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雪歌,歌未央
第1章白雪歌,歌未央()
北風卷地白草折 ,胡天八月即飛雪。
天山,千百年數不清的荒涼,道不完的寂寞。
梨花開遍 ,琵琶遠,雪濺角弓;馬蹄踏盡,沙場暗 ,劍碎長空 。
他站在漫天遍地的純白里等待她的到來。可是他明白,等待通常是成全離別。
四年前,她莫名地失蹤江湖 ,杳無音訊――四年,足可以改變任何人的一生 。
鸞鈴聲近,眼前再厚的積雪都無法阻礙他的視線:果然是她 ,分毫不曾改變,那獨特的姿勢,那倔強的神態,那簡單的裝束 ,那空蕩的行囊……
他佇立原地,心疼地注視她,雖然有厚重的狐裘蔽身 ,她的消瘦仍一展無遺;她驟然勒馬,無聲凝望著他,他等了她不知幾天幾夜 ,頭發已被雪落得全然白了。
她名叫云藍,他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是他林楚江幸福的來源 ,卻同時也是痛心的理由。久別重逢,他一時動情失神,幾乎沒有發現她左臂里緊緊夾著一個嬰孩 ,那嬰孩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可以甜甜地熟睡,而他和她,卻不知如何互相問候 。
這林楚江與云藍 ,可謂是定了三生的緣分:因父母均投身于抗金義軍交誼頗深,他二人出生之前便已是指腹為婚。然而,命運卻同林云二人兜了個大圈子――起義軍最終遭遇失敗 ,林家遷徙山東泰安,云家避居云南大理,兩家從此天各一方。
繼承父志抗金的林楚江 ,十七歲加入山東耿京義軍,偏巧就是在那里,邂逅了這個從未謀面的未婚妻子 。相見太晚。當時的云藍 ,竟即將嫁給義軍的首領耿京。林楚江唯有強忍愛念,一直敬云藍為嫂……哪料到,失敗的硝煙竟那么快又傾覆在農民起義的頭上 ,耿京不幸陣亡,義軍四分五裂,昔日戰友,或投降金朝 ,或躋身宋廷,林楚江卻選擇繼續堅持,哪怕一切要從零開始……
流亡輾轉經年 ,終于落根川蜀,云藍從患難之初就一直跟從林楚江,幫助他一起創建了又一支名震天下的抗金義軍 。南宋西線戰場 ,可以不知趙宋王朝,卻無人不曉林楚江和他的短刀谷。隨著勢力逐漸達到鼎盛,云藍更還為他生了個女兒……可惜 ,幸福的日子不過兩年,她突然之間留書出走,什么預兆都沒有 ,只說要去金國干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金國如此之大,她一個女子如何去干“大事”?他等了四年,等到現在 ,云藍大事完成,居然帶回一個嬰孩!
林楚江不想勾起她的愁緒,只淡淡地喚了一聲“藍兒 ” ,她低頭,睫毛上閃著淚花:“以后,以后我會一個人 ,回大理。”
林楚江的問題還未出口,驟然大悟:“這孩子,是柳月的?”
云藍一驚:“不……不是! ”
林楚江豈能看不破她的真假 ,忍不住去牽她的手:“藍兒,咱們可以一起,撫養這個孩子長大……”
他已經觸到她的肌膚 ,她本還一動不動,卻猛地一驚、避閃開去:“不可能――”她側過頭,逃避他關切的眼神:“她是金人,短刀谷容不下她!我答應了柳月 ,要讓她平安幸福地長大,又怎能讓她去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甚至害她有性命之憂! ”她話未畢,略帶諷刺地瞪了他一眼:“何況 ,你并不孤獨。”
她奪路要走,一天內雪最洶涌的時候,卻聽見林楚江低沉的聲音:“你不要萱萱了嗎?”
云藍的思緒倏地僵住 ,臉色慘白:“萱萱,萱萱她…… ”
林楚江哽咽道:“你走的那一年,萱萱就會走路了 ,她現在已經這么高啦……她從懂事起,就沒有見過媽媽 。”
云藍的眼睛驟然濕潤,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地往前傾 ,林楚江情知說服不了她,松開按住韁繩的手,嘆息了一聲:“為了別人的女兒,你寧愿拋棄自己的女兒么?”
云藍止不住傷悲 ,卻狠心地頭也不回,狐裘上一大片雪:“萱萱長大后,你告訴她 ,娘對不起她,可是有人比她的身世還可憐,更需要母愛 ,而且……是完整的母愛。 ”話音未落,疾馳而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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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足鼎立,九分天下
第2章三足鼎立 ,九分天下()
故事沉默了十五年之久。
這十五年間,風起云涌 、山崩地裂,江湖變革之火,由蒼山洱海蔓延向西湖靈隱 ,武林后起之光,從云霧眾脈傳播至昆侖群峰。在林楚江這一代,被戰爭迫害的宋國武壇在沉睡黑暗里被幽火照亮 ,愈燒愈旺,到南宋慶元二年的這個夏季,武林之局大勢已定 。
是日陰風怒號 ,巨流卷云,霧騰浪翻,望長江萬里氤氳。水氣裹挾著一個儒雅的負琴老者步入岸邊酒寨之中 ,他剛一進來,就見身旁酒客們盡數武夫打扮與他顯然不是一路人,似想離開 ,又恐失禮,只得勉強坐下了。
賓客之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呷了口酒,低聲接著先前某個人的話:“可不是!如今的江湖,被他們十二個人鬧得烏煙瘴氣!太狂妄了 ,簡直不把老前輩們放在眼里!”
眾老者紛紛點頭,卻聽一少年冷笑:“所謂的老前輩們,一旦失了本事 ,自然要給小輩讓位,有什么好不服氣?”
“哦?小哥你且說說那十二個小輩是何方神圣?本事到何種程度?”連那負琴者都好奇不已 。
少年瞟了他一眼,看他裝扮也知是個外行 ,笑:“難怪您不知道了。您也無須像我一樣對他們的身份了如指掌,只要一聽說從前的武林前五十名有一半命斷一個小女孩之手,就知道他們十二人的實力了。 ”
負琴者“哦”了一聲帶著驚疑的感情 ,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
“那一定是林念昔暗中搗鬼!”一老者即刻反駁,“一個十三四歲的小魔女,怎可能一招半式就殺得了那么多的武學宗師?! ”
“好一聲武學宗師!到這關頭 ,居然還有人為了狡辯稱呼那些賣國賊是武學宗師!他們配么?!”少年與老者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此語一出,老者們均是面紅耳赤,卻無言以對 ,羞赧難當。他們當然知道,他們口中、那些所謂的武學宗師們全部是金玉其外――武功雖高,卻個個都是賣國賊 ,所以才被林念昔殺!
負琴者試探著問了一句:“除了這林念昔之外,可有一個少年姓徐名轅,能百步穿楊?”
酒客們紛紛稱是 ,少年提及徐轅,又敬又畏:“您不認識誰都可以,這徐轅卻不得不知曉。武林天驕徐轅 ,今年剛滿十八歲,但自十歲起就潛伏在金國,殲敵無數 ,是短刀谷的功臣!據說當年金國有個叫薛無情的高手與他交手三招,斷定了二十年間宋國江湖,以徐轅武藝為顛峰! ”
“不就是一個小細作!”老者們嗤之以鼻,“有什么值得炫耀?薛無情為何物?老夫從未聽聞!”
少年冷笑:“薛無情的名號你當真沒聽過?那真是孤陋寡聞了! ”
老者啞口無言 ,負琴者輕嘆了一口氣:“能與徐轅齊名也算是難得的人才了,都未及弱冠之齡么?”
少年點頭:“江湖上將此十二人分為‘三足鼎立’和‘九分天下’ 。三足之一是點蒼派云藍的徒弟林念昔,以惜音劍聞名天下;之二是林楚江的兒子林阡 ,以飲恨刀見長,是將來短刀谷必定的領袖人物,據傳也是林念昔的未婚丈夫 ,前五十名里另外一半就喪身林阡之手,一旦惜音劍配上飲恨刀,整個武林恐怕以此二人馬首是瞻了;三足之首 ,目前定然還是天驕徐轅無疑。”
“此三足,只怕均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老者依舊不服氣 ,“林阡夫妻二人,揚名之后立刻銷聲匿跡,至今失蹤將近兩年,誰也不知他們在哪兒 ,林阡能否率領短刀谷還不一定,統一武林更是妄想 。”
少年不睬他,轉而向負琴者述說:“九分天下 ,顧名思義有九大高手,譬如那‘鉤深致遠’洪瀚抒,其火從鉤之爐火純青 ,怕是各位看了也都自嘆不如。”
少年略帶譏諷回頭看老者:“那九人可未銷聲匿跡啊,洪瀚抒是祁連山的領袖,其他人大半都入了短刀谷 ,你們完成不了的抗金只能由他們完成,怎還好意思瞧不起他們!”
“放屁! ”老者大怒,拍案而起 ,“你小子混帳!”
少年慍道:“你罵誰混帳!”
另一老者哼了一聲,冷嘲:“吹噓別人能滿足自己什么?為何你不是徐轅、洪瀚抒這樣的人令我們自嘆不如? ”
酒寨里四五個老者全都哈哈大笑起來,先前那個語塞的老者睥睨著少年:“不過是個龜孫子罷了,小子 ,將來莫不是要去依附徐轅去?怕你連提鞋也不配!”老者們譏笑著更歡。
那少年臉部肌肉斷續抽搐著,青筋隱隱約約映現在頭上,誰也沒發現他的拳幾乎捏碎了 ,無疑,他忍無可忍 。
“瞧他那模樣,瘦瘦弱弱 ,壓根兒不是練武的材料!小孫孫,要不把劍解下,改明兒考科舉去?沒本事還敢在江湖上混?自以為把江湖事摸熟絡了就是高手啦?你還嫩著點!”
“或許還可以憑這張小白臉 ,騙到短刀谷幾個首領的女兒,將來飛黃騰達,小草包 ,爺爺計劃周詳么?夢可以做做,燕雀也可有鴻鵠之志啊,哈哈哈哈! ”
少年哪里受得了這般羞辱,大叫一聲掀翻桌子拔劍而出 ,舌戰迅即演變成短兵相接!
不知誰尖叫一聲,沉悶已久的酒寨驟然復活,人們紛紛上前來看熱鬧 ,眾老者毫不留情,全都亮出兵器應敵。
那少年招式平庸,劍法拙劣 ,經驗尚淺,加之以少敵多,哪里招架得住?這場毫無懸念的比試在十招之內已見勝負 ,少年被迫步步后退,進而跌倒在地四處翻滾躲避,只聽“啪”的一聲 ,他右手上的劍被重重震飛,接著一只厚實的腳牢牢踩住他胸口――
老者得意洋洋道:“乖孫孫,何必不聽爺爺的話,偏偏要動粗吶?這一腳好受么?”他使勁往下踩 ,那少年無法動彈,硬生生被踩得口吐鮮血,臉呈青紫幾乎窒息。眾群眾一見此狀均是意料之外 ,又驚又懼,拼命往后退去 。店小二一看要出人命,趕緊爬出來抱住老者的腳:“董老您行行好 ,小店還要做生意啊! ”
老者正在興頭上哪還管得了他,猛地飛旋起被抱住的腳,整個人站在少年胸腔之上 ,那少年“哇”一聲血沫橫流,與此同時小二砸在石柱上軟綿綿地癱倒在地,脖子已經歪了。
“跟我斗!”老者斜視少年的同伴 ,表情猙獰。
少女瑟瑟發抖,眼淚直淌,邊說邊后退:“別殺我,別殺我! ”
老者狂笑不已 ,剎時周圍群眾屏息凝神,渾身戰栗進退兩難,耳邊江水滾滾不絕 ,仿佛千萬里之外細碎之音都聽得見!
老者還在狂笑著,倏忽像噩夢一般,他的頭已經脫離了身子像流星一樣射落在少女肩上 ,少女只見一個濕淋淋的肉球粘在自己身上,不時往外噴濺著血漿,張大了嘴巴來不及出聲已然暈厥過去 。
瞬間 ,勝者為寇!!
不及猶豫,百姓們四處逃散,另外四個老者手足無措站在中央 ,驚悚地環視,提心吊膽,他們被高手盯上了,一招取命 ,又狠又辣,思及董老剛剛正自得意,卻即刻身首異處 ,連那人是誰也不清楚,更增恐怖。
整個客棧,除了他們 ,只剩下一個人,難道會是他?!
那個一直面帶微笑,仔細聆聽的負琴者?
他們渾身哆嗦起來 ,負琴者一直在撫琴,卻聽不見樂聲,每一根弦都是暗紅色。殺人不眨眼 ,他才是真正的絕頂高手!
負琴者臉色一沉,琴弦微震,猛龍過江之速,又一顆頭顱離了身體 ,不容喘息,又是兩顆!
最左邊那個嚇得當真屁滾尿流,跪倒在地 ,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負琴者冷笑道:“薛無情為何物?你可記得了,他每次殺一排人,留下最左邊一個活口 。”
那人聽得這句魂飛魄散 ,連意識也失去了。負琴者看了那生死未卜的少年一眼:“南宋江湖,能挖掘出十二個人已是極限,后面的盡是烏合之眾 ,蕭蕭敗葉,氣數已盡,再沒有人才了 ,真是可惜!”
正是江畔好風景,誤入武林看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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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柳五津 ,尋刀行1
第3章柳五津,尋刀行1()
這年秋天,西夏祁連 。
祁連山 ,是“九分天下”之中,人稱“鉤深致遠 ”洪瀚抒的地盤。幾年前山內的一場政變風云,將這位年紀輕輕的內亂領袖 、及其統帥的九路大軍同時寫上了江湖史 ,所以一旦臨近這一領域,所有人、每一句議論,都不離以他洪瀚抒為首的祁連九客。
“西夏人好像只認得他洪瀚抒一個!”馬賊柳五津聽得膩煩 ,不想再在客店里住下去,于是拉著同行的少年陸怡跑到馬廄里牽馬準備離開:“我看再在這待下去也沒什么收獲,陸怡咱們還是走吧!”
孰料剛把韁繩解開 ,馬兒便猛然沖出了馬廄,柳五津嚇得差點癱坐在地,鞭子還握在手里,而要抽的馬已經逃得只剩一溜煙!
陸怡親眼見到那匹馬瘋狂逃竄的全部過程 ,瞠目結舌:“柳五津你……你又怎么虐待這匹馬的?這是這個月逃跑的第幾百匹了? ”
“不就是三天沒給它喂食么!何必如此嬌縱!”柳五津氣得胡子直翹,絲毫不覺得他把馬兒從別人手里搶來之后是應該善待而非糟蹋的 。
陸怡哈哈笑著,躍上自己的白馬 ,毫不同情地扔了他一句:“活該!報應!”
馬賊一邊咬牙切齒,一邊捋起袖子,非常嚴肅地計劃起來:“看來 ,又要搶了! ”
今年的深秋,明顯比往年來得早些。置身昆侖之外,淪陷巍峨漩渦。蒼茫天地 ,青黃色的輪廓,銀白色的披覆,造物者幾乎不敢把人類安插在這里 。
前行許久 ,一直未見有人煙,祁連山雖然近在咫尺,卻總像畫面上的風景,沒有絲毫真實感 ,因為人心難測。身在江湖,誰都明白這一點。
陸怡舀了些水灌在壺里,柳五津警惕地將他一把拉在身后:“有人 。”陸怡悄悄把頭從樹后探出來 ,林子里面只有一男一女,拉拉扯扯似乎在爭執著什么。
柳五津眼睛一瞥過去,立即相中了女子身后的白色神駿 ,越看越是喜歡:“陸怡,怎樣?那匹馬值不值得老夫一搶?”
陸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忽然咦了一聲:“那女子從上到下一身白色 ,那男子一身紅色,連馬兒也是! ”柳五津小聲道:“我知道他們是誰了……”
陸怡亦心底雪亮:“我也明白啦――紅是洪瀚抒,白是宇文白 ,他二位可是祁連山頂尖人物!可是……他們在西夏那般有名,還敢公然……拉拉扯扯?!”
柳五津知道他往哪個方面想,自己估計得也差不多,看似這洪瀚抒和宇文白正是一對金童玉女。年輕情侶間打情罵俏柳五津見得多了 ,除了陸怡說的名人不該不顧形象之外,沒覺得任何不正常,靜下來繼續偷窺 ,半晌才聽到什么“大哥,回去吧 ”“文白,我決不回頭”云云。
陸怡詭秘一笑:“果真是為情事……”柳五津卻皺眉:“決不回頭?他可是祁連山的山主啊 ,搞什么鬼……”正自沉思,那邊平靜下來,一聲厲喝嚇了陸怡五津一跳:“誰! ”
好一個內力深厚的年輕人!柳五津被震得耳膜隱隱作疼 ,那洪瀚抒雖才十八歲左右,卻已然是虎背熊腰,高大威猛 ,渾身上下透出一種強而有力的領袖氣魄,似乎有著超乎常人的旺盛精神和強悍體力 。
柳五津暗自嘆服,不得已硬拉著陸怡現身。宇文白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畢竟女孩兒心細 ,即刻認出了五津的身份,面帶恐懼地保護住自己的白馬:“馬賊柳五津!?”
柳五津嘿嘿笑著上前一步,宇文白立即后退兩步。
洪瀚抒似乎沒有從方才的情緒里走出來 ,眉宇間充斥著氣憤,語氣也極為不敬:“江湖上聞名已久的無恥馬賊柳五津,想不到初次見面竟要見識到你的看家本領!怎么 ,在我祁連山,還想對我賜教不成?!”
柳五津驚他二人眼力非凡,面露微笑道:“洪山主和宇文姑娘好眼力 ,一下就看穿了在下身份,想來你們相中的馬也必定是西夏名駒,當世一流了! ”
“我糾正你一句 ,認識你并非好眼力 。江湖上只有你柳五津與李龍吟行事怪誕,作風奇特,李龍吟目前身在祁連山中,五津兄你最近也常常有意無意地路過西夏。”洪瀚抒話里有話 ,仍然不客氣得很。
柳五津一怔:“我來西夏,是為了尋找飲恨刀 。”
洪瀚抒略微有些驚詫:“林楚江的刀……竟果真遺失了么?! ”從他的驚詫和好奇里,柳五津看出了他對飲恨刀遺失的關心 ,因此自己的搶馬之行志在必得。
柳五津點點頭:“短刀谷與祁連山,均是多事之秋。”驀地又轉頭看向宇文白:“時候不早啦,宇文姑娘 ,謝謝贈馬!”瞬即溜到宇文白系馬的地方,順手牽了她手上的韁繩,轉眼已坐在了馬上 。宇文白又驚又疑 ,急道:“誰贈你了?將馬還我! ”
柳五津嬉笑著,又開始發揮搶馬必備的天生本領:“宇文姑娘,我牽了你的馬 ,你卻是因禍得福啊!你看,原先你大哥不肯回去,如今你的馬沒了,他斷不會舍你一個人在山外 ,肯定會陪你一起回去――而且,是共用一匹啊。”
宇文白被道出心事,臉色緋紅更增美貌 ,轉頭偷偷看了一眼洪瀚抒。洪瀚抒搖頭苦笑:“五津兄,我終于明白你為什么善于搶馬了 。強盜終是強盜。”
柳五津搶馬成功……
得此神駿,柳五津一路都笑得合不攏嘴 ,陸怡看不順眼,斗嘴:“如果不是因為我的馬無法負重,就不會讓宇文白的馬受苦受累了。 ”
柳五津氣道:“什么受苦受累?”
陸怡道:“宇文姑娘體態輕盈 ,和洪山主共一匹馬自是可行,而你,體型臃腫 ,若我倆合乘一匹,非將它折磨致死不可,所以洪山主才那么慷慨,借馬與你。”
柳五津更氣:“你老子怎么調教你的?等見到你爹 ,我定要告狀!”
陸怡臭美著:“爹爹那么愛我,怎會聽信你一面之詞? ”看前面分出一條岔道來,陸怡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咱們該分手了吧 ,啊!總算分手了!苦日子總算熬到了頭!”說著就伸了個懶腰 。
柳五津關切道:“你小心點,到了鳳翔之后要把飲恨刀丟失的事一五一十說給越野聽。記住,要親口告訴他!”
陸怡一笑:“知道啦!你先小心你自己 ,做事那么毛躁,這里是金國,萬一你被當作亂黨抓住可不得了。 ”
“怕什么 ,我本來就亂黨!”兩人就此別過 。
柳五津何許人也?
江湖上盛傳一句話證實其出名非虛:馬勿近柳,車且遺津。說的便是這初涉塵世即以搶奪舌磨自立門戶的柳五津……沒有一個江湖俠客像他一般,習慣以笑臉迎人 ,發自真心地笑,然后再發自真心地搶馬奪車。
五津的悲哀在于:他的正業遠不如副業出名,漸漸被人淡忘,但一旦提及 ,卻令人咋舌:
津,貴陽人氏,淳熙年間投奔短刀谷義軍 ,數年來坐斷邊關,鎮守天險,功績煊赫 ,善識人才,為短刀谷七大首領之一 。誰曾料到,這么一個平日里嘻嘻哈哈度年如日的老小子 ,可以頑劣調皮,可以耍賴無禮,卻更可運籌帷幄 ,決勝沙場!
殺一字,貌掩之。
此次在西夏、金 、宋、大理頻繁奔波,柳五津身負一件重要使命――
飲恨刀啊飲恨刀,你究竟上哪兒去了?
柳五津心急如焚 ,又抽了馬兒一鞭。
找回飲恨刀,一定要把飲恨刀找回來!
又一家客棧 。
隱隱可以見到大散關,在泛黃的天空的這一邊。
和樓船夜雪一同見證歷史的關塞 ,與金戈鐵馬同時沉落宇宙的邊城。
金,宋,大理 ,西夏,不知將來還會發生什么,出現什么 。
“山外青山樓外樓 ,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當汴州。”
柳五津聽見一個客人笑嘻嘻地掉書袋然后坐在自己身邊,不由得一陣反感:“兄臺 ,詩的情調都被你吟沒了。 ”
客人驚喜不已:“你是宋人啊!”柳五津輕蔑道:“難道你不是?”客人趕緊道:“不不不,我是居住在金國的宋人,看閣下裝束舉止,似乎不是 。 ”客人嘴角一絲冷笑:“我聽聞川蜀發生了不少事情 ,閣下行走江湖,可知短刀谷義軍近來的亂子?”
柳五津心下不好,擔憂自己身份暴露 ,暗暗罵道:“就要回去了,千萬別出什么岔子!”那客人續道:“據說飲恨刀丟了。是么? ”柳五津故作不知:“飲恨刀,聽說過。丟失了?”客人點頭:“飲恨刀是半個月前丟失的 ,短刀谷里面急瘋了 。”
又一個客人湊上來駁斥:“你錯了,飲恨刀是上個月丟的!”“就是半個月前丟的! ”“胡說,上個月 ,我師父告訴我的!”“我也是師父告訴的!”“你師父什么東西? ”“你師父又什么東西!”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看來并非針對自己,柳五津正欲松一口氣 ,驀地脖子一涼,知道敵手突至,不敢動彈,一邊服從地站起身 ,一邊悄悄尋找袖箭。那匕首越貼越緊,但客棧中氣氛一如往常,根本沒人發現此二人僵持。柳五津正欲動手 ,卻聽那人低聲喝問:“林楚江呢,他在哪兒?”
柳五津大喜過望,隨即松開手來:“萱萱 ,總算找到你了!聽柳叔叔的話,一起回去,你爹爹早已經消氣啦 ,你們倆和好了,再把飲恨刀找回來! ”
“憑什么,他氣消了 ,我還沒呢 。他人呢?在此處么?”韓萱放開匕首,氣呼呼地坐下,看得出,她是個任性叛逆的姑娘。
“那你可要失望嘍 ,你爹爹現今身在川蜀,要想見他,你得先過大散關 ,想過大散關,你得乖乖跟著柳叔叔。”
韓萱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來:“乖乖跟著你?哈哈 ,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 ”
大散關已在眼前,逶迤磅礴,秋風依然 ,消失了的是鼓角爭鳴,傾頹了的是黍離之悲。
途經散關的百姓寥寥無幾,寂靜籠罩著清晨的街角。柳韓二人喬裝了一番 ,到關前沒多遠,就有金兵攔上來:“你們兩個晃來晃去干什么!”
旁邊又走來一個守衛,稍許和氣地解釋:“這些天邊關關系有些緊張,你們一律不準過去!”
柳五津有些失望 ,朝關外望了望,第一個金兵推了他一把:“老頭子,賊頭賊腦看什么看! ”
第二個“啊”了一聲:“明白了 ,他們是奸細,要送情報到宋國去!”
一語既出,四圍色變 ,金兵全部沖上前來,堵了個嚴嚴實實,韓萱哼了一聲:“我瞧他們是捉不到真正的奸細 ,胡亂湊數!”她隨即抽劍而出,柳五津一笑:“我是奸細,怕你們抓不著啊!來追我啊! ”
守衛兵士們齊齊來追趕 ,相互撞了個滿懷,一看柳五津,哪還有影子?兩個金兵擒住韓萱的手,卻被她像泥鰍般一滑而過 ,飛速逃脫而去 。
這群金兵精疲力盡,一無所獲,那兩匹馬兒頗有靈性 ,趁亂沖出關口。金兵們連馬兒也無法得手,氣得連連捶頭,柳韓二人見到身后眾金兵狼狽的模樣 ,心下大悅,如同雪了多年大仇般,留下揶揄策馬而去。
不過 ,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
剛剛抵達宋境,還未來得及提高警惕 ,憑空降落一張大網,夾雜著宋兵驕傲的嘲諷:“自以為這一招聰明?金國來的奸細,休想逃得過咱們手掌心!”
“那兩匹馬長得不錯,找張老板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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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柳五津,尋刀行2
第3章柳五津 ,尋刀行2()
韓萱不得不自認倒霉,遇到柳五津,再詭異的奇跡也會找上門來 ,這不,剛剛順利離金,卻落在自家人手上 ,莫名其妙成了敵國奸細,柳五津到是自在安逸,以獄為家 ,悠閑地拿出蘆管來吹,韓萱以為他有辦法逃脫,舒了口氣鎮定下來,柳五津驀地轉過頭來熱淚盈眶凝視自己:“那匹白馬 ,真是千古奇才啊…… ”
韓萱差點當場暈厥過去:“你,你,你說什么?!”
恰在此時 ,門外響起一陣哨音,柳五津即刻以蘆管附和,過不了多久 ,監獄鐵門被一腳踢開,風塵仆仆闖進一個黑衣夜行客來。
這夜行客手執兩劍,英勇無雙 ,牢門口擠了一群宋兵,提刀攜槍沒有一個敢阻攔他 。柳五津一見此人砍斷牢門鎖,就笑容滿面迎上去準備叫他 ,卻看見一張陌生臉孔,不由得一愣:“你是?”
“請放心! ”不知怎的,這個陌生人的聲音,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柳五津點頭,拉著韓萱奔出牢中,忽地門口生風 ,橫過一支鐵槍,在黑衣人面前一掠而過,這黑衣人身手敏捷 ,握住器柄往回打去,只聽宋兵一叫,臉上已經開了花 ,柳五津趁勢上去再打一拳,那宋兵哼也沒哼便倒了下去。
重見天月,本應豁然開朗 ,奈何見此情景,韓萱瞠目結舌,宋軍早已經列隊在外守侯多時,如此懸殊的人數 ,只怕在劫難逃。
“好大的膽子敢劫獄!簡直不把本將軍放在眼里!”宋兵的頭兒淹沒在人群里,不發話幾乎發現不了 。
柳五津轉頭看那黑衣人,火光之下 ,他驚異地發現這個黑衣人并非他所想是個中年漢子,相反,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俊朗少年 ,一身黑衣顯得穩重沉郁,憑直覺,柳五津覺得他是個不俗人物 ,思量著:這少年是誰?這眉宇,這氣度,何以如此熟悉?!
少年淡淡回答:“在下并非用膽子劫獄 ,在下用的,是它們。”他把左右兩把佩劍提將起來,將軍的眼光隨之轉移到佩劍上,這少年速勝霹靂 ,力蘊千鈞,先發制人,一劍封住那將軍的喉頭 ,劍之垂野,顯有刀意,光寒清秋 ,力透骨縫,猶有古風,劈星斬月 ,氣壯河山,磅礴之余,不乏劍術靈動空巧 ,此舉雖早在意料之中,但如此迅捷和奪魄卻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僅僅是這一劍,輕重兼備,動靜相宜 ,因此萬軍之中擒敵手,如驅車碾塵,以石擊卵 ,可謂雄矣。
眾兵士大驚失色,齊齊聚上來,少年一劍指著將軍一劍朝向周遭敵人:“忠心護主的全部下去 ,想做幫兇的盡管上來! ”將軍哪里還象剛才一般威風,這當兒縮著頭大聲嚷道:“聽到沒有?趕緊退下!”
眾兵士紛紛后退,少年看柳五津二人手腳還帶著鐐銬 ,行動不便,立即掣劍砍向柳五津的鐵鏈,這么緩得一緩 ,那將軍狠狠將劍一推,伺機要跑,同時兵士中一個猛漢大喝一聲一槍刺來,少年劍法精湛 ,左手靈活接了那一槍,右手再一劍搶封住將軍的喉,斜路里驀地又揮出一把大刀 ,柳五津未及掙脫鐵鏈,暗叫不好,但見這少年一腳將將軍踹趴下踩在腳底 ,左手繼續與槍周旋,同時右手毫不費勁化解了刀法,凌厲得不可思議 ,巧妙得嘆為觀止!
柳五津觀其武功雜糅,略欠精致,卻吸收眾家之長 ,品其刀鋒,乃是初涉江湖之人鮮有,招式觸類旁通本不必喟嘆,似這少年般運用自如 ,技藝精湛勝之的亦大有人在,罕便罕在――管弦,絲竹 ,琵琶,琴箏,皆有名樂 ,世人贊之愛之賞之,然則齊聲合奏,不免暴露短缺 ,相互嘈雜,那少年恰恰相反,非但未破樂之雅致 ,更令人回味不已,繞梁三日,無可自拔,思及自己覓音多年 ,此等人才端的是可遇而不可求,正自高興,剎那間腦海中閃電般晃過另一個影子 ,瞬即消逝:不對勁,他為何要以劍使刀法?!
柳五津將韓萱護在身后與宋兵們過招,那些蝦兵蟹將怎會是他對手 ,他一邊接招一邊用余光瞄向這少年:好俊的刀法!好厲害的左右并用!
這,這,分明是飲恨刀的手法!
柳五津兩年前見到林阡的時候 ,林阡都未必有這么熟練!
而這少年,豈止刀法像那個暌違江湖兩年多的林阡,連外形 ,連氣質,都這般相仿……
夜色中柳五津越看他越像林阡,打斗的過程里兀自有些失神 。
晦明交替,狹長的巷道 ,柳五津,韓萱隨著那少年一直緊張地繞圈子,半晌才擺脫了追捕離開邊城 ,那少年邊往前趕路邊仔細打量韓萱,看得韓萱臉紅心跳,繼而怒火中燒:“你看什么看?”
那少年皺起眉頭:“不對啊!這位姑娘是不是 ,不對啊…… ”
“我什么時候又叫不對啊了?”韓萱似乎真的生了氣,“你聽好了,我姓……”她一愣 ,有些傷心,“我姓什么,你問林楚江去 ,我單名一個萱字。”
少年一怔,點頭道:“原來是韓姑娘,我還道是柳夫人……失敬! ”
柳五津滿腹疑慮:“你是誰?這暗號分明是我給孟嘗吹的。”
少年微笑道:“祝將軍和我們四當家喝醉了酒,差一點貽誤了大事 ,還請柳前輩諒解 。”
三人拐彎抹角抵達祝孟嘗所在的酒寨,只見祝孟嘗酒氣沖天地迎出來:“柳大哥,實在抱歉 ,對不住啊! ”韓萱捂住鼻子:“臭死了!快去洗澡,快去!”四當家坐在桌旁,看見少年凱旋 ,不冷不熱拋了一句:“回來啦?把劍還我。”
柳五津不由得一愣:原來這個少年只是紅襖寨的小頭目啊,是紅襖寨人才濟濟,還是這少年未遇見伯樂?
不知怎的 ,看見這個傲慢的四當家,五津心里著實有些厭惡,那個中年人手一揮 ,催促少年離開,回過頭來微笑著作揖:“柳大俠,初次見面,您果真不同凡響啊。 ”
五津看那少年獨自一人往外走去 ,心底一陣失落,忍不住問那四當家:“那少年姓甚名誰?”
四當家一怔,隨即搪塞道:“一個小頭目而已 ,需要記得那么清楚么?”
韓萱看他口氣不屑,駁道:“難道小頭目便不配有名字了?他刀法那樣出眾,怎可能只是個小頭目? ”
四當家嘆了口氣 ,輕聲道:“不瞞您說,他啊,是個奸細的后人 ,能成什么大器?能讓他進紅襖寨,全憑我們寨主胸襟寬廣!對了柳大俠,您的白馬我們已經派人和張老板周旋回來了 。”
“他叫什么名字?”五津繼續追問。
“林勝南。雙木林 ,勝南之意,是勝于南宋。 ”
韓萱一驚:“他究竟是抗金呢,還是反宋?”
五津淺淺一笑:“我倒不這么覺得,勝南 ,勝南,令南勝啊,好名字 。”
酒寨營運到正午是人氣最旺的時候 ,祝孟嘗和那四當家,雖然洗了澡更了衣,眼睛依舊使勁往酒客中飄。
五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答謝著昨夜及時救他們的林勝南,欣賞他出招的干脆利落,行事的周全完美 ,但是想起他身世,看見他腰間銹跡斑斑的鐵劍,就明白了一切 ,更添無奈。昨夜一戰,林勝南一出,將那員大將懾得黯淡無光,然則他現今 ,偏偏是龍潛水間,云沉風下,鷹翔淺空 ,錐處深囊!南宋江湖,究竟何去何從?!
酒客中一陣騷動――“好想見見林楚江啊,最近一定慘極了 ,女兒離家出走,飲恨刀不知所蹤,真慘!”
“不 ,不,九分天下洪瀚抒才最慘!雖然是洪興唯一的繼承人,卻不是他親生兒子 ,這么多年苦苦政變,結果自己山主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順! ”“對啊,為了政變,洪瀚抒還親手殺了自己的女人 。簡直是邪派!”
“九分天下里 ,有一個人最近也挺苦惱,就是那江西一劍封天下的宋恒。”“哦,那小子狂妄得很 ,稱天下女子他都看不上眼,只追求大理第一美女藍玉澤一人,寫了篇情詩過去 ,說什么‘為顧仙女舍群芳’,結果藍姑娘對他看不上眼,回復了一句‘不愛超脫眷俗塵’ ,還評說宋恒那首情詩不倫不類。 ”
“這些只是倒霉,依我看來,最慘的還是林楚江 ,云藍走了那么多年,女兒跟他不和……第二個妻子也不告而別,好不容易有個杰出的兒子吧,突然就不明不白失蹤了!唉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眾人均大笑起來 ,五津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略帶不安地看了韓萱一眼,韓萱越聽越生氣 ,聽見最后一句近乎崩潰,刷一聲站起,五津強拉不住 ,任由她將這伙人轟出屋外:"你們這群無志之徒,有時間只知道喝酒,有精力也去抗金啊 ,憑何對抗金義士冷嘲熱諷?!”
柳五津輕輕搖頭,林勝南低下頭來:“柳前輩可能不知道,這種事情,金國見得多了 ,無法復國的原因,就在這里 。 ”
韓萱趕走一群酒鬼,臉色蒼白得嚇人 ,淚水早已奪眶而出:“你告訴爹爹,我丟了飲恨刀,一定要找回來才配回去 ,我不要爹因為我被人笑話!”說罷哭著就走。
“萱萱!”五津正欲去追,被角落里站起的一個年輕劍客按住了:“柳叔叔,讓她發泄發泄也好 ,我來照顧她。 ”
天空還由黑暗主宰的時候,散關正在秋風中熟睡,沉寂在未知的苦難里 ,短刀谷也沒有醒來,山巒和天際交接的邊界,色彩由淺入深地黑,橘黃色從那里一層層剝開 ,擴散,逐鹿時空 。
五津和林勝南趕了一夜的路,終于在天明前趕到了短刀谷外百里林中 ,五津下得馬來:“勝南,不介意我等一個人吧。”勝南點點頭,非常親切的感覺 ,他的性格,五津捉摸不透,也許 ,他給人的印象是一種感覺,一種令人極欲求索的感覺――卻難以求索……
“勝南,我和短刀谷外的義軍一提起幫忙找飲恨刀 ,他們每家人馬,不是推辭就是敷衍,難得有你二話不說便隨我來。”柳五津由衷感謝他 。
勝南系了馬,走上前來 ,落葉在他身后紛紛揚揚:“我希望紅襖寨和短刀谷的關系不要因為位置疏遠就冷淡,多事之秋還是得互相幫助、互相支援,將來才會成犄角之勢。而且 ,林老前輩和林少俠都是江湖必須的人物,他們丟失了飲恨刀,幫助找尋義不容辭。 ”
五津聆聽著 ,連連點頭:“你真是個熱心腸的年輕人,像你這么好的武功,還能如此脾氣 ,現在太少了。”
“您說的是那個九分天下宋恒?其實他恃才傲物也是可以諒解的 。”
五津搖頭苦笑:“你骨子里缺少一股勁兒,勝南,你不想在武林史上留名么?就算一個過客?”
林勝南一怔 ,低頭沉默不語。
五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讓自己淹沒在茫茫俗世中,保留自己的夢想,總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
勝南抬起頭來,一笑:“謝謝您柳前輩 ,您是一個很特別的首領 。其實,無需為了成就才堅持,無需為了效果才實行。”
五津一愣 ,呵呵笑起來:“說得倒也不錯。對了,千萬別叫我前輩了,怪別扭的 ,記住,要叫我柳叔叔!”
“柳叔叔? ”林勝南愕然,“你……年歲當屬大哥……怎么能叫叔叔?”
正納悶著 ,聽得一記鞭響,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是誰又在刻意地把自己年歲說老啊!”五津被那鞭子抽得退后一步,話音剛落 ,馬上躍下一個白衣少女,應該就是五津等待的人了,這少女生得清秀,膚色白皙 ,身形嬌小,衣服顯得很單薄 。
她一出現就笑吟吟的,熱情地詢問勝南:“你好啊 ,你叫什么名字? ”
勝南說了,少女一聽,開玩笑道:“抗金可不能有勝南思想啊。”轉過頭看了五津一眼 ,“不過也不能有‘留五斤’思想。最近沒有被柳五津折磨吧?”
“陸怡你這是什么話! ”五津插嘴道,“林勝南,這人你千萬別當女人看 ,性子比男人還野 。”
三人結伴從短刀谷出發南下尋刀,這一天,故事從散關開始 ,勝南往來時的路看了看,預感到以后他不再會一個人孤獨策馬穿過落葉。
鐵馬秋風大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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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柳五津 ,尋刀行3
第3章柳五津,尋刀行3()
此夜投宿,柳五津翻來覆去睡不著 ,索性起身獨酌 。夜深人靜,客棧還未關門,這時行色匆匆進來三個黑衣人 ,為首的是個虬髯漢,額頭飽滿,太陽穴突起 ,看似內力深厚,身后二人似是他仆人,對其畢恭畢敬。虬髯漢肩上背著一只大包袱 ,棱角分明,柳五津初未注意,那虬髯漢大聲道:“三碗熱粥,一斤牛肉 ,半壇子酒,吃完還要趕路。”
用餐途中,卻聽一仆人道:“少爺 ,你終于把刀奪來了,老爺就再也不會小瞧少爺了。 ”柳五津一聽“刀”便警覺起來,另一個仆人忿忿道:“真氣人 ,老爺居然喜歡徒弟勝過兒子……不過現在好了!少爺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少爺“噓”了一聲,仆人急忙住了嘴 。柳五津假裝喝醉倒在桌旁,那少爺環視四周確定了安全之后 ,低聲道:“我就要讓爹看看,我的實力比他想得高得多! ”一仆人道:“少爺,你說丟刀的人此刻的心情當如何?”另一仆人說:“管他們心情如何 ,少爺舒坦了就好!”
少爺低笑:“難道你們沒聽見江湖上人們議論,短刀谷亂成了一鍋粥?林楚江不是英雄蓋世么,連武器都在我的手上呢!像柳五津那些義軍首領,不都要跟著我屁股后面跑腿? ”
他自以為說得謹慎 ,柳五津卻有心聽見了,字字句句砸在耳里,憤怒之火油然而生:原來是你小子偷了飲恨刀!
五津不明對方底細 ,心道:他們聽口音不像是金人,不知來自大理,還是就是蜀人?若然就是蜀人 ,只怕與那赫赫有名的黑曖昧道會有關……可惜勝南他們都已睡下,來不及讓他們起身,不如先行跟蹤這三人 ,再作打算。正盤算著,那三人起身要走,柳五津緊跟上去。
南行大約十里 ,柳五津跟那三個黑衣人始終保持著適宜的距離,宇文白的馬是西夏名駒,輕而快捷,緊隨不丟 ,飲恨刀有了頭緒,柳五津心情大好,一時放松了警惕 ,突地那虬髯漢在馬上轉過身來,柳五津措手不及,虬髯漢遵循射人先射馬的原則 ,拉滿了弓射箭過來,一箭擊斃了柳五津的坐騎 。
柳五津料不到這箭竟然如此神速,直接從馬上摔落下來 ,他豈是等閑之輩,不等墜地一個漂亮的挺躍隨刻運起輕功立刻追去,只聽虬髯漢大笑不止:“柳五津 ,聽聞你行事謹慎,輕功卓絕,前者不過如此,后者在下今天倒要領教領教!”
那三騎越行越快 ,看來也是萬里挑一的良駒,柳五津初時還能跟上,但畢竟難敵馬力 ,只覺真陷入了幽暗昏惑之地無物以相,任憑那三人逃脫自己的視線,嘆氣頓足道:“真是一點門路也沒有么?!”懊惱地往回路看了一眼:“完了 ,宇文白的馬! ”
回到原地,白馬已斷氣多時,柳五津拔出那馬脅上的箭 ,正待扔開,卻出于經驗,覺此箭與正常不同 ,那箭身隱隱發藍,應是有固定之主。然而又不像飲恨刀那樣特色,天大地大,如何能夠尋得……柳五津長嘆一聲 ,卻還是將它收起了,心忖無論如何,也好留個線索。
埋了那匹馬后 ,柳五津決心再搶一匹,不改原先路線――目的地還是大理 。
但說林勝南陸怡次日出門未見柳五津,陸怡將客棧上上下下找尋了個遍 ,一直到桌角,才發現柳五津的線索,林勝南悄然將那記號抹掉:“柳大哥大概是有了線索 ,咱們得趕緊跟上去,不能讓他落單。”
陸怡點點頭,當下收拾行囊和林勝南一同離開。兩人行至午時 ,才出了興州邊界,這一帶依然群山環繞,白水蜿蜒 。林勝南正在欣賞著周圍風景,突然看見不遠處一塊陳舊的石碑上 ,除了地點標示之外似還有劍刻詩詞,因被吸引,催馬上前 ,陸怡伸出鞭子攔阻他:“你要去看了可千萬別后悔。”
這一笑甚是詭秘,反而促使林勝南去看,然而凝神去讀了那石碑 ,不由得敗興而歸。陸怡笑吟吟地湊上來背誦:“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 ,色色空空 。失望吧,林勝南? ”
林勝南氣憤不已:“誰這么無聊,刻這些東西在路標上?”
陸怡笑道:“除了柳五津 ,還會有誰?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浪費了你的時間和精力吧,林大俠 ,走吧!”
林勝南皺起眉頭:“柳大哥可真是個怪人。 ”忍不住繞到石碑另一側去,“哎”了一聲:“不對,還有字呢。短刀谷外驚世見 ,縱是英雄也惘然。驚世見,是什么意思?”
陸怡一驚:“當真有這兩句?”下得馬來鑒賞一番:“這么說來,柳五津現在還沒能忘得了她 。 ”
林勝南奇道:“她?她是柳大哥的妻子么?是不是那個千手觀音凌未波?”陸怡簡單嘆了口氣:“柳五津也有一段不可辯駁的舊情呢 ,你別看他表面上做事糊涂,正經起來義軍里面誰也沒有他厲害,可是……他和凌姐姐就相識在百里林中啊!”
“就是這里么? ”林勝南往密林深處看去 ,秋天,雖然只有蒼老的痕跡,卻掩飾不了從前的蒼翠 ,蔥郁。陽光一道一道地灑進來,柔和,又傷懷……
八年前,二十三歲的柳五津 ,風度翩翩地策馬往短刀谷趕,表面看跟他的馬賊作風絲毫不符,他慣于走江湖 ,小小年紀已經是義軍首領了。
此時還是春季,柳五津一邊玩味過往風景一邊回家,心里自然高興 ,更重要的是,獨來獨往,沒有負擔 。
哪里知道――誰都可以知道發生了什么――因為虐待坐騎 ,未至百里林,坐騎偷偷跑了……他走了一段路,又困又累 ,索性倚樹休息,心道:幸好情報藏在身上,死破馬,不得好死!
不知過了多久 ,一陣鸞鈴聲將他吵醒,探腦一看,一個黑衣人將馬系在了樹干上。夜色朦朧 ,只看見那人身形清瘦,依稀是個女子。
等她睡下,柳五津歹心頓起 ,躡手躡腳過去看馬:“驃肥體壯,正好送我 。”偷盜過程中腦后疾風,柳五津立刻閃身 ,伸手一接,一摸便知是玉女梭,剛站穩 ,面前又來了個暗器,柳五津再次一接,驚道:“你會用當涂箭!?你是誰!?”
那女子厲聲道:“憑你這賊偷,管得著嗎!? ”說罷又放出兩支袖箭 ,柳五津再度接過,笑道:“老夫我行走江湖這么多年,正愁暗器功夫沒地方發揮 ,你從當涂來,一定是千手觀音的徒弟吧!跟老夫比比看!”
那女子冷道:“少以老夫自居。看招!”說罷散了一堆暗器,在空中宛若梨花開遍 ,五津抽出刀來剛剛破了這梨花陣,那邊又發了十幾把飛刀,一刀緊隨另一刀 ,五津接連不斷去抵擋,相當吃力,但時間一長 ,五津卻漸占優勢,那女子暗器似是要盡,提劍協助,但她劍術再精湛 ,也肯定不如五津。
兩人越打越近,五津看她蒙著面紗,疑道:“怎么?不敢見人啊?長得很丑么? ”
那女子道:“賊偷!我不同你講!”五津笑:“你暗箭傷人 ,也非正人君子所為啊!”他一刀砍去,那女子招架得開始手忙腳亂,五津見她不肯妥協 ,又是幾劍連貫不停,而自己勝券在握,邊迎邊道:“當涂劍法 ,果真名不虛傳,千手觀音凌未波是你師父吧! ”
那女子冷冷一笑,不再發話 ,五津一刀比一刀險急快,那女子步步向后,求勝無望,突地五津刀法之中露了個特大破綻 ,女子眼疾手快,敗中求勝,用了個同歸于盡的手段 ,那女子劍指他咽喉,而他的刀,牢架在女子頸上 。
一陣冷風吹過 ,那女子使勁將劍移向他,他也同樣拼了命將刀外移,兩人都只差毫厘便能置對手于死地 ,但都差毫厘,陰暗月光下,僵冷空氣里 ,五津倒吸一口氣,恰好刀碰到那女子的面紗,面紗輕輕墜落下來,天啊 ,五津看到了一張怎樣的臉,怎樣驚世駭俗的臉?!他杵在原處,初次見面就被她美貌折服!
那女子異常冷靜 ,沒有任何表情,嘴角邊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五津從未與一個女子如此親近過 ,何況是這么絕美的冰美人,一時間只能聯想到一個字就是鬼,嚇得大叫一聲 ,摔了個四腳朝天,想要起身,命已經在女子劍下了。
女子嫣然一笑:“你輸了!”
五津心有余悸:“你你你 ,是人還是鬼?哪條道上的?!”女子怒道:“你才鬼呢!”
五津看見她臉上的淺淺酒窩,不知究竟如何擺脫開她美貌的吸引,但大局為重,短刀谷就在身后 ,他必須喝問:“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不失傲氣:“這句話,應該我問你答吧?!”
五津臨危不懼,調侃道:“什么應該不應該 ,方才分明我占上風,是你這小丫頭用美人計耍賴,不算不算 ,重新比過!”那女子聽得贊美笑容滿面,但五津話畢她立即收斂笑,嚴肅道:“你是誰?是不是金國派來窺探短刀谷的奸細!? ”五津看她不象歹人 ,放下心來:“好說好說,大家自己人。”
“誰和你自己人!?”女子邊說邊用繩縛他,“安分點 ,不老實就殺了你!一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是奸細! ”
那女子捆綁著他一直帶進短刀谷里去,對這個馬賊真正是哭笑不得 。正欲將他當奸細處死,卻得知他是短刀谷新晉首領!也是那一天 ,柳五津才知道,聞名天下的暗器王千手觀音凌未波竟是這么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心中早生愛慕 ,偷馬情緣,成就了一對神仙眷侶,第二年兩人就生了個女兒 ,取名柳聞因。
勝南聽陸怡敘述完,充滿向往道:“他們一家三口,合該幸福溫馨。”
陸怡頗帶傷感:“可惜 ,凌姐姐不想過短刀谷的生活,早已隱逸遁世去了,柳五津為了大家 ,為了抗金,沒留下她。”
勝南屈指一算:“這樣過了八年,柳大哥才三十一歲,怎么稱呼反倒把他叫老了?私底下 ,我聽韓萱姑娘叫他老小子,祝將軍罵他老混蛋?許多人都稱呼他老頭子…… ”
陸怡笑道:“這要怪他自己了,他自己大概從十歲起就自稱老夫 ,最喜歡聽人叫他叔叔,他最大的缺點就是虐待馬兒,擅長搶馬 ,搶完從不過問,偷一匹死一匹,以前聞因幫著他養馬 ,這次聞因和別人一隊,他和我一隊,我自是不如聞因寵他……于是沿途死了不下百匹馬 ,逃掉的也有大幾十匹,匹匹都是柳五津精挑細選的良駒!”
勝南忍俊不禁:“想不到短刀谷里,居然有個馬類天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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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白龍,潺絲劍1
第4章小白龍,潺絲劍1()
柳五津此時才不像他倆閑情逸致 ,心情顯然相當沉重,第一,跟不到飲恨刀 ,第二,馬沒了。
追,沒有頭緒。
最好是再找一匹馬來 。
五津倚樹歇息 ,夕陽西下,閑愁斷腸,他饑腸轆轆 ,突然有魚上鉤――五津習慣了偷馬,知道騎馬之人大多遇水停留,所以早就守住了河邊。鸞鈴聲近,果然一匹駿馬迎面而來 ,那駿馬高大威猛,而馬上少年面如冠玉,眉目清秀 ,雖然相距甚遠,卻看出是個年輕俊杰,灑脫飄逸的翩翩公子。
那少年下馬到了河邊 ,舀去幾勺水裝在壺中,又洗了洗臉,五津輕手輕腳溜過來 ,見那少年并未將馬系好,心道:這可是你倒霉!更方便我偷了!
想到就干,飛速騎上去就要逃跑 ,那少年眼疾,竟然立刻發現了情況,怒而制止:“給你一個機會,不要逼我出手! ”
五津掉轉頭去 ,厚著臉皮把馬馳開了:“那你就出手啊!有本事追上我!”他抽了馬兒一鞭,自以為萬無一失,只聽一聲哨響 ,胯下之馬立即循路而回,怎么也拉不住,直奔主人 ,少年微笑著走上前來:“怎樣?不是我追不上你,而是你 、根本連機會就沒有!”
說罷收斂笑容飛身來打柳五津,五津抽出金刀 ,見他未拿兵器,收刀而回,那少年一拳打來 ,難見門派,身手難得的矯捷,五津連接數拳,看他對各種拳法駕輕就熟 ,捉摸不出他的武功底子,心念一動,假裝敗下 ,從馬上飛身墜地,那少年得意地笑道:“怎樣?十招還沒到 。”
五津心道:看他拳法,既不像湖南華家 ,也不像慕容山莊,他的年紀,到是很像九分天下的人物 ,可是九分天下里面,沒有用拳的啊……少年打斷道:“喂,在盤算著什么呢?報上名來! ”
五津哼了一聲:“憑何告知你聽?”少年以為他不服氣 ,緊接著又進一拳,五津金刀回鞘,也是同樣招式一拳回去,雙拳相撞 ,少年一驚:“你也會用這套拳?”五津呵呵笑著:“現學現賣。 ”暗暗加了內勁,少年毫不示弱:“深藏不露啊!”邊說邊加內力,反守為攻 ,雖說只交手十幾個來回,五津也覺得少有的棘手!
這少年攻勢緊湊,行云流水 ,漲落有致,起伏生風,應該不是剛出道的新人 ,何況拳法還不一定是他的看家本領!五津愈發興起,想起最近剛認識的幾個少年,洪瀚抒有領袖之氣和大哥的脾氣 ,林勝南俠義心腸,沉穩內斂,這個少年傲氣外露,雋秀飄逸 ,心道:這三人隱隱約約好像聯系著什么,暗示著什么,不知他們的武功 ,誰更高強一些……
糾纏得太久,五津已經覺得心煩意亂,氣道:“不就一匹馬嗎 ,這么認真作什么?”說罷虛晃一招,繞過去牽馬,他本以為會激得那少年不再追究 ,孰料剛跨上馬騎開一步,少年又一聲口哨,可想而知馬兒又馱著他回原地去了。少年得意地看著他 ,五津狠狠把頭發一甩:“小子,看好嘞! ”立即“噓”了一聲,竟然和少年哨音一模一樣,少年一驚 ,那馬兒甚有靈性,踱了兩步,開始離開 。
那少年又驚又急 ,趕緊又吹了一次,馬有些疑惑,停下來躊躇不前。
五津趕緊也學著吹了一聲 ,馬兒更加猶豫……
便這樣,你吹一聲,我吹一聲 ,馬兒亦是走一步,回一步……
看著愛駒被折磨得半死,那少年也露了本性 ,哭笑不得:“喂,你怎么總是和我的馬作對!?”
五津想想的確對不起他:“這樣吧!咱們合乘一匹如何? ”少年笑道:“是敵是友還不知,怎么能和你合乘一匹?!”五津反駁:“是敵是友又有何干?你去哪里?”
“大理。 ”少年指著南面,一點心機都沒有 ,五津覺得他武功不凡,江湖經驗卻不老到:“你說我去哪里?”
“你往南么?原來也是去大理啊?”
“那不就對了?!”他伸手去拉少年,似乎馬兒是他的一樣 。少年無辜地看了他一眼 ,已經被他煩過了頭。
五津再度搶馬成功!
兩人行了一段路,柳五津一路都在想:什么時候看見一匹馬就直接搶來,跟人合乘真像拖了個包袱。不過這馬如此神速 ,不行不行,我要了這匹,另一匹給他 ,不行不行,萬一那一匹比這一匹還好呢,對 ,我就偷匹差的,可是萬一那匹馬注定是好的呢……一路如此,日夜交接。
少年看日星隱耀,還未找到一村一店 ,停馬躍下:“老頭子,你真是我命中克星,走錯了路連床褥都沒得睡! ”
他雖然責怪五津 ,卻拿出干糧來給他分享:“要不要吃?你趕得好急,好象一直沒吃 。”“不必。”五津話音剛落,突然一陣狂風虐過 ,林木悲吟,聲音鮮有的凄厲慘絕,五津拔刀出鞘 ,四處張望:“有鬼! ”
少年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大男人,怕什么鬼!除非是缺德事情做多了,你是誰啊?報上名來聽聽!”五津故作神秘:“告訴你怕嚇著你!”
“嚇著我?你是肖逝、易邁山、林楚江? ”
“我一個人怎么可能是三個?不過也八九不離十了!”
少年冷笑:“別自吹自擂了 ,我看你是金國派來的奸細吧!”
五津一怔:“那你呢?你又是哪個?徐轅林阡你都不是。九分天下?怎么可能連我都不認識? ”話雖如此,地域原因,五津也只見過九分天下的三四個人而已,少年冷道:“懶得理你!”站上馬去環顧了一周 ,面露喜色:“那邊有間廟!”五津大喜,立即也站上馬去看――結果,馬兒載重不了 ,兩人全被摔下來,馬也差點瘋了……
兩人跋涉幾步進了那間簡陋廟屋,五津瞧見茅草堆積的屋頂在狂風中尤其單薄 ,不禁也掉起書袋來:“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少年立刻打斷:“這么不吉利干什么,屋頂真被掀掉怎么辦?”慘絕人寰的事立刻就發生了――屋頂真的被……
兩人蜷縮在角落里 ,五津嫌悶,侃道:“經過大散關沒有?”少年答道:“經過,不過重兵把守 ,來往人很少 。好像這幾天關系特別緊張,到處胡亂抓人。”五津嘆了口氣:“令人痛心啊! ”少年道:“痛心有何用?生不逢世,不能躲,就要試著去闖 ,亂世才出英雄。”五津一愣,突然眼前晃過林勝南的影子――他和眼前這個少年十分相似,隱隱有種背道而馳 、殊途同歸之感 。
他閉上眼睛 ,又想起了妻子的話:“抗金,真的比我們一家三口的幸福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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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白龍,潺絲劍2
第4章小白龍,潺絲劍2()
五津和破廟還真是有緣 ,次日行至傍晚住的還是破廟,這一天五津還是沒舍得去偷別的馬,那少年當然不可能割愛 ,兩人毫無關系同騎一馬,不覺難受也覺得別扭。
五津到是隨遇而安,看這間廟的屋頂已經并非用茅草蓋成,知足道:“這回不會茅飛渡江了 ,這是石頭砌的。 ”他邊說邊去敲墻,冷不防一塊碎石從天而降 。
少年瞪了他一眼,突地一笑:“你像極了傳說中的一個人。”五津一愣:“誰?”少年猜得不錯:“馬賊柳五津。 ”五津一笑:“何以見得?”
少年道:“偷馬 ,偷不到就搶,死纏爛打,無所不用 ,做事毛手毛腳……不過,前不久被人揭發的奸細李龍吟也是如此風格,你是李龍吟還是柳五津?”
五津嘟囔著:“跟這種人相提并論還真不好受…… ”還不及告訴他 ,突然門外響起一連串急促腳步聲,廟門吱呀一響,進來五個彪形大漢 ,雙方都料不到還有人來,詫異之余點頭招呼了一下分坐兩邊,五津皺眉心道:這身裝束好是眼熟 。
只聽一個漢子焦急道:“少爺還不來!莫不是出事了?”另一個接道:“大哥,放心吧 ,少爺說今晚到就一定會趕到!”
“我不是擔心他不守信,只是擔心他不安全!唉,總之這次少爺沒事找事做! ”“這不能全怪少爺 ,誰讓老爺偏心,就喜歡姓云那小子!”
少年發現五津刻意偷聽,不便說什么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一個渾厚笑聲:“哈哈哈哈,馬到功成!”五津一驚 ,他太熟悉后至的這個人了――正是他!偷刀賊!
五津踏破鐵鞋,早已迫不及待,不由分說拔刀上前 ,那虬髯漢大驚失色,身后奴仆眼疾手快,舉棒設陣攔住五津,髯漢后退幾步:“這么遠都能讓你追上來 ,真是堅持不懈啊!”五津怒道:“這就叫天意,你究竟是誰!為何偷飲恨刀! ”
少年一驚而起:“他偷飲恨刀?!你們又到底是什么人?跟飲恨刀什么關系!?”虬髯漢打量了他一眼:“楊少俠,你怎么會和他在一起?”
五津一驚:難道他們一伙?少年一怔看向那虬髯漢:“你認得我? ”
“在下和貴寨談寨主是淡水之交 ,見過楊少俠的畫像,果然,見面才心服 ,玉面小白龍的稱號沒跟錯人!”五津這才知道少年正是九分天下赫赫有名的“玉面小白龍”楊宋賢,不由得汗顏:這些年一直呆在短刀谷,消息好是閉塞 ,想不到兩年時間,變這么多!
緩過神來,卻聽虬髯漢道:“不過楊少俠怎么會同他在一起?他可是前不久海上升明月剛查出來的奸細李龍吟! ”
楊宋賢大驚 ,柳五津更驚!
五津警覺起來,他知道眼前這虬髯漢絕對不簡單,他一定是存心挑撥!
虬髯漢走到宋賢身邊,抱拳道:“楊少俠 ,這李龍吟正是盜走飲恨刀的人,咱們追了他數日,才從他手里奪回 ,他不死心,又想拿回去!”
五津冷笑:“好陰險!”宋賢誤信奸人,劍已出鞘:“對不住了! ”說著立刻朝他心目中的李龍吟刺來 ,五津分清了敵友,自然出手不得狠辣,但也被迫出刀相迎 ,兩人第二次比試,楊宋賢殺氣騰騰,柳五津手下留情 ,幾次有命中的機會,五津都收了刀回來,楊宋賢武功豈可小覷,饒是五津多活了十幾年 ,才能勉強橫刀攔下。
五津恨他被敵人利用,怒道:“楊宋賢,我是柳五津!”楊宋賢似是一愣 ,顯然被這兩人攪得更加糊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再說,一劍疾行猶如朝云突飛 ,鷹隼展翼,像連著下一劍,又不知究竟會怎樣連 ,五津一邊接劍一邊稱奇,幾乎沉淪在他劍絲之中流連忘返,而宋賢也是驚詫不已:“想不到你這奸細 ,能夠接我這么多招!”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懷疑。
虬髯漢見此二人旗鼓相當,而五津畢竟為長,可能更易得勝 ,急忙道:“楊少俠劍法果然精妙!你們五個一起上,把這奸細捉起來! ”五津心下不好,楊宋賢已經難以對付 ,再加五個,非累死自己不可,何況就算贏這六人 ,飲恨刀都未必到手!
容不得猜測這男子究竟是誰,五津刀轉至左手緊緊握牢,同時身上摸出一枚鐵膽來 ,邊與楊宋賢對招,邊向那五人扔鐵膽,那五人正在摩拳擦掌欲加入戰團 ,沒搞清怎么回事就當頭一膽,五津力道強勁,方向精確,一枚鐵膽撞倒五人 ,楊宋賢甚是吃驚,劍術加快,五津隨即加速:“我真是柳五津!”楊宋賢冷道:“如何證明?!”
他又是一劍 ,劍細如絲,在五津眼前儼然鑄成鋼鐵般堅硬的雨幕,無論往哪里抵擋 ,都能感受到劍內在的張力,就像每一滴雨都系在另一滴上,看上去是雨滴 ,實際上是洪水海嘯,外柔內剛,滴滴穿石 ,劍劍傳世!五津不愧是江湖著名的刀客,以萬變應他不變,對手近百招,兩者依然勝負難斷。
卻就在此時 ,楊宋賢突道:“這位大哥!李龍吟暫且交給我!你們先帶飲恨雙刀回短刀谷去!”五津聞言大驚 。那六人心中巴不得,馬上開溜,五津大喝一聲:“不準走! ”忙棄下楊宋賢運起輕功堵住門口 ,好不容易才柳暗花明,怎能再失,而且失得如此不值!?
楊宋賢速度好快 ,直追而來:“李龍吟!你休想橫加阻攔!”五津同他刀劍相抗的空隙,六人已是奪路而去,五津急于去追 ,但那楊宋賢屢次阻攔奈何不得,眼睜睜看他幫助敵人逃脫,五津又氣又急又想笑 ,刀法開始不上章,楊宋賢卻越戰越勇,五津怒斥:“楊宋賢,枉你是紅襖寨的首領 ,怎么如此敵我不分?!”
楊宋賢冷道:“少狡辯,我才不上當! ”五津一刀緩過,后退一步:“為何你相信他們卻不信我?難道是他們人多不成?!那些人偷了雙刀 ,遇見你我二人,趁我們彼此不認識就離間我們,你倒好 ,不但中計,還找了個好借口把他們都送走了!”
楊宋賢臉上掠過一絲恐慌,但抱著僥幸心理又進一劍“春蠶到死絲方盡” ,劍氣如虹,而劍中似又藏劍,劍劍相連 ,劍劍相纏,正是那“潺絲劍法 ”的精妙之處。
這當兒五津完全相信了他是楊宋賢,急中生智,萬不得已:“楊宋賢 ,兩年前我去過紅襖寨,你恰好因為瑣事受到談寨主的懲罰!”楊宋賢一身冷汗:他若是李龍吟,怎么會知道這件事?突然想到什么 ,收劍問他:“柳五津頭上受過重創,你有么?”
宋賢看見五津腦后那道又長又深的傷疤,驚得把劍掉在地上 ,亂得不知所措:“都……都怨我……天啊! ”五津見他懊喪自責,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算了,丟了可以再找回來 ,他們剛剛往南去,一定是去大理,我們跟上去 ,就不信找不著。”
宋賢一怔:“偷刀賊真是大理的?那會不會是點蒼山云藍?”
五津皺起眉:“有些牽強啊,云藍要飲恨刀有什么用?! ”低頭沉吟了片刻,“不如這樣,你我二人今日分頭尋找 ,日落之前若找不到就在城門口會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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