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半
賀林晚是因臉上的刺痛疼醒的,她一睜眼就看見一個長得圓頭圓腦圓胳膊圓腿的孩子正睜著圓鼓鼓的眼睛瞪著她 ,那做了壞事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放下來。
靠墻矮壁柜上那盞影青燭臺上的蠟燭只剩下了拇指長的一節,橘黃色的燭火一跳一跳的,半遮半掩般地映出了滿室靜謐 。
賀林晚入睡前喝了藥 ,睡了還不到兩個時辰,這會兒還未醒神,那孩子因是背著光坐在她床頭 ,讓看不清面貌。
賀林晚沒有多想就半坐起身將那孩子攬在了懷里,輕拍著他的背柔聲問道:“杰哥兒怎么了?”
在她懷里的孩子卻是身子一僵,然后突然拳打腳踢地猛烈掙扎起來 ,賀林晚身上挨了好幾下,疼痛令她迅速清醒了過來,她低頭看清楚懷里的孩子的相貌 ,雙臂不由得松開了些,那孩子逮著機會就掙脫開了,撲哧撲哧地爬到了床尾,很是戒備地盯著她。
賀林晚看著那雙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神采奕奕的小獸一般的眼睛 ,怔了半響,然后嘆了一口氣,放緩了語氣問道:“大虎子?你怎么在這里?奶娘呢? ”
大虎子氣哄哄地撇過了頭去 ,給了賀林晚一個后腦勺 。
賀林晚不由得莞爾,目光卻暗淡了下來。
她之所以會把大虎子誤認成杰哥兒是因為她剛剛又做夢了,在夢里她不是賀林晚而是楊唯真 ,她四歲的弟弟楊成杰最喜歡她,總是要她哄著才肯睡覺。雖然母親說男孩子不能慣著,不過因為成杰是最小的幼弟 ,又向來乖巧聽話,賀林晚還是愿意多寵著他一些 。
后來楊家突遭禍事,滿門獲罪 ,祖父和父親病死在了發配途中。楊家女眷不想成為官妓,她的祖母,母親,嬸嬸 ,姐姐們用三尺白綾結束了自己的性命。表哥將她救了下來,帶著她和幼弟逃走了 。她原本身體就不好,親人的離世讓她悲痛欲絕 ,最后病死在了逃亡途中。
不想再一睜眼,她卻成了賀家小姐賀林晚。
賀林晚垂著眼睛不說話,小虎子卻不樂意自己被忽視 ,偷偷爬了過來踹了賀林晚一腳,然后又迅速地爬到了床尾,挑釁而戒備地看著她 。
小虎子是賀林晚的親弟弟 ,賀家三房的獨子,今年四歲。
在小虎子出生前,賀家三房只有賀林晚一個女兒 ,三奶奶衛氏自然是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女兒身上,待賀林晚長到六歲,衛氏終于得了個兒子。可惜等小虎子一歲多時突然得了一場大病,病好了之后卻是不能發聲了 ,小小的孩子成了啞巴。
衛氏心疼兒子,平日里自然就偏疼一些,對賀林晚這個長女就忽視了許多 。賀林晚年紀也不大 ,對弟弟難免有些嫉妒,估計背著大人的時候沒少欺負她弟,所以小虎子最討厭的人就是他姐。
以往小虎子若是對著賀林晚張牙舞爪 ,最后的結果肯定是被狠狠地收拾一頓,即便是女孩子,賀林晚也是出身武將之家 ,她自幼就不愛學母親那一套世家女子的做派,而是喜歡跟著堂兄弟們打架爬樹,性子野得很。
不過小虎子最近卻是發現他姐姐變得好欺負了 ,打她踢她咬她都不會還手,于是小虎子只要逮著機會就會報仇 。
這時候,在外頭值夜的奶娘聽到動靜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姑娘醒了?”
賀林晚點了點頭:“小虎子怎么在這里?春曉呢?”
奶娘連忙道:“是三奶奶讓奴婢把六少爺送來的 ,春曉和院子里別的丫鬟婆子都跟著三奶奶去明德堂了。 ”
賀林晚聞言不由得有些驚訝。
聽說明德堂是賀家處理大事的地方,平日里都不怎么開,只要開了就必定會見血 。現在差不多快三更了 ,三奶奶和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去明德堂做什么?
“可是出了什么事?”
奶娘這會兒也提心吊膽的,她原本不敢多嘴,不過她對這位性子不好還能單手掄起一張大桌子的大姑娘很畏懼 ,見她看著自己,只能戰戰兢兢盡量含糊地道:“太夫人說有事情要宣布,把人都叫過去了 ,奴婢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賀林晚知道奶娘不想說,也沒有再勉強。
小虎子年紀小,剛剛還生龍活虎的 ,這會兒就抱著床尾的柱子打起了瞌睡來,奶娘過去將他哄睡了,然后看了看賀林晚,猶豫著不敢把睡著了的小虎子往賀林晚身邊放 。
賀林晚往里讓了讓:“放這里吧。 ”
奶娘這才依言將小虎子放到了賀林晚旁邊。
小虎子剛生下來頭兩年身體不好 ,那場重病之后改了個賤名果然好養活了,現在每日都精力充沛得很 。就是睡著了還不肯老實,不知道夢到了什么癟了癟嘴 ,然后一巴掌糊到了賀林晚頭上。
奶娘嚇得臉都白了,生怕賀林晚發作要打孩子。她肯定是攔不住賀林晚的,出了事卻是要擔責任。
可是賀林晚卻什么反應也沒有 ,只是拉過薄被輕輕搭在了小虎子的肚子上 。
奶娘看著賀林晚的目光很是驚悚。
賀林晚對上奶奶的視線,知道她心中所想,便小聲道:“等母親回來了 ,你記得告訴她我沒有欺負弟弟,讓她不要再禁我的足了?”
奶娘立即就明白了,她就說大姑娘怎么會突然轉了性子 ,原來是被太太關怕了。
前陣子賀林晚騙小虎子跟她爬樹,害得孩子差點兒從樹上摔下來,惹得三奶奶大怒,禁了她的足 。賀林晚在院子里憋了一個多月了 ,悶得她小病了一場,可是三奶奶這一回是鐵了心要整治她,硬是不肯放她出門。
奶娘連忙點頭:“奴婢曉得了。”
賀林晚正要打發奶娘去睡 ,突然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嘈雜聲 。
這回兒雖然還是初夏,夜里卻有些悶熱,賀林晚睡著的東稍間里的南窗是開著的 ,窗戶上只蒙了一層防蚊蟲的絹紗,夜深人靜之時連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也能聽得見。
賀林晚聽出來像是有不少人在哭喊求饒。
三更半夜的,這種哭聲讓人聽著不由得毛骨悚然 ,賀林晚的心里都泛起了一股冷意 。
“夜里涼,去把窗戶關上吧。 ”賀林晚頓了頓,還是裝作什么也沒有聽到躺了下來。
奶娘膽子小 ,嚇得站在那里直發抖,聽到賀林晚的吩咐應了一聲,渾身哆嗦著跑過去關窗 。
窗戶一關,外面的聲音果然就小了很多。明德堂離著她們住的院子本就不近。
小虎子在睡夢中皺了皺眉 ,有些不安地靠近了賀林晚,翻身抱住了她一只胳膊。賀林晚低頭看了看睡得一臉天真無邪的小虎子,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了一番 。
奶娘不敢自己去住外間 ,索性在賀林晚的床下打了個地鋪。
后來賀林晚也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之后,她迷迷糊糊地聽到屋里有人在小聲說話 ,身邊有了響動,她的手臂被扯動了一下,又立即被抱緊了。
一個溫和的女聲道:“罷了 ,今日讓虎子睡這里吧,難得見他們姐弟親近 。”
不久東稍間里又安靜了下來,屋子里唯一的一盞燭火也滅了 ,賀林晚又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賀林晚醒過來的時候小虎子已經不在床上了,她的大丫鬟春曉和衛氏房里的李嬤嬤正在隔壁的次間里小聲說話。
賀家老太爺賀勇是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武將,太祖得了天下論功行賞時賀勇被封了承恩侯 ,承恩侯府也是當時就賞賜下來的,賀勇去世之后,三子賀傳武降等承爵當了承恩伯 ,朝廷沒有把侯府收回去,只是將府門前的門匾改成了承恩伯府,依舊讓賀家住著 。
賀家三房住著的兩進院子叫做西院。
原本承恩伯的意思是讓幾個兒子給各自住著的院子寫個高雅些的名字充充門面 ,可惜老三賀光烈肚子里壓根兒就沒有什么墨水,最后圖省事給自己靠西邊的院子起了名兒叫西院。
西院有正房五間,賀光烈與妻衛氏住了西稍間 ,奶娘帶著小虎子住西次間 。賀林晚原本前兩年就該去住廂房的,卻一直賴在正房的東稍間不肯搬走,衛氏實在奈她不何就暫由著她了。
“……大夫人被太夫人罰去佛堂思過 ,以后這府里的大小事該怎么辦啊?府里怕是要亂了套了。”春曉唏噓道 。
李嬤嬤壓低了聲音嚴厲道:“休要胡言,府里頭這么多主子,還愁沒有管事的嗎?你只管好生伺候著大姑娘。昨日里那些人的下場你也親眼看見了的,以后說話做事可得仔細著 ,不然自己丟了性命不說還給主子惹禍。 ”
春曉似是被昨日的事情嚇到了,半響才吶吶地道:“知道了姑媽,我不是瞧這里沒有外人么。昨晚當真是嚇煞我了 ,思勤院里的秋虹當時站在我旁邊,我瞧見她嚇得都**了 。當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李嬤嬤嘆了一口氣 ,語氣緩和了不少:“你也別怕,我們三奶奶不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向來與人為善 ,上頭的主子再鬧應該也鬧不到我們這頭來。”
春曉小聲嘟囔道:“那也說不準,太夫人向來不喜歡我們三房,現在大夫人又去了祠堂 ,以后連個幫著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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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英明神武的大姑娘
李嬤嬤聞言想再教訓侄女幾句,還未開口就聽到外頭隱隱地響起了說話聲 ,還有腳步聲一路往正房來了,姑侄兩人立即就止住了話頭。
不多會兒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在外間響起:“李嬤嬤,大姑娘醒了嗎? ”
李嬤嬤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熱情:“喲 ,這不是春香姑娘嗎?這會子怎么過來了?吃過了嗎?”
春香聽著聲音年紀不大,與三太太的管事李嬤嬤說話的時候卻不似春曉那般恭順,聽語氣倒還像是壓了李嬤嬤一頭:“呵 ,主子們還沒吃呢,我們當奴婢的哪能就先吃上了?”
李嬤嬤聽了也不在意,反而笑著對春曉道:“還不去端幾樣點心來讓春香姑娘先墊巴墊巴。 ”
春香卻是不領情地打斷道:“別忙活了 ,我還缺那幾樣點心么?太夫人讓我過來看看大姑娘醒了沒有,如果醒了就隨我去一趟福壽院 。”
春曉小聲插話道:“大姑娘昨日才剛退熱,大夫說最好再多養幾日呢。”
春香的聲音明顯帶著不悅:“太夫人下令讓府里的主子們都去福壽院 ,就連才出生三個月的八少爺都被奶娘抱過去了。大姑娘的病既然已經好了,自然是不該缺席 。 ”
李嬤嬤重重地拍了春曉一記,疾言厲色地道:“還不快去給大姑娘找出門的衣裳!”一邊又笑著對春香道,“小丫頭不懂事兒 ,等回頭我好好管教管教,我這就去看看大姑娘醒過來了沒有。”
春香趕著回去復命,便也沒有再說什么 ,只淡淡地“嗯 ”了一聲。
賀林晚在李嬤嬤進來之前又合上了眼睛,李嬤嬤走到床前,小聲喚道:“大姑娘?大姑娘?”
賀林晚沒有動 ,她感覺李嬤嬤靠近了些,輕手輕腳地幫她把已經掀開了的薄被蓋好了,然后嘆了一口氣要轉身離開 。
賀林晚卻動了動 ,慢慢睜開了眼。
李嬤嬤聽到響動立即轉過頭,又欣喜地湊了過來:“大姑娘?”
賀林晚揉了揉眼睛,有些迷惘地看了李嬤嬤一眼。
李嬤嬤轉頭往外間看了看 ,然后湊到賀林晚耳邊小聲道:“大姑娘,太夫人讓府里的大小主子們都去福壽院,您感覺身子好些了沒有?如果還是不舒服的話奴婢就去回說您的病還未好,讓人去給請大夫來。 ”
賀林晚的聲音還帶著初醒的暗啞:“是太夫人派人來了嗎?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在外頭說話 。”
“來的是太夫人院子里的春香。”李嬤嬤小聲道。
恰好這時候春香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走過來隔著簾子揚聲道:“李嬤嬤?大姑娘到底醒來了沒有?”
李嬤嬤猶豫著看向賀林晚 。
賀林晚皺了皺眉,心想這賀府太夫人房里的丫鬟怎么會這么沒規矩?
不過隨即想到這位老承恩侯夫人的出身賀林晚便釋然了。
賀林晚前生所在的楊家與賀家是截然不同的家族,已經延續了幾百年的世家對族中女子的教養十分嚴格同時又是相對寬容的。楊唯真五歲開始跟隨母親和長姐識字 ,因為自幼聰慧且過目不忘深受祖父寵愛,被祖父特許跟幾位堂兄一起讀書 。
年少時的楊唯真也曾驕傲浮躁過一陣,因為她無論學什么她都比家中幾位兄弟學得快且學得好 ,就連家族里學問最好的五哥也沒有她風頭盛。
直到她的祖母將她叫去慈愛又嚴厲地告誡她道,女子讀書和男子讀書的目的是不同的,男子讀書為了前程 ,女子讀書卻是為了明理。所以她無需與那些身為男兒身的兄弟們爭長短勝負,她該學的是另外一種不見血的殺戮決斷 。
不過祖母并沒有阻止楊唯真繼續跟隨祖父讀書,只是自那以后便親自教起了她身為一個世家嫡女該學的學問 ,這其中就包括上數三百年中原各世家大族的脈系。
楊唯真自十歲開始就能背完整個大周朝新舊世家的族譜,逢年過節人情往來的時候祖母和母親都喜歡把她帶在身邊,因為她不會記錯任何大小家族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
所以楊唯真自然也知道賀家的來歷 。
與大部分跟著太祖皇帝打江山,憑軍功得爵位的武將一樣 ,老承恩侯賀勇的出身很普通,賀家祖上是農戶。
老承恩侯夫人曹氏的出身與老承恩侯賀勇也算的上是門當戶對,曹家和賀家是同鄉 ,賀勇和曹氏的兄長曹勝曾經給同一戶人家種過地,后來兩人一同從軍,曹勝成了賀勇的下屬。之后某一年曹勝死在了戰場上 ,賀勇娶了曹勝的親妹妹,曹勝唯一的兒子曹飛在賀勇的提攜下官至從四品宣威將軍。
自楊唯真成為賀林晚以來還沒有見過這位老承恩侯夫人,只是見微知著 ,從這位老侯夫人大丫鬟的言行來看,賀林晚對這位老侯夫人的規矩頗有些不以為然 。
“讓人進來伺候梳洗吧。 ”賀林晚對李嬤嬤點了點頭。
李嬤嬤有些擔心地用手背貼了貼賀林晚的額頭,見確實沒有發熱了 ,才應聲退下了,不多會兒就帶了幾個捧著銅盆布巾的小丫鬟進來 。
那個叫春香的丫鬟掀開簾子往屋子里看,想要催促幾個丫鬟快些,但是在看到賀林晚的時候不由得愣了愣。
賀家上下都說大姑娘粗魯無禮 ,跟可是春香看著正被丫鬟伺候著洗漱的大姑娘,卻覺得即便的往痰盂中吐漱口水的動作,大姑娘做起來都十分的好看。
不知道為何 ,春香摸了摸鼻子,悄悄將簾子又放下了 。
在春曉給賀林晚梳頭的時候,賀林晚往銅鏡里看了幾眼 ,十歲的賀林晚五官還尚未張開,鼻子和嘴都像母親衛氏,小巧精致。那雙略有些圓的眼睛讓她看起來帶了幾分稚氣 ,看著那雙眼睛賀林晚不由微怔,不知為何,她覺得鏡中人的那雙眼睛竟與前世的自己有幾分相似。
一個三等小丫鬟找出來一盒香粉討好地道:“大姑娘 ,這是前幾日府里新進的香粉,聽說里頭添了上好的珍珠末,擦過之后皮膚晶瑩剔透膚色如雪,您要試試嗎?”
正給賀林晚戴珠花的春曉臉色一變 ,沖那丫鬟罵道:“哪里來的不長眼的傻貨!快滾下去!”
春曉一邊罵一邊偷偷去看賀林晚,生怕這位小祖宗翻臉 。
賀林晚長得并不丑,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幼就喜歡在外頭玩耍的緣故 ,皮膚有些黑,與家中其他幾位小姐站在一起就顯得有些不好看了。賀大小姐雖然并不怎么在意外貌,但是她最恨別人說她哪里不如人。
曾經就有那不長眼的碎嘴婆子說大姑娘和二姑娘 ,三姑娘站在一處,簡直比個三等小丫鬟還不顯眼,結果大姑娘大怒 ,伙同三少爺和五少爺往那婆子炕上扔了一個月的老鼠毒蟲,最后甚至還放了一條劇毒的竹葉青,把那婆子嚇得大病了一場后躲去莊子上不敢回來了 。
雖然后來大姑娘被狠狠地責罰了 ,但是府里頭一般的丫鬟婆子也都知道大姑娘的厲害,不敢輕易招惹她了。
惹了禍的小丫鬟呆了呆,然后立即哭著跪下了:“大姑娘饒命,大姑娘饒命啊…… ”
賀林晚有些莫名地看了那丫鬟一眼 ,皺了皺眉:“下去吧。”
她的本意是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且她也沒覺得這丫鬟哪里做錯了,這件事情就這樣揭過去了。
可是不想那個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小丫鬟一臉驚恐狀地看著賀林晚 ,然后抖著膝蓋一邊磕頭一邊道:“不不不,大姑娘,您罰奴婢吧 ,您行行好罰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就連春曉的臉色也不好看了,她勉強笑著給小丫鬟求情:“大姑娘 ,這丫鬟是新進來的,還不懂事,您要是不喜歡的話讓人打她一頓板子攆出去如何?她不過賤命一條 ,何必弄臟了您的手 。 ”
賀林晚:“……”
沉默了片刻,賀林晚才抑制住額角抽搐的沖動道:“聽說菩薩的成道日快到了,不宜殺生?”
她原本是玩笑話,不想話一出口一屋子丫鬟都松了一口氣。
春曉輕輕踢了那小丫鬟一腳 ,討好著帶頭道:“大姑娘英明神武! ”
小丫鬟反應過來,驚喜著抽噎道:“大……大姑娘英明神武!”
接著屋子里響起了幾個丫鬟此起彼伏的“大姑娘英明神武”聲。
賀林晚:“…… ”
然后春曉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大姑娘要怎么罰她?”
賀林晚這還是頭一回被逼著責罰人,她看了那丫鬟身上佩戴的荷包一眼 ,滿心無奈面容淡然地道:“瞧著繡工不錯?給我繡兩個荷包吧 。”
小丫鬟簡直是感恩戴德地領了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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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奪權
一番折騰下來 ,賀林晚終于收拾完畢踏出了西院。
因一直被三太太衛氏禁足,賀林晚從醒來之后這還是第一次出門,便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承恩伯府 。
承恩伯府是當初朝廷賞賜下來的 ,雖然占地不算小,府內建筑卻是嚴格按照制式而建,賀家搬進來之后并沒有多做改動 ,所以瞧著十分平平。老承恩侯夫人所居的福榮院與承恩伯夫婦的沐恩院都在這座府邸的中軸線上,幾房晚輩的院落則分布在東西兩邊。
因一邊走路一邊觀察,賀林晚的步子自然不會太快 。老承恩侯夫人身邊那個叫春香的丫鬟卻不敢再造次,老老實實地跟在了賀林晚后面 ,一路上都低頭無話。
她剛剛在外頭可聽見了,那小丫鬟不過是言語上一個不注意,這位大姑娘就要喊打喊殺的。想來之前府里頭關于大姑娘性子暴戾 ,心狠手辣的傳言并非是虛的 。
賀林晚是賀家的主子當中最后一個到福榮院的,她走進院門的時候就發現整個院落里安靜得很,除了幾個候在正房檐廊下的丫鬟婆子 ,庭院里連個走動的人都沒有。
福榮院是整個伯府中最寬敞的院落,按理在承恩伯襲爵之后老侯夫人應該搬到后面的延年堂將福榮院讓出來的,不過不知因為什么緣故老侯夫人一直沒有要搬的意思 ,所以承恩伯夫婦便住到了福榮院旁邊的沐恩院。
賀林晚走到正房門前的時候,門口候著的婆子幫她打起了簾子,她正要邁步進去卻突然聽到從屋里頭傳來了瓷器摔碎的聲音 ,腳步不由得一頓。
門口的丫鬟婆子都低著頭,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
抬眼瞧著正對著門簾的大屏風后面有不少人,可是屋子里卻是鴉雀無聲,賀林晚皺了皺眉。她正想著是不是再在外頭站一會兒才進去的時候 ,一個清脆的聲音卻是道:“咦?是大姐姐來了?怎么站在外頭不進來?”
一個看上去與賀林晚現在的年紀差不多的漂亮小姑娘因站的位置稍微靠外,所以沒有被屏風遮擋住視線,此刻正偏著頭一臉天真無邪地看著她。
賀林晚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順勢繞過了屏風走了進去,她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在正廳中掃過一圈,然后發現除了此刻不在府中的承恩伯和各房幾個爺們 ,賀家幾位夫人太太以及小輩們應當都來了的,烏央央地或坐或站了一大屋子 。
一個三十來歲面容端正的婦人正低著頭站在屋子中央,她的前襟和裙擺已經濕了一片 ,上面還掛滿了泡開了的茶葉渣,在她腳下躺著一只已經碎得四分五裂的粉彩茶盞。
還不待賀林晚再看仔細,一個不悅的聲音就在上頭響起:“你站在外頭鬼鬼祟祟的做甚么?一個個的全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
賀林晚抬頭便看到了說話的是坐在上首羅漢床上的老婦人 ,這老婦人約莫六七十的年紀,穿了一身正裝,頭上還戴了個沉甸甸的金絲八寶冠。一身珠翠的裝扮襯得她滿是褶子的臉上越發暗沉 。
還不等賀林晚說什么,牽著小虎子站在邊上的衛氏就連忙道:“太夫人請息怒 ,阿晚她大病初愈,身子還虛著,走上幾步就有些喘 ,并不是故意站在外頭的。”說著又對賀林晚道,“快向太夫人請罪。”
賀林晚已經猜到上頭這位看上去派頭挺足的老太太就是老承恩侯夫人,便順著衛氏的意思 ,給老太太行禮,起來的時候身子還小小地晃了晃
“太夫人請恕罪,方才是阿晚無狀了 。 ”
太夫人用眼角掃了賀林晚一眼 ,然后板著臉敲打衛氏道:“這是你教導無方!”
衛氏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請罪。
太夫人還想罵幾句,坐在太夫人下手第一位的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笑著勸道:“母親,阿晚病才剛好 ,您要教導她也別急在這會兒,老大媳婦還在下頭站著呢。”
太夫人這才想起來正事還沒有完,不由得又朝站在屋子中央那位被茶水潑得一身狼狽的婦人看去,冷著臉道:“怎么不說話?你給我說說這賬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廚房一直都是你的人在管著 ,一只雞蛋居然記了五十個錢的賬,你當那是金雞下的蛋么! ”
衛氏趁著老太太發作的時候將賀林晚拉到一邊去站了 。
那被潑了一身茶的婦人正是賀家大太太杜氏,杜氏樣子雖然很狼狽 ,背脊卻是直挺挺的,面上也很淡然:“回太夫人的話,本月的賬目孫媳還未來得及核對 ,不過以往的賬目都沒有出過錯,還請太夫人明察。”
太夫人聞言怒而拍桌:“你還敢狡辯!我這正在明查!然后就查出來你以次充好還亂報賬目!你那個婆婆吃里爬外不是個好東西,你也有樣學樣 ,簡直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太太皺了皺眉,最后還是閉了嘴。
還是那個坐在老太太下手邊的婦人開口道:“母親,您別動怒。老大媳婦一直跟著三弟妹管家 ,這些年從未出過大錯,這次應當只是一時疏忽所致,她年紀還輕,您多教導教導就好了 。 ”
大太太看了那婦人一眼 ,又垂下了眸子。
老太太冷哼一聲,斜睨著大太太道:“什么一時疏忽!我看她是跟她那上不得臺面的婆婆一般蛇鼠一窩,貪污公中的錢財 ,以前只是沒有事發罷了。”
賀林晚聞言不由得皺了皺眉,這位老侯夫人亂用詞語可將一家人都罵進去了 。
這時候一個原本站在賀林晚旁邊的十一二歲的少年突然站了出來,怒吼道:“誰貪污公中錢財了!就那么點銀子誰稀罕呢!我外祖家又不是那起子眼皮子淺的破落戶 ,我娘出嫁的時候十里紅妝,還缺你買雞蛋的錢?”
他這一嗓子吼出來時屋里不由得靜了靜,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她抖著手指著少年道:“你,你再說一次?你罵誰家是破落戶? ”
少年說這話本就是沖動,還真沒有特指誰家是破落戶的意思 ,不想卻是不小心戳到了老太太的脊梁骨上了。不過他看到自己母親受了半天責難和污蔑,心里正憤怒著,自然不肯服軟,當下便梗著脖子嚷嚷道:“誰愛是誰是 ,反正不是我娘!”
老太太從羅漢床上爬起來,當下就要穿鞋下來:“你個殺千刀的兔崽子,短命鬼 ,你看我不……”
坐在老太太身邊的婦人連忙拉住了盛怒的老太太:“母親息怒,勉哥兒還小……”
那少年面色有些白,不過還是堅持站在原地沒有動。
一直沒有說話的大太太突然出聲了 ,語氣恭謹地道:“太夫人,這次的事情是孫媳馭下無方督管不嚴,孫媳愿意承擔一切責任 ,賬上的虧空孫媳會拿自己的私房銀子補上 。 ”
老太太立即轉移了矛頭:“補上錢就完了嗎!你……”
老太太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大太太打斷了:“另外,孫媳愚鈍,實不適合再管理內院 ,孫媳會將手中的賬本都交出來,祖母可將管家權交給二伯母或者其他幾位弟媳。”
老太太終于不說話了,她打量了大太太幾眼,然后掙開二夫人的手 ,又回到羅漢床上坐下了:“此話當真? ”
大太太點了點頭,似是沒有力氣再說什么了,只是朝自己的丫鬟招了招手 ,有些疲憊地吩咐道:“去把我房里的賬本都拿過來,還有庫房鑰匙。”
太夫人終于消停了,她居高臨下地對大太太道:“原本你母親犯了錯被我關了起來 ,我是想過要將府里的大小事都交給你管的,是你自己不爭氣!”
說著她看向坐在她下手邊的二夫人:“以后這府里還是由你來當家,她們這些小輩什么也不懂 ,性子到是浮躁得很,成不了事 。 ”
二夫人滿臉為難地推辭:“母親,兒媳已經許多年不管事了 ,怕是難以當此重任,不如還是讓三弟妹回來吧。”
太夫人立即冷了臉色:“絕無可能!”接著又不以為然地道,“當個家又有什么難的?當年你不也管過幾年么?若不是傳志他…… ”
太夫人說到這里便頓住了,眼中也浮現出一絲哀慟 ,二夫人更是立即就紅了眼眶。
賀林晚在一旁聽著,想起來這位老承恩侯夫人似乎生了三個兒子,長子賀傳雄早逝 ,原本爵位是該落到次子頭上的,可惜次子賀傳志二十幾年前死在了戰場上,最后便由最小的兒子賀傳武承襲了爵位 。這位二夫人就是已故的二老爺賀傳志的遺孀。
太夫人拍了拍二夫人的手:“你辦事我向來放心 ,就不要推辭了。”
二夫人這才應下了,只是又朝屋中眾人看了看,然后對太夫人道:“母親 ,要不讓幾個小輩也跟著一起管家?就算不會,學一學也是好的。”
老太太看向二夫人的兒媳曹氏:“那就讓鳳仙幫你吧 。 ”
二太太曹鳳仙是太夫人最喜歡的孫媳婦,因為她是老太太的侄孫女。
二夫人點了點頭 ,又看向三太太衛氏和四太太余氏,語氣溫和地道:“老三媳婦和老四媳婦呢?”
衛氏低頭恭順地道:“多謝太夫人和二伯母看重,只是我最近要教阿晚寫字,小虎子又需要我時時看顧 ,怕是忙不過來……”
二夫人看了一眼正偷偷地往自己姐姐鞋上踩鞋印子的小虎子,嘆了一口氣:“你辛苦了。”然后又看向四太太余氏 。
余氏聽完二夫人的話之后眼睛很亮,卻故意矜持地道:“我倒不像三嫂那么忙 ,幾個孩子都健健康康的半點不用我煩心,如若二伯母不嫌棄的話,我就來幫把手吧。 ”
衛氏看了余氏一眼 ,又看向剛剛交出管家權的大太太,卻正巧看到大太太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
大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雖然都要稱呼已經被太夫人關到佛堂里的那位承恩伯夫人為母親 ,但是四太太卻是隔了一層的,因為四爺賀光輝是庶出 。
因承恩伯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庶出的小兒子,所以四爺這一房人與嫡出的幾房在待遇上并無什么差別。
太夫人與承恩伯夫人這對婆媳向來是水火不容 ,凡是承恩伯夫人喜歡的太夫人都厭惡,承恩伯夫人不喜歡的她就喜歡。所以太夫人對余氏這位庶孫的媳婦還算和顏悅色,并沒有反對讓她跟著二夫人一同管家 。
管家的事情解決完了,太夫人又將視線移向了剛剛膽敢出言不遜的少年。
大太太注意到太夫人臉上不好 ,搶先道:“勉哥兒他言行無狀是孫媳教導無方,總歸以后孫媳是徹底閑下來了,會多花些功夫來教養他的 ,祖母請放心。”
太夫人原本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是想著大太太老老實實的把賬冊都交出來了便還是決定不追究了,但是不懲罰卻是不行的 ,于是太夫人冷聲道:“你有功夫教倒是好的,不過不給點教訓讓他長長記性肯定不行!就禁足一個月吧 。”
賀勉聞言立即抬頭想辯,卻是被大太太用眼神制止了 ,不由得又蔫蔫兒地將頭低下了。
賀勉性子跳脫,最是受不得拘束,讓他禁足一個月他寧愿挨一頓板子呢。
大太太的丫鬟很快就捧了賬冊進來 ,太夫人見目的已經達到便只留下了二夫人,二太太和四太太,讓其余的人退下了。
衛氏帶著一雙兒女才出了福榮院就瞧見了大太太正走在前面不遠處,大太太回頭看到她出來了還刻意放慢了步子 ,衛氏便只有走上前去了 。
“大嫂,你這身還是趕緊先回去換了吧,免得著涼了。 ”衛氏嘆道。
大太太苦笑著搖了搖頭 ,見賀林晚和小虎子都在,便轉頭對兒子賀勉道:“你與阿晚帶著小虎子先去一邊玩會兒 。”
賀勉朝著賀林晚露齒一笑,然后偷偷使了個眼色。
賀林晚知道大太太支開他們是有事情想要與衛氏說 ,便牽著不停掙扎的小虎子跟著賀勉走了。
賀勉也沒有帶賀林晚走遠,只是怒目揮退了跟著賀林晚的丫鬟 。
“你帶著他干嘛啊?累贅!趕緊的找個地兒扔了!”賀勉嫌棄地看了一眼小虎子,還手欠地在他臉上捏了一把。
小虎子立即對賀勉怒目而視 ,小眼神兇巴巴的跟小狼崽似的。
賀林晚側身擋開了賀勉又要伸過來的手 。
賀勉也不在意,只是湊過來對賀林晚小聲道:“好妹妹,幫你哥個忙唄? ”
賀林晚笑了笑:“三哥想要我幫什么忙?”
不想賀勉聞言卻是驚悚地看向賀林晚 ,指著她道:“你,你,你,你叫我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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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突如其來的線索
賀林晚頓了頓,然后偏著頭看著賀勉笑而不語 ,她心里卻是在琢磨原主對賀勉的稱呼。
賀勉看到賀林晚臉上的笑容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然后伸出手掌狠狠地擼了自己的臉一把,呲牙道:“別這么笑了 ,算哥求你了!哥要被禁足出不了門了,只想要你幫個小忙幫哥帶點東西進來。 ”
“帶什么東西進來?我不能出門 。”賀林晚不解。
賀勉給了她一個“你怎么這么笨”的眼神,小聲道:“你忘了過兩日要去寺里進香的事了?我之前跟元二說好了 ,讓他幫我弄了把匕首,到時候元二他們家也是要去保安寺上香的,你幫我找元二把匕首要來。 ”
過兩日的六月十九是觀音菩薩的成道日 ,賀林晚還是楊唯真的時候她的祖母也會在這一日帶著楊府女眷齋戒一日,給寺廟里捐些香油錢。
賀林晚卻是搖了搖頭:“母親今日才準許我出門,她安排了幾個丫鬟跟著我,但凡出一點差錯母親就會把我關起來的 。”倒不是賀林晚故意不幫忙 ,只是那個元二一聽就是個男子,她一個內宅姑娘怎么能跟外頭的男子私相授受。
賀勉聞言不由得苦了臉,想了想又求道:“要不我讓元二偷偷去找你?”
見賀林晚還是不說話 ,賀勉抓了抓頭,然后在自己身上東摸摸西找找,最后從袖袋里摸出來個東西遞給賀林晚 ,討好地道:“好妹妹,哥身上暫時只有這么個玩意兒,你先拿去玩兒?”
賀林晚皺了皺眉 ,原本想要推辭,可是低頭看到賀勉手里拿的是什么東西的時候她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賀勉還在那里繼續嘟囔道:“我知道你看不上這些小玩意兒,等下次哥也給你弄把好匕首來如何?不過這次你可要幫哥這個小忙! ”
賀林晚白著臉從賀勉手里接過那一枚翡翠掛件 ,賀勉沒有注意到賀林晚的手冷得像冰 。
那是一枚小拇指大小的掛件,瑩綠欲滴的翡翠石被雕刻成一只憨態可掬的小豬,小豬的四只腳上分別刻著“福壽安康”的字樣,賀林晚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那幾個小字 ,指尖微微顫抖。
“這是哪里來的?”賀林晚咬了咬唇,忍住淚意問道。
“啊? ”賀勉眨了眨眼,有些莫名 。
賀林晚抬頭看著賀勉 ,紅紅的眼睛里帶著些焦急和希冀:“這個掛件是哪里來的?”
賀勉被賀林晚的樣子嚇到了,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皺了皺眉:“你怎么了?”
賀林晚閉了閉眼 ,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賀勉道:“我幫你把匕首帶回來,你告訴我這掛件是從哪里來的 ,它的主人現在在何處。 ”
賀勉聞言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是前幾日元二打賭輸給我的,我瞧著還算精致就拿了。至于他是從哪里來的我就不清楚了 ,元二總是能弄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
“元家的人也會去保安寺上香?”賀林晚緩緩將那掛墜握在手里,垂眸問道。
賀勉連忙點頭:“去啊,我們早約好了,他不去的話我揍死他! ”
賀林晚卻是在心里回想著關于元家的信息 ,元這個姓氏并不常見,與賀家有往來的元家應該是兵部右侍郎元丞那一家。不過元家與楊家素無往來,元家人手里怎么會有杰哥兒的東西?
她自然是認得的 ,賀勉剛剛給她的這枚掛墜是她幼弟楊成杰的,出事那一日早晨還是她親手給杰哥兒佩上的 。
這么想著,賀林晚眼中又酸澀起來。
不知道表哥和杰哥兒現在在哪里 ,能否吃飽穿暖。
賀勉好奇地打量賀林晚,摸著下巴道:“你怎么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賀勉突然又露出一個若有所悟的壞笑 ,賤兮兮地擠眉弄眼,“誒,你不會真看上元二了吧?”
賀林晚心里正想著事情 ,根本就沒有聽到賀勉說什么,賀勉見賀林晚不說話卻以為是她的心思被自己猜中了,不由得嘰里咕嚕地一陣亂笑,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氣干云地道:“你放心 ,和賀伶那個壞丫頭比,哥肯定是幫你! ”
正當這時候,一個女聲在不遠處響起:“勉兒!”
賀勉一抬頭就看到他母親杜氏和衛氏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說完了話 ,正朝他們走過來。
賀勉連忙朝賀林晚使了個眼色,小聲道:“哥先走了,那事兒你可別忘了啊!”說完便立即朝著杜氏跑過去 。
賀勉跟著杜氏回去了 ,衛氏走了過來,將正偷偷往賀林晚裙子上擦黑乎乎的小手的小虎子提溜走交給了奶娘,然后抬手摸了摸賀林晚的額頭 ,皺眉道:“怎么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又發熱了?”
賀林晚下意識地抓住了衛氏的手,惹得衛氏一聲驚呼:“手怎么也這么冰?走,快回去 ,娘讓人去請大夫來看看。 ”
衛氏擔心賀林晚又生病了,二話不說牽著賀林晚的手就往西院走,回去之后又連忙吩咐李嬤嬤去請大夫進府來,結果自然是虛驚一場 ,賀林晚的病已經好了。
只是賀林晚的精神一直都有些不好,也不愛說話,直到晚上用飯的時候才好些 。
賀家三爺賀光烈現在登州任正四品衛指揮僉事 ,還在任上并未回府,只衛氏帶著一雙兒女一同在東次間里用飯。
晚飯是丫鬟從賀家的大廚房里領來的,很尋常的菜色 ,衛氏和賀林晚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倒是小虎子胃口好得很,他也不要人喂,奶娘幫他用雞湯拌好了一碗米飯 ,他自己抱著碗拿著根銀勺子,一大口一大口的往自己嘴里塞飯,盯著飯碗的眼神很認真還帶著小狼似的兇狠 ,他自己很快就吃完了兩碗飯,吃完之后還有些意猶未盡 。衛氏摸了摸他的小肚子之后不準他再吃了,讓人將飯桌撤了下去。
飯后,衛氏和奶娘帶著小虎子去院子里溜達了 ,賀林晚坐在東次間的炕上想著心事,因為飯前還喝了一碗藥的關系她有些犯困,最后不知不覺的歪倒在炕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了過來 ,聽到有人在說話 。賀林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是躺在東次間的炕上,身上搭了一件石榴紅的披風 ,衛氏坐在對面的羅漢床上和李嬤嬤以及大丫鬟萍兒小聲說話。
她們沒有注意賀林晚醒來了,賀林晚眨了眨眼睛又閉上了。
“今日畫眉她們去廚房拿飯食,廚房給六少爺準備的雞湯竟然是涼的 ,畫眉氣不過就跟她們絆了幾句嘴,結果廚房新來的管事就說畫眉是以下犯上,要把她交給牙婆發賣出去 ,眼瞧著就要鬧起來,最后還是杜鵑給那管事塞了點碎銀子討了饒事情才平息 。”
萍兒說著說著就小聲啜泣了起來,“府上的人都知道,我們六少爺用飯的時候喜歡佐湯 ,尤其喜歡雞湯。別的菜都是熱騰騰的,只有雞湯是涼的,這不明擺著欺負我們西院么!到不是奴婢們想要生事 ,夫人去佛堂第二日就出這種事情,以后要如何是好?”
衛氏沒有說話,倒是李嬤嬤開口了:“把眼淚給我擦干凈了!在主子面前哭哭啼啼的算是什么樣子!今日伯府上下換了不少的管事 ,廚房里有不少人也是新換上來的,一時疏忽在所難免,值得你如此大題小作? ”
萍兒今日想必是委屈狠了 ,一邊拿出帕子揩眼淚一邊道:“嬤嬤您也別怪奴婢受不得氣,奴婢們受點氣算不得什么委屈,但是如果她們以后皆如此行事 ,委屈的不是主子么?”
萍兒有些話還沒有說出口,今日在廚房里畫眉說雞湯是給六少爺喝的,讓她們幫忙熱熱,不想卻換來了幾句冷嘲熱諷。因六少爺不會說話 ,太夫人覺得不太吉利,所以很不喜歡這個曾孫。若不是上頭的態度縱容了下面的人,誰敢對府里的少爺不敬?
衛氏嘆了一口氣:“今日讓你們受委屈了 ,不過如李嬤嬤所言,今日府里事情太多,廚房或許只是是一時疏忽了 。你先下去吧 ,去我房里絞一角銀子給杜鵑。”
萍兒也只是來衛氏這里訴訴苦,現在說也說了,哭也哭了 ,她便老老實實地退下去了。
萍兒一走,李嬤嬤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原本只是夫人被關起來,現在大太太也交出了管家權 ,太夫人也…… ”李嬤嬤原本想說太夫人也太偏心了,不過顧忌著自己的身份,她還是把話給咽下去了 。
衛氏想起之前大太太跟她說的那些話,嘆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嫂若是不放權,今日早上那種事情怕是會時不時的就發生一次,早些交出來 ,還少惹些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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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針對
李嬤嬤見四下里無外人 ,也忍不住感嘆了一句:“也不知太夫人是怎么想的,伯爺和已故的二老爺都是她親生的,兩個兒媳婦也都是親兒媳婦 ,理應一碗水端平才是,可是這么些年來太夫人對著伯夫人就像是對著仇人似的。”
對此,衛氏也有些想不通 ,從她嫁到承恩伯府以來,太夫人和她婆婆承恩伯夫人之間的爭斗就沒有斷過,最后她也只能嘆道:“想必是因為二伯去得早,所以太夫人才會都二伯母多幾分憐惜吧 。 ”
李嬤嬤想到剛剛萍兒說的那些話 ,憂慮道:“也不知道夫人會被太夫人關到什么時候,若是伯爺在府里就好了。”
承恩伯夫人雖然更為器重長媳杜氏,但是對衛氏這個媳婦也不算太差 ,至少在承恩伯夫人當家的時候,廚房的管事就從來不敢給她們西院臉色看。
衛氏聞言卻有些不以為意,承恩伯對夫人魏氏向來冷淡 ,就算他在府里也不會為了魏氏求情,說不定還會樂見其成 。
“母親怕是不會那么容易被放出來的,而且就算從佛堂里出來了 ,應該也不會再……”衛氏說到這里頓了頓。
李嬤嬤敏銳地察覺到了,不由得問:“難不成這當中還有別的緣故? ”
李嬤嬤是衛氏從娘家帶來的,當初還是她生母的大丫鬟 ,因此衛氏對李嬤嬤十分信任,所以她猶豫了一下就說了實話:“聽說范閣老致仕了。”
李嬤嬤一愣,她雖然并不明白朝廷的事情卻也知道范閣老范允是承恩伯夫人娘家兄弟魏守知的恩師 。朝廷派系林立,傾軋不斷 ,如果范閣老這一派敗退了下來,那魏大人的前程肯定也會受影響。
“難怪了……”李嬤嬤喃喃道,“聽說大太太的娘家與魏家是同一派系的 ,難怪大太太也交出管家權了。”
以前無論是太夫人還是承恩伯或多或少都會顧忌到承恩伯夫人的娘家,現在魏家自身都難保,太夫人就忍不住出手了。
李嬤嬤忍不住嘆道:“還好衛家無事 ,不然…… ”
不想李嬤嬤的話還沒有說完,衛氏就冷了臉色,她向來是個溫柔好脾氣的 ,這會兒說話卻是帶了些嘲諷:“衛老爺就算是平步青云,與我又有何相干?我雖是衛家女,別人也都當我是個沒有娘家的!”
李嬤嬤張了張嘴 ,還是搖頭勸道:“小姐別說氣話了,這有娘家和沒娘家的女人終究是不同的 。您生老爺和他那位夫人的氣到是沒什么,但是與衛家那邊的聯系卻是萬萬不能斷的。您就當是為了大姑娘和六少爺,不然這以后的日子豈不是更難過了?”
衛氏的臉色依舊是冷冰冰的 ,不過在李嬤嬤提到賀林晚和小虎子的時候,她終于還是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什么了。
李嬤嬤見此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 。
這時候奶娘帶著小虎子進來了 ,李嬤嬤便沒有再說什么,連忙叫丫鬟打水進來伺候小虎子洗臉洗手。
賀林晚一開始還是在炕上假寐,沒多久就真的沉沉睡過去了 ,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那會兒她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想必是后來衛氏讓人把她抱回來的。
賀林晚病已經好了 ,早上起床之后就跟著衛氏一起去給太夫人請安,太夫人對衛氏和小虎子都很不喜,早早的就打發她們走了 ,衛氏也沒有多留,更沒有在太夫人和二夫人面前提及昨日廚房的事情 。
倒是從太夫人房里出來的時候四太太余氏跟了出來。
余氏和衛氏差不多的年紀,生的千嬌百媚,婀娜多姿 ,雖然她剛生完了第四個孩子,身材卻沒有走形。
余氏扶了扶自己發髻上的那只流光璀璨的琉璃步搖,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唇低頭一笑 ,端的是風情無限 。
“三嫂這是要回西院? ”
衛氏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余氏一邊扇著香風一邊斜睨著衛氏道:“聽說三嫂院子里有個沒規矩的丫鬟 ,昨日里在廚房大鬧了一場,不知可有此事?”
衛氏身后的幾個丫鬟聞言都有些不忿,可是礙于身份只能低頭強忍著。
余氏自然不會在意丫鬟的臉色 ,她只是看著衛氏笑道:“太夫人和二伯母已經把廚房的事情交給我管著,我從未管過家,所以一接手不免有些手忙腳亂的 ,若是有什么地方怠慢了三嫂,還請三嫂包容一下 。只是……”
說到這里,衛氏微微一頓,然后又是一笑 ,“只是望三嫂也要好好管管院子里的丫鬟,太沒規矩了可不好,就算我不愿意為了這點小事斤斤計較 ,下頭的管事們卻還得做事。這一次看在三嫂的臉面上就算了,只是若還有下一次……如果三嫂你心軟,不愿意懲罰個把丫鬟 ,我不介意充當一下這個惡人。 ”
余氏這顛倒黑白對著衛氏連消帶打的話讓衛氏身邊的人都氣得發抖,性子沖動的畫眉正想說話卻被她旁邊的杜鵑給拉住了。
衛氏到不怎么生氣,她看了余氏一眼 ,語氣還很溫和:“多謝四弟妹提醒,我的丫鬟我以后會好好管束 。昨日不過是件小事,丫鬟見給我們西院的雞湯涼了才會多幾句嘴 ,等以后四弟妹把廚房照看好了,想必她們也不會斤斤計較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余氏聽出來衛氏是在嘲諷她無能,連個廚房都管不好,她在心里冷笑一聲 ,嘴里卻是驚訝道:“雞湯?什么雞湯?昨日的菜單子我是看過的,可沒有什么雞湯。”
衛氏聞言就知道余氏是在故意針對 。
因小虎子喜歡食雞湯,之前承恩伯夫人當家的時候就讓廚房里隔三差五的給西院燉一碗。不過是一碗雞湯 ,又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對承恩伯府這樣的人家來說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也沒有人表示過不滿。
不想余氏一管家 ,就先拿這件事情開刀了 。
衛氏也不想跟余氏這種人爭辯說雞湯是承恩伯夫人交代廚房做的,她只是點了點頭:“那可能是我記錯了,以后若是西園要什么不在菜單上的吃食會給公中另外添銀子的。 ”
說完這一句 ,衛氏也不管余氏是什么反應,點了點頭就帶著自己的人與余氏擦肩而過了。
余氏微微瞇了瞇眼,看著衛氏的背影冷哼一聲 。
“等著瞧!”
四太太和三太太不合 ,這是整個賀家都知道的事情。
其實若要認真追究起來,應該說是四太太余氏總是單方面的與三太太衛氏作對,衛氏大部分時候都是不太搭理的四太太的。
要衛氏說她和余氏之間的仇是怎么結下的,衛氏可能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自己覺得自己好像并沒有做什么值得余氏記恨她這么久的事情 。
衛氏和余氏都是在京城長大的,衛府和余府的大門開在同一條街上,兩人自小就認識 ,只是衛氏和余氏并不怎么來往,兩人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不過衛氏與余氏的嫡姐是手帕交。
物以類聚 ,人以群分。衛氏雖然從未有看不起庶女的心思,但是嫡出的姑娘們還是更愿意與嫡出的姑娘玩在一處。
時人結親都講究個門第高地嫡庶之別,嫡子娶嫡女 ,庶子娶庶女幾乎是高門大戶約定俗成的規矩,所以余氏順理成章地嫁給了賀光輝這個賀家庶子,沒想到卻是與衛氏做了妯娌 。
中午西院的人再去廚房拿吃食的時候果然沒有了雞湯 ,不僅雞湯沒有了,就連給西院的菜都是涼的,尤其是饅頭,硬梆梆的像是前日里剩下來的。
因得了衛氏的囑咐 ,去廚房里拿飯菜的丫鬟們沒有多話,只是自己將冷掉的饅頭放到蒸籠里蒸了一次,菜也熱了一次 ,即便如此,廚房里的管事都沒有給她們好臉色看。
因午飯沒有了喜歡的湯,小虎子很不高興 ,不過還是兇狠地啃完了三個饅頭,只是整個下午都有些悶悶不樂不愛搭理人 。晚膳的時候,衛氏讓李嬤嬤給廚房添了銀子 ,加了一道三鮮丸子湯。
余氏管著廚房,衛氏難免要受些氣,不過也只是受些氣而已 ,衛氏多花些銀子再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衛氏也不怎么在意,何況她就是在意又能如何?
魏林晚看在眼里也沒有說什么,她初來乍到 ,對賀家的情況還不太熟悉,衛氏都能忍的,她又有什么不能忍。
倒是衛氏察覺女兒的脾氣好了很多 ,吃飯的時候也斯文了不少,還以為是被她關了一陣子收了性子了 。
很快就到了六月十九,賀家去保安寺上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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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憤怒
高門大戶的女眷們平日里要出個門也不容易,所以每到這種能出門踏青 ,進寺燒香的日子,各府的女眷都挺高興。
只是今日衛氏的臉色卻不怎么好 。
平日里極少發脾氣的人真正發起脾氣來反而令人更為忌憚,所以見衛氏冷著一張臉 ,進出西院正房的丫鬟婆子們都低著頭一聲不吭,甚至恨不能自己的存在感能降低些。
賀林晚默默地用完了自己的早飯,然后看了一眼正面色淡然地在喝粥的衛氏。
她是知道向來脾氣好的衛氏是因何事生氣的 。
原本衛氏自己貼銀子讓廚房給小虎子開小灶是因為不想與四太太余氏計較,想著要息事寧人。可是有時候你退一步別人未必就懂得見好就收。
昨日晚膳時小虎子吃了一口雞湯拌飯之后突然“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一張小臉皺得像包子。
在小虎子糾結著想要繼續吃的時候,衛氏突然伸手將小虎子的飯碗拿了過去,用銀勺舀了一口小虎子的米飯吃了 ,不想這一口下去衛氏臉色就是一變,然后因為生氣,她拿著碗的手都抖了起來 。
衛氏放下碗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她說:“簡直欺人太甚! ”
李嬤嬤發現不對,連忙拿起勺子也嘗了一口,然后鐵青著臉道:“怎么會這么咸?”
小虎子不懂這些 ,他只是覺得肚子餓了,所以又將那碗飯扒拉了過去,繼續用自己的小勺子吃飯 ,不想飯還沒有送到口里,衛氏卻是突然揚手將那碗雞湯拌飯給打翻了。
小虎子呆了呆,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娘親,一時反應不過來。
衛氏卻是立即就回過神來了 ,她連忙將小虎子抱在懷里,一邊摸著他的頭一邊紅著眼睛道:“對不起,娘不是對你發脾氣 ,娘剛剛是不小心,對不起 。”
小虎子趴在衛氏懷里沒有動,只是拿他那一雙純凈無垢的漆黑雙眼懵懂地看著衛氏 ,把衛氏看得心里越發酸澀。
等衛氏被李嬤嬤勸住了,小虎子就從衛氏懷里鉆了出來,他看了看自己被打碎的飯碗 ,又看了看桌上的飯菜,然后把坐在他旁邊座位上的賀林晚的碗拿了過來,低頭著頭狼吞虎咽地吃上了 ,沒有湯拌飯,他就吃白米飯。
這一晚,衛氏躺在床上一整夜都沒有閉眼 。
第二日一早,因為要去寺里上香 ,賀家的人都起得很早,賀林晚也早早的就被外頭的動靜鬧醒了,她起來的時候衛氏都已經梳好妝了。
衛氏的臉色依舊不好看 ,但是在對著兒女的時候卻盡量讓自己和顏悅色。等在自己院子里用完了早飯,衛氏就帶著賀林晚和小虎子去二門外坐馬車 。
不想她們一行人在從園子里的游廊穿出去之后,卻是遠遠的聽到了哭鬧聲 ,走近了一看卻是幾個仆婦模樣的人在拉拉扯扯。
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對著一個嬤嬤哭求道:“榮嬤嬤,您去幫我求求四太太別把我趕出府去,我家當家的身子不好不能干活兒 ,家里有老又有小,離了府可要怎么活啊!榮嬤嬤,您行行好 ,幫幫我吧,我給您磕頭了!我也不奢求再留在廚房,我什么活兒都能干的!”
榮嬤嬤大概五十來歲的年紀,生得瘦高 ,臉上沒有什么肉,相貌看起來有些刻薄,說出口的話也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兒:“主子的決定不是你我說改就能改的 ,再說原本就是你犯了錯在先。讓開,別擋我的路 。 ”
那婦人聞言卻還是不肯罷休,依舊扯著榮嬤嬤的衣袖哭求著。
這邊李嬤嬤見衛氏看著那個方向若有所思 ,便湊過來小聲稟報道:“那婦人原本是負責廚房采買的小管事,大太太身邊的那個叫汀蘭的丫鬟是她遠房侄女兒。四太太開始管廚房之后就撤換掉了一大批人,這個叫桂嫂子的婦人也被四太太找個由頭換了下來 ,要趕到莊子上去。”
衛氏聞言立即就明白了,原本承恩伯夫人當家的時候廚房的事情都是交給大太太來管的,廚房里的管事也幾乎都是大太太的人 ,現在余氏掌管了廚房,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將大太太的人都趕走,換上她自己的心腹 。
衛氏轉過頭來不再看向那邊,牽過小虎子的手面色淡然地走了過去。
二門外已經停了七八輛馬車 ,這些還都是給賀家的主子們坐的,丫鬟婆子們要坐的馬車并沒有停在這里,畢竟場地有限 ,一下子停不下來。
大太太杜氏是第一個到的,卻沒有先上馬車只在一旁站著,因為太夫人還沒有來 ,她們這些當晚輩的不好先上車 。衛氏來了之后妯娌兩人打了個招呼,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按理說 ,在賀家的幾個妯娌里,衛氏和杜氏的關系要親密一些,不過平日里衛氏和杜氏卻并不怎么往來。大太太杜氏從嫁進賀家以來就跟著承恩伯夫人管家 ,衛氏則是將心思都放在了一雙兒女身上。
太夫人很快就出來了,二夫人,二太太一人一邊扶著她,四太太也跟在她們旁邊正說著話 。
太夫人抬眼看到了站在這里的衛氏和杜氏 ,衛氏和杜氏上前去給她行禮。太夫人什么話也沒有說,就徑直上了自己的那一輛馬車。
二夫人扶著太夫人上車之后便轉過身來對衛氏和杜氏微笑著道:“你們等了很久了?剛剛太夫人有些事情耽擱了一下 。”
大太太面色淡然:“我和三弟妹也是剛剛才到的。 ”
二夫人點了點頭,和煦地道:“我們也上車吧 ,早些出發免得路上熱。”
等二夫人上了馬車,幾位太太才各自上了車,衛氏帶著賀林晚和小虎子坐了同一輛馬車 ,后面來的幾位姑娘少爺們或是跟隨自己的母親或是兩三人同坐一輛 。
賀府側門打開,賀家的馬車浩浩蕩蕩地出了承恩伯府,許是因為她們出門得早 ,賀府外面的那一條街道上還沒有什么人,不過等馬車駛出那一條街道進入主干道的時候車馬和行人就多了起來,有許多看上去也是與他們一樣要去寺里燒香的人家。
小虎子活潑好動 ,也很少出門,聽到外頭漸漸多起來的喧鬧聲他耳朵動了動,然后便從衛氏的懷里掙脫了出來,噌噌噌地爬到了馬車窗邊 ,掀開了簾子的一角往外看。
衛氏原本想要阻止,可是看到小虎子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又認真地盯著外頭來往的行人車馬的時候她終究還是心軟了,嘆了一口氣之后 ,示意萍兒跟過去照看。
馬車里很安靜,賀林晚靠在引枕上閉目休息,衛氏則是看向小虎子的方向 ,又像是盯著某處在出神 。
突然,衛氏開口道:“廚房里大太太的人都被換下來了?”
正在泡茶水的李嬤嬤愣了愣,然后反應很迅速地道:“那幾個管事都換了下來 ,別的人里還有沒有大太太的人就不清楚了。 ”
衛氏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冷笑道:“她這吃相未免太難看了些。”
李嬤嬤知道衛氏想起了昨日廚房送來的雞湯,心里生氣 。
李嬤嬤也很生氣 ,畢竟都知道那雞湯是給六少爺喝的,可是廚房里的人卻故意放那么多的鹽,這是欺她家六少爺不會說話呢。余氏果真是小娘養的,上不得臺面。
靠在一邊假寐的賀林晚眼睫不由得動了動 ,心里想著衛氏難道是想要反擊?
經過這一陣子的相處賀林晚對衛氏這個母親也有一些了解,衛氏脾氣很好,也沒有什么想要在后院里爭權奪利的心 ,但是性子再好再與世無爭的人也是有底線的,衛氏的底線就是她的兩個孩子 。
四太太余氏怎么在她面前小人得志張揚猖狂都好,衛氏都不會放在心上 ,她能退就退了,但是昨日里那一碗雞湯卻是徹底惹怒了衛氏。
李嬤嬤低聲道:“也不怪她吃相難看,伯夫人當家的時候哪里輪得到她這個庶媳出頭?不打壓就不錯了!現在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奴婢聽說 ,太夫人對她所謂的‘雷厲風行’的作風很滿意,還打算過一陣子讓她幫著二太太一起管庫房和府上的人情往來 。”
衛氏皺了皺眉。
李嬤嬤看了衛氏一眼,臉上帶著些小心和試探問道:“太太您可是有什么想法? ”
衛氏聞言沉默了許久 ,然后道:“你去幫我打聽一下還在廚房里干活兒的那些人,說不定有用得上的。”
李嬤嬤立即應下了,眼中還帶了些喜意,她是覺得自家這位太太平日里太超然物外了 ,所以才會被余氏那種小人得志的女人欺到頭上來 。
賀林晚卻是在這時候張開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車壁看了一會兒,她覺得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
不過以她現在的身份 ,似乎并不合適在這個時候說什么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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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兩女一男
馬車駛出城外 ,視野便開闊了起來。
只是今日出城燒香的馬車實在太多,被馬蹄揚起來的灰塵遮天蔽日般的阻擋著人的視線 。小虎子被灰塵嗆得眼淚直流,衛氏心疼得不行 ,連忙將人捉了回來。
這時候賀家走在前頭的馬車速度慢了下來,衛氏的這一輛馬車也跟著減緩了行速。萍兒探頭出去與車把式說了幾句話,回頭便稟報道:“太太 ,好像是元大人家的馬車在后頭,太夫人吩咐走慢一些,等元家的馬車來了一起走 。”
李嬤嬤掀開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皺眉道:“雖然路還挺寬的 ,但是兩家的馬車一起走的話是不是擠了點? ”
衛氏正在喂小虎子喝水,頭也沒有抬:“元夫人是晚輩,怎么會與太夫人的馬車并駕齊驅 ,元家不會如此行事的。”
李嬤嬤想了想,覺得也是。
元夫人跟跟著太夫人的馬車走不合適,跟在賀家晚輩的行列里更不合適 ,還不如走在后頭 。
果然,沒過多久賀家的馬車速度又快了起來,而元家的車馬依舊在后頭。
從賀府到保安寺只不過是半個多時辰的車程 ,因出門得早,馬車抵達保安寺時還不到辰時,賀家的馬車在寺廟下的山門前就停了。燒香拜佛講究心誠 ,從山門到寺門這一段路是需要香客自己走上去的 。
賀家的人下了馬車沒多久,元家的馬車就到了。
賀家與元家走得近這是京城的人都知道的,賀家的太老爺與元家的太老爺當年是拜過把子的兄弟,兩人甚至還玩了一出指腹為婚 ,只可惜賀老太爺開頭幾個生的都是兒子,而元老太爺只有一個獨子,等到賀太夫人生出女兒的時候元老太爺已逝 ,元太夫人早已為獨子另配了淑女。元家現任當家是元老太爺的孫子元丞,現任兵部右侍郎,深得當今皇帝重用 。
元夫人張氏帶著兒媳秦氏走了過來 ,與賀家太夫人見禮。
賀太夫人對張氏和秦氏表現得很親切,是長輩對晚輩的親切:“你們家那兩個小子呢?怎么許久不到我們府里來玩了,上回漸小子還給我們表演了什么口技 ,逗得我喲,那日飯都多吃了一碗。”
元太太秦氏皺了皺眉,張氏卻是笑容溫和地道:“您喜歡他是他的福氣 ,這陣子我拘著他在家里讀書呢,等過些日子我讓他去府上拜見您。”
賀太夫人不以為意地道:“他們的祖父都是行伍出身,我們兩家的小子們哪里是讀書的料?等日后蔭個武職也就罷了,你也別太拘著他的性子了 ,男孩子野點就野點,可不能當病貓來養著 。 ”
這時候賀家二夫人恰到好處地插話道:“我聽說漸哥兒兵法武藝都學得不錯,有他曾祖父當年的風采 ,淳哥兒卻是學問做得好,有文狀元之才呢。對了,兩位哥兒呢?今日怎么沒瞧見?”
賀太夫人被轉移了注意力 ,往元家的人群里看了一眼,只看到秦氏的小女兒元湘,元漸和元淳兩兄弟卻不在。
張氏道:“他們騎馬來的 ,還在后頭,我們先進寺如何?”
眼見著后頭又有馬車行來了,她們擠在山門前也不好 ,兩家人便一同進了寺 。賀太夫人一路上都拉著元夫人在說話,元夫人都含笑聽著。
元家姑娘元湘看了看跟在衛氏身邊的賀林晚,刻意走慢了幾步,等賀林晚趕上來 ,卻始終與她保持著兩三步遠的距離。
“賀大姑娘 。 ”元湘朝賀林晚點了點頭。
賀林晚也笑著回禮:“元大姑娘,”
元湘愣了愣,又看了賀林晚一眼 ,然后才道:“我二哥有東西想要交給賀三少爺,等會兒你來找我,我把東西給你。”
兩人說著話 ,腳步就慢了下來,漸漸的走到了隊伍末 。衛氏回頭看了一眼,見賀林晚是與元湘在說話 ,便由著她們去了。
賀林晚想要打聽掛墜之事,自然是連忙應下了,惹得元湘又看了她一眼。不過元湘與賀林晚的關系并不近 ,所以什么也沒說,說了幾句之后就跟著自己的母親走了 。
寺里的知客僧先帶著賀家和元家的人去休息,然后再去大殿進香,賀家和元家自然被安排在了同一個客院里。
賀林晚先跟著衛氏去凈臉凈手 ,喝了一盞茶休息了片刻,然后便打算去找元湘。
衛氏倒是沒有阻止,只是面容嚴肅地交代她道:“元家姑娘性子溫順 ,知書達理,你與她在一起玩我是放心的,只是你不可欺負她知道嗎? ”
賀林晚無奈地應了一聲便出了門。
讓丫鬟打聽了元家姑娘歇腳的地方 ,賀林晚便找了過去,只是還沒走到房門口就聽到院子里有一道甜美的聲音以天真的語氣道:“元二哥,你上次給我三哥找的那一套十二個的不倒翁伶兒也很喜歡 ,元二哥能否為伶兒也尋一套來?伶兒想送給四妹妹當生辰禮呢 。”
一個溫和靦腆的少年聲音道:“好,我托人去幫你找找看。”
賀林晚走近了就看到一對少年男女站在院子里的玉蘭花樹下。
那少女一身桃粉色的衣衫,身材嬌小 ,容貌嬌俏,笑容甜美,正是賀家三姑娘賀伶 。與她站在一處的少年大概十二三歲的年紀,生得面白如玉 ,唇紅齒白,左邊的眉尾處有一粒米粒大小的紅痣,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賀伶先看到了賀林晚 ,沖著她意味不明地甜甜一笑,轉頭卻是對那少年嬌聲道:“元二哥你對伶兒真好,伶兒正跟嬤嬤學腌蜜餞 ,等做好了就讓人送去元家給元二哥嘗嘗。 ”
那少年正要說話,轉眼也看到了正朝他們走過來的賀林晚,面上一滯 ,顯出了幾分尷尬之色,甚至還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
賀林晚看到他的表情正有些奇怪,賀伶卻是突然面上一慌 ,立即躲到了那少年身后,看著賀林晚的表情有些懼怕。那少年看到了,想也沒想就往前踏了一步擋在了賀伶身前。
賀林晚不知道他們這是在演哪一出,便站了步子多看了他們幾眼 。
這時候 ,賀林晚的大丫鬟春曉急急忙忙地湊到賀林晚耳邊小聲道:“大姑娘,三姑娘她這是故意氣您的,元二少爺只是脾氣好 ,肯定看不上她那德性的,您千萬別動氣,動氣您就輸了!您忘記出門前太太交代的話啦?您若是在這里動了手 ,回去肯定又會被禁足的!”
賀林晚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春曉以為她不肯聽勸,一著急 ,拉了拉她的衣袖聲音更小地道:“您要是實在氣不過,就暗地里整整她,上次您偷偷的往她兜帽里放十幾只大蜘蛛那事兒就做得有勇有謀 ,很有女將軍風范!這回咱還這么干!”
賀林晚面色怪異地看了春曉一眼:“你這狗頭軍事做得還真不錯。 ”
春曉聽著這語氣不對,先是愣了愣,不過她以前給大姑娘出主意的時候大姑娘沒少夸過她,所以她也淡定了:“奴婢不用您的賞 ,您好好兒的別惹太太生氣奴婢就滿足了 。”
賀林晚:“……”
其實這都是春曉的肺腑之言,當大姑娘的貼身丫鬟容易么?要想法子讓她少犯錯,在太太面前能交代得過去 ,又要小心翼翼的不惹得這位祖宗發脾氣,這些年關于春曉的丫鬟生涯,光是想想就是一臉的血淚。
賀林晚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你說的對。”然后目不斜視地從那對少年男女面前走過去了。
躲在元二少爺身后的賀伶 ,原本看著賀林晚的目光還帶著些挑釁,但是當賀林晚對她視而不見之后,那挑釁就變成了震驚 。
以往她以這種方式招惹賀林晚的時候 ,賀林晚沒有哪一回不上鉤,因為賀林晚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別的女孩子在她面前接近元淳。
元淳也愣了愣。
正在這時候,元湘的房門“吱呀 ”一聲打開了 ,元湘出現在了門口 。她看了一眼已經走到她門前的賀林晚,又看了看站在庭院里不動的元淳和賀伶,皺了皺眉。
賀伶怯怯地開口道:“大姐姐,你是跟著我過來的嗎?我和元二哥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 ,你別生我的氣。”說著賀伶連忙松開了剛剛“情急之下”拉住的元淳的衣袖,低著頭站到一邊去了 。
元淳見賀伶那委屈萬分又不敢言的模樣,想起賀林晚以前當著他的面欺負賀伶的事情 ,心里不由得也升起了幾分惱怒。
“賀大姑娘,賀三姑娘只是想托我給她找一樣東西送給賀四姑娘做壽禮而已,你……你不要小題大做 ,欺凌弱小! ”
元淳性情溫和,就算的發了怒也是斯斯文文的,加上他容貌俊秀 ,生起氣來臉上微微發紅,眉角那顆朱砂痣更是紅似滴血,很是有些秀色可餐。賀大姑娘以前就很喜歡看元淳這副模樣 ,所以她有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故意惹元淳生氣 。
不過現在的賀林晚卻是懶得搭理這對自說自話不知所謂的少年男女,若非她有事情要找元家人詢問,早就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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