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1
下午5點 ,飛機準時降落,停靠霖州機場T3航站樓。
喬暮從雜志上移開視線,隔著茶色的太陽鏡抬手看了一眼表,解開安全帶 ,站起來收拾好自己隨身帶的東西,摘下耳機跟在其他的旅客身后往外走 。
才下過一場雨,地面尚未干透 ,風從遠處吹來,裹著潮濕黏糊的水汽,微微有些涼。
在行李大廳取了行李 ,喬暮抬手扶了下架在鼻子上的大太陽鏡,拉著行李,走到人少的地方停下 ,穿上搭在手臂上的黑色風衣,拿出手機給發小許青珊打電話。
登機前就說會提前到的人,這會兒還沒影。
“還堵著呢 ,最少得等上半個小時,我也很絕望 。”許青珊的嗓音彈入耳內,嘶啞干澀的聲線,透著幾分心虛的勁。“你也不挑個好日子。 ”
“你挑的黃道吉日 。”喬暮漫不經心的扶了下架在鼻子上的太陽鏡 ,視線落到航站樓外。
烏云濃稠,遠處的天際線露出一線夕陽的微紅,金光四射。
許青珊“嘿嘿”笑了聲 ,說是能動了,通話隨之結束 。
喬暮收起手機,環顧一圈 ,聽著熟悉的鄉音,嘴角抿起,打開包從里邊拿出一本雜志翻開 ,旁若無人地坐到行李箱上。
清明臨近,國內外到達的航班一趟接著一趟,行李大廳人流如織。
喬暮坐在銀色的行李箱上 ,脊背挺直,一頭青絲高高挽起,用一支木簪子固定住,露出修長的頸項 ,大大的太陽鏡幾乎遮去半張臉,露出尖尖的下巴 。
周圍人來人往熱鬧喧囂,一本雜志認真看完 ,許青珊的車也到了門外。
喬暮收起雜志,掩在鏡片后的臉露出一絲倦色,拖著行李出去。
許青珊站在車邊 ,鼻子上架著一副黑框,妝容精致的臉堆起大朵大朵的笑 。
喬暮過去,自己打開尾箱把行李丟進去 ,聽到她說:“喬輝有事不能來,不過在品翠齋定了位給你洗塵。”
“知道。 ”應了聲,她合上尾箱 ,折回去拉開副駕座的車門上車。
許青珊發動車子開出去,余光掃了她一眼,忍不住打趣:“還是我爺爺夠開明,不論男女一律可以繼承家業 ,要我說,你們家那藥堂不開也罷 。”
“你們家三姐妹,沒男孫。”喬暮摘下太陽鏡 ,慵懶的靠著椅背。
許青珊被她的話噎到,頓時劇烈的咳嗽起來,好一會才平復下來 。“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
喬暮沒搭理她 ,閉上眼沒多會就睡了過去。
被叫醒過來,車子已經停到品翠齋三號樓樓下 。喬輝沒來,所以晚上只有她們倆。
上樓進了雅間 ,喬暮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總算精神一些,漫不經心的拉開椅子坐下 ,抬眼望向對面的許青珊。“你少在網上給人家算命,信息時代,你留下的任何痕跡,日后都有可能成為錦上添花的助力 ,或者推你進地獄的推手 。”
許青珊放下手機,低頭從包里拿了盒煙出來,打開取出一支含到嘴里打火點著 ,好整以暇的望著她,目光審視。
估計是國外的日曬太嚴重,她整個黑下去一個色號 ,下巴尖的特別明顯。
人還是那個人,感覺比出國前那陣更冷了點,臉上的表情也愈發的少了 。
吐出口煙 ,她瞇起那雙招人的桃花眼,不滿抱怨。“咱能別好為人師么。”
喬暮雙手一攤,無所謂的點頭。
許青珊被她的樣子氣到 ,抽了口煙岔開話題 。“要倒時差么?不要的話晚上一塊去玩,我在電臺找了份當主播的工作,今天剛談下來。 ”
“玩什么。”喬暮拎起茶壺給自己倒茶,意興闌珊 。“我在香港轉機的時候睡了兩個小時。”
“我跟人合伙開了家酒吧。 ”許青珊捻滅抽了一半的煙 ,語氣神秘 。“早上給你算了一卦,今晚9點之前你必走桃花運,過了時間沒有 ,我認輸給你唱《我有罪》。”
喬暮抬眼,喝了口茶潤喉,曲起干凈修長的五指 ,輕叩桌面,眼底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上個月,上上個月 ,你都是這么跟我說的,許爺爺知道你水平這么菜么 。”
許青珊一聽,登時就不樂意了。“你上個月沒人追么 ,上上個月沒人追么,我算的很準的好吧。 ”
確實有人追,那是病患和傷者追著她求她救命 。喬暮對她算命的準確率不予置評,反正算她是從來就沒準過 ,聽聽就算了。
酒吧離品翠齋不遠,也就十來分鐘的車程。
吃完飯過去,時間已經是夜里8點多 ,門外停了不少的豪車。喬暮從車上下去,手機有電話進來,見是哥哥喬輝的號碼 ,走去一旁接通 。
接完電話進入酒吧,按照許青珊的交代,直接去了她挑的位置。
酒吧開在江邊 ,坐在窗前,能看到游輪從江面上緩緩航行而過,看到對岸的繁華 ,高樓大廈的廣告霓虹倒映江面,映紅了一江清水。
室內色調整體偏暖,非常小資,酒紅色的軟包單人座椅 ,方桌上鋪著蘇格蘭的格子桌布,燈光暖黃 。
有樂隊演唱,民謠為主 ,不是太吵。許青珊有事要忙,喬暮坐進卡座,瞇眼望著鋪滿了碎金的江面。
酒吧曖昧迷離的光線籠罩下來 ,粉色的雞尾酒在杯中輕晃,杯壁折射著江面的碎金,散發出夢幻般的色彩 。沒有爆炸聲 ,沒有突然襲擊,一切安穩又祥和。
終于回來了……搖搖頭,端起桌上的雞尾酒聞了聞 ,低頭輕抿了一口。
出神片刻,喬暮收回視線望向忙完過來的許青珊 。“我哥跟爺爺鬧翻了,你怎么不告訴我。”
“喬爺爺一直希望喬輝回來把仁濟堂開下去,他們不鬧才是稀奇事 ,這有什么可說的。”許青珊坐下,端起自己那杯果汁,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要不要我給你挑幾個過來 ,讓你選選?”
馬上就九點了,竟然沒人跟喬暮搭訕,這不正常。
“臟。 ”喬暮吐出一個字 ,懶洋洋靠向椅背,歪頭望著舞臺。“命再硬也得講衛生 。”
“都是正經人。”許青珊嘴角抽了抽。“你不要老是用醫生的眼光去看人 。 ”
“正經上酒吧找免費炮。”喬暮坐直起來,把酒放到桌子上 ,拉她起身。“你缺錢花的時候,看誰都印堂發黑,諸事不順 。”
許青珊無言以對 ,跟她一塊朝著舞臺走去,征用樂隊的樂器。
喬暮接過鼓手遞來的鼓槌,說了聲謝謝,鼓槌在手里轉了個花式 ,大大方方坐下,動作熟稔的開始打鼓。
9點已過,除了酒吧門外的保安 ,再沒異性跟她搭訕,哪來的桃花 。許青珊嘴角抽搐的厲害,跟主唱拿了吉他 ,認命的開始自彈自唱。
唱到一半,吧臺那邊忽然傳出一聲巨響,跟著便亂作一團。
喬暮抬頭望去 ,見是有人斗毆,微攏眉梢,看了一會漠然出聲 。“許青珊 ,你呆在那等死么。 ”
許青珊反應過來,慌忙跳下吧椅,抖著手找手機。
樂隊的幾個人已經報警,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喬暮起身去把許青珊拉過來,冷靜的朝著剛才坐的位置走去。
吧臺那邊打得越來越厲害,保安也不敢上前勸阻 ,膽小的都跑了出去,膽大的躲遠遠的看熱鬧 。
打了大概五分鐘,整個酒吧都亂成了一鍋粥 ,尖叫聲此起彼伏。
喬暮端起雞尾酒抿了一口,看到許青珊驚恐的樣子,想起她卜卦的結果忽然很想笑。
努力調整了下面部神經 ,發現還是沒能做出笑的表情,這才作罷 。
桃花運?分明是血光之災。
放下酒杯,雙人座的卡座忽然多了個人 ,鼻尖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視線完全被對方寬闊的胸口遮去,耳邊聽到平穩有力的心跳聲。
“喬醫生,得罪了!”男人在她耳邊低語一聲 ,抱住她的頭,掌心貼著她的頭頂,擺出一副情人擁抱的姿勢 ,瞇眼盯著吧臺那邊的騷亂 。
低沉沙啞的聲線,在嘈雜中透過耳膜清晰傳入大腦,無比的陌生。
喬暮被他堵在角落里 ,一條腿被他的腿壓住,腦袋微微后仰,男人發達的肱二頭肌隔著帽衫鼓起 ,頂著她的鼻尖,酒味刺鼻。
愣怔一秒,反應過來本能曲起胳膊 ,格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
吧臺那邊還很亂,喬暮一動不動,難堪的保持著曖昧的姿勢,黑漆漆的眼沉下去 ,深不見底。
過了一分鐘,警察沖進來,騷亂的情況很快恢復 ,鬧事的人全被抓住,一個沒漏。
被殃及的顧客很快送上救護車,離得近的正逐一接受問話 。
喬暮冷靜下來剛準備將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推開 ,冷不丁的,頭頂又傳來他滿是警告的聲音。“別動!”
這一次,確認自己不認識他 ,黑白分明的雙眼迅速冷卻,出其不意地抽出一只胳膊,曲起胳膊肘 ,用盡全力撞向他的下巴。
簫遲吃痛,短暫的驚愕過后,身體前傾,全身的重量都壓到她身上。
喬暮的腦袋撞到卡座扶手 ,眉頭皺了下,雙手收回靈巧落到他腰上,下一瞬卻忽然白了臉 ,呼吸急促 。
簫遲徐徐抬頭,垂眸望向她不動聲色的臉,嘴角勾著 ,似笑非笑。“多年不見,手上的功夫還這么利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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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hapter 2
喬暮心跳快的像似要沖出胸膛,落在他腰上的手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迅速收回曲起胳膊猛地將他撞開 。
他身上帶著槍 ,不知道是好人還是壞人。
“咳咳……”簫遲捂著胸口輕咳幾聲,耳機里傳出聲音,深深看她一眼,淡然起身混入人群。
“喬喬喬……暮 ,那個男男……人是誰?”許青珊嚇的話都說不利索,額上冒出大片大片的汗珠,暈花了臉上的妝容 ,臉色白的跟吸血鬼似的,哆哆嗦嗦的縮在卡座里 。
“不認識。 ”喬暮低頭,怔怔望著微微發抖的雙手 ,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顯然也嚇得不輕。
“不……認識?”許青珊詫異睜大眼 。
她又算錯了。
定了定神,見她沒事 ,恐懼散了些,勉強撐著椅子坐直起來,目瞪口呆的看著被砸成垃圾場的酒吧 ,雙手止不住的抖,哆嗦翻出合伙人的號碼打過去。
喬暮抬起頭,聽她講了會電話,亂糟糟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 ,盡量不去想殘留手上的冰涼觸感,留下陪她處理后續的事情 。
天亮時分,兩人終于回到居安巷。
兩家是鄰居 ,房子緊挨著。喬暮拿出鑰匙把門打開,擺擺手,讓她別擔心。
許青珊受了一場驚嚇 ,這會還有些恍惚,抱了抱她,心有余悸地轉身去開門 。
喬暮進去把門關上 ,放輕腳步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個時間爺爺還沒起床,也幸好回來的時候沒有提前通知,要是讓他知道她下了飛機不回家 ,還跑去酒吧混,跪上三天是不可免的。
洗了把臉,從行李箱里把面膜翻出來敷上,倒床上就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下午 ,喬輝上來敲門,喬暮從戰火紛飛的夢境里驚醒過來,惺忪睜開眼 ,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回來了。
起床去把門打開,她伸頭往外瞄了瞄,迅速收回來把房門關上。“爺爺不知道我回來?”
喬家的房子是祖傳下來的 ,典型的霖州民居 。里邊格局跟北京四合院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待客的前院寬敞 ,是藥堂接診和治療的地方,共六間大房,帶一個差不多一百平米的院子。
內院住人 ,有另外的門出入,可以不經過藥堂。里邊有一方二十平米左右的天井,樓上樓下兩層,飯廳、客廳 、廚房設在一層 ,樓上是臥室,共八間房,設三個洗手間 。
喬暮的房間在樓梯左側 ,正對著爺爺的房間。
“還沒告訴他。”喬輝拉開椅子坐下,不悅的口吻 。“青珊說昨晚酒吧有人酗酒斗毆,你遇到了點麻煩? ”
“沒什么 ,就是個客人喝多了,碰到斗毆嚇到失常。”喬暮神色淡淡。
喬輝瞇起眼,目光審視的打量她片刻 ,轉開話題問她準備找工作還是干嘛。
“先給爸媽上墳,然后歇幾天,工作的事不急 ,我師兄在市中醫院針灸科,一直在幫我留意著呢 。”喬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從行李箱里拿出衣服和洗漱用品,開門出去。“我去洗個澡。 ”
喬輝點點頭 ,也跟著出去 。
晚飯的時候,喬暮見爺爺臉色不開,喬輝也黑著臉 ,識趣閉緊嘴巴安靜吃飯。
沉默的氣氛一直到吃完飯還沒散,也沒人要離開,就那么干坐著。
許久 ,爺爺抬手輕叩桌面,目光犀利的望過來 。“今后有什么打算,是回來觀光 ,還是長住。”
“長住。”喬暮挺直脊背,搭在腿上的雙手習慣性的動了下,左手捏著右手的指甲 ,一遍一遍地磨 。“我哥不想管仁濟堂,我來管。 ”
“你什么時候把自己臉治好再跟我談。”老爺子手上的力道加重,“嘭”的一聲,桌上的碗盤都跟著震了震 。
喬暮手上的動作頓住 ,無視喬輝遞來的勸阻眼神,平靜接話:“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
“我看你能有多大出息!”老爺子哼了一聲,氣得拂袖而去。
喬暮垮下肩膀 ,起身收拾桌子。喬輝抬手揉揉她的頭頂,一臉自責 。“是哥不好,這件事我會幫你。”
“跟你沒關系 ,是我自己喜歡。 ”喬暮偏頭對上他的視線,僵著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若不是細看 ,根本發現不了雙眼在笑 。
喬輝知道她的脾氣,索性就不多說了。
喬暮收拾干凈廚房回房睡覺,想起許青珊的工作 ,忍不住翻出許久沒用的收音機。還能用,就是音質不太好,有點沙 。因為酒吧被砸,她一整天都忙的焦頭爛額 ,嗓音聽起來也有點啞。
聽完她主持的電臺節目,搖了搖頭,關掉收音機倒頭睡覺。
隔天周末 ,許青珊依舊忙的脫不開身,說好要陪她吃吃吃買買買的事只得延后 。喬暮聯系上師兄孟長風,得知他晚上才回老家祭祖 ,遂約他見面。
兩年沒回霖州,老城區還是熟悉的樣子,江那邊高樓林立新的她幾乎不認識。要不是有導航 ,她轉到晚上,也未必能找到見面的地方 。
熄了火拔下鑰匙下去,喬暮摘下臉上的太陽鏡 ,攏了攏身上的白色風衣,鎖了車平靜推門入內。
地方是孟長風挑的,開在新華僑城的一家西餐廳,裝修非常有格調 ,名字起的也很有意思——adorateur。
“喬暮。”孟長風起身沖她招手 。
喬暮循著聲音望過去,眼底滑過一抹詫異,略略沖他頷首 ,下意識加快腳步。
兩年不見,孟長風的樣子變化的有點大,要不是他先出聲 ,還真認不出來。
在校時有些虛胖,戴著深度近視眼鏡,夏天一件T恤冬天一件羽絨服不修邊幅的人 ,如今穿著簡單的休閑裝也有款有型,頭發修的齊齊整整,還是比較潮的那種款 。
原本平淡的五官 ,好像一夜之間變得立體起來,意外的成熟帥氣。
“整容了?”喬暮拉開椅子坐下,嗓音沒有絲毫的起伏。
離得近了,他臉上的表情變得鮮明 ,嘴角的笑容似笑非笑,炯炯有神的眼眸透出幾分得意 。臉部的骨頭沒動過,五官也沒有經過任何人工修飾 ,百分百原裝,帥度卻甩了畢業前的他十萬八千里。
孟長風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臉上那絲不明顯的笑意迅速斂去 ,偏頭朝向一旁劇烈的咳嗽起來。
喬暮垂下眼眸,拿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端起抿了一口 。“還是有女朋友了?”
孟長風才停歇的咳嗽聲又響了起來 ,斯文俊秀的臉龐,隱隱泛起一層暗紅。
喬暮見狀,索性不再看他 ,扭頭望向窗外的街道。
過了一會,侍者送來菜單,孟長風也止了咳,含笑打聽她在國外的生活 。兩年不見 ,她的情緒更加不顯山露水,幾乎看不清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是否還會笑。
喬暮三言兩語揭過去 ,點了東西把菜單還給侍者,曲起干凈修長的五指,輕叩桌面。“今天找你 ,是想請你幫個忙。 ”
“你說 。”孟長風含笑揚眉,不動聲色的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處理 ,找你是因為我的臉,我記得你的畢業論文就是拿我當案例,方便讓我看看么。 ”喬暮張開手隨意搭在桌上 ,目光專注 。
孟長風心跳亂了個節拍,眼底燃起一絲按捺不住的激動。“當然沒問題。”
“回頭發我郵箱 。”喬暮拎起包,優雅起身。“我去洗個手。 ”
孟長風微笑點頭,雙手緊張的攥成拳頭 ,復又一點點松開,如此反復數次臉色漸漸恢復正常 。
喬暮很少求人,也不喜歡欠人情 ,從大一開始他就沒在她臉上看到過第二種表情,一直到本科畢業前夕,才知道她的臉 ,是因為施針的步驟出錯,導致部分神經麻痹,一直沒能恢復過來。
讀研的時候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想幫她恢復,可惜她并不配合。
所以聽到她的求助,當真意外之極 。
餐廳另一頭。
喬暮找到洗手間的位置 ,無意間看到墻角擺著一只復古的燭臺,忍不住停下。她從國外背了一只回來準備送給許青珊,如今還躺在行李箱里忘了給。
抿了抿唇,她湊近一些仔細嗅了嗅用來散味的熏香味道 ,從容繞過擺在走道前的發財樹 。
這個點還沒到吃晚飯的時間,店里除了她和孟長風,就只有靠近收銀臺的兩個桌位有人。
一對年輕的情侶 ,兩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男士,氣氛溫馨安靜,洗手間這邊幾乎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喬暮擰開水龍頭洗了把手 ,抬頭望向鏡子,仔細檢查自己的妝容 。
曬黑太多,不化妝根本沒法見人。
補了些口紅出去 ,走道里忽然進來人,她下意識的想要避開,誰知那人卻好似故意一般 ,忽然攫住她的胳膊,將她重重抵到墻上。
陰影籠罩下來,喬暮的視線完全被遮去,只看到一片白 ,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輕佻嗓音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喬暮甩開他的手,誰知他更過分 ,忽然而然的傾身下來,貼著她的耳朵啞聲警告。“別動!”
說著,他惡意的捉住她另一只手的手腕 ,牢牢摁到他腰上,寬闊的胸口沉沉壓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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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hapter 3
喬暮后背撞到墻上,寒著臉偏過頭,毫不猶豫的曲起膝蓋反抗。
簫遲早就防備她的腿 ,格開后聽到有腳步聲靠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抓住她兩只手的手腕反剪到她身后,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將她帶過來貼著自己的胸口 ,距離很近的盯著她的眼睛,警告的眼神。
她的眉色很淡,刷了層深棕色的眉粉 。眼睛大小正好且修長 ,眼尾略彎向上翹,睫毛濃密,鼻子高挺 ,嘴巴輪廓極美,顴骨偏高,下巴尖尖。
組合在一起 ,眉梢眼角都有種說不出的森然冷意,偏生又該死的好看勾人。
尤其是眼前這副,明明氣到想要殺人 ,卻依舊不動聲色的樣子,最讓人血脈噴張。
細想想,認識她三年,好像這張臉上的表情就一直沒變過 。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停在發財樹后 ,男人說話的聲音傳來。“看條狗都看不好,我養你們干嘛用。 ”
一連串粗鄙的罵聲過后,那人掛斷電話 ,臉上掛著薄怒繞過發財樹進來,看到他們似乎楞了下,下一瞬隨即吹響口哨 ,擰開男廁的門進去 。
是兩位男士那一桌的其中一位客人。
喬暮腦袋貼著墻面微微后仰,被壓在身后的手動了下,目光清冷的跟他對視。“松開!”
“好 。”簫遲垂下眼眸 ,迅速抽身放了她。“謝謝幫忙。 ”
語畢,完全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倏地松開手 ,掉頭往后廚的方向揚長而去 。混合著煙草氣息的男性體味散去,發財樹的樹葉被他帶起的風吹動,幅度很小的搖擺起來。
謝你大爺!喬暮低頭看自己的手,手腕上冒出一圈又一圈的紅痕 ,清冷如月的眼燃起熊熊怒火。
平復片刻,她勉強站直起來,加快腳步繞過發財樹 ,拍拍胸口,若無其事的回到孟長風身邊,拉開椅子坐下 。
簫遲站在后廚門后 ,聽到耳里里傳來的聲音,目光落到喬暮身上,漫不經心的語氣。“這就來。”
關掉藍牙耳機 ,他把身上的廚師服脫下來,拍拍餐廳大廚的肩膀,從采購的后門徑自離開。
門外的街道臨時停車線里 ,停著一輛黑色福特,車頂上落了不少紅色的木棉花瓣,看起來似乎停了很久 。
簫遲上了車,負責開車的關公瞇起雙眼 ,朝著餐廳點點下巴,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前晚酒吧抱過的那個,看上了?。”
“滾!”簫遲打開藍牙耳機 ,拿起丟在擋風玻璃前的平板 。“三兒他們去跟蹤信號源,那兩個很快會出來,注意盯著。 ”
關公“嘿嘿”笑出聲 ,一點面子都不給。“沒看上,你把人摁墻上壁咚?”
簫遲斜乜他一眼,重重靠向椅背 ,吊兒郎當地架起腿,摸出一支叼到嘴里點著 。
將車窗開了條縫,青白的煙霧從他唇邊散出來 ,融入空氣中隨風飄遠,搭在腿上的手無意識的彈了幾下,回味著喬暮面無表情的樣子,眸色漸深。
——
喬暮跟孟長風閑聊了大概十分鐘 ,主菜上桌,看著十分美味可口的樣子。拿起刀叉,眼前閃過穿著一身廚師服的男人身影 ,陡然失了胃口 。
“有心事? ”孟長風發覺她的眼神不太對,不由的關心。
從她去洗手回來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頻頻走神。
喬暮捏緊了刀叉 ,淡然搖頭 。“這兩年在國外吃膩味了,所以沒什么胃口。”
她身邊華裔不多,所以平時吃的都是隨大流 ,并未單獨做過中餐解饞。
“是我的錯。”孟長風臉色訕訕 。“看到這家餐廳的口碑非常不錯,想著我們兩年不見,怎么也得吃點好的。 ”
“沒關系。”喬暮抬起頭 ,雙眼幾不可見的彎了彎,把盤子里的牛排當做剛才那個流氓,發狠切開 。
沉默吃完,孟長風要趕著回去收拾 ,準備晚上自駕回老家祭祖,喬暮將他送走,無精打采的拿了車回去。
到了門外 ,正好碰到許青珊從外邊回來,下意識叫住她。
“剛想給你打電話,陪我去見個人 。”許青珊收起手機 ,頂著一張描摹精致的臉,蔫頭蔫腦的小跑過來。“對方出價很高,我擔心有詐。 ”
“許爺爺怎么說 ,真放心讓你去?”喬暮傾身打開副駕座的車門 。“他就不擔心你被人亂刀砍死。”
“烏鴉嘴。 ”許青珊白她一眼,坐進車里,低頭打開包從里把煙拿出來 ,抽出一支含到嘴里點著 。
喬暮把車窗降下,倒車開出去。“要去哪。”
許青珊報上地址,有氣無力地歪在椅子里,嘮叨酒吧的賠償還得打官司 ,幸好是清吧性質而且正規經營,不然關了門再開張一番打點跑手續,又得費上好大的功夫。
喬暮安靜的聽著 ,不置可否 。她的話,她從來都只信一半,剩下的一半反向思考 ,如此才能保平安。
酒吧不光她一個老板,并且法人也不是她,出了問題她頂多被牽連 ,以她的精明斷然不可能讓自己陷進去。
許青珊嘮嘮叨叨說了一通,捻滅煙頭,隨手拿了瓶水擰開 ,仰頭喝了一口,又道:“你說我是不是流年不利,也不是本命年,怎么就這么倒霉 。”
“你不是能日天日地日空氣么。”喬暮無動于衷。
“那叫算天算地 。 ”許青珊被嘴里的水嗆到 ,把礦泉水蓋上,疲憊閉上眼。“批命者不批自身,否則會遭不測。”
“批我也沒見你準過 。”喬暮看著前方的紅燈 ,降下車速緩緩停下。
若是往天,許青珊肯定要反駁一番,從易經到相術都好好的給她上堂課 ,今天實在是沒力氣,索性保持沉默。
請她的人,她已經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丈夫車禍,目前在重癥監護室,想問能不能過清明 。
明天就清明 ,她還沒想好是回能過,還是不能過。
其實,這種事應該問喬暮,而不是問她這個算命的。
沉默著到了地方 ,喬暮把車開進茶樓門前的停車區,熄火看她。“老規矩? ”
“老規矩 。”許青珊揚了揚手機,解開安全帶 ,背上包開門下去。
喬暮聳肩,無聊的趴在方向盤上,瞇眼望向窗外。
天氣放晴 ,天都變得藍了許多,夕陽從高樓的縫隙照下來,染紅了不遠處的公園 。盛開如火的木棉映照著夕陽 ,夾在翠綠當中,意外多了幾分詩情畫意。
正看得出神,丟在包里的手機發出幾聲細細的蜂鳴。
打開包拿出手機接通 ,她偏頭瞄了眼茶樓,抱歉道:“過幾天的吧,現在在陪朋友辦事,明天要去墓園祭拜父母 。”
對方沉默了下 ,有些失望的掛斷電話。
喬暮丟開手機,煩悶閉上眼。這個人是常去藥堂做針灸的阿姨介紹的,在微信上聊過幾次 ,后來她出國就沒怎么聯系,大概是爺爺說了她回來的事,對方又想著要見面 。
她知道爺爺打的什么主意 ,她嫁出去了,喬輝縱然不愿意,也得把仁濟堂開下去。
坐起來按了按眉心 ,許青珊匆匆拉開車門坐進來,臉色難看。“快走 。 ”
喬暮眼底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平靜發動車子。
“喬暮 ,你看我像江湖騙子么,像么。”許青珊氣得不輕,拿著打火機打了好幾次都沒能把煙點著。
“你就是 。”喬暮涼涼的噎她。“不是誰都跟我一樣,被你忽悠幾十年還深信不疑。 ”
“切……”許青珊吐出口煙 ,氣消了,懶洋洋的靠著椅背,勾人的桃花眼得意瞇起 。“跟你說正事啊 ,你的桃花真動了,而且不少,可惜都是爛桃花。”
“嗯 ”喬暮扯了扯唇角 ,對這個話題不感冒。
次日清明,喬暮醒來天剛蒙蒙亮,空氣里裹著潮濕的水汽 ,屋里有點悶 。
洗漱干凈下樓,喬輝在前院練功,爺爺還沒起。她活動了下四肢 ,平靜上前。“還有幾天假期?”
“晚上就得走,這邊交給你 。”喬輝倏地出手,力道大的驚人。“下次被人欺負,脫身要緊 ,不要犯傻。”
喬暮驚了下,狼狽避開 。“我在酒吧沒被人怎樣,不用試我。 ”
喬輝不說話 ,手上的招式卻越來越急,一副非要逼她出手的樣子。喬暮避讓幾下,實在退無可退 ,只好迎戰。練了大概半個小時,爺爺咳嗽的聲音傳來,兩人雙雙收手打招呼 。
喬老爺子點點頭 ,讓喬暮去準備早飯,面色陰沉的命令喬輝陪他練拳。
喬暮深吸一口氣,遞給喬輝一個安慰的眼神 ,抖著發麻的手臂轉身進了內院往廚房走去。
爺爺收了個入門弟子,這兩天放假回老家祭祖了,要過了清明才回,負責做飯打掃的劉媽也回去了 ,只能她動手 。
吃完收拾一番,喬輝把東西放進后備箱,倒車出去 ,出發去墓園。
許青珊家的車子還停在巷子外,一點都不著急,每年都如此。許爺爺說祭祖也得看時辰 ,非吉時不出門,她至今記得 。
霖州就一處墓園,他們到的已經很早 ,上山的時候還是被堵在路上。
老爺子嫌車里等著不舒服,招呼喬暮跟他一道下去。喬暮應了聲,認命下車打開后備箱 ,把香燭紙錢都拿出來,拎在手里陪著他慢慢往上走 。
估計是都趕著時間,前后堵了將近上百臺車子,不下車 ,估計到天黑都進不去墓園。
往前走了一段,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熟悉嗓音。“喬爺爺 。”
喬暮咬了咬牙,沒回頭。
老爺子卻停下腳步 ,望向已經走到跟前的簫遲,不悅的語氣。“小兔崽子,上個月死哪去了 ,你再不來扎針,哪天被人送這來可別怨我。”
“這幾天就去 。 ”簫遲側眸望向喬暮,舌尖無意識卷起 ,輕輕掃了下前牙,低低笑出聲。“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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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hapter 4
喬暮聽到他的話,稍稍抬高下巴,提著籃子的右手悄然收緊力道,眼神戲謔。
喬老爺子瞇起虎目 ,淡淡掃了一圈被堵在路上的車子,道:“我孫女喬暮,研究生畢業后就去了國外 ,剛回來 。”
“你好,我是簫遲,喬爺爺的病人之一。 ”簫遲禮貌朝她伸出手 ,嘴角掛著一抹淺笑,意味深長的眼神。
喬暮漠然迎上他的視線,抄在風衣口袋里的左手慢慢收攏握成拳頭 ,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
他的皮膚呈淺麥色,高鼻深目,眉色墨黑 ,理著干凈利落的寸頭,天庭飽滿臉型有點小方,右邊下巴上有一道半指長的刀疤,使得原本清俊的面容 ,多了幾分滄桑粗獷。
身上穿著黑色T恤、灰色夾克衫,手腕上帶著只黑色皮質表帶的腕表,底下是灰色運動褲旅游鞋 ,尋常不過的打扮,在他身上意外的順眼。
仔細搜了一遍記憶,再次確定自己不認識他 ,插在口袋里的手更加沒有要抽出來的意思 。
簫遲不以為意,動作自然的收回自己的手,眼底笑意漸沉。她不動 ,也不說話,黑色的長款風衣搭配白色襯衫、卡其色九分褲,整個人由內而外的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亮晶晶的 ,仿佛在跟他說,我就靜靜的看著你裝逼 。
氣氛稍顯尷尬,所幸周圍都是喇叭聲,還有步行上山的人的抱怨聲 ,不至于讓他徹底下不來臺。
“走吧。”喬老爺子習慣了喬暮冷清清的性子,見狀也懶得教訓她,背著手繼續往山上走。
喬暮移開視線 ,目不斜視的從簫遲身邊越過去 。
簫遲摸了摸下巴,聞到空氣里淡淡的中藥味,舌尖無意識卷起 ,目送她的背影走遠,眼神幽邃莫辯。
“吃癟了。”關公吐出口煙,嬉皮笑臉的學著他的動作 ,朝三兒伸出手:“喬小姐,我是簫遲,晚上想請你一塊吃飯 ,不知你是否愿意賞光 。 ”
三兒劍眉一挑,嘻嘻哈哈伸手摟住關公,故意大聲答:“當然愿意。”
簫遲歪頭,又看了一眼喬暮的背影 ,抬起手,一人給了一個爆栗,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過了9點 ,堵了一路的車子漸漸疏通,整個墓園煙熏火燎,鞭炮齊鳴 。
喬暮跟喬輝跪在父母墓前 ,恭恭敬敬磕頭。
喬老爺子背著手,站在高處往下看,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再過幾年 ,我也該住這來了,喬輝你是老大,該你承擔的責任別推喬暮身上 ,她一個女孩子,遲早要嫁人 。”
“都哪年的老黃歷了,誰規定女孩子必須嫁人。 ”喬輝堵他一句,拍拍喬暮的肩膀 ,起身拿出籃子里的紙錢點著。“藥堂我不接,我爸當初不也不接么 。”
“混賬!”喬老爺子倏地動怒,回過頭恨鐵不成鋼的說:“他就是不聽我的話 ,才帶著你們媽早早睡在這里,你難道也要跟他一樣,想氣死我么!”
喬暮吐出口氣 ,拉住脾氣上來的喬輝,輕輕搖頭。
這事吵了好些年,到現在都沒吵出個結果 ,今天是來祭拜的不是來這吵架斗嘴。
中午從山上下來,誰都不說話,回去的路上也是如此。
藥堂今天歇業 ,祖孫三個從通往內院的小門進了家,誰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
喬暮把東西放進雜物房,默默跟喬輝交換了個眼神,去廚房準備午飯。
“兩年 ,兩年后喬暮治不好她的臉,你給我滾回來接管藥堂。 ”老爺子忽然開口,火藥味十足的語氣 。“別說我不講理 ,這是喬家的規矩,她也沒這個天分。”
喬暮手上的動作頓了下,無意識捏緊手里的電飯鍋內膽 ,手背露出白白的骨節。
“你怎么知道她沒天分,保送研究生是她老師瞎眼了收的,還是她白撿的 。”
“啪 ”的一聲 ,茶幾上的茶杯茶具傳出嘩嘩的聲音。
“她有天分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臉弄成那樣,考研究生有什么難,中醫不是讀死書背死醫案 ,她真有本事就證明給我看,沒有就別逞能!”
“她沒有逞能,她可以!”
喬暮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松開手上的力道繼續淘米煮飯。
客廳那邊靜下去,過了一會,聽到腳步聲往樓上移去 ,每一步都踩得木質的樓梯嘎吱作響 。
搖搖頭,她垂下眼眸,很努力的想要擠出一抹笑 ,終究不行。
喬輝的航班在凌晨,喬暮開車送他,爺爺氣了一整天 ,晚上吃完飯就回房聽收音機去了,什么都沒交代。
到達機場已經是夜里十一點多,氣溫有點低 。喬暮忍不住哆嗦了下 ,下意識攏緊身上的風衣。
喬輝去打開后備箱把行李拿出來,抿了抿唇,從背包里拿出兩本已經很舊的筆記本遞給她。“不用送了,這個你拿去 ,一本是我的學習筆記,一本是手抄的醫案。里邊是咱家開藥堂這些年經手的病例,有時間多看看 。 ”
“知道。”喬暮接過來 ,眼底寫滿了笑意。“我會治好我的臉,相信我 。”
“我當然信你,自己多注意點 ,別讓人欺負了。 ”喬輝揉揉她的頭頂,像似想起什么,又從包里拿出一樣東西給她。“我親手雕的 ,你嫂子一支,你一支,這事不許告訴爺爺 。”
喬暮微微挑眉 ,小心打開手絹。
里邊是一支檀香木雕成的木簪子,刀工一般般,梅花的花瓣也不是很均勻,上邊還刻著幾個小字:贈吾妹喬暮。
“嫂子沒吃醋?”喬暮隨口一問 ,跟著取下頭上用了很多年的桃木簪子,換上檀香木簪 。
媽媽走的有點早,奶奶就只會挽發鬢 ,后來她也走了,喬暮更加懶得打理頭發,留長了不燙不染 ,隨便一挽拿只簪子固定住,一年四季都如此。
喬輝笑了下,縱容的語氣。“她那個人 ,全部的心思都在實驗上,能想起我還是因為肚子餓了,我倒是希望她醋一下 。 ”
喬暮眨了眨眼 ,抱著筆記本和醫案沖他擺手。“進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喬輝含笑注視她片刻,拖著行李大步進入航站樓。
喬暮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平靜回到車上 ,發動車子返回市區 。
爺爺這次當真是氣夠戧,一連幾天都黑著臉,看誰都不順眼。喬暮見師兄李成安被他折騰的像個孫子 ,沒轍,只好留在藥堂幫忙。
清明后一直下雨,來藥堂做針灸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很多都是街坊 。看到她回來,一個個都熱心的要給她介紹對象,有些甚至把人拉到藥堂來 ,煩不勝煩。
之前給她打電話的那人也來了,見光死。
這天雨勢加大不時響起驚雷,趁著藥堂沒什么人 ,不到下午六點喬暮便讓李成安回去,關了門開車去新城區見許青珊 。
吃飯的地方,是新城區最有名的一家私房菜館,許青珊挑的 ,聽說廚師還特別的帥。就因為她給人家斷事業,說一定會飛黃騰達,那人當真舉債開了這家餐廳。
至于準不準 ,喬暮不敢恭維,畢竟廚師燒菜難吃,顧客肯定會差評投訴 ,不會因為你命好就慣著 。
停車下去,雨又大了些,干凈寬敞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人影 ,從商店里透出來的光線穿透雨幕,朦朧點亮夜色。
進了店里,許青珊已經點好了菜 ,高興的沖她招手。
喬暮坐過去,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眼底笑意沉沉 。“今天心情這么好?”
“我給自己算了下,馬上要走桃花運了。”許青珊歪頭 ,目光專注的打量她片刻,忽然道:“喬暮,你最近干嘛了 ,面相都透著桃花成災的跡象。 ”
“確實成災了。”喬暮斂去眼里的笑意,告訴她居安巷從巷頭到巷尾的阿姨大媽,個個都要給她介紹對象 ,光是這幾天她就見了不下十個 。
這都不算,還有上門帶著戶口本,產權證的 ,大有只要她點頭,馬上民政局走起的架勢。
不過,大多跟她見過面就全都被嚇走了。
許青珊忍了忍“噗”的笑出聲 。“活該。 ”
喬暮聳肩 ,她其實也沒說什么,更沒本事看臉就能斷定誰誰有什么病,她只做一件事:什么都不說,就盯著對方看。
“我覺著 ,要是能遇到能被你看三分鐘不破功的男人,嫁了吧 。”許青珊大笑。
“裸著被我看三分鐘,或者摸上一分鐘不破功還差不多。”喬暮淡定挑眉 。
許青珊又笑 ,樂不可支的表示要把她的話當做選男友的標準。
“你可別亂來,這種男人要么定力十足,要么絮狀海綿體已經廢了。 ”喬暮抬眸 ,一本正經的說:“如果是后者就虧大了,凡事不能一概而論 。”
許青珊笑得直不起腰來,過了好一會才扯開話題跟她聊別的。
吃完已經夜里十點多 ,許青珊接到臺里的電話要回去處理工作的事,喬暮去拿了車把她送到地方,再掉頭回去。
經過錢水橋雨勢忽然增大 ,路上幾乎沒有車經過,一輛黑色沃爾沃,開著雙閃停在路邊。
喬暮降下車速,錯車的時候 ,發現前方有人在打斗,其中一個人好像還受了傷,遲疑把車停下 。
看了大概三四分鐘 ,她猛地踩下油門加速開過去,并打開遠光燈。
打在一起的三個人被遠光燈照得楞了下,受傷的那人忽然爆起 ,迅速將另外兩個打趴下,自己也重重的撲過去,濺起無數水珠。
喬暮開門下去 ,打著傘穿過雨幕,從容停在兩步開外,淡淡掀唇:“要不要打急救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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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hapter 5
簫遲死死的壓住身下的兩個嫌犯,艱難抬起頭,望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遠光燈刺眼的白光從她身后照過來 ,纖細單薄的身影露出鮮明的輪廓,燈光照亮了她頭頂那一把黑傘,順水順著傘尖淌下 ,掩在昏暗中的那張臉仿佛雕刻一般,保持著萬年不變的表情。
不是喬暮還能是誰 。
簫遲勉強撐開眼皮,痞氣十足的笑了。“喬醫生 ,真是有緣,我們又見面了。 ”
喬暮垂下眼眸,面若寒霜的盯著他看了一會 ,余光見有人從橋下沖上來,旋即轉身折回去 。
“都帶走,這幫鱉孫真特么能跑能打。”
“頭?你沒事吧?!”
身后的聲音混合著雨聲清晰傳來 ,喬暮腳步微頓,聽到那人尖銳的叫聲:“快叫救護車,簫隊昏過去了! ”
喬暮收回已經落到車門的手,掉頭跑過去 ,面無表情的把傘遞給喊話的人。“拿著 。”
將簫遲移到平地上,她迅速檢查出血的地方,果斷解開他身上的衣服 ,冷靜吩咐:“副駕座的儲物箱里有藥箱,去幫我拿過來,快!”
關公楞了下 ,把傘丟給三兒,一頭沖進雨里。
簫遲是舊傷口裂開,必須立即做止血處理 ,防止傷口被雨水污染發炎。
喬暮拿到藥箱,有條不紊的處理完畢,救護車正好到 ,她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
拎起藥箱,她看著簫遲被抬上救護車,給關公和那個叫三兒的留下自己的手機號,拿回傘這才看到停在橋底的三輛警車 。想起在酒吧摸到的東西 ,抿了抿唇,略覺釋然。
“喬醫生謝謝啊,回頭他醒了 ,我讓他親自去跟您道謝。”關公心有余悸,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嘿嘿 ”直笑 。“太感謝您了。”
“遇到其他人我也會救,還有 ,我不認識他。”喬暮丟下話,拎著藥箱轉身去拿車 。
關公臉上的笑容僵住,曲起胳膊撞了下身邊的三兒 ,悄悄壓低嗓音。“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
“好像是。”三兒聳肩,見喬暮已經把車開出去,遂拉他去拿車 。“收工了 ,全部抓住一個沒跑。”
關公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望向喬暮車子離開的方向,不解搖頭。她怎么會不認識簫遲,不應該啊 ,那天在墓園他明明做了自我介紹 。
喬暮回到家,爺爺已經睡下,大雨如注。
洗了澡把衣服丟進洗衣機回來 ,她照例打開喬輝給的筆記本,一邊看一邊比對孟長風的畢業論文,再拿針往自己臉上扎。
“嘶…… ”抽了口氣 ,她看著鏡子里的冷漠臉,完全想象不出來自己笑的樣子。臉上的穴位扎針時比別的穴位疼,可除了疼之外 ,別的感覺都沒有 。
都快半個月了,還是沒什么效果。孟長風倒是隔一天就給她打電話,問她是否需要幫忙。
喬暮謝絕了他的好意 ,他能把論文給她,她已經感激 。臉是她自己扎壞的,爺爺要她自己治好,沒什么不對。
大雨下了三天 ,總算徹底放晴,五一也隨之臨近,空氣漸漸變得悶熱。
市局出了份通告 ,發生在3月8日凌晨的斗毆致死命案于近日告破,抓獲主犯、從犯將近二十余人,不日將移送檢察機關 。
喬暮關閉新聞推送 ,戴上耳機下樓。大雨初晴,空氣還有些潮濕,卻比之前清新了許多。
天井里的杜鵑花開了大片 ,桂花樹也冒出了不少新鮮的嫩芽,養在缸里的睡蓮葉子上,躺著晶瑩的水珠 ,閃閃發亮的迎接著朝陽 。
劉媽已經在廚房準備早餐,喬暮打過招呼,深深的做了個深呼吸,見爺爺在外院練拳 ,默默上前陪他一塊練。
他的氣消得差不多,雖然還是不許她給病人下針,但同意她跟在一旁看著。
“聽喬輝說 ,你的功夫都丟得差不多了 。”喬老爺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語氣略顯不悅。“你跟青珊那丫頭以后少那么晚出去,會為非作歹的人 ,不會因為你們是女人就手下留情。”
“知道。 ”喬暮乖巧應聲 。
爺爺自小就教他們兄妹八極拳,重在自保,一般的情況下脫身逃命不會有問題。
生活不是電影電視劇 ,國內的治安也相對要好,沒有那么多飛車爆炸刀劈斧砍的群毆事件發生。
她確實沒怎么上心,只當是強身健體的運動 ,有時間就練練,忙起來幾乎不動 。遇到尋常流氓逃肯定能逃掉,要是遇到簫遲那樣的,估計只能祈求自己的命夠好。
吃過早飯去開門 ,喬暮跟平時一樣,去藥房準備筆墨,檢查針包。
忙完 ,聽到門診那邊傳來爺爺跟人說話的聲音,微微蹙眉 。李成安每天9點過來,從未早一分鐘也不會遲到一分鐘 ,這么早不知道來的是誰。
轉去治療室,爺爺似乎把那人往這邊領,中氣十足的嗓音隱隱透出幾分笑意。“就你小子心眼多是吧 ,我要裝傻,說上回那西湖龍井不錯,我看你上哪給我再弄去 。”
“管夠。”喬暮聽到熟悉的聲音 ,臉色沉了沉,人已經進了屋子,耳邊傳來爺爺半是命令的聲音。“喬暮,你來下 。 ”
喬暮轉過身 ,面無表情的上前。“爺爺。”
喬老爺子指指簫遲,說:“去拿我的銀針,這小子皮厚。”
喬暮應了聲 ,抬手撩開治療室門上的珠簾,去藥房取針包 。那套銀針是爺爺的爺爺留下來的,算是傳家寶 ,簫遲那個流氓倒是能耐的很,竟然哄得爺爺用這套針給他治病。
簫遲偏過頭,不動聲色地盯著她的背影 ,唇邊滑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笑,直到她走遠看不到了才老實躺到床上等著。
喬暮拿了針包回到治療室,爺爺已經點燃了酒精燈 ,正坐在床邊給他診脈 。過去把針包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剛想退出去,誰知爺爺忽然叫住她:“委中穴下針直刺1.5寸,二十分鐘后換后溪穴 ,1寸深。”
“嗯 ”喬暮打開針包,取出銀針放到酒精燈上炙烤消毒。
喬老爺子微微偏頭,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 ,目光落到簫遲臉上 。“我去給你開個方子,你腰上那傷口不好好治,將來有你哭的。”
“謝喬爺爺。”簫遲道了聲謝 ,等他出去,視線一轉落到喬暮身上,嘴里發出一聲輕笑 。“要脫褲子么? ”
喬暮把銀針放下 ,掩在口罩后的臉龐依稀覆上寒霜,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個字。“脫。”
簫遲挑眉,當她的面慢悠悠的把長褲脫了 。往回來 ,下針的也都是那幾個穴位,他每次都特意多穿一條中褲,避免尷尬,今天也不例外。
喬暮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眼底無波無瀾。
等他演夠了戲,徹底消停下來,拿著針過去 ,俯身捏住他的腿,準備下針。
簫遲趴在床上,他長得太高 ,治療床不夠長,小腿掛在外邊懸空了一截 。她的手按下來時,他正好想往上挪 ,針尖滑過皮膚,有些輕微的刺痛。
他回過頭,視線在她胸前意味深長的掃了一圈 ,慢慢下移,停在光裸的小腿上。
喬暮個高,該翹的地方翹,該凹的地方凹 ,雙腿長得又長又直,那護士服穿在她身上,即使臉上沒表情 ,也有種讓人想入非非的魔力 。
重新趴好,鼻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中藥味,放松下來。
喬暮等了會 ,左手摁住他的腿,右手拿著針徐徐刺入穴位。
兩條腿都扎了針,她把針放回去 ,順便把酒精燈滅了,低頭整理別的器具 。
收拾完,抬手看了下表 ,從病床前經過時垂下的右手意外被他抓住,粗糙的拇指指腹貼著她發涼的手腕摩挲。滾燙的體溫裹著砂礫似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上來,好似火星落入草堆 ,霎時熱烈燃燒。
喬暮偏頭,居高臨下的盯著他看了幾秒,漠然掀唇 。“松開。”
簫遲握著她的手腕不放 ,雙眼微微瞇著,痞痞的看著她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也不說話。
氣氛倏然變得寂靜,空氣里隱約冒出一絲火藥味 。
喬暮斂眉,黑漆漆的雙眼沉靜的好似一潭死水 ,看不到絲毫波瀾。
往前走了兩步,他的力道加重,故意不松手。她停在他腰部的位置 ,抓起他身上的T恤,不疾不徐往上撩,露出他淺麥色的寬闊后背。
那背上縱橫交錯著無數的傷疤,左手覆上去 ,指甲磨得圓圓的指尖,在那些疤痕上劃了幾下,順著脊椎 ,一寸寸往下游走 。
簫遲發出舒服的輕嘆,曲起另外一只手,好整以暇的支起下頜 ,微微弓著背,抓著她手腕的那只手收緊力道,視線定格在她臉上 ,饒有興味的表情。
喬暮手上的動作沒停,也沒看他,過了一會 ,她的手停在他敏感的地方,感覺到他的神經在繃緊,故意停下,手指抬高指腹貼著他的尾椎 ,力道很輕的畫圈圈。
“喬醫生? ”簫遲琢磨出不對味,眼底泛起一絲隱忍之色,喉結無意識滾動 。
喬暮瞟了眼門外 ,波瀾不興的語調。“醫生對人體最為熟悉,我并不喜歡你的騷擾,這次是警告。”
涼颼颼的嗓音 ,黑白分明的眼微瞇著,眼底流淌著異樣的光,惡意滿滿 。簫遲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松開她的手,先是用手擋在嘴邊輕輕地咳了一聲,誰知她的手又繼續往下 ,頓時劇烈的咳起來。
氣氛微妙。
“不服氣?”喬暮再次掀唇,冷冰冰的嗓音 。“那就是繼續的意思,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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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hapter 6
簫遲回頭,漆黑深邃的雙眼危險瞇起,本欲再次抓住她的手 ,冷不丁聽到外邊有腳步聲靠近過來,悻悻作罷。
喬暮也聽到了腳步聲,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轉身往洗手盆的方向走去。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流沖下來,手上殘留的滾燙觸感霎時消失不見 。
來的是李成安 ,看到治療室已經有病人,他楞了下,一臉歉意的跟喬暮解釋路上堵車了。
“沒事 ,還有十分鐘。”喬暮略略頷首,擦干凈手,坐到沙發上,隨手拿了本醫書翻開。
簫遲趴好 ,臉朝著她坐的方向,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目光肆無忌憚 。
十分鐘后 ,喬暮把書放下,起身過去取下扎在他腿上的針,消毒裝回針包卷好 ,換了別的針給他扎后溪穴。
簫遲躺著,黑黢黢的眸子從下往上瞄她,迎上那雙明亮干凈的眼 ,舌尖卷起,無意識頂了頂下顎,“喬暮。”
“我不認識你 ,也沒有必要認識 。 ”喬暮避開他的視線,長長的針扎進他的肉中。
簫遲太陽穴突的跳了下,眸光隱隱發沉。移開視線,頭頂又傳來她的聲音 ,冷漠刻板 。“師兄,過二十分鐘,給他取針。”
她的手從他手上離開 ,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簫遲抿了下嘴唇,目光落到李成安身上 ,眼底多了幾分怨氣 。
喬暮不在,老爺子也不在,簫遲趴了一會困意上來 ,漸漸睡了過去。
最近風濕復發的街坊有點多,不到十點,兩間治療室的病床基本都躺滿了 ,一院子的艾葉味道。
喬暮打開窗戶透氣,順便回內院給爺爺泡了一碗茶 。
把茶端出去的時候,李成安正在跟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說話,一臉媚笑 ,態度謙卑的脊梁都彎了,不由的皺眉。
收回視線,見爺爺站在藥房門外 ,低頭把茶送過去。“來的什么人?師兄為什么會是這個態度。”
老爺子站的位置正好種著一坡羅漢竹,從李成安的角度望過來,看不到這邊有沒有人 。
“創天的董事長 ,跟成安說話的是他的司機。”喬老爺子接過茶碗,捏著碗蓋抬高,輕輕撥了下茶葉 ,抿了口茶從回廊繞回內院。“說我不在,什么毛病沒有,身邊天天圍著一群專家 ,我可沒功夫伺候 。 ”
喬暮“嗯”了一聲,搖搖頭,轉身去了治療室。
簫遲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手上扎的針時間都過了 ,李成安也不說進來給他取下來。
上前給他取了針,轉身去打開柜子,取出一床被子抖開給他蓋上 。
“喬暮。”李成安興沖沖的從門外進來 ,見她正在收拾用過的針,略顯尷尬。“師父呢 。 ”
“巷尾的張伯打電話邀他去下棋,他說今天不是街坊不接診了。”桑榆把針收好 ,回頭看他。“人命沒有高低貴賤,外邊那人沒病,你卻把精力都放他身上 ,里邊躺著的都是病人,你反倒不在意 。”
“喬暮,事情不是這樣的…… ”李成安心虛撓頭。“對方也是來求醫的 ,師父總不見,只能我去應付。”
喬暮沉下眸子,話里明顯多了絲怒意。“你不是第一天拜師,仁濟堂的規矩是什么 ,你應該清楚 。”
李成安也有些火,想到這幾日,附近的街坊熱心于她的終身大事 ,咬了咬牙隱忍下來。
師父就他這么一個徒弟,如果藥堂真的要傳給喬暮,他絕對是最合適的女婿人選。
暗暗吐出口氣 ,他抬起頭來,苦笑告罪 。“是我不對,喬暮你別生氣了 ,我保證下次他們再來的時候,絕不耽誤其他的病人治病。 ”
喬暮聽他這么說,也不好再計較 ,抬手看了下表,轉身去門診那邊坐著。
仁濟堂的門診沒什么值錢的東西,收錢也不是在這邊收,只要開著門就表示營業 ,熟悉的街坊都會直接進院子里去找人 。
不熟的也不用擔心,柜臺上印著說明和箭頭,真是求醫的人來了 ,自然會找得到路。
吃過午飯,早上來的病人幾乎都走光了,就簫遲還在睡。
李成安進去看了幾趟 ,見他實在睡得沉,也就懶得管了,下班走人 。喬暮有點不放心 ,想了想起身進去,坐到早上爺爺給他診脈坐過的凳子上。
方子她沒看到,爺爺把藥都抓好了 ,只寫了怎么煎怎么服用,具體什么毛病她毫不知情。
伸出手,貼近他的臉晃了幾下,見他沒反應 ,喬暮挪過凳子,微微傾身,伸出兩根手指小心搭上他的脈搏 。
品了一會 ,她收回手,保持著前傾的姿勢,若有所思的觀察他的臉。
除了舊傷尚未愈合 ,有些脾虛,肝臟不是很好,她沒品出他有別的毛病。爺爺沒教她診脈 ,在學校的時候,一大堆人擠在教室里上課,老師講的也不很細 ,基本沒學到什么。
“看出花來沒有?”簫遲忽然睜開眼,出其不意的攫住她的胳膊,將她整個拽到自己身上 。
喬暮暗驚,條件反射的曲起胳膊 ,一只手格開彼此的距離,另一只手加重力道迅速壓向他的脖子。“不服氣?”
四目相對,簫遲清晰看到她眼底的火氣 ,喉結無意識滾動,有些微微的喘。
視線下移,驚見她臉色依舊 ,不由的笑了 。“你不會臉紅。 ”
喬暮挑眉,撤回手臂的瞬間手肘發力,猛的撞向他的下巴。“你會就行 。”
“嘶……”簫遲吃痛 ,不得不放開她,呲著牙摸向險些脫臼的下巴。
何止是紅……他倒是小瞧她了。
喬暮瞥他一眼,甩了甩疼到發麻的右手 ,從容往外走 。“爺爺把藥都分裝好了,拿回去照說明煎水服用,別的沒什么了。”
簫遲手上的動作頓住,嘴巴微張 ,忽的笑了聲,意味深長的注視著她的背影。“我明天還來,知道你想起來我是誰為止 。 ”
喬暮腳步微頓 ,只一瞬便繼續往外走。
簫遲將她的反應看盡里,瞇了瞇眼,揉著下巴慢條斯理的坐起來。
喬暮回到內院 ,忍了許久才把火氣壓下去,悶悶坐到桂花樹下的石凳上。
太陽有點曬,凳子被曬得溫溫的 ,風從遠處吹來后背霎時涼颼颼一片,不知剛才到底出了多少汗 。
回頭,她得找許青珊幫幫忙 ,弄點符咒什么的貼門上避邪。
仁濟堂門外。
簫遲扯高風衣的領子遮住下巴,坐上三兒開來的車,隨手把一大包的藥丟去后座,雙手交疊枕到腦后懶洋洋架起腿躺著 , 。“回家,明天還得來。”
三兒見他氣色不錯,忍不住八卦。“有進展了?”
“信不信我抽你倆 。 ”簫遲寒著臉瞪他一眼 ,抽出一只手拿起放在儲物箱里的煙,抖了抖,倒出一支叼到嘴里點著。
深深的抽了一口 ,他瞇起眼,愜意吐出個完美的煙圈。
不服氣……
散漫淡漠的語氣,眉眼間不見絲毫的難為情 ,調侃他呢 。
簫遲兜唇吐出口煙,額上青筋隱現。
三兒也摸了根煙點著,一臉賊笑。“又吃癟了?”
簫遲當沒聽見 ,嘴里又吐出大團大團的青白煙霧 。
過了一陣,他想起自己走的時候忘了跟喬暮要電話,睜開眼,狀似不經意的卷了下舌尖。“三兒 ,喬醫生的手機號你記得吧?”
“記得。 ”三兒擺出一副了然的樣子,把喬暮的手機號報給他,末了賤兮兮的揶揄道:“她該不會都不記得你是誰吧。”
簫遲沒搭理他 ,坐直起來,低頭把喬暮的手機號存好,復又繼續閉目養神 。
“你怎么她了。”三兒收了笑 ,正兒八經的語氣。“我怎么覺得你倆有生死大仇的樣子 。 ”
“她摸了我的槍。”簫遲又拿了支煙出來,叼嘴里沒點。
“所以你壁咚人家?”三兒感覺自己受到了驚嚇 。“你不會還干了別的吧? ”
“扯淡!”簫遲咬牙吐出倆字,想起占喬暮便宜的事 ,眸色漸深。
三兒轉頭認真看他,順便送了他一對白眼。
簫遲當沒看見,又扯了下領子 。轉過天 ,他依舊一早就去仁濟堂施針,然而喬暮不在。
把特意準備的武夷巖茶給了喬老爺子,他尋思一番,閑聊的語氣。“今天怎么不見喬暮 。”
“有個街坊風濕犯了走不動 ,家里又沒人得閑,她上門去瞧瞧。”喬老爺子把消毒過的銀針舉高,仔細看了一會 ,徐徐給他下針。“你小子這么拼命做什么,舊傷未去又添新傷,待會她回來 ,我讓她給你推下腰。 ”
“謝謝喬爺爺 。”簫遲瞇起眼,唇邊滑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笑。
喬暮快中午的時候才回,進門就直接去了藥房 ,把診金放進抽屜里,順便把出診的過程寫下。
春夏之交,雨水天氣增多 ,風濕病發作最為嚴重 。她之前讀研實習在中醫院,接觸到的大多數也是這個病癥,大概是跟這邊潮濕的氣候有關。
寫完記錄,李成安過來 ,隔著門簾出聲,酸溜溜的語氣。“喬暮,我下班回去了 ,師父讓你去治療室給個病人做推拿 。”
簫遲那個流氓打聽她打聽了一早上,這不正常。來仁濟堂求醫的,除了居安巷附近的街坊 ,偶爾也有慕名而來的,像他一來就給師父送茶葉的,還真不多見。
之前喬暮在國外 ,他只是覺得這人油滑不正經,現在看,他打一開始來的目的 ,估計就不是為了治病 。
“嗯 ”喬暮應了聲,頭都沒抬,把手上的筆記本合上,拉開抽屜放進去。
“那我先回去了。”李成安郁悶摘下口罩 ,轉身走開,邊脫身上的護士服邊去拿車 。
喬暮給抽屜上了鎖,摘下口罩喝了口茶 ,起身出去。李成安已經走了,爺爺估計是回了內院,隔壁治療室只剩一個病人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身上還扎著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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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hapter 7
這個時間 ,還留在這不走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喬暮低頭把袖子挽起來,走到床邊 ,視線掃過床頭的鬧鐘,淡淡出聲:“簫先生 。”
簫遲睜開眼,曲起手肘掌心托住下頜,回過頭痞痞扯開唇角 ,“簫遲,洞簫的簫,遲到的遲 ,這是第二次告訴你。 ”
“第一次。”喬暮涼涼掀唇,視線從他頭上掠過去,一瞬不瞬的盯著鬧鐘 。
簫遲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凝固到嘴邊。
片刻后 ,鬧鐘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喬暮伸手把針取下來,稍稍舉高 ,若有所思的盯著針尖。他身上的針是爺爺給下的,深度和她昨天下的不同,至少深了半寸 。
她的臉或許可以試試加深看效果 ,想到這,她收了針偏頭直視簫遲的目光,眉梢微攏。“看出花來沒有。 ”
“沒有 。”簫遲抬起眼皮,嘴角掛著抹笑 ,黑得深不見底的眼彎起來,眼尾往上勾,一臉的不正經。
喬暮神色淡淡 ,給針消毒放回針包里,驟然出手襲擊他的頸側,“看到了么?”
簫遲眼冒金星 ,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徹底老實了。
喬暮甩甩發麻的手,好似什么都沒發生過 ,若無其事的給他做推拿 。
他的背很寬,肌肉壯實,她幾乎用盡力氣 ,才能按到穴位的位置。按完后背,身上也出了層,臉頰浮起淡淡的緋色,落下的發絲貼著脖頸 ,被汗水粘在上邊,鼻尖布滿細密的汗珠。
喘勻了呼吸,喬暮示意他翻過來 ,擦了把汗避開他腹部的傷口,繼續按正面。
仁濟堂很少開方下藥,尤其是慕名而來 ,以為一副湯藥就能立起沉疴的病人,更不會開 。
最拿手的是針灸 、刮痧、拔罐、推拿 、膏藥,她很小的時候就在藥堂幫忙 ,基本功還算扎實。
簫遲躺著不動,雙眼微瞇,放肆的目光透過眼縫 ,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看。
空氣靜謐,她身上的藥香漸漸散開,還有一絲極淡的沐浴乳味道,若有似無的縈繞鼻尖 。
她的手落到他腿上 ,指尖隔著布料壓下來,力道大得他皺了下眉,過了一會 ,勾唇笑開。“挺有勁。 ”
“輕了?”喬暮的手往下按,插在發鬢里的簪子一晃一晃,簫遲看得眼花 ,又笑 。“正好。”
喬暮不再理他,按完了一條腿,繞過治療床的床尾 ,走到另外一邊,接著按。
簫遲感覺到她手上的力道似乎又重了幾分,眉峰蹙起 ,從牙縫里擠出倆字:“舒服……”
“哪兒舒服 。 ”喬暮眉眼低垂,神色平平。
“腿舒服。”
“哪條腿舒服 。”
簫遲沉下臉,險些被口水嗆到。
喬暮手上的動作沒停,漆黑干凈的眸亮的讓人錯不開眼 ,里頭寫滿了戲謔。
神經病。
全部按完,她也錯過了午飯 。劉媽過來招呼她,順便去門診那邊關大門。
喬暮揉著肩膀出去 ,見老爺子背著手過來,頓感心虛的停下。“爺爺,你吃飯了么 。 ”
“等你呢 ,菜還溫著,去吧。”喬老爺子伸頭往治療室瞟了一眼,又道:“把簫遲叫起來跟一塊吃。”
喬暮哦了一聲 ,轉身折回治療室,背對著喬老爺子抱起手 。“起來。 ”
簫遲笑了下,抬頭見老爺子在外邊 ,吞下涌到嘴邊的話,轉了幾下脖子,慢悠悠地坐起來,拿過自己的長褲 ,當著她的面穿上。
“爺爺留你吃午飯 。”喬暮丟下話,垂下胳膊,目不斜視的抬腳出去。
老爺子今天心情好 ,吩咐劉媽把酒拿過來,邀簫遲陪他小酌。
天氣正當好,日暖風輕 ,桂花樹恰好投下一片陰涼 。
飯桌很快挪到天井里,劉媽燒了三個菜一個湯,蒜薹炒肉、菠蘿雞塊、耗油菜心 ,湯是白果老鴨湯,還特意準備了一碟油炸花生米給老爺子下酒。
喬暮盛了飯坐下,拿著筷子夾了根蒜薹送進嘴里 ,慢慢的嚼著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末了送口飯。吃雞的時候,挑著自己前面的小塊夾,小口小口的啃著雞肉腮幫子微微鼓起 ,神色專注,模樣安靜又秀氣。
簫遲坐在她身邊,余光所及之處是她挽起的發鬢 ,插在頭發里的簪子,老的有些跟不上時代 。
視線下移,落到她纖細修長的脖頸上 ,左手下意識撫上還在隱隱作痛的后頸,忽的笑了下。
喬暮聽到他的笑聲,神色如常 ,當他不存在一般。
“許久沒人陪我喝一杯,你小子有口福,這酒可是存了好多年的 。”喬老爺子寶貝端起酒盅 ,低頭輕嗅酒香。“兩杯茅臺,換你三兩武夷巖茶,不虧吧。 ”
“老爺子您說笑了,我這可是占了大便宜 。”簫遲低頭端起小酒杯 ,看見喬暮的手白皙干凈,手指修長,尾骨霎時躥上一股酥麻的電流 ,喉結滾動著,仰頭把酒喝了。
陳釀茅臺,入喉之后酒香霎時彌漫口腔 ,醉意悄然襲來。
劉媽吃的快,放了碗就先起身走了 。
喬暮吃飽,見老爺子的酒盅里還有酒 ,抿了下唇,知會一聲起身走出天井。
把門診虛掩的門開開,陽光直直曬下來 ,門前雪白的上馬石閃閃發亮。
呆呆看了一陣,倦意上來,禁不住枕著胳膊,歪頭打盹 。
半睡半醒間 ,門外忽然沖進來一道身影,慌里慌張的大聲嚷嚷。“喬暮,三姑婆摔倒了 ,大家都不敢扶她你快去瞧瞧。”
喬暮驚醒過來,腦袋磕到桌面上,額頭一陣刺痛。醒了神 ,立即拎起腳邊的藥箱急急忙忙繞過柜臺,把門掩上拔腿的往巷子深處跑 。
到了三姑婆家門外,街坊鄰居圍了一圈 ,正指指點點。
“打急救電話了么,怎么摔的。 ”喬暮蹲到地上,伸手試了下三姑婆的脈搏 ,小心將趴著的她轉過來,隨便點了兩個人,跟她一塊將人抬到鋪好的被褥上 。
雨下了很長時間,巷子里的地面潮濕冰涼 ,三姑婆又上了年紀,躺時間長了沒病也能躺出病來。
喬暮把她左手的袖子推上去,一邊診脈 ,一邊控制著力道去捏她的腿。
來的時候,她是趴著的,也有可能是骨頭斷了疼暈過去 。
摸遍了兩條腿 ,她撤回手,低頭認真檢查三姑婆的呼吸和瞳孔,確認問題不大 ,不由地吐出口氣。“沒多大事,就是疼暈了。”
“三姑婆是被人撞倒的 。”人群中有人出聲,憤憤不平的語氣。“就是前段時間來這邊行竊 ,結果被三姑婆看到的那幾個小偷。”
那時候喬暮還沒回國,所以不清楚其中緣由,聽街坊七嘴八舌的議論了一陣,暗暗皺眉 。
過了一陣 ,救護車鳴笛開進來。站在人群后邊的喬老爺子往邊上退了退,招呼簫遲回去。
簫遲眸色深深,視線掃過喬暮尖尖的下巴 ,喉結無意識的滾了幾下。
喬暮收拾好藥箱,簡單跟接診的醫生護士說明情況,等著車子將三姑婆拉走 ,這才慢慢邁開腳步 。
街坊們還沒散,聚在門口等警察過來。
回到藥堂,她把藥箱放回去 ,徹底的沒了困意,低頭從抽屜里把喬輝的筆記拿出來看。
他也學醫,只不過學的是西醫 ,主攻的方向是醫藥研發,跟她不一樣 。
下午病人不多,爺爺跟簫遲還在內院下棋,兩人邊喝邊下 ,自在的很。
來做治療的那些病人,大部分是爺爺不讓她接觸的,喬暮進去晃了一圈 ,擔心李成安難做,又回到門診接著看筆記。
快五點的時候,門外忽然停下來一輛白色的SUV ,她伸頭看了一眼,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
許青珊下了車,抬手推了下架在鼻子上的黑框 ,揚了揚眉不住咋舌。“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
“有問題?”喬暮合上筆記,目光慵懶。“人各有志 。”
“那么有志的喬大爺,您老晚上有沒有空 ,陪我去喝一杯。 ”許青珊順著她的話打趣,下一瞬立即變得正經起來。“這么早養老,是不是有點可惜了?”
“有么 。”喬暮單手托腮,抬手指了指她的車。“新的? ”
“嗯”許青珊得意挑眉 ,俯身下去,貼著她的耳朵壞笑。“猜猜花了多少。”
“白送 。 ”喬暮見怪不怪,坐直起來 ,懶洋洋地伸懶腰。“給人看墳地去了。”
“噗……”許青珊大笑,拍拍她的肩膀,丟給她一個‘還是你懂我’的眼神 。
說了會話 ,簫遲從里邊出來,臉色跟早上那陣毫無二致,若不是身上沾染了酒氣 ,壓根看不出來他喝了酒。
喬暮漫不經心的看他一眼,移開視線,望向門外。
一輛黑色的沃爾沃靠邊停下 ,車窗半降,露出一張漂亮精致的女人臉 。
簫遲走到門前,像似想起什么,忽然收回腳步轉到柜臺前 ,曲起兩只胳膊撐住上半身,脊背微弓,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也不說話。
呼吸間,濃烈的酒氣直撲過來,喬暮泰然后仰 ,語氣平平。“簫先生還有什么問題? ”
簫遲往邊上挪過去,有意拉開跟許青珊的距離,笑了笑 ,慢悠悠的摸出支煙叼在嘴里 。過了大概兩三秒,搭在柜臺上的手曲起,輕叩幾下桌面 ,丟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起身出門。
黑色的沃爾沃開走,又來一輛,車窗全開 ,后邊是關公那張烏漆墨黑的臉,咧著嘴沖喬暮笑。
喬暮毫無反應,不等許青珊發問便道:“病人 。”
“虛的厲害?”許青珊搭在桌面上的手動了下 ,食指指向簫遲的后背,別有深意的眼神。
“嗯”喬暮點頭,一點都不怕門外的簫遲聽到。“說正事 ,給我弄幾張符咒貼門上辟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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