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故地

飛機在跑道上緩慢地滑行,遠方的埃菲爾鐵塔一如既往地燈火璀璨 。我靠回椅背上 ,看著機票上的名字,在國外這幾年,我幾乎都快忘了這個中文名——簡安桀。這是我父母原本為兒子準備的名字 ,只是沒想到最后出生的卻是女兒。

飛機終于起飛,我閉上眼睛,慢慢呼吸 ,總是要忍受一些事情 ,比如飛機起飛,比如回國 。

良久之后,我隱約聽到有人在叫我。

“咦? ”沈晴渝推門進來 ,“安桀,你在家啊?”

“嗯。”

“你一直待在書房嗎?中飯有沒有吃? ”

“吃過一點 。”我隨口應了聲,猶豫著要不要先回房間 ,或者再等等,她可能馬上就走 。

沈晴渝從書柜的抽屜里拿了一份文件,“阿姨現在還要出去 ,晚上跟你爸爸可能也不回家吃飯。”她看了我一眼,“那你看書吧,晚飯記得吃。 ”

我點頭 ,她就開門走了 。

“郗辰,你怎么也在家……你不是說今天要去…… ”

書房外面的走廊上傳來聲音,遠遠近近 ,我無心細聽 ,而一時也看不進去書,索性閉目養神。

不知道葉藺這時候在干什么?他說要去跟朋友打球,每次周末他總是忙得見不著面。

由蒙眬中轉醒 ,我看見沈晴渝站在面前 。

“抱歉,把你吵醒了。阿姨想問你,你有沒有動過一份文件?跟這份差不多 ,都是黃封面的,放在那里。”她指了下之前取文件的那個抽屜 。

“沒有。”

“那就奇怪了,我昨天明明放在那里的 ,怎么就找不著了呢? ”

我俯身撿起滑落在地板上的書,打算回房。

“安桀,你再仔細想想 ,是不是你動了,然后放哪兒卻給忘了?”

我搖頭,“我沒有動過 。”

“沒道理的 ,今天就你一個人在書房啊。 ”

我開門出去時卻被她拉住 ,“等等,你這孩子怎么——哎,阿姨真的急用 ,你沒看到過,也應該幫忙找找是不是?”

我被她扯得有些痛,“你不要拉著我。”

“我說你——我好好跟你說話 ,你怎么老是這種態度? ”

“你先放手……”

“你是不是故意把文件藏起來為難阿姨?”

因為不喜歡與人有太過親近的肢體接觸,尤其是跟自己不喜歡的人,所以我顧不得是不是失禮 ,用了點力抽回手 。

“等等,你別走! ”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總是要來找我的麻煩,明明是她讓我爸爸拋棄我媽媽 ,破壞了我的家庭 。

“你給我站住!”

她追上來抓住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我從小就怕這種突然的大動作,所以下意識地用力推開她。事情發生得措手不及 ,沈晴渝向后跌去 ,后面是樓梯 。我一驚,“小心!”我想抓住她的手,可是根本來不及!

我看著她跌下去 ,我的腳步定在地上無法動彈,我只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我聽到有人跑過來。

我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我看不清楚他是誰 ,可是,不管是誰,可不可以拉我一把?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想要傷害她……

“啪! ”

“小姐,小姐 。 ”耳邊有人輕聲喚我,我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

空服人員俯下身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臉色很不好。”

“我沒事 。”

這是第幾次做這個夢了?第十次,第十五次 ,還是更多?

我抬起手看自己的掌心 ,冒著冷汗,還有點顫抖。

害人害己,說的是不是我這種人?

我讓她的孩子胎死腹中 ,我害死了跟我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妹妹抑或是弟弟。而我也受到了懲罰,她那出色能干的外甥打了我一巴掌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打巴掌,只覺得很疼很疼。最后 ,我父親給了我一張卡,我去了法國六年。

六年后,我還是回來了 。

我深呼吸 ,望著出租車窗外冰冷的冬日瑟景,這里是我的故鄉 。

我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踏足這里,可是母親的一通請求還是讓我回來了。

她希望我回一趟簡家。

我在一幢老別墅前下了車 。我看著眼前的房子出了會兒神 ,當初父親買下的時候,就是圖這里風景好 、水好、空氣好,一派柳絲細、歲月長的意象。所以外觀的灰泥墻只是略略修繕了一下 ,完全保留了那種古樸莊重的歷史感 ,紅瓦也是按照舊制去尋訪而來,一一鋪排整齊,使整幢房子看起來就像一位不辨年歲的女人 ,明明不那么年輕卻依舊不失華美。而花園里在春暖花開時關不住的春意更是惹人遐思 。曾經我很愛這里,如今卻是如此陌生。

我推開鐵門走了進去。走到屋檐下,我按了門鈴 ,因為我沒有鑰匙 。

開門的是一個有點年紀的老太太,她看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請問你找誰? ”

“我找……簡先生。”

“先生不在。”老太太順勢要關門 。

“林媽,是誰?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里屋傳來。

我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有點發抖,然而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修長的身影踏至門口 ,他的表情有些意外,但不至于太驚訝 。

我拎著行李徑直走了進去 。

“席先生?”用人帶著疑惑的聲音。

“她是簡叔的女兒。”

女兒……我瞇了瞇眼睛,心中不免有些自嘲 。

感覺手上一輕 ,席郗辰走過來接了我的行李。我低下頭看著那只對于男人來說略顯白凈的手 ,“你的手很漂亮。 ”我說 。

席郗辰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我轉開頭,抬步上樓。

打開二樓我曾經的房間 ,看到里面熟悉的擺設中間夾雜了許多不該有的東西,玩具車 、積木……地板上、床上、桌面上都是。

“玉嶙好像很喜歡你的房間 。”

我回身看向身后的人,“玉嶙?”

“你的弟弟。 ”

胸口忽然悶得有點透不過氣來 ,我想其實我可以去找小姨一起過圣誕節的。

“你要不要睡客房?”他聲音冷清地問 。

“客房?”我笑了笑,從他手上拿過行李,向樓下走去。

席郗辰從身后拉住我的手 ,這舉動讓我渾身一顫,“放開! ”

“要去哪,回法國嗎? ”他的話問得有些急迫。

我拉下他的手 ,“放心,我會回法國的,雖然不是現在 ,但是很快就回 。”

他看著我 ,目光冷沉 。

我別開頭,“明天我會來見他。”

“你爸爸應該馬上就會回來。 ”他的聲音波瀾不驚,“你可以等一下 。”

“不用。”這樣的對話讓我意識到 ,即使我曾在這個家里生活了十七年,但是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名過客,“更何況這么晚了 ,我也得去找地方住不是嗎? ”

他停了三秒,說:“如果你的意思是你只想住自己的臥室,那么我會叫人收拾。”

“怎么?我上面的話讓你產生這種想法?”我輕哼 ,“收起你的自以為是 。 ”

忽然,他向我挪近一步,我下意識地向后退開一大步!

“你……怕我。”這是一句肯定句。

我掃了他一眼 ,“你可真幽默,席先生 。”說完我毅然地走向玄關。

“對了,席郗辰 , ”走到門口時 ,我又回頭笑道,“你一定要擺出這么高的姿態嗎?”

走出門,外面竟然在下小雪。

我走到以前上高中時等公交車的站牌那里 ,等了一會兒,我上了第一輛來的車,不管它到哪里 。車上沒有多少乘客 ,公車前行,發出特有的聲響。近黃昏,街道兩旁的路燈都已經亮起 ,一道道光在車窗上折過,忽明忽暗。雪花從窗外吹進來,落到我的臉頰上 ,有些冰涼 。

我有了一個弟弟,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是覺得沒必要 ,還是已經避我如蛇蝎了?

“小姐 ,終點站到了 。”司機的聲音將我從漫天冰雪般的思緒中拉回。

我下了車,抬眼望去一片荒野,沒想到這座城市竟然還有這么荒涼的地方。最后我撥了樸錚的電話 。電話那頭響了一下就接起 ,聲音里帶著火氣道:“打你電話為什么不接? ”

“我迷路了,樸錚。 ”

浸泡在熱水中的身體總算有了些許暖意,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開始慢慢放松下來 ,變得有些恍恍惚惚。

聽到敲門聲我才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 。等我穿好睡衣出去,等在浴室門口的樸錚取笑我道:“我還以為你在浴室里玩自殺呢。”

“你想多了。”我笑笑,然后說 ,“我要睡了,累 。 ”

“知道累還跑去那種鬼地方?”

我不知道樸錚說的鬼地方是簡家還是那個人跡罕見的終點站。我這樣想著,又聽到樸錚嘆道:“客房里的床單跟被套我都給你換過了。潔癖真的沒有藥醫嗎?”

我無奈地說:“你就當我比較愛干凈吧 。 ”走了兩步我又回頭問 ,“你沒有其他的話要跟我說嗎?”

樸錚作勢想了想,“checkout時別忘記付住宿費 、伙食費……”

我的回應是直接轉身走人。

隔天清早,房門外傳來的聲音讓我轉醒。聲音不響 ,斷斷續續的 ,但是對于我來說即便是小得像翻書的聲響都會嚴重影響到我的睡眠 。

當我打開臥室門看到客廳里的人時,僵立在了原地 。

英俊的面孔,高瘦的身形 ,配上一身設計簡潔的米色休閑裝,真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這時那人也發現了我。

葉藺的手一抖,資料撒了一地 。

我跟葉藺從初一就認識 ,然后相知 、相熟、相戀六年。

曾經,他能輕易影響我的情緒。而現在,我希望他不再有那個能力 。

葉藺回過神 ,“什么時候回國的? ”玩世不恭的笑容恢復,他開始撿掉在地上的紙張。

“昨天。”

“真是不夠朋友,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

“本來就不是朋友了。 ”

“是嗎?”他的語氣慵懶 ,夾帶著諷刺。

樸錚朝我走來,“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我嘆了一聲 。

因為樸錚的無意提示,葉藺看了眼樸錚又看向我 ,“沒想到你跟樸錚的關系已經好到這種程度 ,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 ”

“這似乎與你無關。 ”我平淡道,我與樸錚的關系知道的人的確不多,不是刻意隱瞞 ,只是不刻意地去說明罷了 。

樸錚抓了下頭發,“葉藺啊……”

“樸錚,我餓了 ,有東西吃嗎?”

樸錚看了我一眼,“有,等會兒 。 ”不再試圖解釋 ,他轉身向廚房走去。他總是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怎么會在這里?”葉藺看著樸錚的背影問 。

“沒地方住。”我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喝。

“別告訴我你們簡家大到沒空房間讓你住 。 ”

我手指一顫,險些將手中的杯子摔落。

“不渴就不要喝太多水了。”他皺眉,隨即又笑道 ,“在法國待了六年總算知道回來了 。”

我只是喝著水沒作答。

“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待在那里。怎么,簡家大小姐終于出國深造完畢,回來報效祖國了? ”見我不搭理 ,他的口氣開始不滿 。

“我還沒畢業。”不回答他 ,他就會一直纏下去,所以我挑了一個最可有可無的話題敷衍一下。

“你還要回去?”

“嗯 。 ”

他忽然將手上的資料扔在茶幾上,“跟樸錚說一聲 ,我有事先走了 。”

“好。”我不去在意他的反復無常,也沒有打算相送。

“好?呵,對了 ,有空出來吃個飯,亞俐挺想你的 。 ”他說完開門就走。

而我手中的玻璃杯終究滑落,濺開一地的碎片。

“我跟他也是偶爾聯系 ,這段時間他要買房子,看中了我們房產公司下面的樓盤,所以最近來往得比較頻繁 。 ”站在廚房門口的樸錚看了眼地面 ,走過來,放下早餐后,去拿掃帚與簸箕收拾了地上的碎玻璃 ,“原本我以為你會睡到下午 ,抱歉了妹子。”

我有些發愣,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去洗漱下再來吃。”

“其實,葉藺并非他所表現的那般玩世不恭 。 ”樸錚算是實話實說 ,“他人挺好的。”

我笑笑,沒說什么。他怎么樣,現在跟我已經完全沒有關系了 ,六年的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包括本以為會天長地久的感情 。

那年九月,母親送我到中學報到 ,那個時候的夏天還遠沒有現在這么炎熱,滑過樹尖的風也是微涼的。在我的記憶里,那時的母親很美麗 ,也很溫柔。

教務處外面長長的走道上,我站在窗前等著母親出來 。

我的成績有點差,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 ,從小上課總是比別人上得少 ,考試偶爾也會缺考,之所以能進入這所數一數二的重點中學,也只是金錢萬能下的一個例子 。對這種用錢來買進好學校的事 ,一開始我會感到羞慚,但父母并不在意,漸漸地我也麻木了。

“原來女生也有買進來的。”一句夾帶著明顯諷刺的話語傳到我的耳朵里 。

我側頭看過去 ,是一個相當搶眼的男孩子,軟軟的頭發、白凈的皮膚 、好看的臉蛋以及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

“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說話呀! ”

“你是聾子嗎?”見我不理,不耐煩的話一再拋來。

事實上我只是在想著怎么回答他 ,可他的耐性似乎特別少 。

“你笑什么?”

“你很吵。 ”我說,他的聲音雖然好聽,但當拔高了音調叫出來時卻異常古怪。

“你說什么?”

這時母親從教務處出來 ,朝我招手,“走了 。”

我對他說了聲“再見 ”就向母親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葉藺,性子急 ,又張狂。

往后的六年 ,這個叫葉藺的男孩子橫行霸道地闖入我的生活,占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以及心神 。

我在衛生間的鏡子前面看著自己有些蒼白的臉。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么我還會不會要那樣的六年?答案是否定的。

甜蜜后的孤獨比硫酸還能腐蝕五臟六腑 ,所以如果能早知結局,一開始我就不會走進這局里,因為我太怕思念的折磨 。

好在 ,如今已不會再想念 。

“安桀,你的電話一直在響,要不要給你遞進來?”樸錚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不用 ,我馬上就出去。”

收起恍如隔世的回憶,我開門出去,接過樸錚遞來的手機 ,七個未接來電,同一個號碼,沒有顯示姓名 。正要回撥過去 ,手機又響了 ,還是這個號碼,我按下接聽鍵。

“簡安桀。 ”

果然是他,葉藺 。

“剛才為什么不接電話? ”雖然沒有質問意味 ,但是口氣卻聽得出來不太高興。

“找我有事?”我不想浪費時間,既然心里早已決定不再為他介懷,彼此相安無事最好 ,那么如今以及往后任何的牽扯都顯得多余。

“沒事就不能找你?”

還是那么喜歡裝腔作勢啊……

“不方便說話嗎?樸錚在你旁邊? ”語氣柔了一些,也有幾分試探的味道 。

他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其實沒必要,“沒事的話 ,我就掛了。”

“你敢掛試試看!簡安桀,如果你敢掛,我現在馬上立刻出現在你面前砸了你那手機!”他不再調笑 ,過大的怒火令我有些錯愕,雖然從一開始我就明白那陰柔的語氣下是壓抑的不滿,卻沒有想到會是這般的歇斯底里。

“那你想說什么? ”我不再妄圖能將這通電話輕率帶過 。

電話那頭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不適當的失控 ,“抱歉。”語調又恢復到先前的漫不經心 ,“我還在樸錚家樓下,你能下來一下嗎?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不行 。 ”不想再牽扯不清,而我也不擅長找理由與借口 ,所以干脆拒絕 。

“好,很好,簡安桀你總是有法子讓我覺得自己在犯賤!”沒再等我回答 ,電話被掛斷。

緊握手機的手有點痛,我想起兩人分手那天他說的那些話,比冰雪更刺骨的冷言冷語。在法國的第一年 ,我只要想起他,就好像被人用尖刀刺入心臟 。

他說:“法國,美國 ,隨你去哪里,越遠越好,眼不見為凈最好!”

我希望這句話他能自始至終地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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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風吹散的不只是記憶(1)

中午的時候老同學莫家珍來電話,她是我這幾年難得還在聯系的朋友,她抱歉道:“我掙扎了半天 ,還是決定來負荊請罪。我是真的真的死命在抵抗,本不想把你的電話號碼給他的,但是你知道的 ,葉藺那人一貫陰險狠毒,他竟然笑得很‘甜美’地跟我說,如果我不把你的號碼給他 ,以后我的婚禮他必來砸場……總之,安桀,對不起 。 ”

“沒關系 ,反正回法國后這號碼也不會用了。”

“就知道你最深明大義了!還有,之前給你發的短信你看到了吧,晚上七點 ,一起吃飯 ,林小迪請客。”

林小迪是我高中時期的同桌,后來嫁到了臺灣,她的婚禮我因為在國外沒有參加 ,對此我始終有點愧疚,畢竟林小迪一直真心將我當成她的摯友,而這樣的人在我的生命里是寥寥可數的 。

我跟林小迪最近的一次見面是在兩年前 ,林小迪和莫家珍來歐洲旅游,我充當導游帶她們逛了幾天。

“她怎么來這邊了? ”

“我今天一跟小迪說你回來了,她就立馬決定買機票飛過來 ,大概下午五點會到。 ”家珍笑道,“要不是知道那女人已經結婚了,我可真要以為她是同性戀看上了你呢 。”

“亂說什么。”我想了一想 ,最后說,“晚上我跟樸錚一起過去吧,我好像有點感冒了 ,讓他陪我過去。 ”

“樸錚?我知道他 ,樸學長嘛,他那時候不是偶爾會來找你出去說點什么,難道你們現在……”

我無可奈何道:“他是我小姨第二任老公的兒子 。雖然沒血緣關系 ,卻是我尊重的大哥,以后別亂想了 。”

“你小姨?就是我們去芬蘭玩的時候,招待我們的那位? ”

“嗯。”樸錚的父親過世后 ,小姨太過傷心,去了國外。時隔一年,我到了法國 ,那時候幸虧隔三岔五還能去找一下小姨,否則那種孤立無援的日子真的無法熬下去 。

晚上當我跟樸錚來到某飯店的VIP包廂時,莫家珍和林小迪她們已經在了 ,家珍正在吆喝著服務生倒開水,林小迪一看到我就異常激動地跑過來抱住了我,氣勢洶洶地表達了一番長久以來對我的思念之情以及怨恨之心 ,所謂怨恨就是為什么我回來告訴了家珍而沒告訴她。

我說你在臺灣 ,跟你說了也沒用。

“怎么沒用?”林小迪點了下站在我眼前的她,做完那動作她自己先笑了,“好了好了 ,不鬧了,安桀,給你介紹下我老公 。 ”她轉身招來坐在沙發上的男子 ,“這是瞿魏,我老公。瞿魏,這是簡安桀 ,我最好的朋友。”

我跟小迪夫妻倆也介紹了下樸錚,“我哥,樸錚 。”

林小迪笑道:“聽家珍說過了 ,樸學長你好你好。你們先聊著,我去幫莫家珍點菜,那家伙肯定又點了一大堆海鮮 ,我最恨的就是海鮮! ”她說完虎虎生威地朝莫家珍走去。

瞿魏無奈地搖頭 。

“小迪永遠都是那么精力充沛。”我由衷地說。

“是啊 。”瞿魏笑道 ,“久聞大名了,簡小姐,小迪可經常提起你 。聽說你日前在法國留學? ”

我笑笑點頭。

“獨自在外面求學一定很辛苦吧? ”

“還好。”其實沒怎么求學 ,說穿了只是求生而已 。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竟是葉藺 ,他的身后跟著楊亞俐。

男的俊美爽朗,女的美麗大方。

葉藺看到我們,面露詫異 ,“不好意思,走錯門了 。不過,也真夠巧了――林小迪 ,好久不見了。”

“葉藺。 ”小迪的驚訝是真實的 。

葉藺挑眉看了一圈包廂里的人,“今天這是老同學聚會嗎?那怎么不算上我跟亞俐?”

小迪完全不客氣,“你們現在都是大人物了 ,我這小桌子小碗兒上不了臺面的飯局 ,請你們來吃,我怕降低了你們的身份。”

葉藺帶著點笑說:“我不介意偶爾降一下身份。 ”

“你!”小迪氣惱 。

葉藺還要說,被身后的楊亞俐拉住 ,“好了好了,你就別跟小迪斗嘴了。”她轉身對林小迪說,“你也就別擠對我們了。大家好幾年沒見了 ,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吃吧 。我做東 。 ”

小迪沉吟了一會兒,最后說:“行啊。服務員 ,加菜,把你們飯店最貴的那些菜都給我補上。”然后看向楊亞俐,“楊大小姐 ,你是富二代,不介意我點幾道貴的菜吧?”

楊亞俐大方道:“隨意 。 ”說完她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往我這邊看過來。

其實她真的沒必要那么在意我的,畢竟她所在意的人現在確確實實地只待在她身邊而已。

我神態自若地向楊亞俐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卻在轉開之際碰觸到那雙清冷輕佻卻又充斥著滿滿譏誚的眼眸 。

我承認因為這個眼神自己有一瞬間微微的心痛。我走到桌前坐下 ,承認,卻不允許有下一次。

我一坐下,手機就響了下 ,是短信,“你不想見我,不還是見到了?”

我抬頭看向葉藺 ,他正低頭把玩著手機 。

我打字:“你跟蹤我?然后叫上女友一起過來?葉藺,你真的很無聊。”發出去后,我就把手機放進了衣袋里 ,不再去看它。

“嗨! ”瞿魏走過來,將一杯溫水遞給我,“剛聽你說話 ,聲音有點啞,是感冒了吧?喝點溫水吧 。 ”

“謝謝。”我接過水杯,這個男人體貼入微 ,小迪嫁給他 ,雖然背井離鄉,但她應該過得很好。

“如果嚴重還是去醫院配點藥吃,這樣好起來比較快 。”

“好 ,謝謝 。 ”對于他人的關心我還是有點不適應。

“雖是初次見,但大家都是朋友,你不用這么客氣的。”他笑說 。

我無奈地嘆息 ,心想:不是客氣,而是你坐得太近,讓我覺得有些不自在 ,但是無法自欺的是,此時最讓我不自在的還是那道不曾離去的視線。

之后眾人上座,我的左右分別是家珍和樸錚 ,家珍過去是小迪、瞿魏,樸錚過去是楊亞俐和葉藺,這樣的無意落座剛好讓我正對著葉藺 ,所以我盡量低頭吃飯。我不是怕事與逃避 ,只因不想再生是非,而大概是感冒的緣故,我總覺得困乏無力 ,昏沉欲睡 。

席間刀光劍影、觥籌交錯,家珍和林小迪隔著大半個桌子互相斗著酒,互相批評著對方點的菜有多么差。

“好了 ,咱們別說菜了。”家珍笑著拿筷子指了指小迪,“林小迪,你說你這長相 ,說難看嘛,好像過了點,但也絕對稱不上好看呀 ,怎么就被你追到了這么好的老公呢?來,請教請教 。 ”

“用腳追咯。”小迪一本正經地說完,又笑道 ,“其實追男人的把戲你應該向楊亞俐請教的 ,她可比我拿手多了,想當年她追葉藺那會兒可是轟動整個學校的!”小迪這話說得不帶半分玩笑,百分百的認真。

家珍點頭 ,“那倒是,得向楊小姐請教 。 ”

她們倆一唱一和,是為給我撐面子 ,有朋友如此維護自己,我心里很感動。但我并不想再去提及往事。

楊亞俐的臉色有點難看,“其實也沒有什么可以講的 ,兩情相悅就在一起了 。”

“兩情相悅?呵,這可有趣了,我記得當年你圍著葉藺這小蜜蜂轉的時候 ,他還只屬于我家安桀這朵花呢 。你說你這是哪跑出來的兩情相悅啊?該不會是老早就在那里暗度陳倉了吧?”

家珍的這番話毫無意外地將現場弄成了一片死寂。

我望著眼前的景象,疲憊感更甚。

“其實, ”沉默中首先開口的竟然是楊亞俐 ,她的語氣有些高深 ,“雖然當時葉藺的確是有女朋友,但是,其他人也有追求的權利不是嗎?”

“亞俐 。”葉藺出聲叫道。

“更何況當時…… ”

“夠了!亞俐。 ”

我心一跳 ,看向正對面的人,顯而易見,他生氣了 。

楊亞俐已經白了臉。她看著葉藺 ,半晌后喃喃說了句:“別生氣,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這樣的場景,沒有控訴 ,沒有甩門而出,只有一句軟軟的近乎討饒的道歉求好,我想楊亞俐是真的愛葉藺 ,才會這般小心翼翼 、絲絲謹慎。

而我,如今倒更像是一個局外人 。

“今天不是為簡安桀接風嗎?怎么主角都不說話的?”

我一愣,看向開口說話的人。葉藺懶散地靠坐在椅背上 ,半瞇著眼 ,一只手向后輕搭著椅背,神態悠閑,前一刻的氣焰已經不再 ,剩下的是一如既往的散漫與輕浮。

“沒什么好說的 。 ”我低聲道。

“怎么會?”葉藺的聲音是假裝的詫異,“在國外待了這么多年,第一次回來 ,就沒什么話要跟……我們這些老朋友說的嗎?”太過溫柔的嗓音帶著淡淡的嘲諷,不過這里大概也就我能聽得出來。

我為難,瞿魏打圓場道:“簡小姐 ,你可以說說,呃,你在法國遇到的一些好玩的事? ”

我想了一下 ,實話實說道:“其實真的沒有什么好玩的事 。”不好玩的事倒是很多,不過那些就沒必要說了 。

小迪這時笑道:“怎么會沒有呢?法國帥哥那么多,我們安桀這么漂亮 ,肯定被很多人追吧?”

我莞爾 ,“法國長得好看的男孩子的確是挺多的。 ”

“那你在那邊應該談了不少戀愛吧?”問話的是楊亞俐,神態自然,落落大方。

我拿起面前的水杯握在手心磨磨轉轉 ,沒有接茬 。

“感冒就別喝酒了。”是樸錚的聲音,挺威嚴的。

因為剛才心神一直有點不集中,林小迪往我杯子里倒了什么也沒注意 ,渴了就想拿起來喝,現在一看才發現竟是紅酒 。

我笑著放下杯子,說實在的我還真的是喝不了酒的人 ,因為對酒精過敏的關系,如果不小心碰了,身體會發癢 ,喉嚨也會發疼,嚴重一點甚至連呼吸都會覺得困難,只是關于這點很少人知道就是了 ,這里知道的大概也就兩個。

“簡安桀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聽話了? ”葉藺道,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嘆氣,“六年的時間 ,什么都會變的 。”

他的眸光忽然冷了一下,不過下一刻又立馬恢復輕佻,“是啊 ,六年,2190天,52560小時 ,3153600分鐘,的確是什么事情都會在這些數字里改變的。”

我的手僵了一下,不再說話 ,畢竟這樣的話題說下去沒多大意義。

誰知葉藺卻不想就這么結束,他起身走近我,“既然今天是為簡安桀接風 ,那我們大家就一起來敬她一杯 ,慶祝她六年來的第一次‘光榮歸國’! ”說完一飲而盡 。

高大的身形、過近的距離壓迫我所有的感觀神經。

“不賞臉嗎? ”

我深呼吸,胸口還是猶如梗著一樣東西,讓我難受。

“葉藺!”樸錚站起來擋在了我身前 ,語氣里夾帶著明顯的火氣 。

大家都有點亂,家珍和小迪連忙起來周旋,楊亞俐也站起來 ,走到葉藺身邊拉他的手,“怎么啦?你今天這是?好了好了,別耍小孩子脾氣了 。”

她說葉藺是小孩子?這個我見過的最有心眼的男人竟然被人說成是小孩子。

我拿起杯子 ,紅色的酒水順著喉嚨緩緩流下,拼命吞咽了,卻還是將最后一口嗆了出來。我痛苦地捂著嘴唇頻頻咳嗽 ,胃中的火熱轉嫁到全身,仿佛讓我渾身都痛了起來 。

“簡安桀,看來以后我一定要嚴嚴實實看著你才行 ,竟然喝酒也會過敏……有沒有很感動?我葉藺可從來沒對誰這么好過。 ”風吹散的已不只是往昔的記憶。

醒來的時候是深夜 ,空氣里充斥著難聞的藥水味,四周靜悄悄的 。

“醒了?”

幽暗的燈光下,樸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滿臉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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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風吹散的不只是記憶(2)

我勉強牽了牽嘴角 ,“回國以來第一次睡得這么舒服。”

他良久良久的沉默之后,是一聲無奈的嘆息,“真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了 。 ”

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原本以為那紅酒充其量只是讓我出點紅斑,結果卻是暈了過去,搞得進了醫院 ,真是有點夸張。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道 。

“是該抱歉了。”樸錚說。

說到這里,氣氛也沒那么嚴肅了 。

忽然想到什么 ,樸錚嗤笑 ,“那個林小迪啊,呵,竟然被你嚇得都哭了 。 ”

“嗯 ,小迪比較感性。”

“是啊,感性得要死,我勸說了大半天才把她給弄走。”樸錚頓了一下又說 ,“知道你嫌煩,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 ”

“嗯,謝謝。”我睡眠質量常年都差 ,若旁邊有雜音,肯定是睡不好的。

其實,也不太能接受在醫院里睡覺 。

我看了眼輸液管 ,對樸錚扯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待在醫院里。”

“再等等,至少得把這瓶點滴打完 ,你有點發燒。 ”聲音不強硬 ,但能聽得出里面的堅持 。

我抬手看了下手表,凌晨一點十五分,妥協道:“那很晚了 ,你回去休息吧。 ”

“你一個人在這邊我不放心。”

“能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更何況有人在我反而會睡不好 。”

樸錚想了想,最后點頭 ,“好吧,明天一早我再過來,順便回去給你弄點吃的 ,這邊的東西你肯定吃不慣。 ”

“我要吃綠豆蜜糖粥。”

“知道了 。”樸錚拿起床尾的西裝外套起身出去,走到門口時又回身說,“安心休息 ,都會好的 。 ”

我笑笑,沒有答話。

我重新閉上眼,想起葉藺 ,這么多年過去 ,那些往事再沉重,也該隨風散了。

睡夢中好像有人走進來,我先前吃了感冒藥 ,困得睜不開眼,感覺一雙微涼的手將我的手握住,我不喜歡這種碰觸 ,想要掙脫卻被抓得更緊 。

再睜開眼,四周空蕩蕩的,沒有人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手背上的輸液針已經拔去,貼著醫用膠布。我下床去廁所 ,擰開水龍頭任由冰涼的水沖刷著手。

第二天醒過來沒有看見樸錚以及樸錚的粥,倒是非常意外地看到了楊亞俐 。

“葉藺在哪兒?”她的語氣依然很和氣,但也并不客氣。

因為不太能接受躺著跟一些人說話 ,我坐起身 ,看向窗外,十二月底的這場雪已經停止,剩下的是一望無際的銀白以及鉆心刺骨的寒冷。

“我只問一句 ,葉藺在哪兒?”她再次問道 。

“為什么來問我? ”畢竟這樣的身份位置,不應該是由她來問我這句話。

“我知道他一定來過這里。”她說 。

我想了一下,說:“他有沒有來過這里我不清楚。但是 ,楊小姐,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沒有看到過他 ,至少從他敬我那杯酒開始,沒有。”

楊亞俐看著我,評估著話里的可信度 ,良久之后她開口道:“我不會把葉藺讓給任何人,包括你,簡安桀 ,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 ”走前她還說了一句 ,“祝你早日出院 。”

我聽著覺得好笑,這時手機響起,我拿起來看 ,號碼依然是陌生的。

“喂?”

“你在哪里? ”聲音有點熟悉。

“你是? ”

對方靜默了一會兒才道:“席郗辰 。”

那一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顫動了一下,繼而又恢復平靜。

“有事?”我沒有想到會是他 ,畢竟他應該是能不跟我接觸就不會接觸的人。

“簡小姐,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 。 ”他的聲音冷淡道。

我忘了昨天要回簡莊,可是那又怎么樣?為何他的口氣像審判?我回不回 ,又何時回,他無權過問。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 。”

“不客氣。”沉穩內斂的語調夾雜著一絲不快。

真是討厭的人 ,我心中輕哼,正要掛掉電話,那頭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既然簡小姐已經知道了 ,那么容我再問一句,簡小姐何時回簡家? ”

我停頓了一秒笑道:“席郗辰,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了?”

“給我一個具體的時間 。”他沒有搭理我的嘲諷 ,清冷的嗓音聽不出半絲起伏。

“敢問席先生,你現在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說這句話? ”各種層面上我都沒有必要向他交代這些事情,“我想我不用跟一個‘外人’交代自己‘回家’的時間吧?”我諷刺他 ,亦似在諷刺著自己。

“簡先生,也就是你的父親,他需要知道你過來的具體時間 ,以免不必要地空等著 。”他的聲音有點嚴肅,好像一直在等的人是他 。

我猜測,這個人只是存心想跟我過不去 ,“過兩天吧。 ”言語上的冷嘲熱諷已經對他沒有多大作用,那么耗費精神的話說下去也沒意思,我干脆敷衍。

“簡小姐 ,你大概沒有聽清楚我的話 ,我的意思是‘具體’時間 。”

我咬了咬牙,“明天。”

“好,明天。 ”停了一下 ,他說,“如果需要,我可以派人去接你 。 ”

“我還認得回去的路。”

“希望如此。”

之后樸錚過來 ,陪了我一上午,傍晚的時候幫我辦了出院手續 。期間林小迪和莫家珍也都過來了一趟,確定我沒事后 ,小迪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臺灣。

開車回去的路上,樸錚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疊紙張遞給我,“你早上打我電話讓我訂的 ,明天下午去上海的飛機票,還有,后天早上上海飛法國的飛機票。一定要這么趕嗎?才剛回來 。 ”

“哥……我好像以前都沒這么叫過你 ,謝謝你 ,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我在國內讀書的時候,我們都不好意思互稱兄妹,這么些年過去 ,我們年紀也長了,更加叫不出哥哥妹妹。但我想說,一直以來 ,在我的心里,你都是我最親的兄長 。這座城市,除去你 ,已經再沒有讓我留戀的人 。既然這里對我已毫無意義,就沒有多停留的必要了。”

樸錚聽完,點了點頭 ,“明天早上送你去簡家,完了送你去機場。”

我笑了笑,“好 。 ”

抵達樸錚的公寓時我先下了車 ,樸錚去地下車庫停車。因為外面太冷 ,我剛想先行朝公寓大門走去,卻突然被身后的一雙手臂拉住,過大的力道使得我不得不轉身。

不太明亮的光線下 ,一張過于漂亮的臉龐映入眼簾――葉藺!

此時的他,有些憔悴,有些落魄 ,那雙桃花眼里布滿血絲 。

在驚嚇過后我試圖掙脫被他拉著的手腕,因為被抓得很疼,“葉藺――”

話沒說完 ,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下一秒我的唇被他的嘴唇堵住,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等我回過神 ,他已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囈出一聲呢喃:“你不要我了嗎?”聲音有點凄涼。

像是受到了蠱惑,我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撫上那頭柔軟的黑發 ,帶著些許眷戀 。

葉藺的身子一僵 ,抬眸看著我,眼中有東西閃過,亮麗激悅 ,慢慢地他低下頭再一次接近我的唇,我身體一顫,猛然驚醒!意識到自己的失防 ,我用力將他推開――葉藺有些措手不及,狼狽地退后一大步,身子直挺挺地站立 ,盯著我,“簡安桀,你還要不要我? ”他溫柔的嗓音試圖瓦解我所有的防御。

這個狡猾的男人啊!

“葉藺 ,別玩了,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出來吧。”我不想再去費心揣測他的心思 。

他的表情有點受傷,看著我的眼神深邃莫名 ,“簡安桀 ,我愛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這樣的話,現在真的不應該說了。

“我愛你――聽到沒有!我愛你! ”我表面上的平靜讓他開始急躁起來 。

“我們六年前已經分手了,葉藺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竟然很平靜。

“我愛你!”他執拗地說著他想說的話 ,提高的嗓音是令我懷念的。

我直視他,“葉藺,我們已經分手了 。 ”我清晰地告訴他這個事實 ,也告訴自己。

“我不要跟你分手! ”他抓住我的雙手,“我后悔了,我不要跟你分手 ,我說我后悔了!我不要跟你分手了!”

“葉藺,是你說的,你要跟我分手。”這樣的爭吵 ,像回到了六年前,讓我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 。

“是你逼我說的!你不在意我,你一點都不在意我 ,你說你要去法國 ,我害怕,我生氣,我說要分手 ,我想讓你緊張,我想讓你留下來!可是,可是……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里竟然有點悲戚 ,“可是你還是去了!”他抬頭看著我,“你永遠都可以做得那么決絕,那么干脆 ,干脆到讓我覺得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

不在意,不愛,就不可能允許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待六年。

原來一直以來他是這么認為的。這樣的不被了解 ,即使在分開的六年后聽到,還是有點痛徹心扉 。

“葉藺…… ”我說得很慢、很輕,但是每一個字都很清晰。

“我愛你 ,曾經。你說要跟我分手的時候 ,我很傷心,真的很傷心 。我是被趕出家的。我去找你,我說我要去法國 ,被迫去那個自己連語言都無法溝通的地方。我只想找你 。你說‘我們分手,簡安桀’ 。”

――簡安桀,你要去法國你就去啊 ,跟我說什么,我是你的誰啊,說穿了什么也不是!

“但是 ,就算你說了分手,我還是想你,剛到法國就想找你 ,我真的很想……很想你能給我一點希望,哪怕只是一句好話。我終于鼓起勇氣給你打電話,接的不是你 ,她說 ,你不想接我電話。當時我站在街道上,怎么也想不起回去的路,即使那條路我走過不下十遍 ,我想問人,卻不知道怎么說他們的話 。

“葉藺,我們在一起六年 ,不是六十天。剛開始幾個月,我幾乎天天做夢都夢到你。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都不想醒過來 ,因為在夢里面,你在我身邊 。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給你打電話,其實不應該打的。但是當時我很害怕,一早起來 ,我發現跟我同宿舍的女孩子 ,在那里唯一跟我算得上朋友的人……死在浴室里。警察來了,把我帶去取證盤問,問了一天一夜 。我被放出來的時候 ,身體 、精神都快要崩潰……我只想找你。那一次之后讓我真的決定不再找你。”

“葉藺,是我 。 ”

“有事?”長久的沉默之后傳來的是冷漠無情的聲音。

“我……想你,葉藺。”人是唯一一種有精神感情的動物 ,尤其在脆弱的時候,會特別想去依賴某個人,一個對自己來說極其重要的人 。

“是嗎 ,你想我?如果你打電話過來只是想跟我說這些,那么,恕我不奉陪了 。 ”

“葉藺 ,我想見你,我……我想辦法回去一次,我們――”拋開自尊與驕傲 ,我謙卑地懇求著他。

“可我不想見你 ,一點都不想。如果可以,真想忘掉與你之間的一切!”

我抬頭看向他,他震驚地望著我 ,最后抓著我的手慢慢地松開了,有些踉蹌地退后幾步,隨即笑了起來 ,“簡安桀,你好狠 。說這種話,是想讓我徹底沒臉再出現在你面前?如果我說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你是不是聽著都覺得反胃?呵呵呵……看來落得這可悲又可笑的地步,都是我活該。 ”他邊說邊退,步子凌亂。

我看著他最終轉身離開 ,一向傲然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瑟,心里不可自欺地有點刺痛 。

我狠嗎?一旦否定之后就絕不會再去接受,被一次次傷害之后就不想再抱任何希望 ,如果這叫作狠 ,那么我是狠的吧。

都說幸福是相同的,不幸有千萬種,我嘗過太多苦痛 ,如今已經膽小如鼠。

這時,樸錚的電話打了過來 。

“我朋友打我電話,我有點事還得出去一趟。你到家了嗎? ”

“嗯 ,你去忙吧。”我說著,回過身,竟看到席郗辰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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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變成什么樣都與你無關(1)

高挑的身形站在那里,他的表情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深沉難辨 。

“簡小姐。”聲音是一貫的冷沉。

我不知道他在這里站了多久 ,也不知道他究竟聽到了多少,我沒有吭聲 。

只是今天真的已經足夠了,太疲憊的心態無力再應付更多 ,我想無視他直接走人――但顯然這是我的奢想 。

他走向我 ,“如果可以,請簡小姐你跟我回簡家。 ”低沉的嗓音停頓了一秒,他又加了句 ,“現在。”

現在?我皺眉,壓下心中的煩躁,“席先生 ,你好像忘了我們約的是明天 。”

他直直逼視著我,“現在,我想你應該有空。 ”

“席郗辰 ,我不得不說,你真的很自以為是。”

他似若未聞,徑直說道:“請吧 。”

我有點生氣了 ,這種情況任誰都會生氣,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來招惹我,這根本是沒有必要的!

“明天上午我會過去。 ”我不再多作停留地轉身朝公寓大門走去。

“你父親明天去新加坡 。”

我霎時停住了腳步!

他是什么意思?告訴我 ,被簡家趕出來的簡安桀已經沒有隨時隨地回簡家的資格了 ,還是想要告訴我,即使是見親生父親,也要看那位父親有沒有空見我?

時至今日 ,對于席郗辰,我不得不承認,怕他并且――恨他。是的 ,恨,六年前,他打我的時候 ,那一瞬間的刺痛,帶給我的是揮之不去的羞辱以及一錘定音的罪名。

我回身看向他,臉上很平靜 ,六年的歷練畢竟讓我練就了一些世俗和虛偽,不再如從前般軟弱無能 。

“如果是這樣,那么麻煩你轉告我父親 ,今晚這點時間也不必浪費在我身上了。他明天要忙 ,我明天下午也會離開這里,不管這次是因為什么事情要見我,想來也不會重要到哪里去 ,就當我白來一趟。我想席先生你應該會很樂意幫我轉達這種話吧?”

我剛說完,席郗辰就三兩步跨到了我面前,我沒料到男人的行動可以這般快速 ,一下子有點反應不及,而等我意識到該有的害怕想要退開時,手臂已經被他抓住 。

“你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有些懾人 。

如果說葉藺的接近是讓我慌張的 ,那么面對席郗辰的接近就是驚嚇與害怕了。

我試圖用手臂隔開他,卻發現他抓得不緊,但是很牢。

“你放手!”

“放手?難道他碰你就可以?”他的眼中有著隱忍的憤怒 ,如果不是這般近距離的直視我絕不可能發現 。雖然,我并不知道他的憤怒是所為何來,甚至覺得莫名其妙 ,畢竟這種局面下該生氣的人是我才對!

“我想你沒有資格管我的事情! ”

他看著我 ,眼眸黑亮逼人。

再一次開口他的聲音已經恢復冷靜:“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那么簡小姐你的意思是,你明天就會回法國? ”

“差不多。”我明天下午去上海看母親 ,后天一早飛法國,不過,我想我沒必要跟他解釋那么多 。

“差不多?”他的語調回到傲慢 ,“那么簡小姐,你今晚一定得回簡家。 ”

“可笑!你拿什么身份來跟我說這個‘一定’?”

“法律上,我算是你的兄長。”席郗辰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森冷了 。

這太新鮮了!我忍住想要大笑的沖動 ,“別拿這種無聊的關系來壓我!聽著就讓人惡心! ”

“很好!我也是……”突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接下去要說的話,席郗辰從衣袋里拿出手機,看了我一眼 ,皺眉接起,“……對……好。”

下一刻他將手機遞過來,“你父親。 ”

我看著他 ,又看向那只全黑色的手機 ,良久才接過 。

“安桀,是我拜托郗辰去接你的。你現在能過來嗎?”父親說話的語氣生疏客套不似親人。

事實上如果沒有這通電話,前一刻我是真的決計不再回去了 ,失望多了人就會死心 。可我到底不想白白回來一趟,既然來了,有些事還是解決掉好 ,為了以后的日子可以好過點 。

收了線,我將手機遞還給面前的人。我走到小區門口去攔出租車。

他跟上來,“你一定要這樣嗎?”

我側過頭看他 ,然后笑了,“你不是說過我怕你嗎?我承認,我怕你 。 ”

席郗辰想要說什么 ,但終究沒再開口。

一輛車子停到我面前,我沒有猶豫地坐了進去。

在車上我給樸錚打電話報備了下,便閉目養神起來 ,畢竟接下來要應付的事會讓我筋疲力盡 。

簡家 ,我還是來了。

傭人開了門,這次倒沒有將我拒之門外,而是客氣地讓我進去 ,說簡先生在書房里。

我走到二樓書房門口,站了好久才敲門進去 。明亮的燈光,一絲不茍的擺設 ,滿柜子的書籍,都昭示著一位成功商人的嚴謹與威儀――站在窗邊望著我的中年男人――我的父親簡震林。

“來了。”他的聲音中透著不自然,“安桀 ,爸爸好幾年都沒見到你了……你長大了不少 。這些年,我讓你回家,你都不愿回來 ,這次找你母親去說,你才總算肯回來見我一面。這幾年,你過得很辛苦吧?”他走向我 ,慈祥地開口。

“還好 。 ”

“你要喝點什么?茶還是果汁 ,我讓林媽給你…… ”

“不用,謝謝 。”在這里待的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一盞茶的時間。

他被我的冷漠弄得無以為繼,尷尬無言 ,直到有人來敲門,“簡叔。”低沉的嗓音伴隨著開門聲而來 。

“哦,郗辰 ,回來了啊。 ”簡震林并沒有問起我與他為何是前腳后腳回來的,他走到紅木桌后方坐下,也招呼我們過去坐。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席郗辰與我擦身而過,走至桌前坐下 。

簡震林看著我,眼中一再示意我前去坐下 ,但我沒有,我依舊站著,而且 ,站得很直。

半晌 ,他嘆了一口氣,眼中有著無奈,“安桀……”嘴唇動了動 ,似是在思慮,最終開口道,“安桀 ,我對不起你。”

我有些愣怔,沒想到他竟然會這么直接地道歉 。

“你今天愿意回來,我真的感到很欣慰。這么多年來 ,我一直很自責,都沒有盡一點父親應盡的義務,讓你在外吃苦受累。 ”

這些話聽著應該是感人肺腑的 ,但此時此刻,我能感到的卻只有麻木 。

“其實,您不必如此。”這些虛應、這些客套、這些感化人的言辭是真的不必用在我身上了 ,“您沒有對不起我 ,至少,您給我錢花了。”

簡震林的臉色有些難堪,試著開了幾次口都沒有發聲 ,最后他說:“安桀,你是我唯一的女兒 。 ”

這句話讓我的胸口隱隱作痛,我終于忍不住諷刺道:“父親 ,我知道,我是你的女兒,可是 ,你還有一個兒子不是嗎?”

毫不意外地看到簡震林錯愕而窘迫的表情,突然覺得有些可笑,我沒有想要來當惡人 ,只是一再地被傷害讓我覺得很憋屈 。

“你不該這么說話。”一道聲音響起。

我笑了一笑,“我該說些什么不該說些什么,難道還要取得你的同意不成?席郗辰 ,你未免管得太多 。 ”

他皺著眉站起身 ,有些不認同地看著我,“六年的時間的確讓你改變了不少。”

我咬了下唇,轉向父親 ,“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我不想再在這里浪費時間。

“安桀,其實郗辰…… ”

“我千里迢迢來這里不是為了來談論他的 。 ”我冷冷地打斷父親接下去可能有關于席郗辰的言論。

簡震林嘆息,朝席郗辰點了下頭 ,而后者正以一種讓我難以理解的深沉目光看著我。

之后,他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向我走來 。我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等著他的接近。

席郗辰將文件遞給我,我沒有伸手接 ,只淡淡看了一眼,是一份房產轉讓協議書。

“我不需要 。”我力持鎮定。

“安桀,你不喜歡我們……”他似乎察覺到“我們 ”有些不妥 ,頓了下再開口,語氣謹慎了些,“你不喜歡我和你沈姨他們住在這兒 ,我……他們可以馬上搬去別處。”最后那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

他為什么要做到這地步?我沒發表任何意見 ,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

“安桀,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你去國外后 ,從沒有主動跟我聯系過……你是我唯一的女兒。”簡震林說著,有點語無倫次。

這真的是我在商界叱咤風云的父親?六年的時間讓他蒼老許多 。

我終究還是留了下來,可憎的心軟瓦解了那份決然。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進來時 ,我睜開了眼。昨晚睡得不好,但也睡著了 。我看著眼前熟悉的景物:淺黃色的墻壁,床尾的墻上掛著我畫的山水畫 ,讓我有種錯覺像是回到了從前。直到手上傳來暖意,我轉頭去看時,不由心下一驚 ,馬上坐起身。

我瞇起眼看著蜷縮在我旁邊熟睡的小男孩 。

這是什么情況?

我克制住心里的詫異和反感下了床,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深呼吸了兩次 ,給樸錚打了電話。

那邊一接通我就說:“機票要麻煩你幫我退了。 ”

“你打算在那里留幾天?”

“我想不會超過一周的 。我媽那邊我會跟她說。”

“好吧 ,但他們要有一點對你不好,你就走,你別勉強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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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變成什么樣都與你無關(2)

“不好?呵,事實上 ,剛好相反 。”說這話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過分平靜,“你放心吧 ,再糟糕的事情我都經歷過,現在已經沒有什么事能打擊到我 。”

結束跟樸錚的電話,我回身 ,那孩子已經醒了,正抱著枕頭坐在床尾,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看著我。

我揉了揉太陽穴 ,有點頭痛 ,不知什么時候落下的病根,神經緊繃的時候就發作。

“姐姐 。 ”小男孩小聲地叫了一聲。

“昨天你是怎么進來的?”我確定睡前把門鎖了,而更讓我覺得匪夷所思的是他進來我竟然毫無所覺!

那孩子不回答 ,反而笑了起來,“太好了,姐姐跟玉嶙說話了!”他說著就要下床 ,卻不慎一滑,直接摔了下來。我看著他爬起來,表情可憐地揉著被撞到的額頭 。我沒有想要上前安撫的意思 ,徑直進了衛生間。我想我沒必要去適應這種橫空出世的親情。至于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個房間里――只要不是鬼魂就好 。

從衛生間出來時,我原以為那個小孩已經離開,卻發現不僅小孩沒走 ,甚至還多了個大人。

敢情這房間現在成公共場所了。

席郗辰抱著簡玉嶙坐在床沿,給他揉著額頭,臉上表情柔和 。

“如果你們想要上演親情天倫 ,建議換個地方。 ”

席郗辰看到我時眼神閃了一閃 ,隨即又隱下去,他放下簡玉嶙,朝我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下樓去吃早餐吧。 ”

我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在遲了一秒后習慣性地拒絕:“不用 。”

“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不滿,并不明智 。”他說。

我剛想再開口,他轉向簡玉嶙說:“先去洗臉刷牙 ,然后下樓吃早飯,好嗎? ”語氣輕柔,他似乎只有在跟這小男孩說話的時候方才回歸到人性的一面。

“你也一起來 。”他抬頭對我說。

我想他這句話是對我說的沒有錯 ,但是那份附帶過來的溫柔又是怎么回事?想來是一時忘了我是簡安桀而非簡玉嶙。

不過,我自然是不會跟他們一起的,對著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吃飯 ,我怕消化不良 。

眼角看到簡玉嶙正一步一步朝我靠近。

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并不介意自己再多幾條惡行惡狀。

“姐姐……”他走到我身前,試圖伸手牽我的手時 ,我厭煩地避開了 。

席郗辰皺眉 ,“你應該看得出來,玉嶙很喜歡你。 ”

他的話讓我一僵,眼神隨之黯下去 ,“喜歡?那么我是不是應該來叩謝一下你們的這種廉價恩賜?”

席郗辰回視著我,深色的眼瞳浮起一抹抑郁。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一室靜默,是樸錚的號碼 ,我想了想,向陽臺走去,也刻意地不去在意房間里的那兩個人 。

“怎么了?”

“是我。 ”

我一愣 ,倒也沒太大驚訝。

“我知道你不會接我的電話,所以……”

“有事?”

那邊頓了三秒,聲音拔高了兩度 ,“不要每次都只會跟我說這句話! ”

我嘆道:“那要我跟你說什么呢?”

“我想見你,現在,不要說不行!我不介意在樸錚這邊等到你出現 。”

“……九點 ,樸錚住處附近的那家咖啡店 。 ”他一向沒什么耐性 ,卻出奇地有韌性。我想了一下,還是應承了下來。而我也希望有始有終地跟他道一次別,因為我今后可能再不會回到這里 。

“我說了是現在! ”急的時候他習慣用命令口氣。

“葉藺 ,你知道,我可以不去的。”

那邊想了片刻,最后妥協道:“好 ,九點,我等你 。”

我掛斷電話,望向遠處的景色 ,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早沒有了那種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的純粹。我以前病懨懨的又內向,不開心的時候就躲在這里看日出日落 ,后來去了陌生的地方,被迫地去接受 、去面對,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中終于有能力撕掉那層脆弱的外衣 ,慢慢地變得自私、惡毒、無情……

我撫上右手的上臂 ,低頭看花園的圍墻,那些殘留在墻角倔強而不愿妥協的殘雪看上去有些灰頭土臉。我盯著它們,眼睛一眨也不眨 ,已經回不到從前了,即使現在想再做回懦弱的簡安桀也是奢望了 。

我轉身回到房間里,席郗辰已經不在 ,意料之中。只是簡玉嶙還在,甚至在床上笨拙地折著被子。

“不用弄了 。 ”回頭直接讓傭人來換過一套。

他把雙手背到了背后,“對 、對不起 ,姐姐。”

“你很緊張?”我下意識地問 。

“我 、我…… ”

看來真的很緊張,“好了,沒什么事的話 ,你先出去吧 。”我實在不想應付這些人,小孩也是。

我走到床邊放下手機,轉身向更衣間走去。

“姐姐!”背后傳來的童音有點急迫 。

我回頭 ,簡玉嶙滑下床向我跑近幾步 ,忽然意識到什么,又匆匆地退了好幾步,然后站定看著我。

“有事? ”

他搖了搖頭 ,頓了一下又連忙點頭。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姐姐要出去?”

“嗯 。 ”

“姐姐要去哪里?什么時候回來?”他說著又向我挪近幾步,不過我想這舉動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

“小少爺,我想 ,我沒必要向你報告我的行蹤吧。”

“不是的,我、我…… ”

我覺得我的頭又疼了,“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

“我……啊 ,對了,哥哥說如果姐姐要出去的話可以讓司機大伯送,這樣就不怕、不怕姐姐會迷路了 。”

我皺眉 ,什么亂七八糟的,“好了,我知道了 ,沒有其他事了吧?”如果還有 ,我想自己也沒那耐性再去理會,斷然會直接轉身離開。

“沒有了。 ”簡玉嶙笑著跑回床尾,套上拖鞋 ,“那我去刷牙了!”他咧著嘴,跑了出去 。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有些顫 ,我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簡安桀,你無須怕,他是活的。

我換好衣服出門 ,對面樓道上席郗辰也剛好從他的臥室出來,開門的動作在見到我時停頓了一下。

他一套正統講究的黑色西裝,襯托著高挑修長的身形 。我一直知道他長相出眾 ,打量了他兩秒,最后笑了笑率先下樓,他跟著下樓 ,兩人之間隔了十步的階梯 。

面對他 ,我隱隱會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害怕 、厭惡、逃避,眾多的情緒夾雜在一起最后卻只是微笑 ,我都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了。

“要出去?”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走得很慢,刻意的慢 ,自覺地與我保持著那十步的距離,不走近也不拉遠。

見我不答,他又說道:“我送你 ,順路 。 ”語氣很平淡。

“不敢勞煩。”

走到一樓看到傭人已經將早點準備好,這里的一切我都很陌生,包括早餐 ,包括餐桌,包括人 。

“席先生。”

“林媽,麻煩你帶玉嶙下來吃早餐。 ”

我走出大門 ,走到小區的那條林蔭大道上 ,這是一段下坡路,兩旁都種滿了藤本植物,一到夏天 ,艷麗多姿 。

出了小區就有公車站牌,已經有人在等車,大都是學生 ,穿著校服。

我走過去,挑了個人最少的位置等車。

十分鐘后,一輛白色車子從我面前開過 ,在第一個十字路口熟練左轉,消失不見 。

我微微一笑,閉上眼眸。

不知過了多久 ,我有些感應般地睜開眼,便撞進了一雙深黑眼眸中。

席郗辰的身上沒有危險的訊息,可是 ,他在生氣?他的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 ,但隱約有著惱意 。

“走吧 。”他說。

我收起一切情緒,擺出最自然的姿態,“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笑?”我側頭看向三米開外的白色車子 ,去而復返,這可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并不 。 ”他竟然回答得一本正經。

“你可真有空閑。”

“我送你,公車不適合你 。”

這觀點可有趣了 ,“呵,席郗辰你高貴。 ”既優雅又高貴,而就是這份高傲讓我覺得難以忍受。

他的眉頭攏起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 ”

我笑道:“我可不覺得我們熟悉到已經了解彼此想法的程度。”就算知道我有點潔癖,可又關他什么事?

他眼中有不贊同,“逞一時口舌能讓你覺得快樂?”

我一愣 ,哼道:“你不說,我還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種喜好。 ”這話中諷刺的成分顯而易見 。

不過細想下來,這種逞能似的言辭并不是我會說的 ,但每每在面對眼前這人時頻頻惡言相向。

“簡安桀 ,六年的時間,我該慶幸你變得能說會道,還是惋惜你竟然變得如此尖酸刻薄?”

我胸口一悶 ,“我變成什么樣似乎都與你無關。”

他看著我,冷靜自持的表情不變,下一刻 ,他上前一步拉住我,拖著我往路旁邊的車子走去,他的手抓得很牢 ,我一時掙脫不開!

我有些惱了,“你到底想怎么樣? ”

“我不認為你會自愿上車 。”

“哈!很高興我們意見一致!”

“你的固執可以不必用在這種地方 。 ”

“席郗辰!”我甩不開他緊固的手。

“不要鬧了,好不好?”他忽然停步 ,傾身過來附在我耳邊低語,這樣的距離簡直是曖昧了,而他的聲音也像是在跟簡玉嶙說話般 ,溫和輕柔 ,甚至,還有一絲異樣的情緒存在。

對于他的又一次搞錯對象我感到無所適從,也有點惱羞成怒 ,“席郗辰,你簡直莫名其妙! ”

“莫名其妙嗎?”他看著我,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對我說 ,說完淡淡一笑,那笑容看起來竟然有點慘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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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們本來就無話可說(1)

手腕被抓得越來越緊,甚至有些發疼,“席郗辰!”

面前的男人看著我 ,不再言語,沒有動作,卻也沒有松手。

“席郗辰 ,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發誓自己這輩子沒這么大聲過。

“厭惡嗎? ”他伸出空著的手撫上我的臉頰 。

感覺到一股冰涼激顫全身 ,但這一刻我卻奇異地做不出絲毫反應,比如說避開,比如說狠狠打掉那只讓我深惡痛絕的手 ,而是傻傻呆愣在原地,“你……”

“既然都已經這么厭惡了,那么 ,再多一點也無所謂。”他忽然像想通了什么,聲音平靜,“走吧 ,你不是有要見的人? ”

我對他的自以為是咬牙切齒,“席郗辰,你聽不懂人話是嗎?你不該來惹我 ,你,你也不應該會來惹我!”

他垂眸,只是說:“走吧 ,你要遲到了。”

“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氣極 。

“那么 ,不理也沒關系。”

如果殺人可以不用坐牢,那我現在一定會殺了眼前這個人。我恨恨地瞪著他,“席郗辰 ,我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以前不想,現在不想 ,以后更不想!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來惹我?但是,我拜托你別再做這種無聊的事了!”正想再一次掙脫掉那只手,突來的昏眩感涌上來 ,下一刻我便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

感覺有人把我抱起,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

醒來時是在醫院,又是在醫院 ,我苦笑。

“以前應該是發生過交通事故,而顯然那場事故對她的身體機能造成了莫大的傷害,而且她本身的體質也相當差 ,基本上生病昏眩是常有的事 ,以后盡量不要讓她…… ”

“醒了?”席郗辰三兩步走到我床前 。

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師也跟著走過來問我:“感覺怎么樣?還頭暈嗎?”

我問:“幾點了? ”

醫生愣了一下,“下午兩三點吧 。”

席郗辰看了醫生一眼,“你可以出去了。”

年輕醫師走到門口 ,關門前又回頭笑說了一句:“老同學,看你緊張成那樣我還是頭一次,真的。 ”

席郗辰擰眉 ,最后轉向我,語調是我熟悉的冷淡,“住一天院吧 ,其他方面也檢查一下 。你身體……太差。 ”

“不用。”我下床穿好鞋子外套,不多停留一秒,開門出去 。

他沒有上來攔。

我去了跟葉藺約好的地方 ,他人已經不在,我打他電話也是關機狀態。

之后我去樸錚家里睡了一覺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覺一直在昏睡與清醒間游離 ,浮浮沉沉 ,這期間不停地做著一些夢,但夢到了什么,自己卻怎么也看不真切。

凌晨時分驚醒過來后便再也無法入睡 ,睜著眼睛等天亮。

早上我聽到外面有動靜,走到客廳,看到樸錚在廚房里做早飯 ,他見到我就說:“昨天我下班回來,進客房看到你躺在那兒,嚇了我一大跳 。妹子 ,咱以后能不這么玩嗎?心臟病都被你搞出來了。”

“對不起。 ”我道歉,走到他身邊 。

“什么時候回法國?”

“再等等 。”

樸錚不贊同,“你到底在等什么?你看你 ,才在那邊待了一晚,精神狀態就差成這樣。 ”

“我有我的想法。”

“通常你的想法都讓人很難茍同 。”

“樸錚,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疙瘩 ,我必須得解決它 ,否則我一輩子都寢食難安。 ”

樸錚皺眉,“那孩子又不是你害死的,你干嗎寢食難安?聽哥的話 ,今天收拾一下,就回法國去。”

我搖頭 。

樸錚又氣又無可奈何,“沒見過比你更傻的人了!”

“我不傻 ,我只是不想再做噩夢。 ”

簡家,傭人開了門,我進去后便直接上二樓 ,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間竟然已被人打掃過,床上用品也一律更換成新的 。正納悶著,窗外傳來一陣笑鬧聲 ,我走過去看,樓下草坪上簡玉嶙正和一只大型薩摩犬嬉笑玩鬧,而一旁的席郗辰坐在藤椅上翻看書籍。難得的冬日陽光這兩人倒挺會享受。

“咦?姐姐 ,姐姐……”簡玉嶙眼尖看到了我 ,仰著頭向我跑近幾步,結果沒跑出兩步就被身后的薩摩犬撲倒在地 。

“芮德。”一聲低沉的輕喚,薩摩犬乖乖趴回旁邊的草地上 ,不再玩鬧纏人。

席郗辰放下手中的書,走過去將簡玉嶙扶起,拍去他身上的草屑 。然后他抬頭 ,對上我的視線 。

我別開頭,我是真的看不懂席郗辰。

我記得第一次聽說他,是沈晴渝說她外甥在廣慶大學讀書 ,事出有因過來暫住簡家。據說他雙親早些年因意外事故去世了,他父母分別有公司,他母親那邊的暫時由沈晴渝在幫忙打理 ,等他到大學畢業便轉交給他 。我第一感覺是這人應該很難親近。果然,那天我下樓,他從玄關進來 ,手上拎著行李袋 ,一身深色便裝,袖口挽著,舉手投足間有些漫不經心 ,很年輕,相貌出色,神態淡漠。當時他只跟我父親打了一聲招呼便去了客房休息 ,我站在樓梯口,他與我擦肩而過 。

之后一段時間里雖然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卻極少接觸。我在書房看書 ,他進來,點下頭拿了東西便出去。就算同桌吃飯也很少交流,偶爾幾次我下樓吃早點 ,看到他坐在餐桌前拿著掌上電腦瀏覽東西,他看到我,道聲“早 ”便起身走開 。他的語氣行為都是恰到好處的有禮客氣 ,但我感覺得出來他不愿跟我多接近……我一直在想 ,這樣的人是不是總是覺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

但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明白他的想法,對于席郗辰我敬而遠之……我無法否認每次在他面前自己總是下意識地去注意他的手,我害怕他可能還會對我做出什么 ,六年前的那一幕我無能為力將它從腦海中刪除,我對他只有排斥。

而我現在只盼他能一如既往地跟我保持距離。

“簡小姐,外面有位姓葉的先生找您 。 ”傭人敲門進來。

葉藺?

等我走到大門口 ,看到葉藺站在那里,我慢慢走過去。

“昨天,抱歉 。”

“不要跟我說話 。”他陰沉著臉看著我 ,“至少現在,我不想聽到你說話。 ”

我不再試圖開口,站在一旁 ,等著他。

片刻之后葉藺開口,語氣苦澀:“簡安桀,你還要我嗎?”

雖是對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性子早已熟知 ,但是這種問題還是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

他伸手將我拉進懷里 ,“你還要不要我?”

我沒有掙扎,“葉藺…… ”

“我想去找你的,但是我沒有辦法……我想你總會回來的 ,我等著就行了。”

我不知道他所謂的沒有辦法去找我是什么意思,我只能輕聲道:“我回來了,但我們回不去了。”

他抱緊了我一些 ,“我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

“葉藺,那你要我怎么做?”

他抬起頭看著我,目光充滿明顯的懇求 。

我伸出手撫上那張漂亮的臉頰 ,“你希望我回到你身邊是嗎?但是,六年的時間是那么長。”

他的眉頭慢慢皺起,“你什么意思? ”

“你以前愛看我畫畫對嗎?但我現在再也不能畫了。我以前想念你 ,后來也不想了 。你覺得你放不下我,可能是錯覺……你看,這六年我不在 ,你還是照樣過得很好 ,至少,不是太差。葉藺,我們曾經相愛過 ,只是后來走散了。如今走得太遠,回去的路都已經忘了 。所以,放開我吧。”這是我走之前想跟他說的話 ,我閉了下眼睛,說,“楊小姐來找你了。”視線望著馬路對面的楊亞俐 ,“她愛你,至少,比我愛你 。 ”

我轉頭對上葉藺的視線 ,那雙眼里,有著痛苦以及……恨意?

他松開了我 。

“簡安桀,你根本不知道我過得怎么樣!你這些話練習過幾遍 ,說得這么熟練?我也真賤 ,一次一次來討難看! ”葉藺退后一步,口氣冰冷徹骨,“說得這么冠冕堂皇 ,不就是想讓我死心嗎?好,我會如你所愿。”

我看著他開了車離開,看著楊亞俐發動車子跟著他離去。

一場感情里 ,最傷心的人,不是求而不得,是不得不忍痛割舍 。而他永遠也不明白 ,他那些沖動的冷落言語有多讓人絕望,以至于我不敢再去期盼什么。

我在大門口的花壇邊坐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 ,自己想想都覺得挺沒用的。

“外面很冷,進屋里去吧 。”

突如其來的冷沉嗓音讓我渾身一凜。

這算什么?來取笑我?

“早飯你吃過了嗎?我讓林媽給你熱著粥。 ”他平淡地說著,“你的身體不好 ,飲食需要規律 。”

飲食規律?他是在說哪一國的笑話嗎?

我回頭看向站在我身后一米外的席郗辰 ,他也在看著我,眼神深邃,帶著某種憂傷。

“進去吧。”

“不要來煩我 。 ”我現在只想靜一靜 ,不想任何人打擾,尤其是他。

席郗辰的表情依然平靜,靜默片刻他說:“隨你。”說完就走了 。

我不懂席郗辰 ,自然更不會特意花精力去思考他,畢竟這樣的人我本來就不想多接觸 。大概離開這里后,這一輩子也不會再見到他。

昨晚一宿沒睡 ,下午太困,免得又暈倒丟人現眼,自己補了一覺 ,主要也是因為時差一直沒調整過來。

滿天紅霞時醒來,屋子里多了一股食物的香味,一份簡單清淡的晚餐擺在床頭柜上 。

簡玉嶙揉著眼睛 ,像是剛被人叫醒 ,“粥是哥哥拿進來的。”

“然后? ”我笑。

“哥哥說姐姐起來了,喝粥 。”聲音漸漸微弱,最后消失在被褥里。我不知道這次簡玉嶙又是什么時候睡在我旁邊的。這幾天可能真的太累 ,導致人遲鈍了很多 。

還有,這房間的門鑰匙是人手一把嗎?

接下來兩天,我沒再出去 ,很奇怪地倒也沒有再和那位空閑異常的席先生碰面,也不知是他有意避之還是真的那般巧,但我為此慶幸。后來從傭人口中得知 ,席郗辰其實已經不住這里好些年,這次據說是我父親拜托他過來照顧我幾天,我聽了心里冷笑 ,怎么可能是照顧我?照顧簡玉嶙才對。

想到這簡玉嶙,連日來的糾纏讓我頗為煩擾,小孩子的認知能力讓他完全不懂什么叫作拒絕 ,我心里更是忍不住想 ,他們也真放心讓他跟我在一起 。

而我在等的沈晴渝一直沒有出現。

這日下午,楊亞俐很意外地出現在了簡家,“我是來跟你談他的。”

我將咖啡杯放下 ,自然清楚她接下來要談論的是誰 。

楊亞俐看著我,顯然對我的態度不大能接受,“簡安桀 ,我真是搞不懂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 ”

我笑道:“有時候甚至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更何況是楊小姐你了。”

“你也不必這么冷嘲熱諷,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你 ,但是……”她說到這里停了會兒,“葉藺他…… ”

“楊小姐。 ”我打斷她,“你確定我們要談他?”她的眼里有著明顯的排斥 ,雖然隱藏得極好,但還是能感覺得到,討厭我卻不得不心平氣和地與我對坐著交談最不想與我交談的話題 。

“葉藺他現在很不好。”

既然她想說 ,那么我配合 ,“你不會是想要告訴我,這都是因為我的緣故吧? ”

“你心里比誰都清楚不是嗎?”她按捺不住,冷冷發作。

“是嗎?”我朝咖啡里加入兩勺糖 ,并不介意她的失態 。

“葉藺是模特兒,也算是藝人,他這兩年發展得勢頭很好。你也知道他的脾氣本來就狂妄 ,而現在更是……如果被媒體抓到他不好的把柄報道出來,對他的影響很大。他可以不以為意,但是我不行 。 ”

我皺眉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楊小姐?”

“我承認,你對他的影響很大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說到這里楊亞俐突然停了下來,看著我頻頻往咖啡中加糖 ,皺眉道 ,“但是,葉藺的身邊只能有我,我今天來找你 ,就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我知道這種要求很過分,但你幫不了他 ,反而只會拖累他。所以我拜托你,別再回來 。 ”

我笑著端起咖啡喝了幾口,沒有接話。

“席先生。”傭人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

我一愣 ,楊亞俐也是,不知是不是我多想,楊亞俐在聽到席先生這稱呼時有些坐立不安 。

席郗辰走進客廳 ,看到我,轉頭看了眼坐在我對面的人,向她微點頭致意后便直接走向樓梯口 ,手剛剛撫上樓梯的扶手又停下 ,他轉身看向楊亞俐,“如果楊小姐不急著回去,可以留下來用晚餐。”

楊亞俐自然沒有留下來吃飯。楊亞俐走后 ,我看著席郗辰,他居然認識楊亞俐?!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你認識她? ”我還是問了出來 。

他看了我一眼 ,淡淡地說:“機緣巧合。”

機緣巧合?這理由倒是簡潔明了,我不再自討沒趣。

“你想知道什么?”席郗辰走過來站在沙發邊,有點突兀地繼續剛才的話題 。

“我不認為你會說。 ”我放下咖啡杯 ,說,“其實你也不必說,因為那都與我無關。 ”他跟楊亞俐怎么認識的?為什么會認識?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 ,而我之所以會問,只因覺得這也許會跟葉藺扯上點關系 。

“是嗎?”席郗辰的目光帶著審視味道,卻沒有再開口。之后他側身將跑下樓沖進他懷里的簡玉嶙扶住 ,“下次不許跑這么急了。”口氣略有責備之意 。

“婆婆說吃晚飯了。 ”小孩子笑看著我 ,滿臉的期待,“姐姐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我看著他 ,最終沒有拒絕。

“乖,去洗手 。”席郗辰溫和道 。

之后在餐桌上,簡玉嶙突然指著我的左手驚叫出聲:“姐姐用的是左手呢! ”

我忘了這是我回國以來第一次跟他們同桌吃飯。

很久后我才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道:“出了車禍 ,右手廢了,自然只能用左手。怎么,有什么問題?”

席郗辰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復雜 ,最后低聲道:“他還小 。”

我好笑,“你那么怕我傷害他,就別讓他出現在我面前 ,這才是最安全的。 ”

“你――還真的是個不討喜的女孩。”

沒有料到他會這么說,胸口像被人揍了一拳,暗暗壓下涌上來的不快 ,我冷哼道:“席郗辰 ,對于我,你了解多少?妄下評斷豈不可笑?”

“你會在意我的看法? ”他看著我,問得冷然 。

我“哈”了聲 ,“多謝你的提醒,的確不需要在意!”

“你的倔強不會給你帶來多少好處。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了這么一句。

“我怎么樣不勞你費心 。 ”我不客氣地嘲諷回去,“還是我應該更軟弱一些好讓你可以盛氣凌人得更徹底?”

他看了我一眼 ,說:“現在故意曲解別人的意思倒也像是你的強項了。”我不知道他這話里有沒有諷刺的成分在。

我笑道:“不要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什么強項弱項?席先生,我跟你只是比陌生人多了那么一層可笑的關系罷了。 ”

瞬間那張英俊的臉上隱隱浮上來一層涼意,我頓了一秒 ,不明白此時他眼底的那抹澀然是因何而來。實在是看不透他,有時候,不 ,事實上,我根本不想看透他 。

“如果沒有那層關系,會怎么樣?”

我皺眉 ,“不要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

他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眼光看著我 ,“簡安桀,你怎么可能會不懂―― ”

我迅速打斷他道:“我想我們大可不必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上浪費時間。”

他的表情陰暗不明。誰也不再說話,話題就此打住 。我暗暗握了握桌下的右手 ,恢復平靜與漠然。

側目看到簡玉嶙正盯著我看。對于這個小孩我也不是沒感覺,但是難以明白的是為什么他會無緣無故喜歡我,畢竟自己與他以前未曾見過面不說 ,就算現在見的那幾面我也都是對他不假辭色的 。

“簡小少爺,看著我吃東西你會比較容易下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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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們本來就無話可說(2)

簡玉嶙立刻低下了頭,“對不起,姐姐…… ”

“他是你弟弟。”

“是我不好。”小孩再次開口 。

“那又怎樣? ”我調回視線 ,對上那雙深沉的黑眸。

兩人都沒有說話,一旁的簡玉嶙也意識到氣氛的不尋常不敢再插話,頭垂得更低。

我決定起身 ,因為這頓飯已經難以下咽 。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席郗辰跟著站起來。

“害怕?”我立定 ,“恕我愚昧,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

他繞過餐桌走向我,我內心一顫 ,語氣生硬地道:“對了,我怕你不是嗎? ”

“你怕玉嶙。”他步步緊逼 。

我深深閉了閉眼睛,“呵 ,很不錯的觀點 。”

“簡安桀。 ”

我的語調沉下來,“席郗辰,我究竟哪里得罪過你?你要這樣一再針對我?”

“你覺得我是一直在針對你?”

“難道不是?難道席先生還對我恩惠有加不成? ”我一臉嘲諷 ,他的眼神有點莫名的憂傷,我突然笑了,“無話可說?哦對 ,席郗辰,我跟你本來就無話可說!”說完毅然離開了餐廳。

胸口有點悶,我與他好像注定了一樣 ,每次見面都是劍拔弩張、不歡而散 。

我回到房間 ,忍不住回想剛才的對話。

席郗辰這人雖然性情冷淡,但又有股形于外的霸氣,在外人看來他是天之驕子 ,足夠優秀足夠完美。這樣的人完全不需要從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我不是傻瓜,他多次的接近如果只是為了讓我難堪已經說不過去 ,可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他試圖想要改變與我之間的關系,出于某種原因 ,而這種原因是我拒絕去猜測的,那么,局面又該如何把握呢?可事實上 ,簡安桀與席郗辰永遠都不可能和平相處,我從心底里不喜歡他,那種不喜歡是帶著厭惡與仇視的 。其實結論早就擺在那里了不是嗎?別的路根本不必多走 ,我所要做的只是墨守成規而已。

“姐姐。”熟悉的討好聲打斷了我混亂的思路 ,簡玉嶙站在我門口 。

“如果我說我不歡迎你,你會出去嗎? ”

預料之中的搖頭,我不再浪費口舌 ,隨便他去。出了房間,我下樓時看到傭人在打掃衛生,隨口問道:“席郗辰呢?”

“席先生回房了。”

我進廚房拿了礦泉水 ,回到二樓時我不由停步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心想:不知道讓他幫忙把簡玉嶙拎出房間是否可行,畢竟前一刻還在飯桌上冷言相向 ,更何況……想了一下我還是走過去,敲了門,過了一會兒門才被拉開 。我一愣 ,因為很顯然,他剛從浴室出來,只穿了一條黑色長褲 ,半裸著上半身 ,頭發凌亂而潮濕,與平日的嚴謹形象相比多了三分不羈三分性感,老實說 ,非常,非常讓我不習慣,我想我來得真的不是時候。

他看到我也有些驚訝 ,轉身走回床沿拿白色襯衫套上,“有事? ”他問。

“簡玉嶙在我房間 。”意思再明白不過,而我相信他也明白了 。

“可以談一下嗎?”

我的腳步略有停頓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么好談的。 ”

“葉先生是魅尚旗下藝人,我想你應該聽說過。 ”

我停下腳步 。

“近期內,”席郗辰的口氣像是在斟酌著如何表達 ,又像是在壓制著某種突如其來的澀意,“他可能會有些麻煩。”

“我不知道原來席先生也愛管娛樂圈的事情。 ”

“席氏是魅尚的上家 。”

我瞠目,看來我真的是孤陋寡聞了 ,“干嗎跟我說這些?”我指葉藺。

“你會想知道。 ”

“那么 ,多謝你的自以為是了 。”

“簡安桀,如果給彼此機會,我們可以和睦相處。”

和睦相處?

我不想再搭理他不知所云的話 ,簡玉嶙他愛管不管!結果還未等我走出兩步,席郗辰已經來到我面前,擋住了我的去路。他的表情復雜 ,帶著某種濃到化不開的憂郁,“期限,給我定的罪 ,期限是多少? ”

我深吸一口氣,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不尋常的注視,我的心臟不由收縮著 ,一時覺得氣悶難當,“誰有那么大的能耐給席先生你定罪?”

“有,簡安桀 ,你知道 ,你一直都有!”他的雙眸幽暗不明,閃爍著某種危險,下一秒 ,他的嘴唇印上來,我的呼吸被奪去 。過多的驚嚇讓我一時忘記反抗,當他的舌極具侵略性地侵入口中時 ,我慌了,想掙脫開他,他的右手滑入我的發中壓制住我的掙扎 ,吻逐漸加深,我的身體已經全部貼上他滾燙的胸膛。

“簡 、簡小姐,席先生 ,你們…… ”

窒息感撤去,我感覺到他把我擁在懷里,我神思恍惚地望著前方一點。

“林媽 ,你去簡小姐的房間把玉嶙帶去他房間 。”蒙眬中聽到的低沉嗓音已經恢復一貫的冷靜 ,只是隱約多了一絲喑啞 。

感覺他側頭親吻我額邊的頭發,我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任由他抱著,我猛地推開他向樓下跑去。

我的行為足以被稱作落荒而逃 ,我焦躁不安地在花園里來回走動,外面零下的溫度,我只套著一件薄毛衣 ,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年少時我跟葉藺都很少接吻,就算偶爾親近,都只是輕輕碰觸 ,這席郗辰簡直是……我一直以為他足夠克制和理智,卻原來不是,不免溢出一抹苦笑 。顯然 ,我們之間涇渭分明的界限已經被他弄得模糊。

想起今天傭人跟我說過,我父親今晚就會回來,如果父親回來而沈晴渝還是沒有出現 ,那么我不會再等下去 ,畢竟那句道歉可以不說的,即便會一直心懷愧疚。因為我更怕再待下去會得不償失 。

席郗辰喜歡我?這可真是我遇到過的最滑稽的事情了。

正在這時,有車燈閃過 ,黑色轎車開進了旁邊的車庫,我站在光線昏暗的花叢邊,看著父親下了車 ,然后是沈晴渝。看來,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里 。

我在外面又留了一刻鐘,當我走進客廳時 ,父親在打電話,一旁成熟干練的女人抱著簡玉嶙在說話,歲月似乎未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父親看到我 ,結束通話,“安桀。”他踟躕著走到我面前,找著可以說的話題 ,“我剛還問林媽 ,你人去哪了,這么冷的天,怎么跑外面去? ”

我不動聲色 ,靜等下文 。

他看了眼沈晴渝,“前段時間你沈阿姨正好也在新加坡,所以這次就一道回來了。 ”

我“嗯”了一聲。

父親看我表情如此冷淡 ,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嘆了一聲才又道:“你跟你阿姨也是六年沒見,難免生疏了 ,以后多多相處就好 。”

我不由笑了,我跟她,從未熟悉過 。

“安桀。 ”沈晴渝終于出聲 ,笑著走過來,“之前就聽你爸爸說你回來了,我本來想趕回來的 ,可抽不出時間 ,哎,結果拖到了現在。倒也巧,跟你爸爸同一天回 。安桀 ,歡迎你回家。明天我在家,我們可以好好說說話。”

“好 。沒其他事我先上去了。”我走向樓梯處,繞過站在那里的男子上了樓。

關上房門 ,我卸去一身的防備和疲乏 。

第二天,我下樓,客廳里沒人在 ,電視倒是開著,而那刻電視節目里播放著的人竟然是席郗辰,我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 ,總之我停了下來。

“我們這期《Celebrity》非常榮幸地請到了席氏CEO席郗辰席先生。 ”女主持人專業地開始,慣例地獲得一片掌聲 。

席郗辰坐在單人沙發上,穿著剪裁合宜的黑色西服 ,修長的雙腿交疊著 ,客觀地評價他,真的是優雅又華貴,再加上他本身有種淡郁的氣息讓他又多添了幾分神秘感。

“我們節目組也曾邀請過不少成功企業家 ,但我敢說,席先生,您是我們節目有史以來請來的最年輕也是最英俊的一位企業家 ,據我所知,您還未到三十歲?”

“是。”席郗辰很簡潔地答了一聲 。

“您這么年輕就有了這么大的成就,真的很讓人欽佩 。 ”

“我父親 ,也就是席氏控股的創始人,他是一位非常敬業的企業家,我只是在他給我的平臺上發揮而已。”

“席先生真是太謙虛了。據我們所知席氏控股有限公司這五年來發展得如日中天 ,席先生對于管理企業一定具有獨到而又正確的見解 。”接著主持人連續問了一些關于企業經營管理理念的問題,而他也作了該有的回答。

我看了一會兒,就去廚房找了兩塊面包就著水吃了。出來的時候 ,女主持人正面朝臺下觀眾說:“接下來我們響應一下觀眾的需求 ,基本上是女性觀眾的需求,請教席先生一些私人問題 。 ”立即獲得一片掌聲。

席郗辰頷首,風度頗佳。

“席先生一直很低調 ,我們都好奇席先生結婚了沒有?”

“還沒有 。”

“果然還是單身貴族中的一員! ”女主持接著又半開玩笑道,“但不要告訴我,席先生您打算永遠當單身貴族? ”

“我會結婚。”他說。

女主持接話道:“席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表示目前已經有適合的結婚人選了?如果是的話 ,我想現場和電視機前的不少未婚女觀眾要對那位小姐表示羨慕和嫉妒了 。不知能否請席先生稍微透露一下這位未來的席太太是何許人呢?”

“我很樂意,但是我想她不喜歡我談論到她。 ”

“前兩天他去錄的,從沒參加過這種節目 ,倒也游刃有余。”不知什么時候沈晴渝竟站在了我的身后側,然后她走到我旁邊,笑著跟我說 ,“這是阿姨在負責的電視臺節目,我跟他說了好幾回,總算是給了我一次面子 。”說到后面變成了自言自語 ,“不過 ,郗辰什么時候有了看中的女孩子了? ”

我開口道:“看來你們都過得很不錯 。”

沈晴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安桀。”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那年的事故 ,我父親和你的外甥都認為是我故意的,你應該最清楚我是不是? ”

她的臉色難看起來,“以前的事情 ,我們都別再放在心上了,后面的日子我們大家好好過。”

我輕笑了一聲,“你別擔心 ,我只是想跟你說,我一直深感內疚,我沒有抓住你 ,讓你的孩子死了 。但那場意外并不是我的錯,你很明白,所以 ,請你讓你死了的那孩子別再來找我。”

“你…… ”沈晴渝驚訝地看著我。

我沒有再等她說什么 ,上樓去收拾行李 。一進房間我的胃就抽搐起來,痙攣惡心得讓我不住干嘔,我跑去衛生間 ,吐出了一些清水。

我在法國曾看過心理醫生,因為晚上不敢睡。

我洗了把臉,走回房里 ,剛將行李收拾好,傭人就敲門進來告訴我,中午我父親會回來 ,說要跟我一起吃飯 。

我沉吟,最終還是沒用地點了頭。當面道別,自此再不牽掛這里的一切。

但我怎么也想不到 ,我只希望能得到一點公平的善待,卻連這樣的要求都是奢想 。

吃飯前,傭人來跟我說我父親讓我去書房。

我走到書房門口 ,敲門前我望了眼走廊盡頭的窗外 ,天空灰蒙蒙的很壓抑,想來會有一場冬雨要來。

“進來 。”

我推門進去便發現氣氛的不尋常,父親、沈晴渝 ,甚至連席郗辰都在,父親與沈晴渝站在桌前交談著什么,坐在一旁的席郗辰低著頭 ,劉海擋住了光線,陰影在眼瞼處形成,顯得深沉莫名 。

“安桀。”沈晴渝和善地叫了我一聲。

“有事嗎? ”這樣的氣氛讓我沒來由地覺得不安 。

“有事 ,而且還是好事。 ”沈晴渝笑著說。

“安桀,爸爸跟你說件事情 。”簡震林的聲音過于嚴肅謹慎,這更讓我覺得事情不會太簡單。

簡震林走過來 ,遞給我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名長相端正的男子,“這位是陳淇鈞先生。”

我愣了一下 ,隨即不敢相信地盯著他 ,簡震林的眼中有著心虛 。我不由退后了一步,排山倒海的窒息感席卷而來!手上的照片滑落,雙手垂在兩側慢慢握成了拳。

“安桀 ,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什么,我想補償你。 ”簡震林的聲音干巴巴的,“我希望有人可以照顧你、愛護你 ,陳淇鈞先生為人耿直 、地位崇高、事業有成,對你,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

“安桀 ,你不用擔心也不要胡思亂想,陳先生他很看重你,雖然你們年差七歲 ,但是老夫少妻感情更能長久。”

“你如果答應,我明日便跟陳先生提。安桀,你要相信爸爸 ,爸爸是不會害你的 ,爸爸之所以會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你的將來 。 ”

“夠了!”我終于無法再克制地大叫出聲,我沒有想過要報復他們——報復父親對我的遺棄 ,報復沈晴渝的誣陷,但并不代表他們會放棄一次次對我的傷害、踐踏!

“安桀?”

我看著眼前字字句句說要“補償 ”我的父親,“你真偉大 ,父親,竟然為了自己的生意不惜召回六年前被趕出家門的女兒,陳淇鈞先生是吧?”我彎腰撿起腳邊的照片 ,“他看上我,看上我什么?我的這張臉,還是我這副破敗的身體?你有沒有跟他說過你女兒心理有疾病的 ,你有沒有跟他說你女兒甚至還是右手殘廢的?”

“什 、什么? ”

他驚詫的表情讓我想笑,“你連我之前過的是什么日子都不聞不問,你憑什么管我的將來?為了我好?多么偽善的借口 ,你何不直接說你想要利用我來幫你獲得更大的利益 ,這樣豈不真誠?至少這樣,我就不會覺得這么倒胃口!也許這樣,我可能會大發慈悲地幫助你也說不定!”

“安、安桀 ,你說你什么?殘廢……”沈晴渝過來想要拉住我的手 。

我甩開她的碰觸,“沈晴渝,你明明心里很不喜歡我 ,卻偏要裝出一副關切的模樣,給誰看?不累嗎? ”

沈晴渝有點著急了,“安桀 ,我沒有不喜歡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相處…… ”

我冷笑,一一掃過眼前的人 ,震驚的父親 、緊張的沈晴渝以及一直坐在那里垂著頭的席郗辰,“我本來還想,這次突然找我回來是為什么?是不是想要為這么多年的遺棄說聲對不起?原來是想要把我當作籌碼來聯姻。你們給陳先生看的是我哪張照片?出國前的?十七八歲那時候的?陳先生喜歡未成年?還有這幢之前說要給我的房子 ,是給我作嫁妝用的?你們可真大方。”

“安桀 ,你不要這樣 。”

“不要怎樣?你們現在是想要聯合起來把我送人啊,這樣我也不聲不響?我已經不是從前的簡安桀,我不會再軟弱無能到任由你們丟棄 ,更不可能被你們利用和作踐! ”

“安桀,為什么你要這么偏激呢?”簡震林的身體顫抖得猶如寒風中的枯葉,“還有 ,你的身體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右手會殘廢?”

我強制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如今再說這種廉價的關心的話,只會讓我更憎恨你。 ”

簡震林狼狽地看著我 ,錯愕不堪。

我拿出那張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信用卡,扔在簡震林面前,“這是還你的 ,里面一分都不少,以后,我與簡先生您不再有任何關聯 。”

我說完最后一句話就轉身離開 ,背挺得很直 ,帶著我所有的驕傲,證明著這一次簡安桀并不是被趕出簡家的!我走出玄關,穿過花園 ,任由冰冷的雨點打在身上。當我跨出那扇鐵門時,我想,這次是真的徹底結束了。

記得有首詩里有一句話 ,她說:“美麗的不是那幢小樓,是小樓里的那個故事 。”換在我身上便成了,“小樓依舊是那幢美麗的小樓 ,我在這樓里經歷的,卻從來跟美好無關。 ”

淚水順著雨水滑落臉頰,滴落到腳下冰冷的路面上。

“哥 ,帶我離開這里吧 。”我倒進撐著傘朝我跑來的樸錚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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