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來享福了

這是一個有著銀色鏡面的圓形銅鏡,鏡面上映照出一張稚氣未脫 、唇紅齒白的俊俏面龐。

若非親眼所見 ,很難想象一面銅鏡能將人映照的纖毫畢現 。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趙昊發現鏡面映出來的那張臉,已經不是自己原先的模樣了……

定定看著那張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面孔 ,還有高高束起的頭發,用嵌著明珠的錦帶扎成的發髻,趙昊終于意識到自己穿越了。

良久 ,他將目光從鏡子上移開,打量起自己所處的環境,只見這是一處明朝風格的軒敞屋室 。

頭頂雕梁畫棟 ,身下鋪著柔軟的地毯 ,周遭墻上掛著書法字畫;博古架上陳列著玉石古董;靠墻的桌上鋪著蘇繡的桌布,擺著盆景器皿。還有些個刺繡、掛屏點綴其間,將整個居室裝飾的富貴逼人卻又格調十足。

他已經變成了一個 ,生活在南京城的明朝少年!

這少年與他同名同姓 。但與他前世普普通通、略顯坎坷的人生相比,這位生活在大明的小趙昊,簡直不要太好命。

小趙昊祖父名喚趙立本 ,徽州休寧人氏,嘉靖十七年中進士后,曾在長沙當過知府 、在浙江為一省臬臺 ,如今官居正三品南京戶部右侍郎,掌管兩淮鹽引發放,可謂天下一等一的肥缺!

這少年雖然幼年喪母 ,但極得乃父乃祖的寵愛,從小過著前呼后擁、錦衣玉食的富貴公子生活。他有四名貼身婢女,還有仆婦兩名 ,小廝若干 ,加起來整整十來人,全都是專門陪他玩,伺候他一個人的 。

‘這簡直就是賈寶玉一樣的日子啊 ,太墮落、太腐化了!’趙昊虛偽批判一聲,嘴角卻情不自禁的咧了上去 。

。

說起來小趙昊也是樂極生悲。這幾日他不知何故被家里禁足后宅,百無聊賴 ,便在自己屋里和婢女們玩起了‘摸瞎魚’ 。所謂摸瞎魚,就是捉迷藏,輪到小趙昊蒙著眼捉人時 ,他一個不小心,一頭撞在了柱子上,登時暈厥過去。

等再醒來時 ,這身體的主人,已經變成了從四百年后而來的大趙昊了。

雖然趙昊說自己沒事,婢女們還是將他小心扶到個鋪著錦墊的矮頭椅上 。又擱上軟軟的靠枕 ,才讓他半躺下去。

為首的婢女捻一柄纖細的金勺 ,從個瓷瓶中挑一點碧色的藥膏,用青蔥般的無名指點化,溫柔的涂抹在趙昊撞出的淤青上。

絲絲沁涼 ,讓他額頭輕微的刺痛消弭無形 。

另一個婢女在椅后,用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為他按摩著太陽穴。

又一個婢女端來官窯的茶盞 ,一手用香帕墊在趙昊的頜下,一手持著調羹喂他喝水。

甜絲絲,真好喝……

還有一個婢女將紫澄澄的葡萄 ,細心剝去外皮,再用鑷子輕輕夾出葡萄籽,這才把果肉送到趙昊的嘴里 。

酸酸甜甜 ,真好吃……

唯恐被看出破綻,趙昊裝作習以為常的樣子,享受著這過分體貼的服侍。

他何曾體驗過此等神仙般的享受?心里多少有些羞臊 ,但更多的是暗爽。

能不爽嗎?簡直爽到飛起啊!

‘而且我才十五歲 ,太多美好的日子在等著我呢!我要盡享人間富貴!’

一念至此,趙昊竟激動的一下子站起來,興奮的緊攥著雙拳 。

婢女們吃驚的看著少爺 ,總覺得他醒來后有些奇怪 。

“少爺,還是請大夫看看吧,腦袋不是別處啊……”

“都說了 ,我沒事! ”趙昊扮演著自己的角色,模仿十五歲少年的語氣,證明似的一拍胸脯道:“我還可以繼續藏貓貓呢!”

“真的?”婢女們將信將疑。

“不信? ”許是受了這身體原主的影響 ,趙昊童心大起,將綢巾重新蒙在臉上,興致勃勃道:

“一二三 、摸瞎魚!說完我就開始抓!”

“少爺你耍詐……”

婢女們見他確實無恙 ,忙擱下各自的活計,嬌笑著東躲西藏起來。

恍惚間,趙昊就像回到了童年 ,蒙著眼東撲一下 ,西撈一把,卻總是差之毫厘,捉不住身姿靈活的對手們 。

“這里這里。 ”

“那邊那邊!”

婢女們故意搗亂 ,房間里笑鬧聲亂成一片。

好容易,趙昊終于逮到了一個 。

嬌笑聲戛然而止,只余趙昊一人興奮的叫聲:“哈哈哈 ,讓我抓住了吧!”

卻聽一旁的侍女,有些不安的小聲問候道:“二老爺…… ”

這趙府中,老爺子趙立本被下人稱作老太爺。趙立本有兩個兒子 ,被稱作大老爺和二老爺。趙昊正是這位二老爺的獨子!

讓便宜老子看到這胡鬧騰的一幕,還不得家法伺候啊?

趙昊暗叫不好,趕忙扯下了面巾 。

只見被他抓著衣袖的 ,果然是個與自己面目相仿,透著些書呆氣的中年男子。

自然是他今世的父親、趙府二老爺、五試不第的國子監生趙守正是也!

是該跪地認錯,還是一臉無所謂的走開?

趙昊一時躑躅。

正為難間 ,卻見趙守正順勢將他一把抱住 ,先是長吁短嘆一陣,繼而竟傷心的抽泣起來 。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見趙守正居然掉淚了 ,趙昊也顧不上要不要臉的問題了,趕忙敬業的扮演起乖兒子來。

“父親你別生氣,我以后不胡鬧了就是 。 ”

“養不教父之過 。為父就是要氣 ,也只會氣自己,怎么會生你的氣呢?”卻見趙守正搖搖頭,然后將他摟得更緊了。“何況為父不是生氣 ,是難過呀……”

趙昊被勒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吃力的問道:“難過什么? ”

“卻愁宴罷青娥散 ,揚子江頭月半斜。”只聽趙守正語氣蕭索的吟了句詩,然后幽幽說:“兒啊,這樣快樂的場面 ,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

趙昊愣住了 ,婢女們也愣住了,都不知發生了生么事。

終于,趙守正放開了趙昊 ,轉頭對那四個茫然無措的婢女道:“你們都去院子里,我兄長有話對你們說。 ”

“是……”婢女們乖乖應一聲,便魚貫退了出去 ,關上門 。

屋里只剩趙昊和趙守正父子倆。

趙昊打量著趙守正那張失魂落魄的面孔,直覺有關乎自身命運的大事發生。

“出什么事了?”趙昊有些忐忑的問道 。

“唉…… ”

“兒啊,有道是‘何況人間父子情’ ,但凡有一絲緩轉的余地,為父都不想影響你的心情。”只聽趙守正長嘆一聲,然后滿臉歉疚的對他說道:

“可事情實在瞞不住了 ,只能跟你實話實說,汝一定要挺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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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所謂畫風突變

“汝一定要挺住啊…… ”

趙守正雙手搭在趙昊肩頭,滿臉不忍的看著他。

趙昊心中一抽一抽,不禁暗道:‘莫非我不是他親生的?’

腦子正亂哄哄 ,趙昊忽聽到外頭院中響起陣陣啜泣之聲,那聲音有男有女,似乎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噩耗 。

好在這邊趙守正也沒再掉書袋 ,用最簡單的語言,讓趙昊了解了目下的情形。

“你爺爺這次京察遭了大難,如今被押在南京都察院 ,已經整整三天了。你大伯到處求告,終于見到了部堂大人 。郭部堂告訴他,若是能三天內 ,還上十萬兩虧空,還可設法遮掩過去 。”

趙守正其實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平生哪遭過這等劇變?已是惶惶不知所終了。

“若是還不上 ,則萬事皆休了……”

“所以呢? ”趙昊神情呆滯的問道 ,心中還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希望不要太影響自己的生活。

“所以,你大伯做主變賣了家產 ,把咱們家的田產,還有這處宅子都賣掉了 。又把所有值錢的東西作價進去,就這樣 ,還有五萬兩的虧空填不上呢…… ”

“所以說……”趙昊一陣口干舌燥,指了指屋里頭那些貴重的陳設。“這些,全都不是咱們的了?”

“是啊 ,都不是了。五天之內,咱們就得凈身出戶,下人也要全都遣散了 。 ”趙守正說完 ,忍不住心痛的感嘆一聲:“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便難過的別過頭去,不想讓兒子看到 ,自己如喪考妣的模樣。

趙昊呆呆愣在那里 ,這是什么神反轉?

他恨不得再撞一下柱子穿越回去。

 。

過午時分,和煦的陽光灑在趙府后花園中。

雖然是二月殘冬,依然難掩這花園中假山流水 ,亭臺樓閣之美輪美奐。

‘可惜,這些都是別人的了……’

趙昊父子倆瑟縮坐在池畔的石條凳上,不約而同的如是想道 。

這個時節有太陽也不太暖和 ,父子倆卻只能在這兒待著。因為接收屋內財產的人已經到了,此刻他們正將房間里值錢的玩意兒,一件件搬出來 ,就在父子眼前清點裝箱。

“元青花螭龍雙耳盤口瓶一對 。”

“文征明《蘭竹圖軸》一套…… ”

“上品田黃石雕件兩塊……”

“給我小心點,這都是咱們張家的了……”

一個留著山羊胡子,賬房模樣的中年人 ,一邊清點著收獲,一邊尖著嗓子提醒道 。

他每清點一句,都像是剜在趙守正心頭的一刀 ,讓他不由自主顫抖一下。

趙昊很理解趙守正的痛苦。

就連他這種 ,才享受了不到半個時辰富貴生活的人,都感到難以接受 。何況這些玩意兒,都是趙守正一件件收集起來的。

父子倆就這樣呆坐在花園中 ,就連那些人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

直到日頭西沉,趙守正才被冷颼颼的小風激醒過來,看一眼依然沉默的趙昊 ,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該死,怎么只顧著自己難過,卻忘了兒子了! ”

趙昊聞言也回過神 ,強笑道:“我沒事的……”

“正所謂‘行到水窮處 、坐看云起時’,兒子,看開點。”趙守正拍了拍趙昊的膀子 ,小聲安慰道:“為父方才想到出路了 。相信我,困難只是暫時的,咱們還有后手呢。 ”

“什么后手?”

趙昊聞言眼前一亮 ,聽這意思 ,似乎天不絕人啊!

“你忘了?去歲,你爺爺幫汝定了門親事,你那未來岳丈乃寓居南京的蘇州巨商 ,家資不下百萬!”

“是嗎? ”趙昊不由倒吸口冷氣。此百萬可非四百年后的百萬能比!這是百萬兩白銀的意思,非要類比的話,那至少是后世的億萬富翁才能企及 。

“那還有假?你沒聽過‘鉆天洞庭遍地徽’嗎?汝那未來岳父便是蘇州洞庭商會的副會長 ,那是能跟咱們徽商分庭抗禮的巨富啊! ”

“啊……”趙昊不由驚嘆起來,沒想到自己岳父居然如此生猛!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祖父乃堂堂戶部侍郎 ,而且手握重權,似乎門第還高于對方,也就沒什么好稀奇的了。

“回頭為父催催親家早日成婚 ,兒媳嫁妝必然豐厚,到時夫妻一體,我兒還有什么好愁的?”趙守正一臉認真的替兒子謀劃著 ,似乎并不以讓兒子吃軟飯為恥。

“可是我們家遭了難 ,人家還能認這門親么? ”

趙昊居然已經思考起此事的可行性了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

“當然得認了,紅紙黑字訂好的婚約 ,還能悔婚不成?”趙守正瞪大眼睛。

“萬一呢?”趙昊卻沒那么盲目樂觀,畢竟自己兩輩子了,都還沒走過大運。

“萬一也不怕! ”卻聽趙守正矜持的一笑 ,頗有些神秘道:“告訴你個秘密吧 。你爺爺也給為父我定了門親事!”說著他雙手一拱拳,與有榮焉道:“我那未來岳丈,正是吾南京國子監祭酒!堂堂翰林清流 ,斷不會無恥悔婚的。”

言畢,趙守正信心十足道:“所以兒子你放心,總不會兩頭都沒著落的。 ”

“哦……”趙昊長長松了口氣 ,這才放下對生計的擔憂,關心起自己便宜爺爺的命運來 。

“爺爺他,怎么下手如此之狠?竟然貪了十萬兩這么多?”

據趙昊前世所學 ,大明朝稅收以實物為主 ,收的銀子并不多。加之前些年倭寇橫行,朝廷稅收銳減,好像全國歲入只有兩百多萬兩而已……

趙侍郎居然敢一人黑掉這么多 ,難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寫嗎?

“唉,老爺子固然有些顧家,但絕非膽大妄為之人。 ”卻見趙守正搖頭道:“你看咱們家 ,二十年生聚,不也才攢了五萬兩而已?他上哪貪那么多去?”

“那是……”趙昊眉頭微皺的問道 。

“其實是部里賬目,查出了十萬兩的窟窿。 ”趙守正一攤手道:“你祖父除了鹽引 ,還管著部里的賬目,自然難辭其咎了。 ”

“哦,原來老頭子只是個管賬的 。上頭還有更大的官 ,下頭也有具體經手的人。”趙昊萬分不解道:“怎么最后就成了他一個人的責任?”

“呃…… ”趙守正聞言先是一愣,旋即深以為然的重重點頭道:“是啊!上頭有尚書 、左侍郎,下頭還有一干郎官主事 ,這些人平日里‘鵪鶉嗉里尋豌豆 ,鷺鷥腿上劈精肉’,哪個少撈一文錢?現在卻只讓你祖父一個人受過,真是可惡!”

趙守正氣不過 ,狠狠踢了旁邊的假山一腳,疼得他抱著腳嘶嘶倒吸冷氣。

“別告訴我,你這會兒才想到啊……”趙昊難以置信的看著趙守正 ,就連自己這個剛來的,都一聽就覺著有問題 。難道這位土生土長的官二代,竟一直沒往這上頭想?

“你知道的 ,為父一心只讀圣賢書,素來是不管家的 。 ”趙守正不禁有些羞赧,小聲答道:“具體怎么回事 ,吾也不大清省……”

“那爺爺就應了?”趙昊心說,趙侍郎在官場上混了三十年,總不至于也看不透吧?

“唉 ,別提了…… ”卻見趙守正滿臉擔憂道:“事發后 ,你爺爺就被關在都察院了。我和你大伯,到這會兒都沒見著他一面……”

“哦?”趙昊不禁坐直身子,抱著手臂沉思起來。

趙守正果然十分溺愛趙昊 ,見他裝模作樣的思考開了,也不催促打斷,就在旁邊安靜的守著 。

忽然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垂花門方向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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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崽賣爺田不心疼

趙守正回頭一看,只見自己的侄子 ,趙家的長房長孫趙顯 ,一臉無精打采的走了過來。

“二叔,我父親請你過去,有事商量。 ”趙顯受到的打擊 ,明顯比趙守正更重,連說話都變得有氣無力了 。

“素來都是你爹當家的,用不著跟吾商量。”趙守正搖搖頭道:“凡事由他做主便是。”

“父親自有道理 ,二叔去了就知道 。 ”

“唉,好吧。 ”趙守正擔心的看一眼趙昊,小聲道:“兒啊 ,你找個避風的地方待會兒,為父去去就回。”

這會兒,后宅各個房間都被買家上了鎖 ,趙昊一時無處可去 。何況他也不放心這位不通俗務的趙二爺 。

怎么說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他便跟了上去,想給趙守正長個心眼。

。

趙府是個五進深的大院子 ,從前往后依次是門廳 ,前廳、正廳、內宅和下人居住的后院。

此時,那些接收財產的家伙,已經掃蕩完了內宅和正廳 ,正在趙府前廳之中,清點各種擺設文玩。

府上的大爺趙守業,也在前廳之中 ,正強打精神陪著兩名官員,一個富商打扮的人說話 。

那兩個官員都穿著青色的官袍,一個胸前補著五品的白鷴 ,另一個卻補著獬豸,品級雖然低于前者,卻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風憲官。

不過此刻 ,趙守業的目光,卻落在那個穿著狐裘出鋒錦袍,頭戴同樣內襯狐裘大帽的富商身上。

“張世兄 ,這利息也太高了點吧?”趙守業雖然穿著居家的便袍 ,但也是堂堂六品朝廷命官,此刻居然對一個商人低聲下氣 。“你看府里的物件我也沒跟你講價,借款這頭 ,是不是可以通融一點? ”

“抱歉趙大人,不能為你一家壞了行規。”只見那富商腆著肚子,靠坐在官帽椅上 ,一邊摸索著紅木的扶手,一邊漫不經心道:“再說你家里的東西雖然不少,但真正值點兒錢有幾件?我們‘德恒當’看在郭部堂的面子上 ,才勉為其難,給你作價兩萬兩的。怎么到你這里,就成賺你家便宜了?”

說著他雙手一撐座椅扶手 ,作勢起身道:

“現在南京城還有誰會放款給你家?趙大人若還嫌東嫌西,另請高明便是 。 ”

“那得拖到什么時候?”那個五品的官員,聞言一臉不耐道:“我們部堂還等著回話呢!”

“季郎中莫急 ,下官只是說說 ,張世兄不愿意就算了。 ”趙守業忙對自己父親昔日的下屬陪著小心。這些天他獨撐局面,已是心力交瘁,再不見絲毫侍郎公子的驕矜之氣了 。

“痛快點 ,趕緊完事兒 。”那個一直黑著臉的御史也發話道:“本院五日一比,明天必須上報,到時候誰也兜不住!”

御史說完 ,那戶部的郎官向張員外遞了個眼神。

張員外中指按在桌上,將一張早放在那里的借據,推到趙守業面前。

“那趙大人就趕緊簽字吧 ,這么大筆銀子,咱們‘德恒當’也得有時間準備才行 。 ”

“好好,我簽字 ,簽字。”

趙守業關心則亂,一心只想著趕緊把老爺子撈出來,讓生活回到正軌。現在又讓三人這輪番拿捏下來 ,終于徹底亂了方寸 。

看著他紅著眼圈 、攥著筆 ,微微顫抖的在借據上簽字畫押,三人皆暗松了口氣。

墨跡未干,張員外便要收起借據 ,卻被趙守業攔住了。

“稍等,這么大的事,總要讓舍弟也一并簽押才是 。”

“好吧…… ”三人交換個眼神 ,知道他這是防著將來兄弟不肯認賬,讓他自己背這筆巨債。

‘這時候卻又不糊涂了。’三人笑而不語 。

。

沒等多會兒,趙守正父子便跟著趙顯進了前廳。

“弟弟快來 ,把字簽了 。 ”待兄弟向兩位官員見禮后,趙守業便招呼他過來簽字畫押 。

“好的,大哥。”趙守正便接過筆 ,直接就要在兄長的落款旁簽押。

趙昊本來顧忌著自己的身份,不想太招人注目 。但這下實在忍不住了,悄悄扯一把趙守正的衣袖 ,小聲提醒道:

“先看看是什么再說啊!”

“哦。 ”趙守正一拍額頭 ,這才懸著筆,定睛去看那文書。不禁倒吸口冷氣道:“借款五萬兩,九出十三歸!這么高的利息 ,這怎么還的起啊?”

趙昊聞言,暗暗狂叫道:‘是利息的問題嗎?根本就是不能借這五萬兩好嗎?!’

卻聽大伯嘆口氣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救父親要緊 。你快簽押吧 ,簽了字父親就平安無事了,還能官復原職。”

“真的? ”趙守正登時喜上眉梢,求證般看向兩位官員。

兩名官員點點頭 ,沒說話 。

“太好了,父親沒事就好!”趙守正高興的像個孩子,便要下筆。

卻看到趙昊仍搖頭不已。

趙守正對兒子十分著緊 ,見狀便再次停住了動作,小聲問道:“怎么了,兒子?”

在兩位官員看來 ,他這番拖拖拉拉 ,顯然是不欲在借據上聯署,想要借故逃脫過去 。

唯恐事情有變,那季郎中便搶在趙昊前頭開腔道:

“趙老弟 ,你向來不理俗物,可能還不知道,令尊的問題有多嚴重! ”

“有多嚴重?”趙守正的目光 ,果然被他吸引回來。

“咱們實話實說吧,令尊惡了高相爺!”只聽季郎中一字一頓道。

“高相爺,哪個高相爺?難道是高拱? ”趙守正驚恐問道 。

“還能有哪位高相爺?”季郎中朝著北面一拱手 ,肅容道:“可不就是那當今帝師,太子太保、內閣次輔高新鄭!”

“這次京察就是他在一手操持! ”一旁的御史也幫腔道 。

“俱休矣…… ”趙守正兩腿一軟,一屁股朝地上坐去。

幸虧趙昊眼疾手快 ,一把扶住他,趙守正才沒摔個屁股堆兒。

“令尊惡了高新鄭,沒錯都要脫層皮 。何況這次還查出了這么大簍子!”見他果然被嚇住了 ,季郎中便趁熱打鐵道:“幸虧我們部堂 ,念在同僚之誼代為斡旋,這才為令尊爭得了一線生機。”

頓頓,季郎中冷冷一掃趙家眾人 ,陰森森道:“可要是填不上窟窿,那就神仙難救了。到那時,非但令尊 ,你全家都要遭殃的! ”

“弟弟,你就簽字吧,別磨蹭了 。”趙守業也催促起來。“再耽誤 ,姓高的就要對父親下死手了!”

趙守正本就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此情此景之下,哪還有什么主意?

他終于落筆紙上 ,準備簽下自己的大名。

趙昊卻突然一推他的右肘,那毛筆便在借據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墨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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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少年郎小試鋒芒

讓趙昊推這一把,整張借據縱貫一道粗粗的墨痕 ,已然是廢掉了。

“趙昊,你胡鬧什么?! ”大伯見狀勃然大怒。

趙守正雖然也愣了一下,但見大哥要吃人的樣子 ,忙擺手連連,想攬過責任道:“不干我兒事,是吾自個手抖了 。”

趙昊卻沒法領這個情。因為比傾家蕩產更可怕的 ,是傾家蕩產之后,還要背負巨債!況且還是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高利貸!

為了自己的將來,他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兄弟倆往火坑里跳。只好硬著頭皮對上了雙目噴火的趙守業 。

“大伯 ,這么大的事情,怎能不和爺爺商量一下?”

“他被關在都察院里,我能見得著嗎?! ”大伯憤怒的聲音都變了調 ,顯然把這不長眼的小子 ,當成了出氣筒 。

一旦開了頭,趙昊也沒什么好顧忌的了,兩手一攤道:“這就奇怪了 ,都察院的人都能來家里要錢,為何卻不能讓我們見見祖父?”

見這小子將矛頭指向自己,那南京都察院的監察御史 ,不禁勃然作色,猛一擺手道:

“朝廷法度,豈能兒戲?黃口小兒還不速速退下?”

“朝廷法度 ,呵呵? ”趙昊卻夷然不懼,揶揄那名御史道:“你們部院勾結,在這里公然收錢平事 ,真把朝廷法度當回事兒了嗎?”

“你!”兩位官員都氣壞了,指著趙昊說不出話來。

“你再胡說,就要把全家害死了! ”趙守業也怒了 ,舉手就要打趙昊耳光。

趙昊剛想躲 ,卻見一條人影倏然擋在了自己身前 。卻是趙守正舉手架住了自己大哥。

“君子動口不動手,大哥說教即可,不要動手打吾兒! ”

“都是你慣出來!”大伯氣不打一處來 ,一邊使勁想甩開趙守正,一邊怒道:“平日里胡鬧不說,全家生死攸關的時候也敢搗亂 ,我今天非揍他不可!”

趙守正卻死死抱住大哥的腰,口中還振振有詞道:

“況且,我覺得吾兒說的有道理。自始至終 ,他們不讓我們見見父親,總讓人放心不下…… ”

那三名外人聞言,不由面色微變 。

三人交換個眼色 ,季郎中便慍然起身,冷冷道:“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那御史跟著起身恫嚇道:“還做夢讓你爹官復原職?等著流放三千里吧!”

“趙大人,你這錢還借不借了?不借我們就回去了! ”當鋪的張員外也沒落下。

趙守業登時慌了手腳 ,趕忙想要留客 ,卻還被兄弟攔腰擋著呢,只好狼狽的在那里叫喚道:

“別別,別走啊!”

一旁沒事兒人似的趙昊 ,卻在那里火上澆油道:

“你們走就是了,虧空是大家搞出來的,說破天也沒有讓我們一家擔的道理!”

季郎中聞言嘴角一抽抽 ,全當沒聽見趙昊這話,只對那趙守業跺腳威脅道:

“你不簽我們可真走了! ”

那位始終不知道姓什么的御史,此時卻長嘆一聲 ,語重心長的對趙守業道:

“若非你爹當初惡了高拱,南戶部哪會被京師盯上?!現在是我南院在查,尚且可以掩飾 ,等到交去北院,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說完,兩人再度作勢要走。

趙昊原本還有些吃不準 ,見他倆都氣成這樣了 ,還不忘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這下他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原來高拱還不知道這事兒啊!”

趙守正聞言一愣 ,放開了雙臂,直起身問大哥道:“啊,大哥你不是說?是高拱下令對付老爺子的嗎? ”

“不是他們跟我說 ,我上哪知道去。”趙守業也有些發懵,求證般看向兩位官員 。

“要真是高拱下的命令,他們還敢在這里大包大攬?早就當縮頭烏龜了!”兩人還沒說話 ,趙昊先從旁冷笑起來。

兩位官員不由大窘,季郎中厭惡的拂袖道:“哼!小孩子懂個屁,趙大人 ,你們家家教太差了! ”

趙守業已是昏頭昏腦,聞言便呵斥趙昊道:“你別亂插嘴了! ”

趙昊見他這會兒還不醒悟,也是氣得直嘆氣。

“大伯 ,你糊涂!他們若只說 ,讓爺爺平安歸來,我們尚且能信 。可他們卻大言不慚說,能讓爺爺官復原職 ,那就是鬼話了!”頓一頓,趙昊提高了聲調道:“動腦子想想吧,爺爺堂堂三品侍郎 ,被關在南院已經數日,事情鬧得這么大,能當什么都沒發生嗎?真以為那么多科道言官都是吃干飯的嗎?!”

趙守業雖然只是個蔭官 ,卻也對官場的規矩并不陌生 。他之前只是亂了方寸,失去警覺罷了。現在聽趙昊這一提醒,趙守業不由悚然一驚 ,失聲道:

“啊!二位大人,務必讓下官先見見家父,請他老人家來做主! ”

見連趙守業都變了立場 ,兩名官員知道事不可為了 ,不由一陣氣急敗壞,變顏變色的丟下句狠話:

“真是狗咬呂洞賓,你們等著好瞧吧!”

說完 ,兩人便拂袖去了。趙守業一時心亂如麻,竟也沒有再留客 。

那當鋪的張員外也趕緊招呼著最后一撥伙計,抬著大小箱籠 、桌椅茶幾跟著出去了。

。

秋風掃落葉一般 ,廳中只剩下趙家的兩對父子 。

是絕對意義上的只剩下,因為張員外走時,除了這四個不值錢的活人 ,廳中所有能搬走的,一樣都沒放過……

趙守正有些搞不清狀況,撓撓頭道:“啊 ,他們怎么就走了?若何若何,將之若何?”

趙守業此刻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這會給趙家帶來怎么樣的后果。聞言指了指趙昊 ,瞪一眼一味護短的趙守正 ,啐道:“問你的好兒子去!要是老爺子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父子! ”

說完,他便帶著一直呆若木雞的趙顯 ,氣哼哼往后頭去了。

趙守正是有些怕自家大哥的,待到趙守業父子離去,這才開口安慰道:“兒啊 ,你大伯不過說說而已,千萬別往心里去 。”

說著他壓低聲音,語氣輕松的對趙昊道:“他現在連個家丁都沒有了 ,能奈我父子若何?”

趙昊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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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爺爺回來了

ps.給主角起名時,根本沒想過趙日天的梗 ,被很多讀者提醒到了 ,為了避免影響小閣老光輝的形象,從本章開始主角的名字改寫為趙浩 。為表歉意,加更一章~~~~

~~

雖然宅子已經易主 ,但買家開恩,允許趙家人多住幾日。

只是前頭幾進全都上了鎖,兩對父子只能在給下人住的后罩房里暫時安身。

主人尚且如此 ,下人自然早就悉數遣退 。沒了下人伺候,凡事也只能自己動手了 。

這會兒天色擦黑,后罩房的伙房中火光閃爍 ,那是趙家人在準備他們的晚飯。

只見趙顯蹲在灶臺前,面無表情的往灶膛里添著柴禾。

趙守業系著圍裙立在灶旁,還算熟練的將米和菜葉子下入大鍋中 。

趙守正父子則揣著袖子坐在門檻上 ,翹首以待。

他們已經改為一日兩餐,頓頓吃粥。這會兒上午時喝得那碗稀飯,早就變成尿撒得無影無蹤了 。父子倆饑腸轆轆的在等著開飯。

此時的情形 ,與初來時可謂天壤之別。不過趙浩已經平靜下來 ,畢竟那富貴如泡影般轉瞬即逝,他甚至還沒搞清狀況,就被打落了凡塵 。未曾真正擁有 ,也就談不上多大的失落了。

讓他刮目相看的是,自家大伯和父親這二位兄弟,心理素質居然十分過硬。才過去兩三天 ,他們就該吃吃該喝喝,完全沒有崩潰的跡象,也不知遺傳誰的基因如此強大 。

“哥 ,多下點米。 ”趙守正看到自家大哥才下了兩把米,就扎住了糧口袋,不由出聲要求。

“吃白食還嫌少!現在用的可都是本官的祿米 。”趙守業卻不為所動 ,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袖手旁觀吃現成的,還這么多廢話 。”

“那你歇著,我來就是。 ”趙守正聞言擼起袖子就要起身。

眾人卻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趙守業一臉嫌棄道:“一邊去 ,你做出來的東西,豬都不吃 。”

“那你前天還吃了兩大碗!”趙守正瞪大眼道。

“滾! ”趙守業恨恨的往鍋里又倒了一把米,這才讓趙守正乖乖閉嘴。

趙浩蹲在那里 ,兩眼無神的看著家里的大人,心說這是倆什么貨啊?

老子算是掉進大坑了 。

。

熬好了粥,趙家四人便一人端著一碗 ,并排蹲在廊下,借著灶臺的火光,滋溜滋溜的喝了起來。

等肚子里填了點熱粥 ,大伯又有力氣唉聲嘆氣了 。

“唉,這都第四天了,怎么還沒消息?我看老爺子是兇多吉少了。 ”

“大哥放心 ,不會的。”趙守正一邊嚼著咸菜,一邊含混道:“這蘿卜挺脆,明天再腌點 。”

趙守業不搭理這吃貨 ,越過他瞪了趙浩一眼道:“我怎么昏頭了 ,聽了你這小崽子的胡話?! ”

“你要是真借了那五萬兩,爺爺才肯定回不來。”趙浩撇撇嘴,雖說大伯是個蔭官 ,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怎么一點為官的常識都沒有?

“聽聽,這是人話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伯不由氣得猛吃了一口粥。

“汝聞 ,人言否?你侄子是狗,大哥你是什么? ”這下輪到趙守正不樂意了 。

“你就護著他吧!等老爺子被你倆害死,做鬼也非得回來找你們算賬!”為了多活兩年 ,大伯決定不跟這父子倆一般見識 。他一邊站起來想去再盛一碗,一邊盤算道:“不如明天咱們披麻戴孝,抬口棺材到都察院鬧一場 ,看看他們會不會放人吧。”

“你想害死老夫嗎?! ”便聽一個憤怒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爹啊,我是為了救你……”趙守業隨口回了一句 。話到一半他突然僵在那里 ,后脊梁一陣陣寒毛直豎 ,帶著顫音道:“鬼……”

話音未落,便被人一腳踢在腚上。“是你老子我,鬼你個大頭鬼! ”

“爹 ,爺爺回來了。”趙顯從旁小聲提醒道 。

趙守業捂著屁股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怒氣沖沖的小老頭站在門口,還保持著抬腳踹人的姿勢。

不是他的父親 ,堂堂三品大員趙立本,又是哪個?

再偷瞥一眼他地上的影子,趙守業這才放下心來 ,驚喜叫道:“爹,你怎么回來了?!”

“怎么,你盼著我死在外頭嗎?! ”趙立本看著兒孫端著碗蹲在廊下的衰樣 ,愈發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瞪著他們罵道:

“離了老夫這才幾天?你們就落到這般田地了? ”

話音未落,便聽咕嚕嚕響作一團 。

眾兒孫循聲望向趙立本的肚子。

“老夫餓了這些天,肚子不能叫嗎?”趙立本老臉不紅 ,吹胡子瞪眼道:“還愣著干什么?給我盛飯去!”

。

須臾 ,爺孫五人端著粥碗,蹲在廊下,呲溜溜的繼續吃粥 。

“看 ,我讓你多熬點沒錯吧? ”趙守正瞥一眼大哥,很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得意。

“滾。”趙守業郁悶的不理他,不解的問趙立本道:“爹 ,他們怎么放你出來了?”

“他們關我是讓你們出錢,你們出了錢,他們還留我過年啊? ”趙立本看看黑燈瞎火的大片宅院 ,不禁心疼的直哆嗦,問道:“怎么弄成這樣了?他們逼你們出了多少錢?”

“他們要十萬兩,我變賣全部家產 ,只湊出一半 。”趙守業老老實實答道:“還剩下五萬兩,本想借貸來補上,可被趙浩那小子攪黃了 。 ”

說話間 ,他發現趙立本臉色鐵青 ,忙關切道:“爹,你在里頭受了不少苦吧?”

卻見趙立本暴跳如雷,一下接一下使勁拍著趙守業的頭頂 ,怒罵道:

“你個蠢豬!要氣死老子?!老子上頭有部堂,還有左侍郎,給他補上個三萬兩就頂天了!你還又補了兩萬兩?老子辛辛苦苦一輩子 ,全讓你個敗家子給敗光了!”

要不是蹲在地上不方便,他非得拳腳一起招呼大兒子。

“我不是想讓你早點出來嗎? ”趙守業只得抱頭躲閃,滿腹委屈的叫道:“你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危急?好似不馬上交錢 ,就要把你開刀問斬似的……”

“蠢貨,他們詐你呢看不出來?這種事從來都是大家一起補,哪有我一家出的道理?!你還不如個孩子!”

“汝不如吾子。 ”趙守正得意的看著自家大哥 。

“你得意個屁 ,書呆子! ”趙立本沒好氣的瞥一眼趙守正,不過臉色也漸漸緩和下來,罵完了大兒子 ,轉頭拍了拍趙浩的肩膀 ,溫聲道:

“乖孫,給爺爺再盛一碗。”

“呃,好。”

趙浩愣愣的接住空碗 ,他總算明白了,原來趙家人奇葩的根源,在這兒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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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難眠

ps.好吧好吧,把趙昊還給你們 ,但以后不許再玩那個梗了~~~

趙立本連吃了三碗粥,終于滿足的捧著肚皮坐在門檻上,也不再朝大兒子發火了。

趙守正這才提起膽子 ,試探著小聲問道:“爹,他們說你惡了高拱,難道也是詐我們來著? ”

“那倒沒有 ,老夫確實把姓高的得罪慘了。”趙立本嘿然一笑 ,語氣中透著落寞道:“誰能想到,就他那個臭狗屎一樣的脾氣,也能爬到內閣次輔的位子上!”

趙昊聞言 ,嚇得一哆嗦……高拱可是隆慶朝近乎無敵的人物啊!現今才是隆慶元年二月份,這下老頭子哪里還有出頭之日?

“但這回,根本不關姓高的事 。這不過是他們拿我當替罪羊的借口罷了! ”卻聽趙立本狠狠啐一口道:“不然 ,怎么你們一咬牙不交錢,他們就乖乖湊銀子,把我放出來了?”

“啊 ,他們把那五萬湊上了?”趙守業聞言驚呆了。

“那當然了!他們不出血就一起倒霉! ”趙立本郁卒的嘆口氣道:“以往歷次京察大都走走過場罷了,是以這次南京這邊,本來想循例的。不料京師那邊卻風云突變、力度空前 ,一個正月就已經罷黜了一百多名七品以上官員……”

趙昊是明史專業出身,自然能聽懂趙立本這番話 。

所謂京察,便是朝廷六年一度對京官進行的考核。京察中被罷黜的官員永不敘用 ,是以對每一位京官 ,都如鬼門關一般。不過也正因如此,主持京察的大佬們一般都不會下狠手 。南京這邊就更是如此了,畢竟大家都在坐冷板凳 ,何苦互相為難?

按照慣例,大明南北兩京兩套班子,南京官員的京察由南京吏部、都察院審查 ,只最后將結果報到京師,接受拾遺即可 。這次起先也是如此,可誰承想北京那邊竟掀起了腥風血雨 ,南京這邊哪里還敢再敷衍?

“就南戶部那本爛賬,哪能經得起仔細查?這些年頭一回認真查起來,三兩下就發現了十萬兩的虧空。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真要是捅到北京去,不光南戶部要倒霉,南都察院也要跟著吃掛落的!”趙立本自嘲的笑笑 ,最后說道:

“窟窿肯定是要補上的 ,而且還得有人背黑鍋,才能讓大多數人平安過關。這時不知哪個王八蛋,把老夫和高拱當年的恩怨捅了出來 。那幫人便認定了我橫豎要倒大霉 ,就想了這么個陰損的招數,把老夫困在南院,來詐你們兩個蠢貨! ”

趙守正忙自辯道:“爹 ,我可什么都不曉得……”

“你閉嘴!”趙立本瞪他一眼,卻也沒了發火的力氣,嘆息道:“人家本就是打算 ,能詐多少是多少的。唉,也怪我們父子情深…… ”

趙昊聞言,瞥一眼大伯 ,心說,他主要是以為你能官復原職……

果然見大伯心疼的快要暈過去,口中還喃喃道:“那可是兩萬兩啊 ,再上哪去掙啊…… ”

趙守正一聽卻來了勁 ,使勁拍著大哥的肩膀道:“你就偷著樂吧。要不是我兒明理力勸,我倆現在還背著五萬兩的巨債呢……”

“你高興個屁!”趙守業被拍得生疼,一把擋開了兄弟的手 。

“哦?乖孫 ,你大字都不識幾個,居然有這等見識? ”趙立本聞言,吃驚的看向趙昊。沒想到這個不成器的孫子 ,居然能看透其中的道理。

“哦,人總得長大嘛……”趙昊心說來了!

這些天,他一直在打著腹稿 ,準備全套的說辭,好在引人生疑的時候糊弄過去 。

結果父親和大伯這對活寶兄弟,根本沒注意到任何異常。但趙立本不愧人老成精 ,顯然不是可以輕易蒙混過關的。

趙昊把心提到嗓子眼,準備應付趙立本的盤問 。

“唉,這也算我老趙家 ,不幸中的一點小小幸運了。”誰知趙立本卻毫不在意這點 ,反而欣慰的攏須道:“往后咱們家,怕是就要靠你小子了。 ”

見如此輕易就過關,趙昊慶幸之余 ,未免有種一拳打空的失落感 。

一直悶不做聲的趙顯,聞言忽然開口道:“爺爺,你是說……你沒官復原職?”

“官復原職個屁!這次出了這么大的簍子 ,老子能混個削職為民,不連累子孫,就已經燒高香了 。”見大孫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立本又是一陣氣不打一處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心情,問身旁的兒孫道:

“老夫三天之內必須離京,你們考慮下 ,是走還是留? ”

守業守正兄弟兩個對視一眼,當大哥的便先開口道:“父親,朝廷沒罷我的官 ,怕是不能跟你回鄉了。”

“蔭了個破官還當回事兒了 ,不走就不走!”趙立本撇撇嘴,想到自己卻成了平頭百姓,不禁一陣酸溜溜 。

趙守正卻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看兒子,見趙昊沒開口,便小聲道:“橫豎不差一晚 ,等回頭我和趙昊合計合計。 ”

“嗯。”趙立本點點頭,倒沒有打擊他 。

~~

老趙家五口人說完話時,外頭更鼓已經敲了兩通。

“還是早點睡吧 ,不然當心半夜餓醒。”趙守業頗有經驗的提醒道 。

“老夫就睡這兒了? ”趙立本站起身,一指灶火未熄的伙房道:“這里暖和。 ”

“呃,好吧……”趙守業嘴角一抽 ,這本是他父子睡覺的地方。

“我去給父親弄床被子 。”趙守正便從不遠處的小屋里,將自己的被窩抱給了老爹,幫他安頓好了 ,這才回屋睡覺。

~~

夜里 ,趙昊父子合衣裹著一床被子,躺在仆人留下的破木板床上。

兩人輾轉反側,壓得床板咯吱咯吱 ,愈發難以成眠 。

趙守正一直捱到三更天,聽著隔壁鼾聲如雷,這才坐起身來 ,對大睜著兩眼的趙昊小聲道:

“兒啊,沒吃飽是吧 。 ”

“嗯。”趙昊苦笑著點點頭,本來晚飯就不多 ,還讓老爺子干了三碗,他當然沒吃飽了。

“嘿嘿,瞧瞧這是什么?”

便見趙守正變戲法似的 ,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輕輕的展開油紙,一根黃澄澄的烤鴨腿 ,就出現在趙昊面前 。

“哪來的? ”趙昊大吃一驚。

“噓!快吃吧……”趙守正趕緊做個噤聲的手勢 ,小聲道:“我過午時偷著出去買的。快吃吧,別讓你大伯聞到味,他鼻子尖著哩……”

“一起吃 。 ”趙昊使勁咽了口唾沫 ,這幾天天天喝青菜粥,他兩眼都發綠了。

“你正長身體呢,我吃了浪費。”趙守正也咽口唾沫 ,卻毫不猶豫的將鴨腿塞到了兒子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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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專門利人 ,順便利己

趙昊不禁有些感動,將鴨腿分為兩半,嘗一口推說太咸 ,便硬塞給趙守正一半。

趙守正欣慰的摸了摸趙昊的腦袋,便也不再推辭。

兩人頭對頭享用起來,趙守正又難免來了幾句‘春寒惻惻掩重門 ,金鴨香殘火尚溫’之類的酸句 。

趙昊覺得還算應景 ,便三兩下解決了手里的半根鴨腿,將骨頭吮得白瑩瑩無一絲肉渣,這才意猶未盡的往地上一丟 ,舒坦的躺回了床上。

“爺爺到底怎么得罪高拱了?”這一點他百思不得其解。

趙守正同樣將鴨腿吃得干干凈凈,然后撿起趙昊丟掉的骨頭,用油紙小心包好 ,塞到靴子里,準備明日帶出去丟掉 。

他一邊消滅罪證,一邊信口答道:“那天之前 ,我一點風聲都沒聽過 。前日問你大伯,他說此事雙方皆諱莫如深,只告訴我高拱曾放話說‘有高無趙 ,有趙無高’。再追問,你大伯就只說什么‘世情薄 、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之類 ,讓人聽不明白。 ”

“明天問問爺爺吧?”趙昊枕著胳膊 ,茲事體大,他必須搞清楚 。

“你大伯反復叮囑我,不要問你爺爺。說這是他老人家揭不得的傷口 ,一觸就要暴跳如雷的。”趙守正嘆了口氣道:“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 。所謂‘時乖運蹇’,如今高拱得勢,咱們老趙家一時半會兒翻不了身了。 ”

他本想說‘再無翻身之日了’ ,但不想讓兒子太絕望,這才改了口。

“唉,好吧…… ”趙昊認命似的點點頭 ,心說看來老爺子的事,是翻不過來了 。

。

隔壁,大伯父子也沒睡踏實。

趙守業忽然抽抽鼻子 ,伸手捅了捅一旁的趙顯 。

“兒啊,你聞到什么味?”

趙顯也使勁嗅了嗅,點頭道:“咸香咸香的……”

他說著忽然臉色一變道:“爹 ,你又沒洗腳?

“滾! ”趙守業一腳把趙顯踹下床去 ,說完卻情不自禁的搬起腳丫子,聞了聞。

“嘔……”趙守業不由一陣干嘔。

 。

趙昊父子房間 。

兩人沉默良久,就在趙守正以為兒子終于睡著時 ,忽聽兒子幽幽問道:

“清流很窮吧?”

“呃…… ”趙守正愣了好一會兒,才猛然醒悟道:“哦,你是說我那未來岳丈啊?”

“嗯。”趙昊應一聲。

“旁人窮 ,他窮不了 。那南京國子監祭酒可肥差啊!每年光想要捐監的,就不知成千上百。還有那些等候銓選十幾年的老監生,也得求著他給個上等考語 ,你說他能沒油水么? ”

一提這茬,趙守正也不睡覺了,盤腿坐起來 ,眉飛色舞道:“而且老泰山再進一步,就能升禮部的侍郎,那可是一只腳邁進了內閣!正所謂‘背靠青山有柴燒’ ,說不定咱們趙家都能跟著翻身呢。”

說完 ,他才回過神來,奇怪的看著兒子道:“汝問這作甚?”

“老爺子不是讓我們給答復嗎? ”趙昊輕聲答道:“是走還是留 。”

“你是怎么想的?反正為父是無所謂的,汝想留咱們就留 ,汝想走咱們就走。”趙守正灑脫的,或者說不負責任的,將決定權交給了兒子。

“好吧…… ”趙昊苦笑著點點頭 ,攤上這么個爹,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

其實按照他的想法,是跟大伯家一樣留在南京 ,不回休寧老家的。但這些天相處下來,他深感和大伯尿不到一壺里,勢必要分開住才能兩相安。所以他才會認真的考慮起之前 ,父親軟飯雙吃的提案來 。

“不管走還是留,總得想好了章程,亂了章法就難翻身了。 ”趙昊說著 ,也坐起身來定定看著趙守正。

“嗯 ,甚是有理!”趙守正欣慰的眼圈微紅,拍著兒子的肩膀道:“怪不得先賢云‘疾風知勁草’呢,不遭事兒還看不出我兒已經長大了呢 。”說著他用袖子擦擦眼角 ,問趙昊道:

“你來說說,到底是怎么個章程? ”

“今年是鄉試之年吧?”這幾天盤算下來,趙昊心里已經有了定計 。

“不錯 ,今年是大比之年,有秋闈的。”趙守正點點頭。

“父親是南京國子監的監生吧? ”趙昊又問道 。

“是啊,你的意思是?”趙守正有些明白了。

“不如我們也留下來 ,試試運氣吧。”趙昊話說的輕飄飄,語氣卻斬釘截鐵 。

范進中舉的故事誰都知道,只要能中了舉人 ,個人和家族的命運就會翻天覆地,一舉反轉!

若是趙守正也考中個舉人,他豈不又可以坐享富貴了?

卻聽趙守正苦笑一聲 ,幽幽說道:“哎呀 ,兒啊,不是為父自夸,對落第這件事 ,吾是很有信心的。 ”

頓一頓,他意興闌珊道:“從嘉靖三十一年起,為父已經五次落第了……我看咱們是另尋出路吧。”

趙昊卻堅持道:“風水輪流轉嘛 。說不定這次就中了呢。”

他已經打定主意 ,無論如何都要說服趙守正,參加這次鄉試。

誰知還沒等他費口舌,就見趙守正點了點頭 ,一口答應下來道:“唉……好吧 。 ”

“啊,這就應了?”趙昊目瞪口呆,又一次體會到了一拳打空的郁悶。

“吾兒聰慧十倍于我 ,如今懂事了,只要肯用功讀書,進學定然易如反掌。”卻見趙守正一臉正色道:“圣人云 ,‘言傳身教’ 。為父豈能不給你做個榜樣? ”

“呃 ,我……怕是真不行…… ”趙昊連連擺手 。

“謙虛!小小年紀就虛懷若谷,將來必能出將入相……”趙守正卻愈發夸起來沒邊兒了。

“咳咳咳……”趙昊被夸得小臉通紅,咳嗽連連。

趙守正趕忙給他拍背 。“看來鴨腿真的咸了。 ”

趙昊一陣哭笑不得。

他其實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自己本人自不消提 ,一個毫無功底的現代人,想考科舉不是做夢嗎?

而原主小趙昊更是不學無術。雖然趙立本說他大字不識幾個有些夸張。可從開蒙到現在七八年,他連本論語都背不下來 。憑什么考取功名?

難道還真要寒窗苦讀二十年?

夭壽啊……老子是來享福的好不好?

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 ,還是讓趙守正來考的好。

而且趙昊還有個秘密武器在手——他前世畢業論文的研究對象,就是隆慶二年戊辰科進士!

因為這是明朝二百多年科舉史上,最顯赫的一科——這一科出了七位大學士 ,十八位尚書,五十二人當上了三品官。何止是明朝,在整個科舉史上 ,都是空前絕后的盛況 。

那篇論文他前后寫了一年多,光資料就查了千萬字,到現在他還記得該年應天府鄉試的考題。

這是他來到這里之后 ,能一直不慌不忙、保持信心的最大的倚仗了!

只可惜 ,小趙昊本人不學無術,至今連個童生都不是,已經絕了參加本年鄉試的可能。

而下一科考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

這是真正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為了兩人下半輩子的生計,一定要幫趙守正考上這一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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