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摳門兒教授的禮物

伏爾加格勒正南 ,察察湖畔的察察鎮又一次迎來了每周二的農場集市。

緊挨著湖岸的一片廢棄農場里,一輛輛遮住了號牌的轎車或者面包車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排列的整整齊齊,掀開的后備箱里擺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件 。

從殘存著泥土的二戰勛章 ,到散發著槍油味道的馬卡洛夫手槍。從各種叫不出來歷的瓷器花瓶 ,再到早已過時的手風琴和唱片機。甚至還有不知道從誰的兜里偷出來的各國護照和行李箱、筆記本電腦 。基本上只要肯花錢,總能在這里發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

而在集市的最核心區,一位年過半百 ,酒氣熏天的斯拉夫老頭子正一手拎著大半瓶杜松子酒,另一只手捏著半顆酸黃瓜,在各個攤位間時走時停 ,偶爾還會叫來攤主,貼著耳朵低聲問上幾句。而在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名拉著購物車的亞裔年輕人。

這破破爛爛的購物車里沒別的 ,全都是各種蘇聯二戰時代的報刊和雜志 。甚至在最邊緣,還放著一瓶未開封的杜松子酒和大半罐頭瓶的酸黃瓜。

“教授,咱都逛了一個上午了 ,你確定真能在這個鬼地方找到線索?”衛燃扒拉開一個主動上來推銷讀品的女人,百無聊賴的朝剛剛與攤主結束聊天的老頭子問道。

“維克多,要有些耐心 。 ”

阿歷克塞教授悠然自得的灌了一口酒 ,“你要是覺得無聊 ,可以自己去周圍逛逛或者去湖邊釣釣魚,不過放心,我們肯定能找到想要的東西。”

“兩個小時之前你也是這么說的”

衛燃無奈的擰開罐頭瓶 ,任由對方再次捏出一條酸黃瓜,“你想找的東西沒找到,酸黃瓜倒是已經吃完半瓶了 ,另外別忘了師娘讓我盯著你少喝點酒。 ”

“等我把這瓶酒喝完,如果還沒找到就回去,另外到時候額外送你一份畢業禮物怎么樣? ”阿歷克塞晃了晃酒瓶子 ,“作為感謝,喝酒的事情就忘掉吧,下午有時間我帶你去察察湖上玩玩 。”

“其實買零件是假 ,找機會喝酒是真的吧?”衛燃毫無期待的戳穿了對方的把戲,“另外讓我猜猜,這次的禮物又是一沓全新的蘇聯盧布? ”

“放你的斯大林屁!”阿歷克塞教授跳著腳罵道 ,“我的蘇聯盧布早就送光了!”

“只是還剩下最后一沓? ”衛燃早有預料的反問道。

“放屁!放你的斯大林屁!”阿歷克塞教授紅著臉指著四周 ,“這次我就在這個集市給你挑一件像樣的禮物,至少價值五千盧布的禮物!”

“只要不用我自己付錢就行 ”衛燃一句話堵死了這老頭子的所有退路。

“老子簡直瞎了眼,怎么會一時糊涂把你這個混蛋留下來?”阿歷克塞仰頭灌了一口杜松子酒 ,懶得與衛燃再多說一句話,晃晃悠悠的走向了下一個攤位 。

而跟在他身后的衛燃也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繼續推著購物車跟在后面專心致志的當起了搬運工。

他和阿歷克塞教授之間的斗嘴 ,差不多從四年前剛來這邊上學的時候就開始了,本想著大學畢業總算能讓耳根子和嘴皮子休息休息,卻沒想到這老東西又用一個教授助手的好工作把自己留了下來。

但之所以有這么“好”的待遇 ,卻全都要歸功于阿歷克塞教授有一位華夏妻子,更要歸功于這位師娘和衛燃的老媽還是從幼兒園一直到高中的同班同學 。

否則就自己那慘不忍睹的高考成績,是絕對不夠格以留學生的身份進入伏爾加格勒國立大學讀歷史的 。甚至要不是這四五年的時間阿歷克塞教授和師娘手把手的教 、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的練 ,自己別說畢業證,這毛子話怕都聽不懂。

當然,對于阿歷克塞教授這個天天喝的五迷三道的老東西來說 ,他只不過是想要個信得過的廉價勞動力幫自己打下手干點兒私活罷了。

跟著阿歷克塞教授一路走一路逛 ,當那大半瓶的杜松子酒和腌黃瓜全都進了阿歷克塞教授肚子里的時候,這師生倆總算在一個偏僻的小攤子里找到了想找的人 。

在經過一輪輪的砍價之后,阿歷克塞不情不愿的掏出五萬盧布的高價 ,衛燃這才得以順利的將那個木制旅行箱順利抬進了購物車。

據攤主介紹,這箱子里裝著的全都是拍攝于二戰時期的底片,但是能不能從這些膠卷里找到他們想找到的線索 ,卻仍舊要打個問號。

“這個破箱子送我怎么樣? ”阿歷克塞攥著那五萬盧布不撒手,用下巴指了指攤位最角落的一個完全銹死的鐵皮箱子問道 。

“除非你再加八千盧布”攤主攥著盧布的另一邊說道。

“你窮瘋了嗎?”阿歷克塞教授嗓門至少抬高了八度,“一個破箱子就賣八千盧布?你干脆去打劫彼得堡銀行算了! ”

“它可是和你買的那些底片一樣 ,全都是從同一個倒閉的照相館里弄來的。 ”攤主索性松開盧布,用腳尖踢了踢攤位邊緣的箱子,“而且從弄到手之后 ,我都還沒來得及打開,里面說不定有黃金呢 。”

“黃金?你怎么不說里面有個正在嘬煙斗的斯大林?”

阿歷克塞教授抖了抖手里的鈔票,“最多再給你加三千盧布 ,這破箱子也就騙一騙外國游客 ,本地人誰會買這種垃圾? ”

“成交!”

攤主格外干脆的同意了這筆交易,這箱子壓根兒就不是買的,而是他像此時的阿歷克塞教授一樣 ,死皮賴臉從買家手里索要來的“贈品。”

至于那箱子是不是真有寶貝,這位攤主卻是毫不懷疑,他早就用發動機內窺鏡順著銹蝕的破損看過了 ,那里面只有些早已經發霉的衣服,不然他早就打開了。

“既然箱子是我買下的,這支游標卡尺送給我怎樣? ”得寸進尺的阿歷克塞教授彎腰又拿起了一個打開的電木盒子 。

“要不然我把我老婆也送給你算了”

這攤主沒好氣的一把奪回游標卡尺 ,“這可是二戰時期德國博世生產的高級貨,它比你買的那些破膠卷還貴呢。”

“不送就不送 ”阿歷克塞伸手又拿起一支二戰德國配發的刺刀,“這個送給我總可以吧?”

“老東西 ,你到底買不買?”攤主直接撩開衣服下擺,露出了一支磨得锃亮的P38手槍。

“沒,沒說不買啊 ”

阿歷克塞教授格外干脆的把刺刀放回原位 ,從錢包里掏出幾張大票兒 ,連同一直攥在手里的盧布一起遞給了對方 。

招呼著躲得老遠假裝不認識的衛燃,把那個幾乎爛透的鐵箱子裝上購物車,這師生倆立刻走向了碼頭集市的停車場 。

“教授 ,你買這破箱子干嘛?”衛燃問話的同時還從鐵皮箱子上摳下來瓶蓋大小的一塊銹殼。

“仔細看那箱子側面寫的什么”阿歷克塞教授得意的提醒道。

衛燃彎腰看了看,“真理...真理報?! ”

“就是真理報,這個箱子的主人說不定就是那家報社的記者 ,里面說不定有那位記者用過的相機什么的呢 。 ”

阿歷克塞教授在試圖拿起購物車里的第二瓶杜松子酒無果后,恬不知恥的說道,“不過不管這箱子里有什么寶貝 ,它們全都是你的了,就當是你的大學畢業禮物吧!”

“你逗我呢?”衛燃一副活見鬼的樣子,“誰會要這破玩意兒? ”

“維克多 ,親愛的維克多”

阿歷克塞教授一本正經的說道,“相比箱子里未知寶藏本身的價值,打開箱子時的驚喜才是最珍貴的不是嗎?”

“不是 ,你就是不舍得花錢。 ”衛燃再次無情的拆穿了這摳門教授快用爛了的破把戲。

“少廢話 ,你要不要?”阿歷克塞突兀的換上了地道的漢語問道,那語氣間的神態像極了自己那位小姨發火時的架勢 。

“要,白來的干嘛不要。”

衛燃梗著脖子不情不愿的說道 ,早知道還不如再從對方手里弄來一沓蘇聯盧布呢,至少那些糊窗戶都嫌不透光的廢紙,帶回國之后就算標50塊錢一張的高價 ,都有的是二傻子愿意買。

但這個幾乎銹透了的鐵皮箱子,別說它的主人是不是什么記者,就算真是記者 ,里面有沒有老相機都要打個問號 。

離開集市,阿歷克塞教授絕口不提去察察湖蕩舟游玩的事兒,催著衛燃駕駛著那臺臟兮兮的瓦茲面包車就往伏爾加格勒城區的方向開。

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的衛燃也不在意 ,駕車直奔60多公里外,位于伏爾加河西岸的城區。

等到衛燃在一棟高檔公寓樓下停穩車子,阿歷克塞教授下車前指了指后排車廂 ,“回去之后記得把那些底片全都檢查一遍 。 ”

還不等衛燃張嘴 ,剛剛離開車廂的阿歷克塞教授拍了拍腦門兒,“還有,如果在照片里發現了任何與坦克或者二戰有關的線索 ,記得發消息給我。”

“還有一件事”

剛走了沒兩步的阿歷克塞教授又跑了回來,隨后便看到衛燃正拎著一瓶杜松子酒笑瞇瞇的等著自己。

“現在沒事了 ”阿歷克塞教授心滿意足的接過杜松子酒,邁步走進了公寓大門 。

“10 ,9,8...”坐在駕駛室里的衛燃卻并不急著離開,反而慢悠悠的開始了倒數 。

果不其然 ,還沒等他的倒數歸零,拎著酒瓶子的阿歷克塞教授便心急火燎的跑出了公寓大樓。

“你怎么還沒走?”阿歷克塞教授問話的同時一把拉開了車廂門。

“你肯定又忘拿東西了 ”衛燃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回應道 。

“那你怎么不知道幫我送過去? ”阿歷克塞教授拿起在碼頭集市買的一束玫瑰花,也不等衛燃回應 ,轉頭屁顛屁顛的走進了公寓。

“這次差不多了”衛燃直到這個時候才重新啟動車子,直奔位于祖國母親雕像和伏爾加河之間的一座在蘇聯時代用于加工魚罐頭的車間。

這座足有50米長,將近15米寬的老舊車間是阿歷克塞教授兩口子去年年底花高價貸款買下來的 ,其中一大半的面積被那位師娘改成了特色民宿和旅行社駐地 ,而另一小半則改成了阿歷克塞教授接私活的工作室 。

至于衛燃,平時基本上不是在工作室給阿歷克塞教授打下手,就是去隔壁的旅行社客串幾天導游 ,帶著國內來的游客吃喝玩樂的同時,順便講講大學里學來的蘇聯歷史。

這樣的日子雖然充實過了頭兒,但收益也不低 ,至少今年的學費已經回來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這里住著可比國立大學臭蟲滿地爬的破宿舍舒服多了 。

熟門熟路的將臟兮兮的瓦茲小面包停在工作室門口,衛燃掏出鑰匙打開了卷簾門,然后將幾個小時前買下來的那一木頭箱子的底片搬到了工作臺上。

這間龐大的工作最里側 ,有至少四分之一的空間擺滿了一排排的書架,其上保存的,全都是阿歷克塞教授歷年積攢下來的各種歷史檔案或者老膠卷底片甚至錄影帶。

至于這間工作室的客戶 ,有各種公立或者私立的博物館,也有游蕩在荒野上挖掘戰爭寶藏的挖土黨,當然 ,也不乏一些地下拍賣會派來的人 。

就像暫時占據了這間工作室門口的那輛T-34坦克 ,它便是不久前當地一位收藏家從自家后院里挖來的。

當然,是不是真的從自家后院里挖出來的沒人在乎,而它之所以被送進這間工作室 ,也只是因為那位收藏家希望阿歷克塞教授能查到這輛T-34坦克的參戰歷史以便講個好故事又或者賣個好價錢。

就像所有在斯大林格勒戰役期間,從這座城市的拖拉機廠里生產出來的T-34坦克一樣,它的身上根本沒來得及刷漆 ,更沒有任何的編號 。但它的炮塔左側卻有五個殘存至今的紅色油漆手印 。

這也是阿列克塞教授唯一的線索,只不過可惜的是,他們師生倆這半個月除了能確定它是生產廠家是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之外 ,卻根本沒有找到有關這臺坦克的任何線索。甚至要不是阿歷克塞教授總有辦法把買回來的資料再賣出去,那位收藏家提供的50萬盧布活動經費恐怕都要花光了。

“但愿這些底片能提供些有價值的線索吧”

衛燃搓搓手,打開木頭箱子之后 ,將里面一本本的底片相冊拿出來擺在了桌子上 。

這些底片相冊每一本都有A4紙大小,五六厘米厚,甚至每個相冊的第一頁上 ,都用工整的鋼筆字標注了這些底片的拍攝時間以及膠卷規格 ,甚至在每一張底片的旁邊,還用同樣的字跡寫上了拍攝的地點以及人或物的名字。

“這么細致的活兒看起來可不像是個毛子的手筆 ”

衛燃自娛自樂的調侃了一句,隨后找出1941年拍攝的相冊 ,從第一頁開始,抽出剪裁好的底片卡在了拷貝板上。

接通電源按下開關,衛燃拿起一支足有碗口大的放大鏡 ,仔細的觀察著每一張底片上拍攝的內容 。

這些半個多世紀前拍下的底片記錄的瞬間仿佛帶著久久不散的硝煙味兒,從破敗的建筑廢墟到橫尸遍野的街道,再到冒著濃煙的郊外戰場以及泥濘的戰壕 ,甚至躺滿戰地醫院的傷員和忙碌的護士,每一張底片里記錄的內容都格外的驚心動魄。

一張張的底片看過去,在意料之中的沒有找到有關T-34坦克的任何鏡頭。意猶未盡的將這些珍貴的底片放歸原位 ,衛燃翻到第二頁繼續剛剛的操作 。

很快,整整一本底片相冊翻到了最后一頁,衛燃揉了揉被晃花的雙眼 ,稍事休息之后 ,拿出了1942的底片相冊。

在這枯燥的重復中,一張張的底片如同走馬燈一樣在衛燃的眼前跑過,偶爾照片上有拍到T-34坦克的鏡頭 ,便趕緊取下來固定在片夾上,用掃描儀掃進電腦進行著色,這可比直接洗成照片方便多了。

一直忙活到天黑 ,連窗外的祖國母親雕像都被燈光點亮了一個多小時,甚至連底片里的內容都變成了退休之后的各種生活照和風景照 。但有資格被掃描到電腦里的底片卻不足五十張,甚至他都可以確定 ,這些被掃描出來的照片里,大概率和身后那輛坦克扯不上任何的關系。

“哐當”

衛燃將沉重的放大鏡丟到桌子上,一邊揉捏著酸疼的脖子一邊喃喃自語的嘀咕道 ,“又糟踐五萬盧布,希望教授能把這些底片賣個好價錢。”

“不用擔心,明天我就能把這些底片賣出去 。 ”阿歷克塞教授幾乎卡著點兒走進了工作室 ,順便還給衛燃帶來了一份兒豐盛的晚餐 。

“嚇我一跳 ,你什么時候來的?”

衛燃趕緊松開抽屜里的托卡列夫手槍,這槍還是阿歷克塞教授親自放進去的,為的就是萬一哪天進來小偷 ,不至于連個還手之力都沒有。

“剛到,快過來吃飯吧。”

阿歷克塞教授的謊話張嘴就來,他可不會承認兩個多小時之前就來了 ,只不過看衛燃在忙就悄悄躲到了隔壁的旅行社里陪老婆喝咖啡而已 。

“我小姨呢? ”衛燃連手都懶得洗,打開飯盒之后便開始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扒拉還冒著熱氣兒的紅燒肉。

“一小時以前就回...”阿歷克塞教授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說漏了嘴,二話不說拔掉電源 ,抱起筆記本電腦便一溜煙兒的跑出了工作室。

這老混蛋!

險些被噎死的衛燃用力錘了錘胸口,眼睜睜的看著阿歷克塞教授開著他的寶馬轎車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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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戰地記者的遺物

三兩口扒拉完飯盒里的飯菜,衛燃看了看墻上的電子表,這都已經快晚上九點了 ,索性將那些底片收拾好重新放回木頭箱子 ,拉上卷簾門就準備上二樓休息。

可當他看到停在門口的瓦茲小面包的時候,卻猛然想起了教授送給自己的那份坑爹禮物以及他關于那個箱子和這些底片主人身份的猜測。

說不定那個箱子里能有什么線索...

衛燃猶豫片刻,重新拉開卷簾門 ,從面包車的后備箱里將那個銹跡斑斑的鐵皮箱子抱進了工作室 。

這個箱子足有微波爐大小,其中一面上,還隱約殘存著“真理報”的字樣。但箱子蓋卻已經和周圍徹底銹死 ,就連那枚僅有瓶蓋大小的掛鎖都長滿了綠色的銹跡。

如此破爛兒一般的禮物,哪怕是教授送的,衛燃也根本升不起好好珍惜的心思 ,直接找來錘子和螺絲刀便開始暴力拆解 。

先來一錘子砸掉掛鎖,然后沿著蓋子和箱體之間的縫隙一番撬動,根本沒費多少功夫 ,這個幾乎銹穿了的鐵皮箱子便被輕松打開。

“東西還挺多 ”

衛燃嘀咕了一句,仔細戴好手套,小心翼翼的從這箱子里開始往外拿東西。他倒不是擔心損壞了箱子里的物品 ,純粹只是害怕被銹跡斑斑的箱子割傷染上破傷風罷了 。

最先被拿出來的 ,是幾件已經帶著濃重霉味的西服和領帶以及兩雙反堿的老舊皮鞋 。這些東西根本沒有任何價值,直接被衛燃拎著丟進了靠墻的垃圾桶里。

繼續往下翻,這次拿出來的是一套二戰時期的蘇聯軍裝 ,但這套被蘇軍斗篷包裹的軍裝上卻沒有任何的軍銜領章之類的東西。

好歹這套軍裝是整套的,或許阿歷克塞教授有辦法幫忙給賣出去,索性將其放在一邊 ,繼續從箱子里往外拿東西 。

期待中的古董相機根本就不存在,再接連從箱子里取出幾本用報紙包裹的名著之后,這箱子里唯一剩下的 ,便是被一件呢子大衣仔細包裹住的老式牛皮公文包。

翻了翻呢子大衣的口袋確定沒有什么東西,衛燃這才打開那支已經有些許發霉的黑色公文包。

“中獎了!”

衛燃在拉開拉鏈的瞬間便眼前一亮,伸手從包里拿出一支裝在牛皮槍套里的小手槍 。

熟練的打開槍套取出手槍 ,衛燃一眼便認出了這支手槍的型號,這是一支二戰德國時期生產的PPK手槍。

但這支凝固著厚重槍油的手槍遠比衛燃見過的更加精致,而且不但套筒和槍管后部有清晰的那脆鷹徽鋼印 ,甚至連紅色的木制握把兩側 ,都分別雕刻著蘇聯國徽和早已經被這個國家拋棄的鐮錘。

小心翼翼的取下空空如也的彈匣,衛燃拉動套筒,槍膛里沒有一顆子彈不說 ,甚至都已經被干涸的黃油給徹底填死了 。

下意識的回頭看看已經被自己鎖上的卷簾門,衛燃這才松了口氣,這支小手槍可不能讓教授看見 ,不然的話他肯定會沒收。

畢竟俄羅斯這鬼地方,別看AK47能輕松買到,但手槍卻管的特別嚴。他一個留學生一旦被警察發現身上有手槍 ,遣返回國恐怕都是最輕的結果 。

“老子如今也有槍了!”

衛燃興奮的舉著小手槍瞄來瞄去,等過足了癮,這才將手槍和兩個空空如也的彈匣重新插回槍套揣進了褲子口袋。

繼續翻動那支黑色公文包 ,這里面剩下的便只有一個用舊報紙層層包裹的棕色牛皮本子以及一個紅色的塑料皮證件。

“真理報記者:鮑里斯·尼古拉耶維奇·波列伏依? ”衛燃打量著手中這張記者證,總覺得這個死老長的名字似乎格外的熟悉 。

“窩...窩...臥槽! ”

衛燃看著手機屏幕上搜索出來的人物介紹,在一聲驚呼之后總算想起來這人到底是誰了!

這位波列伏依在蘇聯衛國戰爭時期 ,以真理報隨軍記者的身份 ,參加過包括莫斯科保衛戰、斯大林格勒戰役在內的諸多戰役,甚至在1945年的時候還跟著蘇聯軍隊打進了柏林,更在戰爭結束后報導了紐倫堡審判的全過程!

這些傳奇經歷 ,或許大部分華夏人不清楚,但《旅游華夏三萬里》、《真正的人》(無腳飛行員)這些巨著在華夏絕對算得上家喻戶曉,而它們的作者 ,全都是這位獲得過列寧勛章和金質獎章,甚至在戰后還晉升為上校的戰地記者!

回過神來,衛燃直接將手機丟到桌子上 ,撒丫子就沖向了墻邊的垃圾桶,小心翼翼的將剛剛自己丟棄的那些衣服和鞋子給撿了回來!

如果這些衣服是那位傳奇記者的,它們絕對能賣上大價錢 ,甚至有資格被送進博物館!

仔細檢查了一番從垃圾桶里拿出來的衣服,萬幸沒有沾染什么污漬 。踏實下來的衛燃這才松了口氣,隨后拿起了剛剛被自己丟到一邊的牛皮筆記本。

這支牛皮筆記本和剛剛那些底片相冊一樣 ,全都是A4紙大小 ,五六厘米厚,但一體的牛皮封底比封面長出來大概十來厘米,合起來的時候剛好搭在封面上保護書口 ,但在他解開那道牛皮繩子之后,這寬出來的封底外皮上竟然還固定著一支銀白色的羽毛狀書簽。

掂了掂這枚書簽的重量,沉甸甸的手感證明這東西絕對是某種貴金屬 。

珍而重之的將其放到一邊 ,衛燃的態度端正了許多,小心翼翼的翻開略有些發霉的封面。淡淡的霉味撲面而來,在這本筆記的第一頁上 ,貼著一張身穿二戰蘇聯軍服的男人照片。

但在這張名片大小的照片下面,卻用兩行清晰的鋼筆字寫著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戰地攝影師

亞歷山大·阿爾卡季耶維奇·托洛茨基

這人又是誰?衛燃再次拿起手機,但一番搜索后 ,卻根本沒有關于這個名字的任何線索 。

帶著疑惑重新拿起牛皮筆記本并將其翻到第二頁,這一頁同樣貼著一張煙盒大小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主角卻是一輛烏拉爾摩托車 ,而在照片的旁邊 ,還貼這個巴掌大的紙袋,里面還放著幾張已經黏連在一起的底片。

而在這一頁的其余位置,還用工整的俄語字跡記錄著什么 ,只不過可惜的是,這個牛皮本子似乎被潮氣侵襲過,這些字跡大多已經模糊不清。

耐著性子翻到第三頁 ,依舊是一張黑白照片加一個裝滿底片的紙袋,以及滿滿一頁模糊不清的文字,但照片里的主角卻變成了一輛嘎斯轎車 。

繼續往下翻 ,第四頁照片里的主角換成了一支莫辛納甘步槍。同時,這一頁上的文字也格外清晰而簡潔,僅僅只有一句:“我殺了不該殺的人 ,但戰爭讓我別無選擇。”

“正經攝影師誰特碼寫日記啊...”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將筆記翻到了第五頁 。

這一頁的照片里,竟然是一架里2飛機 ,同時周圍的字跡也再次模糊不清。

衛燃挑了挑眉毛 ,這才五頁紙而已,就已經從摩托到汽車,再到步槍最后竟然連飛機都拍上了 ,合著這位名字死老長的攝影師是專門拍攝戰爭裝備的?

被勾起好奇心的衛燃繼續翻動,然而在第六頁的黑白照片里,卻只有一枚殘破的手表 ,甚至連淡黃色的紙頁上都根本沒有寫下任何字母。

繼續往后翻,從第七頁開始一直到最后,接下來這本筆記竟然全都是空白的狀態 。

輕輕合上筆記本 ,順便將那枚書簽放回原來的位置 。衛燃腦子思索片刻,再次掏出手機撥通了阿歷克塞教授的電話。

“你說誰?波列伏依?戰地記者鮑里斯·尼古拉耶維奇·波列伏依? ”

阿歷克塞教授聽完了衛燃的描述之后立刻踩下剎車開始調頭,“我現在就回去!這次我們發財了!”

聽著手機里傳來的忙音 ,衛燃撇撇嘴,他已經決定,等這老東西回來之后 ,一定要好好算一算加班費才能放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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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斯大林格勒絞肉機

“當啷!”

剛剛掛掉電話的衛燃無意間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牛皮本子,隨后便瞪圓了眼睛 ,甚至連手機都從手中滑落,直接砸在了他的大腳趾上。

“臥槽臥槽!嘶—— ”

衛燃呲牙咧嘴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揉捏著只穿著涼鞋的大腳丫子,等緩過來之后卻根本顧不得滑到桌子地下的手機 ,跳著腳跑到寫字臺邊上,張著嘴看著桌面上的牛皮本子 。

和之前相比,這個破破爛爛的牛皮本子仿佛年輕了八十歲一般 ,不但之前遍布全身的霉斑消失不見,連深棕色的牛皮外皮兒都油光水滑的,甚至連四個大的過分的銅包角都锃亮锃亮的仿佛才剛剛裝上去一樣。

但這些都不足以讓他摔了上個月才買的手機 ,而是那支直上直下懸浮在筆記本正上方,緩緩轉動的銀白色羽毛狀書簽!

“這特么怕不是什么蘇聯黑科技?”

衛燃戰戰兢兢的伸出手指頭在書簽和煥然一新的牛皮本子之間晃了晃,毫無阻礙不說 ,甚至連懸浮著的書簽都穩穩當當連晃都不帶晃的!再試試書簽的正上方 ,同樣沒有什么細線之類的東西。

“這不科學!”衛燃喊出一句廢話,猶豫片刻后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那枚詭異的書簽 。

“當啷! ”

這枚金屬書簽砸落在玻璃臺面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連帶著衛燃的心臟都跟著抽了抽。

穩住心神輕輕掀開筆記本 ,讓他額頭冷汗直冒的是,這筆記本第一頁的照片不但變成了彩色,甚至照片里的人都變成了自己的證件照 ,而在這照片的正下方,還用龍飛鳳舞的漢字寫著“戰地攝影師衛燃”,而在這一頁往后 ,原本存在的那些照片沒了,上面的字也沒了!

“撞鬼了?”

衛燃心驚肉跳的看了看身后,工作室的卷簾門是反鎖的。再看看頭頂 ,慘白的日光燈管也根本沒有像恐怖電影里一樣有任何的閃爍 。

重新低頭看向寫字臺上的牛皮筆記本,衛燃卻愣住了,筆記本呢?左右看了看 ,連那支羽毛狀的金屬書簽也不見了!

從伏爾加河吹來的濕熱晚風順著窗戶進入工作室 ,他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這鬼地方距離馬馬耶夫崗的山頭直線距離連一公里都不到,而在二戰時期,這里可是個名副其實的血肉磨盤!這特碼得死過多少人?!

“咕嘟 ”一聲咽了口唾沫 ,他正要抬手擦擦額頭的冷汗,但無意間的一眼卻又讓他跟著心頭一顫。

不知什么時候,他左手虎口處已經多了一個展開的筆記本刺青!這枚僅有火柴盒大小的刺青上 ,還有個似乎正在書寫著什么的羽毛筆圖案!

衛燃目光呆滯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色間充斥著濃濃的恐懼 。

這紋身是怎么回事?

筆記本呢?

幾乎在他升起這想法的瞬間,原本空無一物的左手猛的一沉 ,那本牛皮筆記本竟然又憑空出現了!

再次被嚇了一個哆嗦的衛燃像是握住了一塊炙熱的紅炭,直接把手里的筆記本丟了出去!同時一個后仰,連椅子一起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

“嘩啦啦”的輕響中 ,砸落在桌面上的筆記本旁若無人的自己翻到了第三頁,那支羽毛狀的金屬書簽也再次懸浮在書頁上開始飛速移動發出“刷刷刷”的細碎聲音。

掙扎著爬起來,衛燃小心翼翼的湊上去 ,卻見那支羽毛狀的書簽竟然在淡黃色的紙面上速度飛快的繪制出了一輛T-34/76坦克!

“當啷! ”

那支與其叫做書簽不如叫做金屬羽毛筆的玩意兒重新砸落在玻璃臺面上 ,再次發出清脆的響聲,再看此時的紙面上,在那臺繪制的格外精確的坦克正下方 ,還用工整的漢字寫到:

角色身份:真理報戰地記者維克多

回歸條件:協助列夫中尉完成任務,并拍攝6張照片 。

“戰地記者?列夫中尉? ”

衛燃剛剛看完那幾個小字兒,眼前已經被劇烈的白光籠罩 ,同時耳邊也傳來隆隆的槍炮聲和喊殺聲 。

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重新恢復的視線卻讓他陷入了呆滯,頭頂冒著濃煙劃過半空的飛機和雪花一樣緩緩飄落的灰燼 ,周圍一望無際的殘垣斷壁,離著不遠的街角,甚至還有一臺冒著濃煙的坦克!

然而視野中更多的 ,卻是隨處可見的尸體和戰壕!這些尸體中有的穿著二戰時期的蘇聯軍裝,有的穿著二戰德國的軍裝,但最多的 ,卻是根本沒有統一服裝的平民!男人 、女人 、老人甚至孩子!

就在他一臉驚恐的看著周圍的時候 ,一發不知道從哪飛來的炮彈砸在了遠處的廢墟上,巨大的沖擊波裹挾著磚塊泥土甚至不知道是誰的部分身體飛上了半空!

衛燃被嚇了一個哆嗦,驢打滾一樣滾進身旁的戰壕里 ,可還沒等他爬起來,一個穿著二戰蘇聯軍裝的年輕士兵卻用沖鋒槍頂住了他的胸口。

“你是哪個部隊的?”這士兵見衛燃一臉驚恐,表情中的不屑也越發的明顯。

“我?我...什么來著?啊對!”

衛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結結巴巴的說道,“記者,真理報的記者! ”

“記者?”這男人的態度相對好了一些 ,“你的記者證呢?”

“記者證? ”

衛燃低頭看了看,上一秒還是涼鞋沙灘褲加T恤的自己,此時身上已經穿上了一套臟兮兮的蘇聯軍裝 ,甚至脖子上還掛著一臺老式的祿來雙反相機 。

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摸了摸,他總算從上衣兜里翻出個破破爛爛的證件,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自己看上一眼 ,便被身邊的蘇聯士兵一把搶了過去。

“還真是記者?”

這名士兵將證件還給衛燃 ,猶豫片刻后這才將手中的波波沙沖鋒槍槍口推倒一邊,然后伸出手說道,“列夫 ,我是我是644獨立坦克營的列夫中尉,你叫維克多?”

你就是列夫中尉?衛燃愣了愣趕緊答道,“對 ,維克多!我叫維克多! ”

“是個振奮人心的好名字!”

列夫臉上已經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維克多這個名字,在俄語里還有勝利的意思 ,這對于在前線掙扎的士兵來說,確實有一丟丟振奮人心的效果。

“你怎么會在這里?”列夫靠著戰壕問道 。

“走散了 ”入戲極快的衛燃指了指身后,“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那了 ,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

“不用找他們了,在斯大林格勒地獄,沒有人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哪?!斯大林格勒?!衛燃神經質一般看了看四周 ,隨后又臉色慘敗的縮回了躺滿腐爛尸體的戰壕 。

列夫中尉彎腰從一具德國士兵的尸體邊撿起一支MP40沖鋒槍 ,“拿著吧,它可比你手里的相機好用,希望你能活到這些子彈用光的時候。 ”

“... ”

衛燃張嘴想說些什么 ,最終還是顫抖著接過沖鋒槍頂上了一顆子彈。他好歹在俄羅斯待了這么多年,平時隔三差五的還跟著教授去逛槍店或者打獵,這槍法怎么樣先不說 ,但絕對知道怎么用 。

“這片戰壕是你的?”冷靜下來的衛燃沒話找話的問道,實則只是想旁敲側擊的問問列夫中尉的任務到底是什么。

卻不想,列夫中尉搖搖頭 ,從身邊一具尸體的上衣兜里翻出一包煙,就著戰壕邊緣的火苗點上,沉默的嘬了兩口之后 ,指著不遠處仍在冒煙的坦克說道,“我們只是路過這里。”

“那你接下來去哪? ”

衛燃欲言又止,如果這位列夫中尉放棄任務 ,是不是自己就能回去了?這可是堪稱絞肉機的斯大林格勒戰役 ,他可不想在這種鬼地方冒險!

列夫中尉彈飛煙頭,斬釘截鐵的說道,“當然是去繼續完成我的任務 。”

完蛋!

衛燃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能...能說說是什么任務嗎?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

列夫中尉掃了眼衛燃,稍稍直起腰,指著頭頂說道 ,“德國人在兩條街之外設置了榴彈炮陣地,我們頭頂飛過的炮彈就是從那里打過來的,如果不消滅他們 ,其他部隊很難把馬馬耶夫崗奪回來。 ”

“攻占馬馬耶夫崗?”衛燃先是一愣,緊跟著趕緊問道,“今天是幾號?”

“28號 ,9月28號,怎么了? ”列夫中尉不明所以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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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奧列格的家

“沒 ,沒什么”

衛燃趕緊擺擺手,他自然不會告訴列夫中尉,歷史上的明天 ,也就是1942年的9月29號,蘇聯方面軍還真就把馬馬耶夫崗給暫時奪了回來,此后蘇德雙方不斷交替占領這座高地 ,戰況也一天比一天的慘烈 。而這個時間點,甚至寫在了他的大學專業課本里。

“好了,炮擊結束了 ,你可以往伏爾加河的方向跑,那里有大部隊,如果運氣好 ,說不定你能活著離開這里。”列夫中尉說話的同時就準備起身離開戰壕,卻不想被眼疾手快的衛燃又一把拉了回來 。

“我和你一起去 ”衛燃趕在對方張嘴之前說道。

如果那個牛皮本子里說的是真的,自己想回到原來的世界 ,其中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幫助列夫中尉完成任務。換句話說 ,不管他愿不愿意跟著列夫中尉送死,只要想回去,他都沒得選 。

列夫中尉認真的看了眼衛燃 ,沉默片刻后指了指戰壕里隨處可見的尸體說道,“給你一分鐘的時間,撿一些用的上的武器 ,一分鐘之后我們就出發。”

“好,好的!”

衛燃趕緊松開手,忍著竄鼻子的尸臭味 ,咬著牙從幾具德軍尸體的身上搜出來五六個壓滿子彈的彈匣和兩枚長柄手榴彈別在了腰帶上。

“你的相機太礙事了 ”列夫中尉忍不住提醒道 。

“我是個記者 ”衛燃一邊說一邊把相機塞進懷里,他可沒忘了,那個牛皮本子上提示的另一個任務就是要拍6張照片。

“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吧”

列夫中尉不再堅持 ,謹慎的觀察了一番四周之后,爬出戰壕貓著腰沖向了街道另一頭兒的建筑廢墟。

緊隨其后的衛燃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回憶著專業課上學到的歷史 ,但歷史上雖然記錄了每一個關鍵性的節點時間和事件 ,卻根本不可能記錄下來戰場上的每一個細節,否則的話他和阿歷克塞教授也不至于費了那么大的力氣都沒有找到那輛T-34坦克的線索了 。

有驚無險的進入這棟建筑廢墟內部,列夫中尉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心翼翼的沿著墻體間的開裂繼續前進 。

走在后面的衛燃則緊張的左顧右盼,生怕從哪個犄角旮旯沖出一隊德軍士兵。可隨著兩人前進,在此起彼伏的槍炮聲中 ,正前方的交火聲卻越來越清晰。

走在前面的列夫中尉停住腳步,轉身朝衛燃壓下手掌,后者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趕緊壓低身形,貓著腰趕緊跟上 。

兩人借助周圍殘垣斷臂的掩護,小心翼翼的繼續往前。隨著距離的一點點拉近 ,他們也終于看清楚,在這片廢墟的邊緣,一個足有五六米直徑的炮彈坑里 ,正有六七個德國士兵在朝著正前方一棟廢墟瘋狂掃射。

而在彈坑的正中心 ,還躺著兩個胸口中槍的倒霉蛋以及一個正對著無線電臺喊著什么的士兵 。

見列夫已經掏出手榴彈,衛燃趕緊攥住對方的手腕搖搖頭,然后指了指炮彈坑的方向 ,又學著那位拿著無線電臺的德軍士兵的姿勢筆畫了一番。

列夫中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將手榴彈插回腰間,重新拿起波波沙沖鋒槍便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

清脆槍聲中 ,那名正在操作無線電臺的德軍士兵第一個胸口中彈,稍稍停頓的列夫中尉見衛燃竟然沒有開槍,立刻稍稍上抬槍口 ,趕在剩下那幾名敵人轉過身之前命中了他們的后心。

“你手里的槍雖然是德國生產的,但一樣能打死德國人 。 ”列夫中尉半是開玩笑,半是提醒的念叨了一句 ,隨后拎著槍跳進了躺滿尸體的彈坑里。

衛燃張張嘴,他雖然沒少跟著阿歷克塞教授去打獵,但最多也就是打打野豬和野鴨 ,可從沒把槍口對準過人。不過現在不是做心理建設的時候 ,回過神來之后,他趕緊匍匐前進爬進了彈坑 。

“你能聽懂德語?”列夫中尉扒拉開趴在無線電臺上的尸體,一邊搜刮他們身上的物資一邊朝衛燃問道。

“不懂 ,你懂嗎?”

衛燃蹲在無線電臺的旁邊問道,這電臺他倒是見過,這是一臺德國在1941年裝備給步兵使用的Feld.Fu.a型電臺 ,通話距離雖然只有不到兩公里,但在當時已經屬于高科技產品,甚至直到1944年才開始下放到步兵排。

而他之所以這么熟悉 ,全是因為阿歷克塞教授的工作室里就有著一臺不知道從哪淘來的同款 。但只是見過沒用,這玩意兒連阿歷克塞教授用著都不算太熟練,就更別說他了 。

“我可沒學過德語 ”列夫中尉說話的同時已經把槍口對準了無線電電臺就準備扣動扳機。

“等下等下!”衛燃趕緊攔住對方 ,“這電臺先留著,說不定能用上。”

列夫中尉皺著眉頭問道,“你會用? ”

“會用 ,我可是個記者 。”衛燃咬著牙說道 ,他是看明白了,但凡他說個不字,這個看起來歲數不比自己大多數的毛子肯定會扣動扳機。

但歷史專業的衛燃卻知道 ,通信或者說情報的作用可比手里的槍威力大多了,只要他們能找到個懂德語的人,說不定能從這個無線電臺里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你自己背著”

列夫中尉從一具尸體的脖子上摘下來一支望遠鏡 ,試著看了看確定還能用之后,立刻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隨后又從另一具尸體的懷里翻出個本子看了看 ,皺著眉頭塞進了自己的懷里 。

“我背就我背 ”

衛燃看了眼那具嘴角溢血的尸體,忍著惡心將耳機和送話器摘下來,摸索著自己戴上 ,然后抄起電臺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只不過幾乎在背上這個電臺的瞬間,他便后悔了。

這個大鐵疙瘩看著也就大號鞋盒大小 ,但重量卻不低 ,少說也有四十來斤。有這么個玩意兒壓在肩膀上,更何況還有個高出腦瓜頂至少一米的蛇骨天線肆意搖擺,在這種混亂的戰場上 ,危險性可想而知 。

列夫中尉到底不忍心看著衛燃送死,伸手幫忙將天線檸下來盤成圓圈掛在了衛燃的脖子上,“不嫌重就背著吧 ,說不定能幫你擋一顆子彈。”

衛燃懶得和對方廢話,直接轉移了話題說道,“我們接下來往哪個方向走?”

列夫中尉卻沒有急著回話 ,而是爬到炮彈坑的邊緣,摘下頭上的船帽朝正前方用力晃了晃,不久之后百十米外的一棟僅剩三層的廢墟里便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反光。

“我們去找那位狙擊手 ,而且得快點兒 。 ”列夫中尉重新戴好船帽,直接爬出了彈坑。

背著無線電的衛燃見狀趕緊跟上,兩人在殘垣斷臂和報廢坦克的掩護下小跑著穿過另一棟僅剩地基的廢墟和被挖滿了壕溝的街道 ,閃身鉆進了那位狙擊手所在的大樓。

幾乎在他們兩人剛剛爬上二樓的同時 ,一個看起來最多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便從不遠處的房間里端著槍走了出來 。

看了眼對方手里的那支帶有光學瞄準鏡的莫辛納甘步槍,列夫中尉稍稍壓低槍口,“剛剛是你在狙擊那些德國人? ”

這個半大小子見狀干脆的收起槍 ,“是我,你們怎么摸到他們后邊去的?這附近一周之前就被德國人全部占領了 。”

“我的坦克在那邊”列夫簡單解釋一句,然后伸出手說道 ,“我是644獨立坦克營的列夫中尉,這位是真理報的記者維克多。 ”

“奧列格,我是奧列格”這個半大小子伸出手和衛燃兩人握了握 ,然后讓出路示意兩人跟著進入房間,“歡迎來到我家。”

“這是你家? ”

衛燃看了看四周,說這里家徒四壁都是夸贊 ,正對著炮彈坑方向的那堵墻已經只剩下了不到一米,另外三面墻上也密布著星星點點的彈痕,至于頭頂的天花板壓根兒就沒有 ,可以毫無阻礙的看到冒著濃煙飛過的飛機以及高射炮炸開的煙團 。

甚至連地板上都遍布破碎的磚頭 ,以至連塊完整的地板都找不到,僅僅只有個用磚頭墊起來的木頭床勉強堅持著它的本職工作。

而在這個小床和門口的中間,還有一堆篝火正在加熱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罐頭盒 ,但那罐頭盒里煮著的糊狀物卻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東西。

“早晚我會把這里重新恢復成以前的樣子的 。”奧列格無比確信的說道。

“你在這兒堅持多久了?”列夫中尉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一邊問道。

“從戰爭開始到現在 ”奧列格一屁股坐在篝火邊的磚頭上,語氣中略有些得意的說道,“我已經打死了快20個德國人 。”

“盡快離開這里吧 ,很快就會有德國人過來找你了。”列夫中尉的話讓衛燃和奧列格的臉上全都寫滿了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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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狙擊手

列夫中尉從懷里掏出一張沾染著鮮血的本子 ,“這是剛剛從你狙殺的那些德國士兵身上搜到了,那幾個人應該是德軍的火炮觀測員 。這里說不定已經納入了德國人的火炮打擊范圍。

而且就算沒有動用火炮拆了這棟樓,他們肯定也會派人過來搜索。畢竟就像你說的 ,這里已經被德國人徹底占領了 。 ”

“我只是看他們路過隨便打死了兩個...”

奧列格聞言頗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周圍,隨后掙扎著爬起來,從床底下翻出來一個保存的格外完好的小相框塞進了懷里 ,“我們走吧!”

“如果時間來得及 ,我可以給你拍張照片 。 ”

衛燃舉起掛在脖子上的相機說道,和背上的那臺無線電臺不同,這臺早已過時的祿來雙反他倒是會用 ,這可是他在給小姨的旅行社里兼職導游的時候,賺外快的主要方式,那些國內來的旅游團大部分都不會拒絕花上一百塊錢 ,換上蘇聯軍裝拍一張黑白色的膠卷照片。

見奧列格看向自己,列夫中尉催促道,“你們最好快點。 ”

“快擺好姿勢”

衛燃一邊催促 ,一邊調試著手中的老雙反,這臺相機比他當初花高價買的那臺成色要好的多,區別也不是太大 ,操作起來自然沒有什么難度 。

“來吧,我準備好了。”

奧列格坐在那張小床上,手里抱著重新從懷里拿出來的相框 ,肩膀上還背著那支帶有光學瞄準鏡的莫辛納甘狙擊步槍。

掃了眼照片里的一家三口 ,衛燃動作麻利的打開相機天靈蓋位置的取景器,后退到門口的位置,給這個已經變成廢墟的家匆匆拍下了一張照片 。

早已退到樓道里的列夫中尉幾乎在快門聲響起的瞬間 ,便已經端著槍走下了樓梯。

房間里的衛燃和奧列格見狀趕緊跟上,一行三人順著一樓多處坍塌的樓道快速前進,生怕不知道什么時候便會有炮彈從頭頂上砸下來。

“維克多 ,你們要去哪? ”

奧列格扛著狙擊步槍一邊走一邊低聲問道,說話的同時還不忘把從房間里帶出來的罐頭盒往衛燃的方向遞了遞,“要不要來兩口?我今天早上才抓到的老鼠 ,特別肥的一只老鼠 。”

“謝謝,不用”

衛燃趕緊擺手拒絕,然后指了指走在最前面的列夫中尉 ,“和他去消滅德國人的火炮陣地。 ”

“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狼吞虎咽的奧列格含糊不清的說道,“如果德國人真把我家炸掉,我去炸掉他們的大炮也不虧。”

“你就算... ”

衛燃話還沒說完 ,走在前面的列夫中尉卻直接說道 ,“跟著吧,我們正好缺人手 。”

“他還是個...”

列夫中尉仍舊沒有給衛燃把話說完的機會,語氣平淡的說道 ,“斯大林格勒只有兩種人,活著的,和死了的。 ”

廢墟中快速前進的三人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等他們穿過一片只剩磚頭瓦礫的建筑廢墟之后,身后也傳來了發動機的轟鳴和手雷的爆炸聲。

順著墻體的裂縫往外看了一眼,列夫中尉嘆了口氣 ,重新拿起槍繼續前進 。

“先等等”走在中間位置的奧列格突兀的喊住了列夫中尉,“你要去對面那棟樓?”

“那里有德國人? ”列夫中尉停住腳步問道 。

“那棟樓里有狙擊手,非常厲害的狙擊手。 ”奧列格言之鑿鑿的說道。

“你怎么知道?”

奧列格拍了拍手里的步槍 ,“我父親就是被那棟樓里的狙擊手打死的,他打的很準,比我父親打的還準 。”

列夫中尉猶豫片刻 ,邁步走到樓道的盡頭 ,摘下船帽頂在沖鋒槍的槍口上緩緩伸出窗臺。

“砰! ”

片刻之后,頂在槍口上的船帽被不知道什么位置打來的子彈準確命中,還不等那只船帽落地 ,列夫中尉動作極快的探頭看了一眼,隨后又趕緊縮回來,緊跟著 ,第二發子彈打在窗臺的邊緣濺起了一團磚屑。

“情況怎么樣?”衛燃貼著墻根湊上來問道 。

列夫中尉搖搖頭,“兩棟樓之間的開闊地至少有六七十米,不解決掉那個狙擊手很難活著跑過去。但這么近的距離 ,我們根本就是活靶子。”

“我可以掩護你們 。 ”奧列格指了指頭頂,“我去二樓牽制住他,你們跑過去把他解決掉 ,然后我再過去。”

“你有把握嗎?”

奧列格還沒來得及回答衛燃的問題,列夫中尉便干脆的說道,“上去吧 ,做好準備之后丟點兒東西下來。 ”

奧列格臉上立刻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立刻沿著搖搖欲墜的樓梯跑上了樓 。

等到奧列格的身形在樓梯間徹底消失,列夫中尉嚴肅的朝衛燃說道,“維克多 ,你就在這兒等著,如果我失敗了,你就等晚上想辦法過去 ,那個火炮陣地就在正前方街角的位置,最多也就一兩公里的距離。如果他沒把我打死,不管什么情況都不要來救我 ,直接朝我丟一顆手榴彈就可以。”

還不等衛燃說些什么,半塊磚頭從樓上丟了下來,隨后對面便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槍聲 。

幾乎在這聲槍響傳進耳朵的瞬間 ,列夫中尉一個跨步跳出窗臺,彎著腰沖向了兩棟樓中間,那輛只剩下底盤的坦克殘骸 。然而等他的后背靠在坦克履帶上的時候 ,才發現衛燃竟然也跟著跑了過來!

“你怎么過來了?!”

“總要有個人掩護你 ”

衛燃可沒辦法向列夫中尉解釋 ,隨手從腳邊撿起一塊頭盔碎片塞到了胸口的位置,左右找了找,他又撿起另一片遞給了列夫中尉。

“沒見過你這么怕死又這么不怕死的”列夫中尉嘀咕了一句 ,坦然的接過這塊巴掌大的鋼盔碎片塞進了衣服內側的兜里。

你以為老子想跟著你送死嗎?

衛燃暗自腹誹,忍著惡心拽過來一具德軍士兵的尸體,費力的將其靠在坦克殘骸的邊緣 ,“中尉,騙他朝我們開槍,然后我們兩個用沖鋒槍交替壓制那個狙擊手怎么樣?”

列夫中尉扶穩尸體朝衛燃點點頭 ,后者見狀,直接將手中的沖鋒槍舉過頭頂,對著那棟樓的大概方向胡亂扣動了扣動了扳機 ,同時大喊道,“探頭! ”

列夫聞言,立刻將手中的尸體往外一推 ,露出了大半個帶著頭盔的腦袋 。

“砰! ”

清脆的槍聲響過 ,那具尸體被子彈掀翻在地。列夫中尉見狀立刻從坦克殘骸后面跳出來,和大后方的奧列格幾乎同時對準那棟建筑廢墟的三樓某個窗子扣動了扳機!

“維克多!快換彈匣!三樓房間!”

“馬上!”

恰好打空彈匣的衛燃,手忙腳亂的從腰帶上抽出一個彈匣換上 ,等列夫中尉打完一個彈鼓之后,連忙扣動扳機繼續壓制,同時在他們身后的奧列格也瞄準其他房間時不時的來上一槍 ,將那名躲在樓里的德軍狙擊手壓制的根本不敢冒頭。

在他們三人的交替掩護之下,衛燃和列夫中尉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樓下,到了這里 ,即便樓上那名狙擊手發現他們,最多也就只能丟顆手榴彈下來,否則一旦他敢探出身子往正下方開槍 ,無異于給奧列格立了一個活靶子 。

“砰! ”

沒了衛燃兩人的壓制,三樓的某個房間再次傳出清脆的槍聲,樓底下的衛燃和列夫中尉立刻看向奧列格藏身的位置 ,但讓他們揪心的是 ,自從這聲槍響過后,奧列格卻一直沒有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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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衛燃的首殺

壓下心中的擔憂,兩人以最快的速度跑進這棟廢墟,在樓道的另一頭找到了通往二層的樓梯。

但列夫中尉卻并沒有急著上去 ,而是將槍口對準了樓梯邊緣一個房間的木門,朝衛燃使了個眼色 。

“吱呀”一聲輕響,衛燃用沖鋒槍的槍口推開緊挨著樓道的一扇木門 ,隨后便看到一個最多只有十來歲,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抱著個淡藍色的毯子躲在墻角,瞪著一雙眼睛正戰戰兢兢的盯著門外的兩人。

而與此同時 ,樓道窗戶的外面,摩托車引擎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兩人對視一眼,不分先后的鉆進房子 ,貼著墻體上的裂縫看向外面 ,讓衛燃腎上腺素狂飆的是,和他們僅僅只有一墻之隔,兩輛德國半履帶摩托車已經停在了空地上。

更要命的是 ,這里因為建筑本身的遮擋,就算奧列格沒出事也根本就打不到他們!

就在衛燃還沒想好怎么辦的時候,列夫中尉卻已經拉燃了一枚長柄手雷 ,拉開房門順著樓道窗戶丟了出去!

“轟”的一聲爆炸過后,剛剛從半履帶摩托上下來的三名德國士兵徹底沒了動靜,但很快 ,相隔不遠的另一棟樓上便傳來了德國人的呼喊聲!

“維克多,我來堵住他們! ”列夫中尉說話的同時,已經給沖鋒槍換好了彈匣 。

“堵個屁!快跑!”

衛燃邁步就要往樓上跑 ,可沒兩步他又退回來,一把抱起那個仍舊瑟縮在房間里的小姑娘,低聲說道 ,“我們去樓上!”

“別忘了上面有狙擊手 ”列夫中尉提醒了一句 ,跟著跑上了隨時都有可能斷裂的樓梯。

幾乎就在衛燃跟著爬上二樓的同時,身后的列夫中尉丟出的第二顆手榴彈也叮叮當當的滾落在樓梯上。

顧不得抱怨這個魯莽的中尉,衛燃抱著那個骨瘦如柴的小姑娘躲到了緊挨著樓梯口的一個小房間里 ,然后用那淡藍色的毯子蓋住了這個小姑娘的全身 。

幾乎就在他忙完的同時,轟隆隆的爆炸再次響起,可正準備從房間里出來幫忙的衛燃卻聽到了一聲格外清晰的槍響 ,緊接著便是列夫中尉的慘叫!

“壞了!”衛燃下意識的就要打開剛剛隨手關上的木門,可緊接著又像是被門把手蟄了似的抬起了手 。

僅僅隔著一道木門,列夫中尉的慘叫仍在繼續 ,隱約間,他還能聽到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以及列夫中尉艱難爬動時和地板的摩擦聲。

老子怎么就這么倒霉!

衛燃焦躁的再次伸出手,卻終究沒有勇氣拉開那道木門 ,周圍無處不在的尸臭,門外列夫中尉的慘叫,以及那不急不緩的皮鞋和地面的敲擊聲 ,甚至不久之后傳來的 ,他根本聽不懂的德語交談聲,都像是一記記重錘敲擊著他那顆在和平年代長大的心臟。

莫名的,他只覺得一陣陣的惡心想吐 ,但他更知道,這個時候但凡他發出任何一點兒聲音,都會招來殺身之禍!

終于 ,門外簡短的德語交談聲遠去,一個夾雜著濃重口音的沉穩男聲慢悠悠的用俄語問道,“你的同伴在哪?”

不能等了!

衛燃取出插在腰間的那枚長柄手榴彈 ,鼓足了勇氣猛的拉開木門將手榴彈丟了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門外的敵人卻早有預料,但那枚飛出來的手榴彈仍舊嚇了他一跳 ,下意識的就要往樓梯間的方向躲!幾乎前后腳,衛燃一個箭步沖出來,對著那道栽倒的人影便扣動了扳機!

清脆而短暫的槍聲響過 ,那道跌倒的人影身體一顫 ,可隨后便意識到那幾枚子彈似乎并沒有打中自己 。

衛燃摳了摳扳機,這才意識到彈匣里剛剛只有幾發子彈,不過好在他反應夠快 ,雙手握住槍托,掄圓了手中的沖鋒槍狠狠的砸在了那名德國狙擊手剛剛抬起手槍的胳膊上。

清脆的槍聲中,一支沾染著血跡的PPK手槍從這名德國士兵的手中滑落 ,而衛燃卻早已經松開槍托,拿出了大學時和毛子干血仗的架勢,抓起半塊磚頭狠狠的拍在了對方的臉上!

這一記重擊直接將正準備站起來的那名德國士兵重新拍翻在了滿是彈殼的樓梯上!

“維克多! ”列夫中尉喊話的同時丟過來一把連著刀鞘的毛瑟刺刀。

匆忙接過刺刀 ,已經發了狠的衛燃拔掉刀鞘狠狠的捅進了那名狙擊手的肚子里!

腥臭溫熱的鮮血順著傷口流到了衛燃的手上,沾濕了袖口之后又濺到了他的臉上 。但已經失去理智的衛燃卻根本沒有停下,機械的一次次重復著拔出刺刀再捅進去的動作。

“維克多 ,維克多”

列夫中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艱難的爬了起來,一把抱住衛燃的肩膀,同時禁錮了他的雙手 ,“他死了 ,他已經死了。”

“死了? ”

衛燃看了看被自己騎在身下的尸體,再看看從他嘴里涌出的暗紅色血液以及失去神采的雙眼,頓時再也控制不住嘔吐的玉忘 ,“哇 ”的一聲吐在了那具尸體的臉上 。

“你吃的真好,竟然還有蔬菜。”

列夫中尉竟也不嫌臟,伸手劃拉開衛燃的嘔吐物 ,從那具尸體的脖頸處抽出來一枚橢圓形的士兵牌胡亂擦了擦遞給前者,隨后撿起那支PPK手槍,頭也不抬的問道 ,“第一次殺人?”

“嗯 ”極力控制住干嘔的衛燃看了眼手中的士兵牌,腳蹬手爬的離開了那具尸體。

“習慣就好了,不過第一次就能殺掉一個狙擊手 ,而且還是個上尉,你的運氣還真好,如果能活到戰爭結束 ,你至少能獲得一個同樣的軍銜 。當然 ,只要你在斯大林格勒活過三天,起碼也能當個連長。”

絮絮叨叨的列夫中尉將撿回來的手榴彈也還給了衛燃,“不過下次丟手榴彈之前記得先拉線”

“拉線了你就死了 ”衛燃接過手榴彈重新別在要帶上 ,“你呢?剛剛哪中槍了?”

“多虧你之前塞給我的這個”列夫中尉咧著大嘴從懷里掏出個鋼盔碎片,這枚碎片鋒利的邊緣,還沾染了一絲絲的鮮血。

“你的運氣也不錯 ”衛燃吁了口氣 ,心緒也漸漸平穩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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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花之圓舞曲

列夫中尉把玩了一番剛剛撿起來的PPK手槍 ,隨后不舍的遞給衛燃,“你的戰利品,這可不是普通德國士兵能用上的 。”

接過手槍看了看 ,衛燃轉手又遞給了列夫中尉,“你拿著吧,我用不上這東西。”

“那我可不客氣了! ”

列夫中尉滿心歡喜的從尸體的腰間解下牛皮槍套掛在自己的腰上 ,隨后將手槍插進去 ,用破破爛爛的衣服下擺蓋好,這才繼續在尸體上翻找著可能用的上的東西。

“又是餅干...列寧同志保佑!竟然還有酒!”

列夫中尉驚喜的從這尸體的懷里摸出個銀質酒壺,可惜等他擰開蓋往嘴里倒了倒 ,卻只有小小的一口 。

“抱歉,我一不小心都喝了。”列夫中尉尷尬的說道。

衛燃慘笑著擺擺手,“沒關系 ,我們去看看那個小姑娘吧 。 ”

“她活不了多久的 ”

列夫中尉丟掉手中的酒壺,用槍托砸爛了那位狙擊手的步槍光學瞄準鏡,隨后還拆掉了撞針揣進兜里 ,“估計要不了多久,德國人就會追上來,而我們根本不可能帶著她完成任務。”

“至少讓她吃頓飽飯”衛燃晃晃悠悠的起身 ,兩腳發軟的拖著微微顫抖的身體走向了靠著樓梯間的小房間。

自始至終,那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兒都沒有發出聲音,只是老老實實的躲在墻角裹著毯子瑟瑟發抖 。

衛燃接過列夫中尉遞來的餅干送到她的手上 ,這小姑娘見狀立刻伸出干瘦的小臟手 ,將餅干捂進嘴里便開始狼吞虎咽。

“喝口水 ”

衛燃解下腰間的水壺,然后才發現上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鑲上了一顆子彈,至于里面的水 ,也早就已經漏光了。

“喝我的吧”跟著進來的列夫中尉解下自己的水壺拋過來,“我去看看奧列格 。”

趁著列夫中尉不在,衛燃從不久前繳獲的餅干盒里拿出一大半 ,直接塞到那個差點兒被水嗆到的小女孩手里,輕聲細語的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

這女孩放下水壺 ,伸出臟兮兮的手指頭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和耳朵,然后擺了擺小手。衛燃暗自嘆氣,擺手示意對方留著水壺不用還給自己 ,站起身就準備往外走。

可緊接著,他便感到自己的腿被抱住了,低下頭來 ,那個骨瘦嶙峋的小姑娘嘴里叼著半塊餅干 ,抬著頭正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呢 。

“你想和我一起走?”衛燃自以為猜到了答案 。

卻不想,那小姑娘干脆的搖搖頭,抬手指了指衛燃腰間的手榴彈。

“你要這個干嘛?”衛燃詫異的問道。

這小姑娘安靜的看著衛燃 ,一雙大眼睛里早已沒了剛剛的戰戰兢兢,反而透著在這隆隆的槍炮聲中格外難得的平靜和....期待 。

“唉... ”

衛燃嘆了口氣,掙扎許久之后 ,默默的從腰間拔出僅有的兩顆手榴彈遞給了這個小姑娘。

看著對方那張臟兮兮的小臉上露出的大大笑容,衛燃卻像是被燙到似的,頗有些慌亂的離開了這個小小的房間。

而在他的身后 ,那小姑娘平靜的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隨后將手榴彈藏在了淡藍色的毯子里,繼續往嘴里塞著干硬的餅干 。

在樓道里等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 ,奧列格扛著他的狙擊步槍從對面活蹦亂跳的跑了過來。

“你沒受傷?”衛燃如釋重負的問道。

接過衛燃遞來的餅干塞進嘴里,奧列格含糊不清的搖搖頭,“他沒打中我 ,但我們剛剛藏身的那片廢墟有德國人過去搜索了 ,我為了躲開他們沒敢開槍,不過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追上來 。”

“既然這樣,我們趕緊出發吧。 ”列夫中尉將僅剩的幾塊餅干丟進嘴里 ,沿著破敗的樓道走向了離那個小姑娘最遠的另一頭兒。

“我們還有多遠?”衛燃看著身后的方向問道 。

列夫中尉指了指窗外幾乎緊挨著的另一棟樓,“等我們穿過最多三棟這樣的樓之后或許就能看到那個火力點了,但那周圍肯定有很多德國人。”

話音未落 ,他已經踩著窗臺跳過了兩棟樓之間不到一米寬的縫隙,等他站穩之后,立刻舉著沖鋒槍瞄準著樓道的方向幫衛燃和奧列格打掩護。

“可別再有什么危險了 ”等奧列格跳過去之后 ,衛燃朝窗戶下面看了看,見沒有德國人經過,立刻踩著窗臺跳到了對面 。

相比剛剛那棟建筑 ,這棟樓仍然保持著完整輪廓的部分僅僅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其余的部分就像是被從中間一刀劈開一樣,向外側徹底坍塌形成了一大片廢墟 。

更為詭異的是 ,當他們走到樓道另一頭邊緣的位置時 ,旁邊一個房間里竟然傳出了演奏鋼琴的聲音!

三人相互對視一樣,奧列格在得到列夫中尉的點頭之后,輕輕用他的步槍頂開了虛掩著的木門。

這是一個最多只有三十個平方的小房間 ,在房間的正中央,擺著一架擦拭的格外干凈的鋼琴,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穿著一身兒略顯破舊的黑色燕尾服坐在瘸了一條腿的椅子上 ,正認真演奏著不知名的曲子,而在靠墻的一張小沙發上,正有個滿頭銀發的老婦人滿臉幸福的看著演奏者。

這兩人絲毫沒有因為突然出現在門外的三個年輕人做出任何的反應 。甚至直等到一支曲子演奏完 ,背對著門口的那位演奏者才用恬淡溫和的語氣說道,“如果你們想進來聽我彈鋼琴,最好能先敲敲門 ,這是最起碼的禮儀。 ”

站在三人中間的列夫中尉沉默片刻,抬起沾染著血跡的大手,輕輕在木門上敲了敲。

“請進來吧 。”坐在鋼琴前的老人儀式感十足的說道 ,隨后站起身 ,小心翼翼的將缺了一條腿的椅子靠在了鋼琴上。

“你們要喝點什么?”那位坐在沙發上的老太太也站起來,“抱歉,我們只有熱水。 ”

“熱水就很好了”衛燃趕緊說道 ,同時打量著這個不算大的小房間 。

很難想象,在如此慘烈的戰場里竟然還能找到這樣一個布置溫馨的房間。雖然僅有的一扇窗戶已經用磚頭徹底堵死,但靠著窗戶的小桌子上 ,卻擺著兩盆綻放著紅色花朵的鮮花,甚至就連那張并不算大的雙人床都整理的格外干凈。

“隨便找地方坐吧,這里就這么大 。”那位鋼琴演奏者慢悠悠的掩上門 ,重新坐在了那張瘸了腿兒的椅子上,“想聽什么曲子? ”

衛燃三人看了看各自臟兮兮的衣服,頗有些局促的走到那張靠窗的桌子邊坐下 ,一時間卻根本沒有人知道該怎么回應那位老人的提問。

“那就花之圓舞曲吧,希望音樂能讓你們忘掉門外那場該死的戰爭。”這老人自言自語般的確定了曲目,用半塊磚頭墊平了小椅子 ,然后拿起一條毛巾仔細擦拭干凈手上的灰塵 ,這才開始他的演奏 。

與此同時,從狹小的廚房里走出來的那位老太太也給他們各自端來了一杯溫水,順便還往桌子上放了三顆僅有乒乓球大小的水煮土豆 。

還不等三人致謝 ,這位老太太便不在意的擺擺手,重新坐回那張小沙發上,一臉幸福的看著正在演奏的老人。

坐在桌邊的三人都默契的沒去碰那三顆土豆 ,甚至連杯子里的水都沒喝,這場戰爭進行到如今這個地步,不管是食物還是干凈的水 ,都顯得越發珍貴。

流水般歡快的鋼琴曲在這個并不算大的房間里回蕩,衛燃悄無聲息的站起身,默默的走到門口舉起了胸口那臺已經侵染了鮮血的雙反相機 ,盡可能的將房間里的每一個人都囊括進方形的取景器里,隨后輕輕按下了快門 。

“轟!”

一聲突兀卻又格外清晰的爆炸在衛燃松開快門的同時傳了進來,還沒來得及放下相機的衛燃呆愣片刻 ,發瘋了似的拉開門跑出房間 ,看向了他們來時的方向。

即便隔著兩棟樓的窗戶,他依舊可以清晰的看到當初殺死那位狙擊手的位置蒸騰起的大片煙塵,更能看到那張已經被炸成碎片的淡藍色毯子像花瓣一樣飄飄蕩蕩的落在滿是尸體的地板上。

“噗通 ”

衛燃靠著墻無力的坐在地板上 ,他并非什么圣母,更不關心這場在歷史書里早有定論的戰爭到底死了多少人,到底誰打贏了誰 。對于21世紀的他來說 ,那些只不過是為了專業課考試必須記下的一串串數字和字母而已。

但即便如此,如此近距離直視戰爭殘酷性的一面帶來的震撼,依舊刺的他雙眼忍不住的流淚。

分不清過了多久 ,身后房間里明快的鋼琴曲已經停了,列夫中尉和奧列格走出來,一眼便看到了靠著墻發呆的衛燃 。

“我們該走了”

列夫中尉說完格外用力的拍了拍衛燃的肩膀 ,喃喃自語般繼續說道,“為了那個小姑娘。”

衛燃狠狠錘了錘身下的地板,默不作聲的站起身 ,沉默的跟在兩人身后 ,順著樓梯來到了一樓。

看了眼外面樓體坍塌后形成的廢墟,再看看沉默不語的衛燃,列夫中尉煩躁的從兜里掏出摸尸得來的半包煙 ,和奧列格各自抽出一支點上,噴云吐霧的說道,“維克多 ,你是個記者,你該給那個小姑娘拍張照片,這是你唯一沒有做到需要自責的事情 ,其他的和你無關 。 ”

“我...”

“別浪費時間了,也別讓那個小姑娘的付出白費。”

列夫中尉再次說道,“如果你還是個合格的士...合格的記者 ,就特碼拿好你的相機和沖鋒槍,別再讓我浪費時間開導你。 ”

衛燃抬頭看了看列夫中尉,再看看故意躲到遠處的奧列格 ,最終鄭重的點點頭 ,“我們出發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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