的燭光,趙虞便毫無自覺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準備睡覺 。
兩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同榻而眠 ,其實嚴格來說也沒什么不可告人的,但趙虞與靜女多多少少還是感覺有些尷尬與羞澀。
趙虞是因為他的心理年紀比較大,而靜女 ,則純粹是因為早熟——在這個時代,尋常女兒家在這個歲數嫁人的,也絕非罕見。
“少主 ,您……您先……”
指了指床榻,靜女羞紅著臉說道,臨末還稍稍解釋了一下她睡在床榻外側的理由:方便趙虞夜里使喚她,比如吹燈、關窗什么的 。
趙虞也沒多想 ,脫掉外衣便躺到了床榻上。
片刻后,靜女吹滅蠟燭,旋即稀稀疏疏地脫掉外衣 ,爬到了床榻上。
二人,各自裹著一條被褥。
可能是因為尷尬,二人誰也沒有說話 。
但說實話 ,趙虞并不覺得兩個小家伙同榻而眠能有什么旖旎,相比較在意這個,他更加在意是自己的未來 ,誰讓那個鬼鬼叨叨的神婆并沒有真正的能力將他這個‘邪靈’驅逐回原本的世界呢。
而這是否意味著,他只能繼續代替這副身軀原本的主人呢?
平心而論,接受這一切也并沒有什么不好 ,你看,有溫柔且寵溺他的母親周氏,有雖然嚴厲但不乏親情的父親魯陽鄉侯趙璟,有雖然平日里缺少交流但還是給弟弟使眼色的兄長趙寅 ,還有此刻躺在床榻身邊的,跟童養媳似的日后的侍妾靜女。
與前世孤苦無衣相比,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枕著雙手 ,趙虞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不滿 。
心底僅有幾絲的顧慮,或許也僅僅只是糾結于自己終歸是外人,擔心無法融入這個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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