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鄉遇故知,故知是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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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其實是這樣的 ,我家養的小黃偷了別人家一只雞腿,結果我被下了大獄。
呃,當然 ,中間的過程還是頗有幾分曲折的 。
雞腿的主人不依不饒,要我家小黃賠他一條自己的腿。
--順便說明,我家的小黃不是小黃狗 ,是人。
雞腿和人腿,怎可相提并論?
雞腿的主人這不是占我大便宜么?他也太黑了一點!
但顯然雞腿的主人認識不到這一點 。他正當中年發福,肚大如籮,瞧著足有七八個月 ,快生的模樣。拈著頷下一縷鼠須,搖頭晃腦:“窮山惡水出刁民!還是要交到縣大老爺那里去審審的好! ”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以示不屑!要擱三年以前 ,老子非上前踹他個腸穿肚爛不可。雖然這廝極力的裝斯文,但誰都知道他不過是個地痞,送了親妹子與縣大老爺作妾 ,這才有了今日的威勢 。
歸根結底,老子可是正宗的京城人氏,他才是這窮山惡水長大的刁民!他全家都是窮山惡水的刁民!
可惜小黃不爭氣。被這縣大老爺的便宜大舅子驅使了一幫如狼似虎的家丁撲上去 ,他卻抱著頭,一幅認命挨打的模樣,口里還咬著雞腿不放 ,嗚嗚一陣亂叫,聽在我耳中,分明是:“小逸……救命!”
我心中頓時生出一陣與此情此景極為不相襯的心酸來。我本應該破口大罵,順便再上去把小黃偷雞腿的那只手給剁了 ,然后再將他狠狠幾腳踹翻,打成個豬頭,讓他連親娘老子是誰都記不得。
假如放在三年前 ,對著大陳皇宮一百零八道御膳,還要挑三撿四,矜持的不肯下筷子的小黃 ,能夠預知今日的落魄,不知會不會珍惜那些過去的好日子?
所以,小黃其實是小皇 ,姓秦 。
他就像史上那位說出"百姓無栗米充饑,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一樣神奇的存在!
我一邊心里憤憤不平的詛咒:教你眼皮子淺嘴饞,教你偷東西 ,教你嫌我做的飯不好吃……報應啊報應!你要早知道現在會淪落到這種日子,當年何用宮女太監磨破了嘴皮子來勸食?一邊上前去,一腳一個,將那幾個家丁踹翻。
縣太爺這便宜大舅子的娘今日過五十壽 ,這大舅子雖帶著妻兒進城好些年,但他老娘卻懷揣葉落歸根這一純樸念頭,一直不曾挪窩。
大概是縣太爺甚寵他那位小妾 ,出資在這鄉間替老太太蓋了一疃青磚白瓦的宅子,正好離我與小黃棲身的土胚房有個十米之遙 。
今日風向正好,我方將一盤子炒糊了的青菜端上桌 ,我們那四壁漏風的房子里便刮進來一股又一股肉味……小黃于是循著肉味離家出走了。
等我賭氣扒了幾口半生不熟的米飯,再追出去之時,小黃已經得手 ,釀成了如今這番局面。
那縣大老爺的大舅子近兩年在縣城頗有幾分頭臉,大約是不曾受過這等閑氣,見得我利落無比的踹翻了七八個家丁 ,一張圓胖的臉上頓時氣成了豬肝色,瞧著極是喜慶,只是說出口的話卻不太友善 。
“去將宅子里所有人都叫出來,今日我若不將這兩個外鄉人給抓進縣牢 ,就將何字倒著寫!”
這便宜大舅子姓何。
我正思索著他何字倒過來寫應該是個什么字,一邊與撲上來的十幾個提棍拿刀的家丁赤手相搏。其實這也沒什么,想當年我在戰場之上面對的可不是這么幾個散兵游勇 ,還不是一把長槍……咳,好漢不提當年勇,扯遠了 。
其實也怪我 ,今日出門沒看黃歷--窮的連吃飯錢都沒有,哪有錢買黃歷--正在我打得興起之時,耳邊傳來“咻 ”的一聲 ,我下意識躲開,循著箭來之聲瞧過去,一時神魂俱失 ,傻立在了當場。
緊接著,只感覺頭上一股沖力,發帶便掉了下來,一頭亂發披散 ,小黃凄厲的叫了一聲:"小逸……"一股熱血便順著我的額頭流了下來,順便糊住了我這雙正恨不得瞎了的狗眼。
朝我射了一箭的那個人,此刻正大步向著我這邊而來 。宛如多年前曾經讓我心動的模樣 ,卓然如玉,翩然而行。
我呆呆立在原地,下意識摸摸自己這張老皮老臉 ,經過三年田間地頭的洗禮,不出我所料的老了許多。
故人相見,果然平添許多尷尬。
我身后那十幾個家丁趁此良機 ,一頓亂棍,頓時將我打倒在地 。我搖晃了兩下,落在塵埃里 ,半邊臉挨著冰涼的泥地,模樣想來十分狼狽,視線里,一雙制作極是精細的鹿皮靴子緩緩而近。
嗯 ,擱在三年以前,我腳上也穿著這樣一雙做工精良的靴子,不過如今我腳上穿著的只是一雙草鞋 ,踢起人來也實在不給力。難怪我會落敗 。
那人到得近前,彎下身來,眸中暗涌瞬間變了幾變 ,卻又直身起來,漫不經心道:"武縣令,此人乃是上面緝拿的重要欽犯 ,押回大牢好生看管,別讓她死了!”
他身后緊跟著那頭發花白,腆著比何大舅肚子還大了一倍有余的武縣令 ,恭恭敬敬的上前來,諂媚道:"是,大人!下官這就命人將他押下去!”
聽說現如今大齊國政治清明,海河晏清。他這樣老這樣胖這樣蠢 ,居然也能當官?我以為,那個人手下應該不會再有這種蠢材做官的!
可見世事難料!
我被兩名差役一邊挾了一只胳膊,毫不客氣的拎了起來 ,正踉踉蹌蹌走了兩步,小黃將手里一根啃的極干凈的雞骨頭舔了又舔才戀戀不舍的扔掉,扎著兩只油膩膩的手飛撲而來 ,緊揪著我的衣襟,大聲吼道:"不許將小逸帶走,把她帶走了 ,誰給我弄飯吃? ”
……我非常后悔當初在離開大陳宮的時候,拼死拼活將他給帶了出來。
我在這邊為了一只雞腿跟人打架,他卻啃著雞腿觀戰 ,連助戰的念頭都不曾生出來 。
他將小黃細細打量幾眼,終于恍然大悟,輕笑出聲:"原來是陛下啊!臣等以為你已經葬身于陳王宮那場大火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溫潤的眸子甚是好看 ,就跟瞧著自己嫡親的弟弟一般慈愛。
其實也不怪他眼拙。他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主要是我這飼養的人不太稱職,把好好一個白胖少年養的面黃饑瘦 ,聞到肉就雙眼發綠,情不能禁 。再加上衣衫襤褸,怎么也難以想象這是那曾經高高坐在大陳王宮龍椅之上的少年天子。
小黃聽聞此言 ,才細細將他打量一番,半晌,驚喜出聲:"是丞相家的哥哥!是丞相家的晏平哥哥!”
我愈發羞愧欲死!
他怎么能露出一副他鄉遇故知,且這故知必將救他于水火的蠢樣呢?
最終的結果就是我跟小黃都下了大獄.
小小縣城 ,我們倆隔壁的牢房人滿為患,獨我們兩個住著單間,面對面可以看得到對方 ,雖然牢房一樣的臭,但顯然這已經算是牢里貴賓級別的待遇了。
小黃從前對衣食住行份外挑剔,這三年間被我強力改造,已經養成了隨遇而安的美德 ,他又啃了雞腿,大約不太餓,倒頭便躺在了牢里那堆干草之上 ,不多時就呼嚕打得山響,連牢里尋夜食的耗子都被他這呼嚕聲嚇得繞道而行 。
可憐我腹中空空,餓得睡不著 ,腦袋雖被兵卒粗粗包扎,但身下的干草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兒,捏著鼻子悲愴回顧 ,爹爹從前對我的期盼乃是上得了朝堂,搞得了政黨。不料如今倒變成了上得了廳堂,下得了牢房了。
正在苦苦思索三年前家中飯桌上的菜色 ,遠處一陣腳步聲,順著牢內的青石板道而來,這腳步聲輕捷,我聽在耳中卻極為熟悉 ,不由大喜。
那人行得近了,我連連大喊,喜出望外:"晏將軍晏將軍 ,餓死了,快弄些吃的來,餓死了我你可就不好交差了 。”
他正在行走的腳步一滯 ,顯然不能理解我這卑微的愿望,更不能理解我這洶涌澎湃的熱情從何而來。只拿一雙幽深眸子定定望了我半晌,大概覺得我實在無藥可救了 ,冷著臉呵斥:"安逸,你就不能長長腦子? ”
我茫然的望過去:"吃都沒得,快要餓死了 ,要腦子何用?”
他面上顯出鄙視的神情,分明像我瞧著小黃那二傻子一樣的眼神。但因為小黃其實不太懂這眼神,以往我這樣瞧著他的時候,他必然歡天喜地的撲上來 ,將口水涂了我一臉,不顧我的氣極敗壞,極真誠極友善極傻氣的表達著喜悅之情:"小逸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嫌棄的擦擦臉上的口水,"我哪里好了? ”
明知道他其實一直言語笨拙,根本說不出什么 ,卻還是惱火無意之中被他占了便宜 。
他雙目放光,扳著手指頭一條條數:"若沒有小逸,太傅布置的課業我就無法完成。若沒有小逸 ,這殿里空蕩蕩的,我晚上睡覺都會害怕。最重要的是……小逸香香軟軟的,抱著睡覺可舒服了……”
我氣急敗壞 ,在皇帝陛下的龍頭之上狠狠敲了一記,怒沖沖吼道:"陛下,臣非斷袖!”
他眨巴著一雙黑白分明天真無邪的大眼睛,不恥下問:"小逸 ,斷袖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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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臆想的大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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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很多年以前 ,晏平漲紅著一張俊秀的小臉,也曾一臉悲憤的分辯:"安逸,我不是斷袖! ”
那時候 ,我胖胖的爪子牢牢攥著他的細如麻桿的手腕,使盡了全身的力氣,要將這小子拉到我身邊來 ,死不肯松手 。
彼時大陳先皇還活在世上,大陳宮在這峰煙四起,諸候林立的世界還是個美好的所在。
前朝大梁皇帝很是荒淫無道 ,將祖先傳下來的江山敗得一干二凈,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煙塵,小黃的爺爺就是一路。大陳王朝不足百年 ,小黃的爺爺打下了江山,傳到小黃爹爹這一輩,還是沒有改變諸候峰煙割據的現狀 。
先皇還是太子之時 ,與我的爹爹,晏平的爹爹乃是沙場上并肩而戰的好兄弟。
我爹本來天生膽小,力氣卻出奇的大 ,立誓做個讀書人,憑一張錦心繡口言官義德橫掃天下,解救蒼生。后來在亂世之中四處碰壁差點喪命 ,轉行做了殺豬的 。豬殺得久了,便上了戰場做起了殺人的勾當,投的正是小黃爹爹的軍。
所以我極小的時候 ,其實同晏平還是有過一段愉快的童年生活的。
那時候娘已經過世,先皇也已經登基,手下肱骨兩大臣,一個是晏平爹爹晏毓 ,一個是我的爹爹。
我自小頑劣,力氣又比同齡的孩子大了許多,每次皇宮赴宴的時候 ,晏伯伯帶著晏平赴宴,我見著這眉目如畫的小孩,總是心懷喜悅 ,每每強扯了他的手去玩 。
他的力氣很小,被我胖胖的手緊抓著細細的手腕,漲紅了臉欣喜的快要哭出來 ,頗為羞澀的拒絕:"……不……不要……"(其實是嚇的快要哭了吧?)
堂上的叔叔伯伯們都是上過戰場的,嗓門都很是洪亮,各個哄堂大笑:"晏大哥 ,你家這兒子養的跟個閨女似的,要真是個閨女,倒可以給安逸做個小媳婦兒,瞧瞧他那歡喜的樣兒……”
我聽到這話 ,更是得意洋洋,上前去吧唧吧唧兩口,在他兩邊臉頰各蓋了兩個章 ,理直氣壯哄道:"媳婦兒,跟我去玩兒……”
晏平哭著被我拉跑了……
其實我的小媳婦兒,哭起來還是一樣的眉目如畫 ,大顆大顆的眼淚像玉珠兒一樣滾下來,半點鼻涕都不流,還是很好看!
不像我 ,爹爹要是不肯滿足我的要求,我會躺倒在地,撒潑打滾無所不用其極……那個樣子 ,大概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吧?
后來一年又一年,每年皇宮宴會,我認識的叔叔伯伯前來赴宴的越來越少了,爹爹說他們都馬革裹尸了……我的小媳婦兒也越來越不肯哭了……每次只會使出全力與我掙扎 ,到他九歲的時候,終于有一天漲紅了臉,怒道:"安逸 ,我不是斷袖! ”
那一年,我們被選作太子的陪讀,陪著五歲的小黃開始進宮讀書 ,每月有半個月可同宿宮中。
另半個月在家的時候,功課日漸繁重,爹爹請了很多人見縫插針的來教我 ,無論我怎么耍賴都無用,有一次撒潑撒的太厲害了,被他狠狠打了一頓 ,將我關在黑屋子里,隔著門威脅:"丫頭,你要是再不肯好好練功習武,一無是處 ,趕明日爹爹上朝,親去向陛下求旨,將你送進宮去做太子妃……誰讓你文不成武不就 ,不能立于這亂世呢?”
我想起五歲的小黃一臉傻樣歡天喜地的瞧著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爹爹,您好狠的心吶!
更何況 ,我怎么能扔下我如花似玉的小媳婦兒?
他雖然說我是斷袖,但我一點也不惱!
因為我心懷夢想,總有一天 ,我要穿著女裝站在他面前,而不是眼下二人同宿東宮偏殿,他卻板著一張臉 ,恨不得將臉板成一張冰塊,好凍結我的笑容。
不過爹爹說,做人就要皮厚心黑,耐得住打擊抗得住冷眼 ,才能有功成名就的一天 。我雖然從不曾有過光宗耀祖的想法,但肖想跟晏平開花結果的心愿卻是無比的真誠無比的迫切。
只是當時年紀小,不懂世事變化。在他的冷臉之下 ,依舊每日不輟的討好他,早晨替他端洗臉水,晚上恨不得替他端洗腳水……被宮婢強行阻止了……
主要是早晨替他端洗臉水的時候 ,將半盆洗臉水都潑在了他身上,恰是深冬……于是不到晚上他便打起了噴嚏,東宮侍人嚇得魂飛魄散 ,生怕將小疾傳染給了太子殿下,火速將晏平運送出宮……
我很是失落 。
更為失落的是,隨后的半年里 ,晏平在我無時無刻的貼身關懷之下,三災九難,小病不斷,最后皇后娘娘與晏毓伯伯得出了個共同的結論:晏平與皇宮八字不合!
他的伴讀生涯終于結束 ,苦海無邊,他率先回頭到岸,只余我陪伴小黃 ,掙扎沉浮。
小黃由此傻樂了好幾天,天天揪著我的衣角,拖我去東宮正殿居住……我掙扎了半晌 ,抵不過惡勢力滿臉燦然的傻笑,終于繳械投降,陪著他住進了東宮正殿……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 ,那些屬于大陳王宮的歲月總是帶著紙醉金迷的氣息,與眼前牢房昏暗的燈光,污濁的空氣截然不同。外面的男子目光頗為諷刺 ,曾經如畫眉目而今平添許多英武,經過歲月反覆,我已皮厚如城墻,心黑如墨石 ,些微譏刺言語絲毫不能令我色變心郁,反而展顏微笑:"晏將軍此言差矣!就算安某淪為階下囚,判了誅斬 ,也得有一頓斷頭飯吧?總不好在誅斬之前便餓死吧?”
他溫潤的眸子里黑云沉沉,我向來習慣了他的冷臉,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況且 ,安逸雖無七分顏色,但三分總還是有的 。若是再餓得狠了,連這三分顏色也無 ,又哪里能指望大齊皇帝陛下憐惜,留得一命呢? ”
他顯然大怒,狠狠一掌拍在了獄墻之上 ,一時激得塵土飛濺:"安逸,你若不想要命,大可再信口胡說幾句!但據我所知,大齊皇帝陛下并非斷袖!”
我連連搖頭嘆息:"嘖嘖 ,晏大將軍常年帶兵,連這脾氣也養的越來越躁了!只是有件事,晏大將軍恐怕不知……安逸并非斷袖!”
他目中怒色并不曾稍減 ,冷冷哼了一聲:"我倒從不知,安小將軍喜歡的是女子!”
這句倒是實話--他從來就知道我自小中意的除了他再無別人!
可惜,那只是從前。
我笑顏逐開:"安逸本來便是女子 ,又豈會喜歡女子?"隔了這么久的歲月,我終于將這句話親口告訴了他,心中頓時如釋重負 ,整個人舒暢已極。
"你…… ”
他極是愕然,瞧著我的目光更是從所未有的怪異,仿佛面上神經有了自主能力 ,頰邊肌肉劇烈的跳動了幾下,終于鎮定了下來:"你……你真的是女子?"竟然連語聲也帶了些顫抖 。
我瞧著他這模樣很是有趣,不由哈哈大笑,再無顧忌:"要不要我解衣給你驗看?"說著直起身來一把便抽開了腰帶 ,又扯開了外裳,心內感慨,為了一口吃的 ,還要犧牲色相,我容易么我?
他呆呆瞧著我,倒似失魂落魄一般有氣無力:"你……別再解衣了 ,我……我這就去尋些吃的過來。"瞧著竟然是投降的架勢。
可惜我向來行事利落,不等他話說完,褻衣也已經大暢 ,露出里面裹著胸的白布,聞言又趕忙束了起來,嘻笑道:"你信了最好!餓死了我這欽命要犯 ,你恐怕也沒好果子吃!大齊皇帝陛下可不比我們那一位糊涂的……"說著以下巴示意對面牢房里那一位睡得酣香的家伙。
想當年我與他同朝為官,小黃對他也是極親熱,從不曾以君臣之禮拘束,總是喜孜孜叫他:"晏平哥哥……"如今的大齊皇帝陛下鳳朝聞 ,是個面黑心辣的主兒,約束臣下極嚴,想來他再無這份殊榮被皇帝陛下以兄呼之 。
他的臉色很是難看 ,好像被誰搶了心愛的東西一般:"安逸……你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色誘大齊皇帝陛下?”
我指著他的臉大奇:"晏將軍這話說得奇怪!如今我淪為階下囚,當然得想法子保命,難道坐以待斃不成?晏將軍神色這般難看 ,倒好似有人要逼著你去色誘大齊皇帝陛下?!”
此言一出,我心中立時大悔,肚子還餓著 ,按他以往的脾氣,聽到這話肯定怒了,摸摸自己餓得扁扁的肚子 ,連忙補救,在自己臉上輕摑了兩下,諂媚道:"瞧我這張嘴,怎么盡瞎說!晏將軍息怒 ,息怒!小人就一介草民,肚子一餓頭就暈了,頭一暈說話就不著調…… ”
他的臉色雖然更為難看了些 ,但并不曾大怒,連聲音也難得的溫柔:"你……你不必如此,我這就去尋些吃食來!”
我點頭如搗蒜 ,一臉恭敬的目送他離去,跌落回草鋪上之時,禁不住沾沾自喜:難道說經過這三年命運的錘煉 ,我這拍馬逢迎的手段更上層樓了?
平日倒是沒見小黃有多受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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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難臨頭各自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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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里我吃飽喝足 ,心滿意足與小黃坐在前往京城的囚車里。小黃摸摸我頭頂包著的細白棉布,眨巴著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奇怪:"小逸,昨天我還看見你頭上包著的白布臟臟舊舊的 ,一夜之間怎么變新了?”
……我能說這細白棉布是從晏平的里衣上撕下來的么?
小黃聽了大概會驚得眼珠子也掉下來吧?
他從前恨我入骨,連我自己也想不通,不過只是告訴了他自己是女子 ,竟然招惹來了他憐香惜玉的心腸,撕了自己的里衣為我包扎傷口。
我摸摸自己的臉,皮糙肉厚 ,肯定算不得美色……他當年對我使美男計的時候我色與魂授,如果是當年……如果是當年多好啊?
當年我恨不得為他肝腦涂地……
可惜了,昨夜他為我包扎頭上傷口的時候 ,冒出一句話:"依你的身手,應該能避得開,為何不避? ”
那雙溫潤的雙目直直盯著我 ,這么多年我始終摸不清他的心思,如今也懶得再費心思,當即嘻皮笑臉:"男色誘人吶!”
他在我頭上敲了一下,一股血立時流了出來 ,我倒并無知覺,還笑得燦爛,他已色變 ,著急忙慌從懷里又掏出止血藥,使勁往我頭上倒,一邊埋怨:"你難道不疼的嗎?也不知道避一避的……”
我如今身無分文 ,孑然一身,既無愛亦無恨,連牽掛也無 ,再不怕他謀算什么,笑著啃了一口他拿來的肉餅子,滿不在乎道:"不痛 。早就不知道痛了。 ”
他大怒 ,狠狠道:"安逸,別在我這里裝瘋賣傻!你是什么性子,當我不知道么?”
我繼續啃我的肉餅,茫然的想 ,我是什么性子?
從前的安逸對晏平誓在必得……那也不過是從前罷了。
從前早已化作了飛灰!
忽覺身上被扎了一下,其實是真的不痛,我照舊吃我的肉餅 ,想先飽了肚子,卻被他氣急敗壞一把搶了我的肉餅扔到了地上,怒道:"吃吃吃 ,你就知道吃!這是人身上最痛的穴道,你居然能忍得下來?”
我惋惜的撿起那半個肉餅子,吹了吹上面的灰 ,繼續往口里塞,實在不明白從前溫潤的一個人,如今為何暴躁到了這種地步 ,又不忍他見怒,終究忍不住說了實話:"我在三年前就已經感覺不到痛覺了……我試過的,無論是拿針扎還是拿小刀戳,總是感覺不到痛意 。 ”
他目中驚詫之色甚濃 ,似乎還有傷痛之意,好似自己失去了痛覺一般,如果不是知道他素來極是討厭我 ,對我并無一絲男女之情,我怕是會以為他這是在心疼我。我拿油手拍拍他的肩,得意一笑:"其實這也沒什么的 ,沒有痛感,當年在大陳與大齊那場戰爭中,我才能不怕死的往前沖 ,反正不痛,就算死,也只是失去知覺而已。”
他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良久無語,不知道是想起了那場戰爭還是想起了國破城陷之事……我兀自肉餅子吃得歡樂,又感嘆道:"要是明天坐囚車的時候沿途還能有肉餅子,不讓我餓肚子 ,這日子可就堪比神仙了吧?”
他目中頓時涌起一片水澤,眼瞧著竟然要掉眼淚的趨勢 。
我禁不住哈哈大笑,指著他奇道:"晏將軍 ,你該不會是為了我前往京城被斬首的命運而掉幾滴同情之淚吧?又或者,失去了我這樣的傾慕者,大感心痛 ,所以掉幾滴淚?”
他難堪的轉過頭去。
"誒誒,我說錯了還不行嘛?正所謂倒下我一個,還有千千萬 ,帝京少女的眼神都是特別亮的,晏將軍這般年輕英武,傾慕者定然是前赴后繼的 ,將軍不必多愁善感,千萬不必! ”
他在我的大笑聲中,落荒而逃。
所以一路行來,除了士卒按時遞上為的肉餅子 ,再不曾見晏平靠近囚車 。
小黃坐在我對面眼巴巴的瞧著我:"小逸,晏平哥哥為什么不來看我們?”
我哪里知道他的心思?
但忽悠小黃還是很拿手,假作黯然之色:"大約是他討厭我吧……”
小黃將身上鐐銬在囚車上叮叮哐哐砸了幾下 ,見得押送的兵卒在幾步外,并不曾注意這邊動靜,很小心的湊過來:"小逸 ,你不是最有法子么?不如想個法子我們逃走吧?大齊國皇帝鳳朝聞聽說下令砍頭眼睛都不帶眨的…… ”
我朝后靠過去,可惜脖子上戴著木枷,頗不舒心 ,只好長嘆了一口氣,嫌棄的瞧了他一眼:"帶著你,我逃得出去么?”
小黃一張臉頓時皺成了包子 ,半晌無語,低著頭想了想,終于又湊了過來,小聲耳語:"攝政王不是還給你留了一塊兵符嗎?保命要緊 ,難道還留著給鳳朝聞不成?”
我詫異的將他打量一番……這還是那個傻子小黃么?
他目光微閃,又勇敢的轉頭與我對視:"小逸,我跟了你三年 ,都不曾見過那塊兵符,無論如何,你我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 ,不如將那塊兵符拿出來,助我成就大事……將來,你總是開國功臣…… ”
其實 ,開國功臣什么的,與我何干?
我爹說,他瞧著我文不成武不就 ,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只盼我能在這亂世烽煙之中一世安逸。至于建功立業光耀門楣之事……他當年連我爺爺葬哪里都不知道,這一條我完全可以忽略。
我除了憂心我的溫飽,只憂心面前這孩子 ,以目示意他靠近,拿額頭去貼他的額頭:"果然牢房住久了人就容易糊涂,小黃啊 ,誰教了你這段話?”
但他的額頭微涼,我一貼之下,心都涼了半截……早知道他跟著我吃糠咽菜 ,就為了一塊我聽都未曾聽過的兵符,我就不應該那么賣力的下田干活,來養活他 ,就應該將他餓得半死不活……
他從未有過的清明如水的眸子里端端正正映著頭發亂如茅草,面色枯槁的我,我咧咧嘴 ,他眸子里那小人立時丑得能嚇哭小兒。
"小逸,你不必固執了!此去你我定然再無生機,此刻不拿出來,難道等著將來砍頭的時候再拿出來?”
"呵呵呵呵……"不知為何 ,我只覺笑意難止:"你這傻孩子!當初我爹過世之后,你就該問我要,如果在我身上 ,我定然會送了給你,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真是辛苦你這三年跟著我吃糠咽菜! ”
他呆呆瞧了我一眼 ,面上神情略一猶疑,語聲終于轉冷:"你是真的死也不愿意拿出這塊兵符了?”
我苦惱的瞧著他,要怎么樣他才能夠相信我呢?
還未等我想出答案 ,耳邊已聽得馬蹄聲聲,眨眼功夫,已有十幾騎黑衣人執刀而來 ,小黃面上神色一松,我忖度其意,大約這幫人乃是大陳保皇一派,原以為早已被鳳朝聞砍殺干凈 ,原來在暗中保護小黃 。
這些黑衣人身手瞧來不弱,很快與押送官兵混戰在一處。其中一名身材極魁梧的黑衣人喊道:"救陛下,快救陛下!”
我嘿嘿一樂 ,抱拳道:"小黃,你我今日一別,往后小臣再不用操心陛下衣食 ,終于如釋重負了!陛下還請多多保重! ”
他本來瞧著場中打斗,頗有幾分緊張之色,聞言愕然:"小逸 ,你難道不跟我一起走嗎?”
我笑著搖搖頭,仰頭去看天高云闊,神色也不由惻然:"你選的那條路 ,太辛苦。我只想豐衣足食,幸福安逸,終老林泉,可惜終歸是夢 。也好 ,不下林泉下黃泉,總歸是躲懶的去處。”
囚車四周兩撥人馬正斗至酣處。他默默瞧了我一眼,大概對我甚是失望 ,正欲說什么,一把雪亮大刀啪的砍斷了囚車的鐵鏈,又幾刀砍得木屑紛飛 ,將半面囚車的木柵欄砍去,又刷刷刷幾下,我與小黃身上的鐐銬木枷通通斷了 。真是把吹毛斷發的好刀!
小黃活動活動腿腳 ,跳下車來,朝我伸出了手,那位黑衣仁兄也親切的道:"可是安小將軍?”
我搖搖頭 ,又點點頭。這稱呼真是久違了!
他兩個迷惑了。我咧嘴一笑,好生勸道:"我是安逸沒錯,但我不會隨你們去,你們還是快逃吧 ,此去珍重! ”
那黑衣人一愣:"不是說安小將軍手握兵符……"卻被小黃一把拉開,看守囚車的官兵此刻又掩殺了過來,我與小黃便被這兩波人馬遠遠隔開 。
我眼睜睜瞧著自己一手拉扯了三年的傻孩子頭也不回的跟著那黑衣人打馬絕塵而去 ,心下滋味難辨,大致有幾分明白嫁女的父母不喜反悲的道理。只是嫁女的父母大概會有割骨剜肉的感覺,我也不過是惆悵一時罷了。
因少了桎梏 ,我在囚車內躺倒,睡得甚是安穩和順,迷迷糊糊之中聽只得晏平溫潤的聲音指揮著官兵打掃戰場 ,將未咽氣的黑衣人補一刀,只當作是催眠曲一般,沉沉睡去 。
睡得正香 ,卻被人推了推,大概是習慣使然,我隨口道:"小黃,餓了就去鍋里拿個餅子吃 ,再讓我睡會,好困……”
"那傻子走了……”
猛然睜開眼睛,眼前是晏平溫潤到不可思議的眸子。但我并非無知少女 ,知道這人無論對著仇人還是恩人,都是這一幅面孔,早已沒有妄想 ,一顆心倒是在腔子里呆的很是平順。揉了揉發沉的腦袋,有那位黑衣仁兄的幫助,沒有木枷鐐銬 ,倒真是舒服。
"這不是習慣了么? ”
他靜靜瞧著我,半晌才道:"安逸,你都不會生氣的嗎?”
"生什么氣?”
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那秦輝蟄伏在你身邊三年之久 ,就為了一塊兵符,你卻作牛作馬來養他,不覺得虧得慌嗎? ”
他不提醒,我還差點忘了 ,大陳的小皇帝陛下名叫秦輝 。
我"嗤"的一聲笑了,懶懶翻個身:"難為他一個錦衣玉食的小皇帝,在我身邊餓了三年 ,吃糠咽菜,最后還沒找到兵符,我覺得虧的人應該是他吧?”
想想 ,又道:"當年我救這傻子的時候,從不曾想過要他回報,如今不過是知道這傻子原來不傻 ,另有苦衷而已,又有何可惱之處?”
他的面色一下又變得難看了起來,冷哼一聲 ,轉頭走了。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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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驚魂的斷頭飯
4
自劫囚事件以后,大概是最重要的人已經被劫走了 ,剩下我這只小嘍羅無足輕重,晏平倒不再用囚車,買了輛馬車 ,將我塞進去,自己也坐了進來,陪著我一路進京 。
雖然 ,他一路上面色不佳,有時候盯著我的目光未免教人毛骨悚然,只覺這人從前溫潤的性子越來越變得陰郁了 ,但瞧著他腰間不曾出鞘的刀,我暗中忖度,他若撥刀相向 ,我有幾成勝算?后來發現形勢大大的利于我,遂放心吃喝起來。
只是有一樣,無論我向他要求過多少次,想要沐浴一次 ,死也要做個干凈鬼,總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黃泉路上黑漆漆的,臟一點干凈一點 ,有何區別?"他似笑非笑道 。
我覺得他這語氣不懷好意,又理解他一向愛潔,卻被迫整日鉆在這被我熏得臭烘烘的馬車里 ,分外抱歉:"委屈晏將軍被在下熏著了,真是在下的不是! ”
他卻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你我之間,何等情份 ,當年假鳳虛凰,還曾斷過一回袖,我幾時又嫌棄過你來著?”
我對于記憶力不佳的人向來敬而遠之。這類人沒事時說些甜言蜜語 ,有事時打個反口,旁人猶自將盟誓記得牢靠,他卻早將之前所說自行抹去,最是可厭。
眼前這一位就頗為典型 。
我搖搖頭 ,拿啃過雞腿的油手摸了摸肩膀上的那只手,笑嘻嘻道:"晏將軍說的極是!"感覺手下微涼的肌膚竟然不曾有半分退縮,暗中猜測:難道這一位也是沖著兵符來的?
只是那玩意兒 ,我又何嘗見過?
說話間半月忽忽而過,京城已到得眼前。
大齊定國以后,并未遷都 ,只是原來的大陳王宮換了個新主人。
我本來以為,像我這樣的前朝舊臣,至多是被皇帝陛下一道圣旨 ,拉到法場上一刀砍下去了斷,誰知宮門口的太監面無表情的宣旨,皇帝陛下要親眼見一見我 。
這倒也對。我與現如今的大齊皇帝陛下也曾在戰場上對劍相對 ,他許是怕晏平胡亂抓了一個人來邀功,做為一個合格的上司,檢查屬下的政績乃是一種必要的震懾手段。
況且,理論上我已經葬身于陳王宮錦繡閣三年前那一場大火之中了。
其實 ,這大齊皇帝鳳朝聞確實有些怪,到得御書房門口,那宣旨太監面無表情攔下了晏平:"陛下有口諭 ,晏將軍一路勞累,還請回府歇著,改日自會傳召 。陛下只召見安小將軍一人!”
我呆呆立在殿門口 ,心中深恨晏平不讓我沐浴。
不管如何改朝換代,晉見皇帝陛下自然要沐浴更衣,就算我是一介囚犯 ,但渾身臭成這樣,皇帝陛下萬一被熏著了,怕是當場就會血濺三尺。我本來想拿他當擋箭牌的 ,將罪責都推到他身上的……
想了想,只能硬著頭皮進去 。
"大陳廣武將軍晉見大齊皇帝陛下! ”
這晉見的禮儀,許久不練,當真生疏不少。果然卑躬屈膝是要天長日久的訓練的 ,我這膝蓋骨不過是三年未曾彎下來,今日也有些僵硬了。
抬頭瞧一眼,眼前的男子五官深邃 ,華麗俊美到不敢令人直視,一雙鳳目冷冷瞟過來:"安逸你好大的膽子!”
"多謝陛下夸獎!陛下您英明神武!”
時勢造英雄,時勢也造狗熊 ,偶爾當一回狗熊不丟人,我爹這么教我的!
他的嘴角抽了抽,猛然一拍御案 ,咬牙切齒:"你居然還活著?!”
我"哎喲"一聲,一屁股朝后坐去,跌倒在了厚厚的宮毯之上 ,"對不住陛下您了,安逸確實還活著!"索性不再起來,咧嘴討好一笑:"陛下您英明神武!"將自己露出腳趾頭的草鞋往打滿了補丁的袍子下藏了藏 。
其實這也不怨我,要怨只能怨我爹。
他請人教我識字讀書武槍弄棒察顏觀色阿諛奉承拍馬屁 ,就是不曾教過我忠信禮義外加女紅,教我帶著個不事生產的小黃,種田煮飯縫衣漿洗 ,如今我們能好好活著沒凍死餓死,已經算是老天格外開恩了!
只是我就算拍了這許久的馬屁,好像高高坐在御座上的那位還是不領情。
幾年不見 ,這人倒越發可怕了,緊繃著一張臉,好像我是他最大的債主 ,目光像刀子,隨時可以擲過來砍我 。
我哆嗦了一下。
人總是無知者無謂,年少時最勇 ,越老越怕苦怕累怕疼,難道我老了?
一路之上我雖然抱著必死的心,但瞧見鳳朝聞這張臉,我倒真恨不得在路上就死了的好!
生不如死可要比死的痛快更為凄慘許多!
我死賴在地上不肯起 ,見他臉色越發壞了,皺著眉毛,顯然正在努力忍耐怒氣:"安逸 ,你能不能起來說話? ”
我搖搖頭,老實答他:"陛下威嚴,嚇得小臣腳軟了 ,起不來。"我爹說了,拍馬屁總是沒錯的,但他時運不濟 ,大事沒成就死了 。
不過我的時運比我爹還不濟,國破家亡了,帶著小皇帝跑了 ,在外面躲了三年,吃糠咽菜,還是被抓了回來,身無分文窮困潦倒。
他終于忍無可忍了 ,面上青筋都暴了起來:"安逸,你當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
我滿不在乎攤手:"如今四海升平,萬里河山皆在陛下掌中 ,安逸等于您砧板上的肉,就算陛下將安逸下鍋燜燉煎煮,誰人敢說半個不字?”
破罐子破摔 ,大概說的就是我。
想想大陳已經滅亡,我本應該心生悲戚,可是如今我不但不悲戚 ,且心中很是喜悅:你個混蛋王朝,終于玩完了!小爺終于不必再藏頭露尾了。
大陳還在的時候,天下諸候割據 ,小黃天天在宮里睡大覺,口水拉的老長,我爹跟晏平的爹爭的你死我活,誰都想當輔政大臣 ,使出了十八般武藝 。晏平爹還算有本事,至少生了個兒子,后繼有人。我爹一個沒兒子的也來湊熱鬧 ,咽不下這口氣,非要把我個丫頭片子當兒子養……女扮男裝其實不容易吶!
那時候我活的確實很辛苦……天天陪著小黃,瞅著晏平那芝蘭玉樹般的兒郎 ,下手也要擔個斷袖的名聲,實在太悲摧了一點。
如今我不必藏頭露尾了,天天在鄉下種田 ,身上的衣服補了一層又一層的補丁,瞧著像個叫化子,不過自覺這日子過得甚是滿足……
他微微一笑 ,大概是平時不太笑吧,我覺得要是當年大齊跟大陳的戰爭正如火如荼的時候,他站在兩軍陣前這樣一笑,大陳保準不抵抗 ,十萬英雄盡解甲!
――這笑容里的殺意也太深了些吧?
他說:"安逸,你既然知道自己是砧板上的肉,最好老實一點! ”
我老實不代表我傻啊!
大齊國的皇帝陛下說著這話 ,走下御座來,將我半個月未曾洗澡,打著結的腦袋結結實實的攬進了懷里 ,緊緊的,以能勒死我的力氣抱住了 。
我心里哆嗦,動又不敢動 ,只覺這懷抱烙人的很,掙了又掙,他大掌緊扣著我的腦袋 ,又將我整個身子都攬進了懷里……
我嚇的僵住了。
這大齊國的皇帝陛下口味太過特殊了一些,我想起當年那場戰爭,自己被他俘虜,也是一身塵土一身臭汗 ,被他緊摟在懷里,后來……
后來的事,不提也罷。
難不成如今大齊后宮所有的娘娘妃嬪全都弄得狼狽不堪臟兮兮的才能討得皇帝陛下的寵幸?
我其實還是沒膽子問這個問題的 。
良久 ,他面無表情推開了我,喊一聲:"來人,帶她下去洗洗干凈。"轉頭丟兩個字給我:"真臭!"又坐回御座去了。
我……
難道是我讓你抱的我么?
不過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頭,門口進來兩宮人,我仰起頭諂媚的朝著大齊的皇帝陛下討好的一笑 ,只差流口水了:"陛下您真香!”
那兩個宮人呆呆瞧著我,面部神經保持著震驚的姿態 。
他正拿了茶盞喝水,噗的一聲便噴了出來 ,所幸我離的遠,只噴了一案子,上面的折子啊什么的遭了殃,也許明天他手下的重臣收到皇帝陛下噴過茶水糊得認不出原樣的折子 ,又得誠惶誠恐幾夜睡不著了吧?
――這人一向殺伐之心比較重。
我被宮人帶到了浴殿,在冒著熱氣的漢白玉池子里洗涮干凈,又給套了一身淺藍色的女裝 ,送到了重華殿。其實浴殿跟重華殿來往之路,我都熟 。
三年前,小黃天天在這里洗澡。
我……在門外站崗。
重華殿我倒睡過好幾次 ,小黃天天課業完不成,他自己睡了,我得熬夜替他寫……不然明天太傅查起功課了 ,沒完成我這伴讀就得倒霉挨打。
于是我寫著寫著就睡著了,醒來就在小黃的龍床上 。
……
說實話,鳳朝聞是個奇怪的皇帝 ,他都在重華殿住了兩年多了,這里居然還跟原來差不多,最多添了些書,別的好像也沒多添。
此刻他坐在書案后面 ,見我進來,抬頭瞧了一眼,復又低下頭去批折子。
殿外的陽光濃烈的很不真實 ,我洗涮干凈,身上衣服雖然娘娘腔了些,不過勝在舒服 ,身后跟著的宮人此刻竟然全退了下去……這哪里是囚犯的待遇?
瞅見殿內圓幾之上放著的一盤點心,我偷偷蹭啊蹭,向著那碟點心伸出了魔爪 。
過程很是驚險 ,鳳朝聞一咳嗽,我就得收回爪子,假裝東張西望 ,初次進宮的鄉下土包子形象。這形象裝起來委實難了些,小爺當年在此興風作浪,忽悠小皇,欺負宮人的時候哪里是這幅模樣。
不過人在屋檐下……
人在屋檐下……
終于連盤子撈到了懷中 ,我轉過身,背對著他,大口大口往嘴里喂點心 。
點心入口即化 ,極是好吃,只是有點干。正在遺憾,旁邊遞過來一盞熱茶 ,我接過來大口喝了下去,再抓一塊點心,隨手遞過去 ,"再來一杯。"又咬了一口點心,忽然發現一件事:這殿里,目前只有兩個人 。
一個人是我。
另一個人……大齊的皇帝陛下鳳朝聞……
我將臉埋進點心盤子里 ,深深的后悔了。
爹爹說,老虎在吃肉的時候,也會留一只眼睛注意身邊有沒有危險 。
爹爹還說,朝堂就如獸場 ,不是你撕碎了我,就是我咬斷了你的喉嚨……
……爹爹啊,女兒愧對您的教誨。
杯子平平遞了過來 ,大齊的皇帝陛下親自去倒了一盞茶過來,我接過來的時候手都有點哆嗦,這定然是我的最后一餐 ,人家說斷頭飯最好吃,皇帝陛下給我倒茶,這頓斷頭飯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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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睡在龍塌上的待斬囚犯
5
這個下午我并沒有被鳳朝聞下令拖出去斬了。
更為詭異的是,晚飯也是二人共食。
傳膳的太監擺上來兩盤子葷菜 ,兩盤子素菜的時候,我愣愣的瞧著這"御膳",愣是不敢下筷子 。
……對于一個三年極少見著肉,吃一頓少一頓的待決囚犯來說 ,這兩盤子肉菜……其實還是少了點兒……
鳳朝聞拿著銀筷子指著精致的膳盤:"吃啊,怎的不吃!”
嗯,其實我一個快死的人了 ,客氣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完全可以視為無物!
我掄起銀筷子,左右開弓,不等細嚼慢咽的鳳朝聞吃下小半碗米飯 ,桌上兩盤子肉菜已經全下了我的肚子。
他身后侍立的太監田秉清嘴角直抽,眼神嚴厲到恨不得將我凌遲處死,大意在表達著我“狗膽包天"竟然敢讓皇帝陛下就著清菜吃米飯 ,連條肉絲兒也不肯留下"的強烈怨念……
但我才吃個半飽,三年來肚中油水匱乏,這些小肉絲并不能彌補一二 ,只頻頻對著空盤子張望。
鳳朝聞放下筷子,唇角微彎,顯然心情不錯:“可是沒吃飽?還想要吃些什么? ”
我見他語氣并不似作偽,雖然感覺他一個九五之尊吃這么點菜太過吝嗇 ,但對一個將死之人,想來也不會舍不得一點肉吧?于是毫不猶豫的要求:"肉,紅燒肘子 ,紅燒五花肉,紅燒蹄膀……反正紅燒的肉,不拘豬身上哪一塊 ,來一盤先解解饞?!”
巴巴熱切的瞧著他:答應我吧答應我吧尊貴的皇帝陛下!
他優雅放下手中米飯,淡淡朝著身后侍立的大太監淡淡一句:"田秉清啊,我瞧著今兒的御膳素了些 。”
田秉清額頭立時冷汗密布 ,面色如土,往外飛奔傳膳的腳步都有些打軟。
我對著他遠去的身影萬分同情:"陛下這威嚴也太盛了些! ”
鳳朝聞幽深的鳳目輕輕瞟過來,為了我的紅燒肉 ,我立時閉了嘴。
說起來,鳳朝聞是個極度奇怪的人 。
與他一起呆了半日,我便得出了這結論。
他費盡心力的助他爹打下了天下,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又操勞到深夜,自吃完晚膳便又不挪窩,坐到了書案后面批折子 ,到底是為了哪般?
我百無聊賴倚在塌上,時不時偷瞄一眼端坐如松的皇帝陛下,感覺他面上神情滄桑不少 ,雖然皮子依然光滑,皺紋也不曾生出一條來,真不知這滄桑感從何而來。
田秉清站在他身后 ,腦袋時不時似小雞啄米一般,朝下點點,模樣憨態可掬 ,引得我偷偷發笑 。
好在,鳳朝聞總算是結束了這一天的忙碌,直個腰站了起來,田秉清上前幫他散頭發 ,脫龍袍,有小宮女悄沒聲兒進來,暈紅著小臉兒服侍他洗漱。
我心中暗暗發笑 ,鳳朝聞的皮相生的極好,在我所認識的男子之中,算得驚艷俊美 ,只是他常常冷著一張臉,教一眾春心蕩漾的少女們望而卻步。
不過他如今貴為大齊皇帝陛下,自有宮人妃嬪前赴后繼 ,也不怕會打光棍了 。
他洗完了,抬頭淡淡瞟了我一眼:"安逸,你不洗洗?”
我受寵若驚 ,樂顛顛去洗漱。能有皇帝陛下的待遇,何樂而不為?
等我收拾妥當,小宮女捧著銀盆面巾之類悄沒聲息的退了出去,殿門吱呀一聲 ,關得嚴實,轉過身來,連田秉清都不見了影子 ,一室幽光之中,只有龍床上斜倚著的那個人,目光正若有所思在我面上掃過。
我咽了口口水 ,只覺一陣沒來由的緊張,"陛下,我……我睡哪?”
鳳朝聞微微一笑 ,我心臟劇跳,大步朝后一退,就怕他當場發作 ,下令將我拖了出去。
――這人脾氣本來就不好,翻臉無情,我當年見識過的 。
不過事實出乎我的意料,他朝我勾勾手指 ,"朕的床,你又不是第一次睡,還不過來? ”
……
我霎時面紅過耳 ,腦中浮上許多不好的念頭,又大大朝后退了一步,恨不能打開殿門逃出去 ,結結巴巴,總算憋出一句話:"陛下,罪臣不是你的后宮妃嬪 ,沒有侍寢的義務!”
沒道理放著大堆妃嬪閑置,要我一個待斬囚犯勞心勞力!
他鳳眸輕挑,修長的手指收了回去 ,"這樣啊――安逸倒是很有氣節嘛!"不輕不重飄過來一句:"既然不想侍寢,那就拉出去砍了!”
我又委屈又忿恨,又不敢當場發作。
最可恨這個人,他想讓我死 ,眨眼即成,最怕他想出一百種折磨我的法子,讓我生不如死。再說 ,氣節這種東西,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拿來保命……要來何用?
我哆嗦著小腿肚子 ,心內淚流成河,一步步蹭到了龍床邊上,被他鐵臂一伸攬腰抱住 ,扔上了龍床,翻身壓了上來,整個行動動如脫兔 ,捷如獵豹,偏又優雅到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是在巧取豪奪 。
這龍床我從前也睡過,只是身邊的人換了 ,整個人都繃成了一張弓,緊張外加害怕,還有一份連自己也說不出的感覺。
鳳朝聞深入到我的唇齒之間 ,帶著掠奪者的霸氣,我腦中一陣陣犯暈,簡直覺得 ,命中所犯的克星,就是眼前此人。
他熟門熟路,尋幽探秘 ,隨心所欲了起來,我咬著牙,不明白事實怎么能夠離奇到了這一步 。很想大聲告訴大齊的皇帝陛下:我想去睡天牢……又沒有那個膽子。
第二日 ,等我醒來,身邊人已經不見了影蹤。
鳳朝聞是個勵精圖志的好皇帝,無論他做人多么霸道薄情,這一點必須得承認 。
我想起昨夜倦極而眠 ,朦朧中,仿佛有人在我耳邊極溫柔的呢喃:"小逸……小逸……"輕細綿軟的吻一下下落在我面上頰邊,嘆息聲聲 ,含著無盡憐惜。
――打死我都不能相信那是鳳朝聞會做的事!
說不定,是我睡得糊涂了,把這龍床上睡著的人當成了喜歡糊我一臉口水的小黃。
我好似在半夢半醒之間 ,還隨口叫了一聲"小黃……",反正是做夢,實在是不甚清楚 。
小宮女約摸是聽到了動靜 ,打起層層堆繡的帳子來,輕柔道:"娘娘,您醒了?”
這稱呼真是驚悚!
我本來已經半閉著眼睛爬了起來 ,卻被嚇得又一頭栽倒在了錦繡被褥間,鼻端嗅到鳳朝聞淡淡的體息,面上頓時辣辣的作燒,板起臉來努力作嚴肅狀:"怎么能亂叫呢?娘娘又豈是亂叫的? ”
小宮女撲通一聲跪倒:"娘娘恕罪……娘……”
我無力的揮揮手:"就叫姑娘罷!”
那小宮女猶豫了半晌 ,才小心翼翼道:"姑……姑娘,宮里沒這先例,侍過寢的主子如果還被叫姑娘 ,是不合禮法的! ”
……宮里也沒有待斬的囚犯睡在龍塌上的!
鳳朝聞真是堪比宮外奸商,物盡其用,雁過撥毛 ,囚犯待斬還要占占便宜!
我心中憤憤不平,又無處發泄,學著鳳朝聞模樣冷冷瞟一眼小宮女 ,她頓時面白如紙,磕著頭哆哆嗦嗦叫道:"姑娘……姑娘該起身了!”
"絕子湯呢?”
嘆一口氣,我只得伸出手去。哪想到小宮女似見鬼了一般 ,爬起來便向外跑。不多時,殿外火急火燎沖進來一個人,板著一張憂國憂民的臉,苦口婆心勸道:"姑娘 ,你怎的能跟小宮女要絕子湯呢?就算再跟皇上賭氣,也不能開口要絕子湯啊! ”
……我幾時同鳳朝聞賭氣來著?
田秉清這都跟了鳳朝聞多少年了,還是這般著三不著兩 ,我倒是替他憂心得很吶!
他見我疑惑的眼神,又憤憤道:"姑娘如今不比從前了,大陳國已經滅亡 ,姑娘又是被捉回來的,就該規規矩矩的,怎么能使小性子 ,惹得皇上不高興,今早起來黑著一張臉……現在竟然敢要絕子湯?”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 ,鳳朝聞明知我是大陳舊臣,也不查查我有無復國之心,難道還敢堂而皇之的讓我生個孩子出來不成?
我這不是善解人意了一回,稍微替他著想了一下 ,與其讓宮里那些黑口黑面的嬤嬤們端著絕子湯來給我硬灌,還不如我要了來,乖乖張口喝了 ,省得難堪。
"鳳朝聞他沒賜絕子湯給我?”
田秉清的眼神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狠狠瞪了我一眼,"姑娘 ,皇上的名諱豈是能亂叫的?"張口往殿門瞧去,那小宮女慘白著一張臉,打著哆嗦貼著墻角慢慢往外溜 ,到殿門口時,恨不得歡呼一聲,眨眼不見了 。
我忍不住呵呵一笑 ,這小宮女真可愛!
"還笑?!"田秉清瞪我一眼,又撐不住,自己也笑了。
"皇上至今膝下無所出。"小田憂心長嘆一聲,又小聲嘀咕:"他又從不肯……怎的還會賜絕子湯給姑娘? ”
鳳朝聞也不小了罷?
他如今貴為一國之主 ,后宮妃嬪沒有三千也有五百吧?他竟然還無所出,難道是……想想昨晚自己那番慘景,我否定了那個荒唐的念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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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冤家路窄,情敵眼紅
6
御花園的碧桃花林 ,是個散步消食外帶會情人的好地方。
大陳亡國的那一年,我從陣前回到大陳宮,小黃拉著我想要去看御花園里的碧桃花。御花園的碧桃花年年三月芳緋染 ,堆錦砌霞,正是花紅泣血時 。
可惜宮外戰火正酣,大齊軍隊正在向皇城進攻 ,擂門木一下下撞擊著城門,像重錘狠狠砸在人心上,砸得人心肝都在止不住的顫抖,最終自然沒有成行。
我吃飽喝足 ,身邊又沒有個拖油瓶要我操心,只覺春日晴好。在田秉清的陪同下一路轉悠到了碧桃林,幽香撲鼻 ,滿目云霞,只覺心懷大暢 。暗想小黃要是知道當了大齊囚犯能夠肚滿腸潤,連著賞玩美景 ,不知道心中可有后悔?
在這種地方能遇到秦玉箏,簡直是冤家路窄。
秦玉箏身邊跟著四名宮女,我記得她比我年紀尚要小著一歲 ,此刻卻做婦人打扮,眼巴巴朝著碧桃林對面的小石橋伸長了脖子瞧過去,大有成為望夫石的可能。
我與田秉清從她背后繞過去的時候 ,正瞧到這一幕奇景,只覺應了那句老話:人生何處不相逢!
你看,秦玉箏身為大陳國睿王爺的嫡女,從前騎在我頭上 ,趾高氣昂 。我本來以為,大陳亡國了,這丫頭怎么著也得當一回落魄王族罷?哪知道我在外帶著小黃吃苦受累 ,轉一圈做了階下囚被抓回來以后,這丫頭理應比我只低不高,哪知道此刻田秉清上前道:"見過玉妃娘娘!"倒生生讓我大晴天被一個焦雷當頭劈在了腦門上 ,愣是生出今夕何夕的錯覺!
--秦玉箏,她作了鳳朝聞的妃子了?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當年她不是心心念念千方百計想要嫁給晏平為妻么?
我曾經恨她入骨,絞盡了腦汁想要報復 ,卻不曾想,命運早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給了她狠狠一悶棍。
還有比這更能讓人開胃消食的好消息嗎?
我實在忍不住 ,"噗"的一聲笑出了聲,她緩緩轉過身來,秀眉微蹙,極不高興的瞪著我 ,她身邊的宮女大聲叱責:"大膽!見過玉妃娘娘還不下跪?哪宮里的?怎的這般沒規矩?”
田秉清朝那宮女瞪了一眼,"賤婢,陛下宮里的人 ,也是你敢教訓的?!來人吶,拖去暴室!"哪有方才行禮之時的一分恭敬?
我只當他虛張聲勢的維護我,感激的瞧了他一眼 ,豈料身后猛然竄出來一名黑衣漢子,像拎小雞一樣拎著那宮女走了,那宮女哭爹喊娘 ,求她的"玉妃娘娘",她的"玉妃娘娘"這三年也有了長進,居然不曾與田秉清理論 ,只瞧著那宮女去得遠了,才淡淡道:"田公公,何苦與個小丫頭一般計較?"雙目似針一般扎過來:"這位姑娘……瞧著好生面熟啊!”
我心頭正為自己不曾生出逃跑的念頭而暗呼僥幸,不然再被追捕 ,肯定是當場格殺,哪還有活路?見秦玉箏那針一樣的目光,嘿嘿一樂 ,我差點忘了--這一位,是從來不曾見過我著女裝的!
"恭喜玉妃娘娘,賀喜玉妃娘娘 ,得皇帝陛下青眼,保住了榮華富貴,褔壽延綿! ”
秦玉箏聽到我這半真半假的恭賀之聲 ,一張艷麗的臉青一塊白一塊,遲疑不定的指著我:"你……你……你到底是誰?”
田秉清這會倒老實裝起了河蚌,緊閉著嘴巴 ,眼睛朝著四下張望,就是不肯告訴他。
--這小太監肯定是故意的!
我正在心頭暗樂,那小石橋上走過來一隊侍衛,領頭的人穿著四品武官服飾 ,卓然如玉,正是晏平。
這真是想瞧樂子就有人搭臺子唱戲 。
我一個看戲的,當然不介意順勢多添幾根柴火了:"稟玉妃娘娘 ,當年大陳未曾亡國的時候,草民記得,玉箏郡主屬意晏平晏小郎 ,發誓非君不嫁,怎的這才隔了三年,就琵琶別報了?”
秦玉箏那張明媚鮮妍的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也褪盡了 ,就跟見了鬼似的,指著我,連嘴唇都哆嗦了起來:"你……你到底是誰?"喘了一口氣 ,又厲聲喝道:"宮闈之中,你也敢血口噴人,污蔑本宮?!”
嗯,污蔑人這種事 ,我從來干的得心應手!
我斜著肩膀抖了兩下,瞧起來是個嚇得厲害的模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在田秉清驚愕的目光里,朝著秦玉箏磕了兩個頭,泣道:"玉妃娘娘 ,罪臣再也不敢了!您饒了罪臣吧! ”
這一招秦玉箏從前常用在我身上,百試百靈,每次總能引來晏平的責罵。我現下就想試試這招好用不!
余光中 ,晏平大步走了過來,面目僵硬,朝著秦玉箏略彎了彎腰:"臣參見玉妃娘娘!娘娘不在玉虛宮恭候皇上 ,在桃林里找別人撒什么火?"口氣里已帶了些斥責的味道,這倒難得。
晏平從前幾乎不曾對秦玉箏發火的!
我抹了一把不曾存在過的眼淚,朝田秉清伸出了手:"小田,跪得腿軟了 ,拉我一把!"都是鳳朝聞這王八蛋!不過能瞧到晏平對秦玉箏發火,我想我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
田秉清將我拉起來,一邊拍著我膝上的土 ,一邊小聲責備:"姑娘,陛下有旨,不許你給宮里的娘娘們行禮 ,你怎么能瞎跪呢?”
我又不是他娘,只有太后好像才不用給宮里的娘娘們行禮吧?
可惜我晚生了幾十年,鳳朝聞他娘早死了十幾年 ,現如今聽說這宮里的太后是大齊先帝的繼室,只育有一個公主,等同于一個尊貴的擺設。
"安逸 ,你怎么在這里?”
晏平呆呆瞧了我一眼,連眼神都直了,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了又打量。
我摸摸自己粗糙的臉皮一把,比起秦玉箏那張水嫩的面皮 ,是差得遠了 。再穿著女裝到處招搖,確實有點討人嫌!不過現如今我再也不怕他討厭我了,笑嘻嘻一拱手:"草民在此賞景 ,不妨打攪了玉妃娘娘的興致!晏將軍,您老公干?! ”
他的臉,一下慘綠了!
我瞧瞧他這般難過的模樣 ,上前兩步拍了拍他僵硬的肩,壓低了聲音用僅彼此能聽到的聲音小聲提醒他:"晏將軍,你與秦玉箏兩情相悅 ,生生被皇帝陛下橫刀奪愛,這我都能理解!不過……這般明目張膽的在碧桃林里幽會,傳出去總是不妥當吧?”
晏平難過的將我望了又望……被棒打的天各一方的鴛鴦們總是會露出痛楚難當的表情。他大約是難得遇上個知情人 ,真情流露也實屬平常。
--我真是個善解人意而又寬宏大量不記前嫌的好人吶!
被自己這般博大的胸懷感動著,我順勢搭著晏平的肩膀,準備教他一些暗中幽會宮妃的妙策,正好將鳳朝聞頭頂那片綠云顏色再朝深些染染 ,卻被田秉清拖了過去:"姑娘,注意點!”
……
我就知道鳳朝聞留下他陪我沒好事,除了監視我難道還有別的企圖嗎?
另有一個尖利到不可置信的聲音叫道:"安逸……安逸……你居然還活著?你到底是男是女? ”
秦玉箏沖了上來 ,一把扯住了晏平的袖子,一雙眼睛緊盯著我快要噴出火來:"平哥哥,為什么她還活著?她是女的?她真的是女的嗎?”
--所以說 ,沖動是魔鬼啊是魔鬼!
當著這許多侍衛跟宮人,秦玉箏公然給皇帝陛下戴綠帽子,也不知道鳳朝聞聽到這消息 ,會不會有所表示?
我是很期待很樂見其成的!
"玉妃娘娘!”
"玉妃娘娘! ”
……
四五聲呼喚不約而同的在我耳邊響起,我暗地里數了數,這聲"玉妃娘娘" ,除了無奈的拖長了調子的晏平,面有不善的田秉清,還有秦玉箏身邊那剩下的三個宮人……
可見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秦玉箏公然給皇帝陛下頭頂罩綠云是不被允許的!
秦玉箏咬著嘴唇 ,哆哆嗦嗦,不情不愿放開了晏平的袖子,眼圈一下就紅了 ,瞧著我就跟殺父奪夫的仇人一樣!
在她這樣接近指控的眼神之下,我都懷疑自己是鳳朝聞了,做出了棒打鴛鴦的無情殘事 ,才能遭受這樣怨毒的眼神 。
我朝后大大退了一步,擺著手立時與晏平撇清關系:"玉箏郡主,你誤會了 ,我可沒跟你搶你的平哥哥……我都明白的,你的平哥哥只能是你一個人的,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晏平身后跟著的一眾侍衛們臉色都變得極為古怪 ,瞧著秦玉箏跟晏平的眼神別提多熱絡了!
……我承認我是故意的!
其實不念舊惡不計前嫌寬宏大量神馬的都是浮云啊浮云……我爹說:"受了委屈一定要討回來!別人踢你一腳,最次你也要打一掌相抵了!當然如果形勢對你有利,最好再上去多踩兩腳!這樣,下次他就不敢欺負你了!”
我是堅決徹底的執行了我爹的悉心教誨!
秦玉箏哭著跑遠了……
玉妃娘娘的隨從小碎步追了上去。
我頗為同情的瞧著晏平那凄楚中帶有憂郁 ,曾經迷醉了大陳一干貴族女子,也包括在下一顆心的男子,當年 ,他何曾將誰掛記在心上啊?總是云淡風清的模樣,我曾經以為他不會為了任何女子而動心……
如今他為了秦玉箏情根深重,命運啊 ,何其捉弄人!
不過,這命運捉弄的并不是我,我倒不介意命運再多捉弄他們兩人幾次 ,也好讓我有機會多看幾出棒打鴛鴦宮妃欲出墻的熱鬧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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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咬一口龍爪的后果
7
皇帝陛下的龍床寬大舒服 ,可同時供四五個人睡覺 。
鳳朝聞又是個極度挑剔的人,他雖然在吃食上可以簡慢,那也不過是多年軍旅生涯留下的后遺癥罷了。一個能同將士們甘苦與共的太子爺,總比一個居高臨下的太子爺更容易讓屬下們心甘情愿盡忠。
但他有個要不得的毛病 ,在寢具上高標準嚴要求,鋪的一定要厚實綿軟,蓋的一定要輕滑保暖 ,能在他的龍塌上睡午覺,睡到口水橫流,簡直是我的福氣。
只是 ,睡到好夢正酣的時候被皇帝陛下戳著臉頰欺負醒,可不是什么美妙的經歷 。
我尚未睡醒,夢中的美味都不曾吃到口里 ,這時候只覺得打攪我睡眠的家伙著實可惡,倒忘了有可能是皇帝陛下這一可怕的事實,一巴掌掄過去 ,狠狠嚇唬:"小黃,再鬧就不給晚飯吃! ”
其實后者也是個皇帝,不過是個亡國帝而已,所以我敢理直氣壯的拍巴掌。
看 ,我的天性里其實欺軟怕硬的成份很嚴重吧?!
耳邊響起磨牙的聲音:"安逸,你說不給誰晚飯吃?”
我徹底的清醒了,睜開眼睛就瞧見鳳朝聞迫過來的鳳眸,一個激淋便爬了起來:"陛下英明!當然是不給我自己吃晚飯了!"這殿里的點心盤子向來沒有空著的時候……
鳳朝聞又靠得近了些 ,臉上隱隱帶著鐵青之色:"你都是與那個大陳亡國帝同食同寢的嗎?”
我對他這般沒來由的怒火頗感莫名其妙,一句話不經大腦沖口而出:"我與陛下您還不是照樣同食同寢?!"所不同的是,我們之間做出的事情與小黃沒有發生過 ,這有什么好值得生氣的?
我與小黃同食同寢了好多年,也沒見誰來過問一句。
"照樣?"他唇邊綻出一個冷笑,毫不客氣一口咬在了我的耳朵上 ,我"啊啊啊啊--"大聲慘叫 。
他到底在生哪門子閑氣啊?
雖然耳朵不疼,可那種被咬的感覺可不妙得很!
據說遇上歹徒有兩種法子。一個是與之展開殊死搏斗,一個是大聲尖叫引來眾人圍觀嚇走歹徒。我本來就是鳳朝聞手下敗將 ,殊死搏斗鐵定輸,唯有選擇后者了 。
我雖然不要臉面,但相信皇帝陛下一定是個極其要臉面的人。
果然,他住了口 ,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我眼睛滴溜溜在殿內轉了一圈,有幸欣賞了滿殿宮人臉上驚愕到呆傻的精彩表情 ,瞪著眼睛表示:你若再敢咬我就敢叫!
皇帝陛下的鳳目閃了閃,我覺得那是在心虛膽怯,只覺敵人有兵潰跡像 ,形勢對我方極為有利,不怕死的在捂著我嘴的龍爪子上乘勝追擊咬了一口。
我是個不怕疼,不知輕重的人 ,這一口咬下去完全沒有留余力,等我嘗到了龍血的味道,鳳朝聞的臉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了 。
當然 ,皇帝陛下是不會像我這樣作腔拿調叫幾聲哼哼,而是對著那些驚掉了下巴的宮人們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走在最后一個的田秉清頗為憂心的朝皇帝陛下還被我咬在口里的龍爪子瞧了好幾眼,我與小田交情不錯,瞧在他面上松開了口 ,向他打包票:"放心放心,我會替皇帝陛下包扎的! ”
昨晚被他折騰得腰骨都快要斷掉的時候就想咬一口了!
這一口真是解恨吶!
當然,如果能無視鳳朝聞俊臉上散發的森森寒氣 ,這次咬人簡直是個美妙得值得時時回憶的事件。
可惜,如果知道咬了皇帝陛下的龍爪子以后,等于給我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說什么我都不會咬的。
等我將鳳朝聞的手包扎停當,腦袋終于完全清醒了,對著被包成了粽子的龍爪子 ,頭次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
--如今我可還是待罪的階下之囚啊!
這等冒犯的事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吧?
鳳朝聞諷笑道:"安逸,你是不是正在想著為自己找理由啊?”
鐵血皇帝笑起來也讓人毛骨悚然。
我傻呆呆盯著他在我面前伸長了腿,如刀削刻的深邃五官帶著天生的凜然決斷 ,一言定罪:"不用再找借口想理由,滿殿宮人都瞧到了你冒犯圣顏,你就等著被凌遲吧!”
凌遲,據說就是把人身上的肉片成像涮暖鍋那樣薄的片片 ,要片夠九百九十九片,才能斷氣的一種高技能高風險的刑法。我一度懷疑行這種刑法的都是御膳房刀工特別好的大廚……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是砧板上的一塊牛肉,或者羊肉……鳳朝聞怎么能理解待宰羔羊的痛苦呢?他這半輩子無而不利 ,從來都是高昂著頭……
我深深的低下了自己罪惡的頭顱,單純為自己擁有這么好的牙口,一咬之下皇帝陛下就見血了而羞愧不已……不是陛下您皮太厚而是我的牙口太好啊!
縱然皇帝陛下您皮厚如城墻 ,我也能咬得您哭爹喊娘皮破手傷!
我痛心疾首的跪在他面前懺悔:"陛下您英明神武,寬宏大量,就不要跟罪臣計較了……罪臣只是一時睡糊涂了……真的只是睡糊涂了…… ”
他拿另一只尚好的龍爪子在我頭頂上摸了兩下 ,意謂不明的低笑了一聲:"這顆腦袋就暫時寄存在你那兒吧!"揚聲對著外面喊:"傳膳!”
我大松了一口氣。
門外田秉清肯定貼著殿門在聽壁角,答應的干干脆脆,殿門吱呀一聲打開 ,四涼四熱八個菜擺上了桌,比昨天可豐盛多了 。
我眼睜睜看著皇帝陛下兩步走到了桌旁,施施然坐下,我卻依然只能跪在地下 ,伸長了脖子朝桌上瞧去,一陣肉香味惹的我口水直流--桌上居然還有紅燒肉。
他打量一下自己的手,冷冷瞟我一眼:"還不快過來?!”
我如蒙大赦 ,一溜煙爬起來朝著飯桌撲過去,還未曾提起銀筷子,他已經將自己被我咬傷的右手直直伸到了我眼前 ,輕聲咳嗽了一聲。
他身后立著的小宮女連忙彎腰上前替他布菜,剛提起筷子,卻被他狠狠一句話嚇得幾乎大哭:"混帳 ,誰讓你動手了? ”
田秉清朝我拋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帶著一眾宮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
這死太監,居然敢擅離職守!
鳳朝聞淡淡道:"餓了--”
餓了您請吃啊!我實在很想這樣吼一聲 ,可是迎著他寒嗖嗖的目光,只得勉強扯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躬著身子上前去,認命的替他布菜喂飯。
人家坐著我站著 ,人家吃著我看著……還有能比我目前更為凄慘的人嗎?
我胡思亂想,邊將眼神便停在了鳳朝聞身上。
其實大齊男子高大俊美,眼前這位尤其如此 ,肩寬腿長腰細,既使安靜坐著也有一種凜人的氣勢,與我彎腰站著一般高 。五官深邃 ,目似朗星,假如忽略到他瞧著我像瞧著砧板上的肉一樣的眼神,此刻吃相斯文 ,偏又能力卓越,可謂完美。
鳳朝聞這會倒不再挑刺,乖乖吃著我喂到口里的飯 ,眼看著他有了七八分飽,我正挾了一塊紅燒肉準備吃的時候,田秉清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陛下,玉妃娘娘求見!”
這死太監 ,一直探頭探腦在殿門口朝里看,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鳳朝聞既不說見也不說不見,鳳目輕飄飄朝我瞟了一眼:"安逸 ,我聽說今日上午你在碧桃林與玉妃發生了爭執? ”
嗯,玉妃從小便長得嬌美可人,但凡我與她發生爭執 ,我總是被罰的那一個,可是這么久了,我居然還不曾學乖 ,梗著脖子反問:"陛下這是想要替自己的美人撐腰么?"說完我就后悔了!
鳳朝聞呷一口小宮女送進來的茶,長眉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我心想:完了完了 ,他定然已經動了殺機……死到臨頭,還是多吃一筷子紅燒肉吧!
我剛喂了一塊肉在嘴里,他又淡淡道:"你與玉妃從前相識,玉妃為人如何?”
你是她的枕邊人 ,難道還不知道她為人如何?
話到嘴邊,我又壓了回去,笑嘻嘻答道:"能得陛下青眼被選進宮的美人們 ,必都是聰慧絕倫,德才兼備的!"想了想,又狗腿的補了一句:"玉妃娘娘能服侍陛下 ,真是好福氣啊!”
更何況,還能給陛下您戴頂大大的綠帽子,罪臣我可真是又期待又樂見其成吶!
他興味的朝我瞧一眼:"你這是在自夸嗎?夸自己也是聰慧絕倫 ,德才兼備嗎? ”
我漲紅了臉,瞠目結舌瞧著他……做皇帝的,居然也可以無恥到這一地步!
終于還是難掩悲憤 ,怒道:"陛下,您記性變差了,罪臣是被抓進宮的!"這與那些洗白白心甘情愿送上門的美人有著本質的區別啊!
"聽你這口氣,是抱怨朕的臣下抓錯人了?不該抓你嗎?
……
我能反駁皇帝陛下的言論 ,順便指責晏平不該抓我這一重大的工作失誤嗎?
他朝我淡淡笑著,肚子吃飽了,顯然心情也不錯。
"還是你準備洗涮干凈把自己送進宮里來?”
我非常非常想朝著皇帝陛下的俊臉揮上一拳 ,打他一個烏眼青!
--這張嘴太可恨了!
都說史官們執筆如刀,鳳朝聞這張嘴比刀子還厲害,生生讓我斷了對紅燒肉的留戀 ,恨不得淚奔出宮 。
前提是,他肯大開宮門赦我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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