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者客串守閣人
大川國東方,群山茫茫 ,碧水東流 。
建于萬山之巔的云溪宗,高閣林立,青鶯飛渡,氣象萬千。
巨大的宗門廣場之后 ,有一小坡,坡上有一古閣,卻一反宗門的熱鬧繁華 ,安靜如夜。
此閣名為“問道閣 ”,宗門弟子,但有修行疑難 ,均可登閣而問道,歷屆守閣人,都是本宗之中最精通各類典籍的頂級長老 ,得其一語真解,勝十年苦修。
此刻方是正午,一名親傳弟子恭恭敬敬立于閣中 ,聆聽竹簾之后蒼老而舒緩的論道之音:“汝所悟之《斷劍訣》三年不成,因方向之大謬也,斷劍,非斷敵之劍 ,而是養‘劍意’之訣,其中八字精髓:宏脈 、張氣、舒器、度機,需細細揣摩之 。”
弟子微微一驚:“三長老 ,弟子所記之《斷劍訣》只有宏脈、張氣 、舒器六字精髓,并無‘度機’二字,卻是何故?”
“胡說!”長老斥道:“《斷劍訣》八字精髓 ,前六字為鋪墊,后二字方是指向,所謂‘度機’ ,即是將全身氣機與手中劍器相融…… ”
一番講解,弟子眼中的迷茫變為驚喜。
閣鐘輕輕一響,代表論道的結束 ,弟子向竹簾行了個大禮,拿出一個包裹輕輕放在案臺上,倒退出了問道閣,在門口再行一禮 ,踏空而起,滿意而歸。
他這一消失,竹簾輕輕掀開 ,露出一張年輕人的面孔 。
此人年約十七八歲,清秀俊逸,一雙眼睛靈動無比 ,警惕地四處打量一番,一把抓住案板上的包裹,從后面鉆了出去。
后面是一個小院 ,小院里有個丫頭,這丫頭大約十二三歲年紀,雖然還沒長開 ,但眉眼如畫,笑起來鼻子都皺起來了,如同童話里的小公主一般。
小丫頭跑了過來:“哥哥,沒人發現吧?”
“怎么可能?哥的演技已經爐火純青了 。”年輕人刮刮她的小鼻尖 ,將包裹拿了出來。
包裹里面的東西滾了出來,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分量足得很,另外 ,還有一只野雞。
丫頭一看到這錠銀子眼睛都冒綠花了,一把抱住:“哇,五兩耶! ”
“去存起來!”
小財迷將銀子拿起 ,跑向她的房間,從床底下拖出一只陶壇子,丁當 ,代表著新得來的五兩銀子入了他們的小金庫 。
丫頭興奮地跑出來:“哥,已經小半壇了!真沒想到師傅才走十天,哥就騙了這么多。”
“什么叫騙? ”年輕人瞪著她:“已經跟你更正好幾遍了 ,這叫名師指導……合理收費!”
“嗯,嗯,哥哥騙得好合理……”丫頭點頭如同雞啄米:“哥,你拿這些錢要干嘛啊? ”
“拿這錢干嘛?還真是個好問題啊!”年輕人四十五度角遙望天邊:“一般情況下呢 ,男人存錢,無非買車買房湊彩禮,但在這見鬼的地方啊 ,顛覆了,哥只想湊點路費,下山去看看。”
丫頭猛地一驚:“長老不準你下山 ,專門交待了的 。 ”
“我知道啊,但是……不下山又能如何?”年輕人嘆口氣:“這里是修行宗門,大家修行悟道一個勁地沖上躥 ,我一個根本沒道根的人,在這里熬什么呢?熬上幾年,估計我連宗門里的兔子都打不贏……”
丫頭仰起頭 ,認真地說:“哥,你別這樣說,在小夭眼里,你特別特別了不起 ,你看今天來的那個弟子,身上穿的是紫衣,是親傳弟子哎 ,還不一樣對你行大禮?”
丫頭你成長了,會安慰人了……
年輕人微微一笑,輕輕揉揉她的小腦袋。
丫頭瞇著眼睛 ,挺享受,眼睛都瞇成了彎月型。
突然,年輕人手上的動作停止了 ,目光抬起,若有所思……
丫頭的一句話,觸動了他。
今天來的弟子是親傳弟子 ,何為親傳弟子?宗主或頂級長老的嫡傳弟子才叫親傳,這樣的弟子是弟子中的頂層人物,他怎么會犯一個如此低級的錯誤?
《斷劍訣》中的八字精髓,他居然會漏掉最重要的兩個字!
這不正常!
問題出在哪里?
他的意識一沉 ,進入腦海 。
他的腦海之中,別有玄機,居然有一棵枯樹 ,樹分三杈。
最左邊的枯枝隱有綠意,長出了幾十片葉子,其中一片葉子在腦海中放大 ,赫然正是宗門秘籍《斷劍訣》,年輕人意識為眼,清楚地看到上面的記載:“宏脈、張氣、舒器 、度機 ”……
這是他的秘密。
沒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
他叫林蘇 ,是一個穿越者!
穿越過來的時候,第一個接觸到的就是大腦里面的這棵樹。
他不知道這“枯樹”是穿越者的福利呢,還是這具身體原本就擁有的技能 ,但他知道這技能很逆天,他只要觸碰到書籍,他大腦中的那棵枯樹就會長出樹葉,一片樹葉就將書籍完美復制。他憑此技能 ,將宗門藏書閣二層以下的修行秘籍幾乎一掃而空,而且憑自己遠超這個時代的思維見識完美解讀,短時間內融會貫通 。
正因為這個超級作弊器 ,他才能在師傅離開問道閣的時候,客串下“守閣人”的角色,為弟子指點迷津 ,順便改一改免費服務的陋習,為自己賺那么點路費錢。
騙吃騙喝騙財騙……暫未騙色,原本順風順水走得挺好的 ,今天突然有了變故——親傳弟子參悟的典籍,跟他復制的典籍不一致。
這不是個小問題!
這是關乎他飯碗的大問題!
知識體系不正宗,他騙人都沒底氣啊……
林蘇抬起頭:“小夭 ,我出去下,你把這野雞毛拔了,回來給你做紅燒野雞…… ”
丫頭嘴角毫無征兆地流下了一線晶瑩,提起野雞 ,一邊擦口水,一邊拔毛 。事實證明,要打動丫頭很容易 ,一塊銀子如果搞不定的話,加上一只燒雞準成。
林蘇出了問道閣,到了藏書閣 ,“記名弟子”的名牌一亮,上了二樓。
他找到了《斷劍訣》,翻開第二頁 ,總綱之下……
林蘇傻眼了!
這《斷劍訣》上記載的,真的只有六個字!
可經過他大腦進行復制,居然多了兩個字 ,而且不止是多這兩個字,整部劍訣,分明多了不止三分之一!
見過復制得一模一樣的,但誰見過復制品比原版更詳細的?
這一本他無法確定是不是第一次接觸到的那一本 ,另外找一本,現場作個試驗!
二層典籍林蘇基本已經復制完畢,三層以他的身份上不去 ,他只有尋找遺漏了,二層遺漏的典籍基本都是殘訣,他很快找到了一本殘訣《飄零步法》 。
一接觸 ,他大腦中一枚葉子生成,一部《飄零步法》清晰呈現,比他手上的這殘訣生生多出十倍 ,殘訣不殘了……
身邊突然傳來一聲齊呼:“見過圣女!”
林蘇思緒從狂亂中收回,盯著身旁眾弟子鞠躬的方向,只一眼 ,他的心頭就微微一跳,大腦中跳出一首詩: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這首詩是李白臭不要臉拍女人馬屁寫的,但這一刻,林蘇覺得可以原諒老李。
若非瑤臺月下 ,哪有這般人仙?
此女面容精致如巧匠雕刻,此女目光一轉,宛若仙子俯視眾生 ,此女膚白如玉,氣質高雅無雙,此女如果在現代社會街頭出現 ,過往司機將車開翻是大概率事件……
但此女很高冷,飄然而過,面對眾人的鞠躬 ,連頭都不點,一步離地,直上三樓。
留下一縷幽香。
旁邊有人道:“圣女心情似有不佳,莫非此番南行不順? ”
一人道:“的確不太順 ,遇到了一個大魚……”
話說到這里,他似乎觸碰到了什么禁忌,趕緊住口 ,離開了藏書閣 。
林蘇輕輕抓抓腦袋,滿腹狐疑,遇到了一個大魚?“大魚”指的是什么?為什么不是一條 ,而是一個?
算了,修行人多半是文盲半文盲,懂什么量詞了?
不管了 ,回去給小夭燒野雞,明天接著行騙,早點籌足路費 ,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自己沒有修行的體質,入不了修行之門,但他可不相信 ,這世上就只有修行這一條路。
現代人穿越到古代,我在你們擅長的領域跟你們死磕,不是有病?
回到小院的時候 ,小夭已經將野雞扒……拔得精光,林蘇拿起菜刀一頓卡卡吃,很快 ,刺啦一聲,鐵鍋里升起蒸汽,肉食的香味彌漫整個小院。
第一塊肉她吃 ,小夭啃得滿嘴油 。
最后一塊肉還是她吃,她吃得一臉幸福。
她口口聲聲叫他哥,其實他不是她哥。
她是宗門中的孤兒 ,父母很早就死了,林蘇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一個多月前,那時她剛剛跟一條野狗打完架 ,拿著從野狗口中搶到的一根肉骨頭頗有勝利的喜悅,林蘇拍拍她的肩頭,跟她說一聲:丫頭 ,我剛燒了一條魚,來!
于是,這丫頭此后的活動圈子就沒離開過這間小院方圓十丈 。
此后 ,她就叫他哥。
他很享受在這陌生世界里,有一個人叫他哥,他也很喜歡看她啃著雞腿 ,半瞇著眼睛的幸福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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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圣女解惑
天邊云層之中 ,突然一條銀舟浮現于天際,一個美女站在銀舟之上,宛若天仙 。
銀舟旋轉而落,落在問道閣下的青石路上 ,化成一枚耳環吊在美女的耳垂上。
美女手一抬,一道勁氣射向問道鐘,傳來一聲清鳴。
這叫叩道鐘 。
弟子問道 ,先叩道鐘。
這是提出問道的申請。
林蘇目光抬起,透過小院的間隙看著這小美女,眼有驚訝之色 ,怎么是她?
剛才藏書閣中他見到過的那個小圣女。
“哥,又有個姐姐找騙了 。 ”林蘇耳中鉆入小夭的低語,小夭吃完了野雞 ,滿嘴油蹭在林蘇肩頭上,這丫頭就這一宗毛病——總也學不會衛生習慣。
林蘇腦袋側過來,給她做一個噤聲的動作。
然后麻利地從側門而入 ,進入里面的論道室,論道室內無窗,封閉得嚴嚴實實,他的手輕輕一抬 ,一個小錘子敲在旁邊的小鐘上,清脆的鐘聲回應,代表著他答應了弟子的問道申請 。
竹簾之外 ,小圣女憑空出現,微微鞠躬:“三長老,弟子修行怕是出了岔子 ,今日前來,但求一解。”
林蘇深吸氣改變嗓音:“何種岔子,汝且道來。”
“是! ”小圣女此刻極其恭敬:“弟子三日前突破道花之境后 ,下身突然流血不止,弟子內視全身,梳理經絡 ,未見內傷,亦未感覺痛楚,正因如此,事態必不正常……”
林蘇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
我怎么聽著象是例假?
到后來隨著癥狀描述 ,不再是象,他完全確定!
小圣女長大了,第一次來那啥了!
她的生理知識零雞蛋 ,再加上她練功剛剛突破境界,自然而然地將這一人生階段性的變化,用功法來解釋 ,解釋不通就慌了神……
林蘇一肚皮的感慨化成了兩個字:“……無妨!”
這回答落在小圣女的耳中,她整個人都來電了:“長老能治?”
治?
我能治也不敢治啊,將你弄得提前絕了經 ,我怕你爹媽打我……
他這一猶豫,小圣女領會錯了意:“弟子恭請長老施以妙手,不管成與不成 ,均感大德! ”
這句話一出,林蘇改變了主意……
能得個免費的人情何樂而不為?
“汝且關閉六識,放松全身……”
圣女眼睛閉上,神識內收 ,為治病真的很配合 。
林蘇來到了她身后,看著面前精致無雙的尤物,聞著滲入鼻端的少女香 ,目側一把她前胸美妙的突起,感受下她剛才圣潔與此刻溫順形成的反差。
實話實說,邪惡的念頭是有的。
但值得表揚的是 ,他手指落下,底線也是有那么三兩分的……
大約五分鐘,林蘇強行掐斷了內心的心猿意馬 ,戀戀不舍地收回了手指,回到了竹簾后,計算了下她“惡疾”發作的時間 ,隔著簾子說了句話:“汝且歸去,明日必愈! ”
圣女臉上不知何時浮現了一層薄薄的紅暈,慢慢睜開眼睛,微微一鞠躬:“多謝長老!”
從懷里掏出一只小包裹 ,放在案板上,出門而去 。
回到小院,包裹打開 ,里面是十兩白銀。
小夭興奮得一跳八寸高:“十兩耶……哥越騙越多……哦,不是,是名師指導 ,合理收費。”
林蘇摸摸她的腦袋,喃喃道:“這次情況有點小特殊,我有點不是那么很確定……咳咳……是不是真的合理…… ”
啊?小夭懵了……
次日 ,小圣女流血之“惡疾”痊愈了,她確認了一遍之后,心花怒放 ,開心的情緒被她姐捕捉到了,微微一笑:“妹妹今日一反前幾日之憂心仲仲,如此開心,莫非有甚喜事?”
圣女笑道:“前幾日 ,小妹身犯惡疾,生怕修行走岔,是故有些心憂 ,幸得三長老妙手,如今已然康復 。 ”
姐姐臉上的微笑僵硬了:“三長老?三長老半月之前不是跟娘去了龜淵么?”
圣女眉頭一皺:“不會吧?這半月以來,三長老一直在問道閣啊 ,回答弟子修行之事屢有高論,眾位弟子還都說,三長老這段時日之論道言簡意深 ,受益匪淺。”
姐姐滿腹狐疑,半月以來一直在?怎么可能?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么?母親跟三長老同時上路時 ,她就在旁邊……
她不動聲色:“你且說說你之惡疾,還有他是如何施以妙手的。 ”
圣女說了……
說到她的惡疾,姐姐睜大了眼睛,天啊 ,這不分明就是“月事”嗎?你怎么有臉拿這個去請教一個男人?
說到“守閣人”的“治病”手法,姐姐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內心大罵王八蛋……
原地起爆!
呼地一聲,她沖天而起,挾著一股猛惡至極的狂風射向問道閣。
問道閣中 ,林蘇正在用蒼老而舒緩的語調論道呢,下方幾個弟子聽得心花怒放,案板上放著他們四五人湊的一袋銀子……
“湊錢論道 ”接近尾聲之時 ,小姐姐化為怒風沖入了問道閣,手一起,面前的竹簾憑空化為粉末 ,她一只素手如同神罰,穿越“問道閣”內層的黑暗,掐住林蘇的脖子,一飛沖天……
林蘇見到陽光的第一刻 ,懵了 。
看到面前橫眉怒目、與小圣女有八分相似的美女面孔,他內心一聲我C!
有句老話硬是沒說錯: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手欠 ,是要付出代價的……
整個靈溪宗炸了!
無數弟子怒了!
最怒的恰恰就是他先前“指導”過的那些弟子!
修行途中,得長老指導,是弟子的榮耀 ,但突然得知指導他們的居然是個地位比他們低幾級的“記名弟子 ”,而且還是一個連修行之門都邁不進去的修行廢才,這份憤怒排山倒海。
“敢褻瀆問道閣 ,打死他!”十名弟子齊呼。
“敢以問道為名騙錢,打死他!”百名弟子齊呼 。
林蘇身前,小夭勇敢站出來 ,雙手叉腰:“這不是騙,這叫‘名師指導,合理收費’…… ”
“打她!”
一群人沖向小夭,小夭連滾帶爬地跑回林蘇的身邊 ,小臉完全白了……
就在此時,一條人影從空中落下,青衣長袖 ,雪白的山羊胡子,滿臉黑線,衣袖輕輕一震 ,數十名撲過來的弟子全都原地定位,地上的,在地上定位 ,空中的,虛空定位。
“三長老!”
“師傅…… ”林蘇唇間擠出兩個字,有點干澀。
這才是問道閣真正的守閣人 ,三長老回來了!
“本座已然清楚所有因由!”三長老聲音低沉而嘶啞:“問道而斂財,與宗法不合,所斂之財,全數退還!”
他的手一伸 ,小夭深藏床底的那壇子滴溜溜飛來 。
小夭一聲尖叫:“這是名師指導,合理…… ”
林蘇手快,趕緊將她的嘴握上。
壇破 ,銀子如雨點而下。
三長老聲音覆蓋全場:“至于林蘇,本座自有管教之法,散了!”
大袖一展 ,在場之人,連同滿天散落的銀子,同時卷向四方 ,林蘇眼前一黑一亮,出現在小院之中,院中只有三人 ,他,小夭,師傅,四周安靜得有點瘆人……
三長老深吸氣 ,眼球在朝外鼓……
林蘇趕緊開口:“古語有云,怒不訓徒,夜不訓妻 ,師傅先請安坐,弟子給師傅準備幾樣好菜,待為師傅接風洗塵之后 ,弟子必定不躲不避,自請其罪!”
一拉小夭,鉆進了廚房 。
院子里 ,三長老眼珠鼓得老高,呼呼喘氣,哐地一聲 ,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身后的院子門都震飛了……
廚房里,林蘇目不斜視地切菜,但外面的動靜他關注到了。
師徒一場 ,三長老他總體還是能拿捏的。
兩種方式百試不爽 。
其一呢,這老頭是個傳統守舊的人,只要說上一句:古語有云 ,后面就算放個屁,老頭也會信上三分。
其二呢,美食!
作為修行宗門 ,餐風露宿的對飲食是真沒追求啊,他來之前,三長老基本不食人間煙火 ,但他拿只鐵鍋,炒上幾盤現代家常小菜之后,老頭重新拾回了人間煙火。
今天犯的事兒有點大 ,他擔心老頭氣頭上做出過激之舉,于是雙管齊下,先讓他冷靜冷靜消消氣。
這方法顯然是有效的,老頭對著自己腦門甩了一巴掌后 ,氣好象消了八成 。
幾盤菜端上桌,老頭長長吐了口氣,動筷子了。
林蘇和小夭站在旁邊 ,這會兒挺恭敬的。
菜吃完了,小夭將碗收進了廚房,三長老指指面前的椅子 ,林蘇坐了下來 。
老頭目光抬起,眼神里一瞬間流過無窮感觸:“你可知你此番犯的是何罪?”
林蘇叫屈:“師傅,弟子冤啊……師傅出門了 ,有師兄弟前來請教,弟子心懷宗門,本著同門互幫互助的赤誠之心 ,全力為師兄師姐們釋疑解惑,這能算錯嗎?古語有云…… ”
三長老一聲怒吼:“閉嘴!”將他的“古語有云”硬生生掐斷!
林蘇怔怔地看著他。
老頭又給自己腦門上甩一巴掌,長嘆口氣:“此事也怪為師,為師沒有告知你宗門戒律 ,原本想著你在宗門之內,連狗都打不過,想犯事都沒這個能耐 ,絕沒想到,你是如此之顛覆,一犯事就直接捅天……你給我聽好了 ,你所犯之事乃是宗門‘十八戒’中的兩戒,‘僭越規制’和‘褻瀆道臺’!但凡違反十八戒中的任何一戒…… ”
他呼呼喘氣,醞釀著一種可怕的情緒。
林蘇終于有了點緊張:“會怎樣?”
三長老緩緩吐出八個字:“廢除修為 ,逐出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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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佛門謁語
林蘇心頭一下松了 ,就這?
我還以為要打斷身體的某個器官呢,嚇死我了……
三長老目光掃過他的臉,沒有找到驚慌失措,反而看到了如釋重負 ,什么情況?……
林蘇給長老倒了杯水:“師傅,弟子并無道根,沒有修為也談不上廢修為 ,是吧? ”
三長老怔住了……
修行人聞風色變的處罰措施,在他眼中云淡風輕,原因竟然在這里 。
林蘇補充道:“至于說逐出師門 ,更加無關緊要。不瞞師傅說,即便沒有這檔子事,弟子也想下山了 ,弟子身無道根,在宗門之中,純屬浪費時間 ,何苦又何必?所以,今日還請師傅告知弟子,弟子來自何方?可有家室?”
這個問題是奇怪的。自己來自何方,何需問別人?
但出自林蘇之口 ,卻也正常 。
因為他穿越之時,這具身體的前身遭遇雷劈,意識當時就消了 ,他問過師傅自己是誰,師傅卻不肯告訴他,只說你從此潛心修行 ,家室雜念忘了更好。
今日,他修行之路已斷,要下山了 ,師傅該當告知于他。
三長老久久地看著面前的水杯,杯中之水無風自動,激起一圈圈漣漪 ,良久,他的頭慢慢抬起:“事已至此,為師還是說了吧,為師所知的一切 ,其實都是你初入宗門之時,告知為師的,是真是假都是你自己說的……”
聽到這里 ,林蘇表情有幾分便秘,老頭你什么意思,推卸責任么?
但老頭接下來的話震撼到了他……
他 ,林蘇,大蒼國定南侯府的三公子,定南侯府面臨劫難 ,他父親定南侯向佛門求解,有一佛門高僧給了他八字謁語:“三道合一,破劫大興 ” 。
什么意思呢?比較信服的解釋就是 ,林家有三個兒子,各選一條道走下去,可以破除劫難,將林家帶入大興。
他大哥乃是邊關將領 ,對應的是武道。
他二哥文才了得,已是秀才,對應的是文道。
而他 ,沒得選,只能選仙道(修行也稱仙道),于是 ,他父親定南侯就選派得力干將,不遠萬里將他送到靈溪宗修行 。
——這,就是他上靈溪宗的原因。
這也是三長老頗為糾結的地方 ,他當時敬定南侯為國鎮守邊關,接下了這樁差事,到頭來卻沒辦法讓林蘇踏入修行之門 ,如今更是面臨被逐出的懲罰,他覺得很對不起這份委托。
林蘇嘆了口氣:“原來我來到靈溪宗居然還源于佛門的一則謁語,師傅,這個高僧靠譜嗎?”
老頭道:“這高僧為師都不知道是誰 ,但既得你父如此信任,必是來歷不凡之高人 。”
靠!這個皮球踢得飛溜!
林蘇搖頭:“他來歷再不凡,修為再高明 ,都繞不過去一個死結:我上靈溪宗,顯然是一個錯誤。 ”他沒有道根,無法修行 ,這是鐵的事實。
這一點,老頭表示認同:“其實,為師很早就有一個懷疑 ,倒不是懷疑佛門高僧謁語有什么問題,而是懷疑……你跟你大兄弄錯了,也許你適合武道 ,而你大兄,適合修行 。”
林蘇笑了:“我認同師傅的判斷,必是我們兄弟幾個搞錯了任務分配。但我跟我二哥弄錯的可能性更大些,我 ,或許更適合于文道。”
文道,讀書的!
而他大腦中有一棵枯樹,每片葉子都是一部復印機啊 ,碰到書籍就來勁,直接復印,這種跟書本高度相關的金手指 ,用在文道之上,有個詞兒怎么說來著?天作之合!
這個說法,老頭直接否決了:“這一點 ,絕無可能!”
語氣斬釘截鐵!
林蘇這下就真不服了:“為何? ”
老頭道:“你以為文道是什么?你以為你認得幾個字就適合文道?文道博大精深,文道乃是五道之首,頂尖文道大儒 ,一筆殺強敵,一字破蒼穹,改天換地何等神奇?與此相對應的是,門檻也高得出奇 ,你二哥已是秀才,鑄青色文壇,乃是文道之不二人選 ,你還想跟他互換?”
啥?
林蘇有點懵圈 。
什么叫一筆殺強敵,一字破蒼穹,改天換地?
什么叫青色文壇?
為什么這文道跟他理解中的文道好象不是一個東西?
“師傅 ,弟子馬上就要下山了,可能以后也沒辦法再聆聽師傅的教誨,師傅不如將世間事跟弟子說一說 ,古語有云:傳道、授業 、解惑,師之恩也。”
也許是“古語有云 ”,在老頭頭上套了個根深蒂固的枷鎖。
也許是即將離別的幾縷悲情 。
也許老頭多年來身為守閣人 ,論道的本性發作。
他說了,說得頗為詳細……
林蘇內心翻江倒海,瞬間承受了十二級臺風……
這個世界,是一個神奇至極的世界。
有文有武 ,有修行有妖有魔,共同構成了神奇的基調。
最神奇的當屬文道 。
文人不是弱不禁風的代表,相反 ,代表著最頂尖的戰力!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勾動文道偉力 ,能夠形成真實的殺傷力!
一筆殺強敵,不是抽象的描寫,是真的可以砍人腦袋。
一字破蒼穹 ,是真的能飛。
改天換地,不是一個抽象的寫作手法,高等級的大儒 ,真的可以讓山倒,讓水倒流,讓大地翻轉來……
他也解密了昨日藏書閣中的一句話,某個弟子說:圣女心情不悅 ,莫非南行不順?
另一個弟子回答說,的確不太順,遇到了一個大魚 。
當時 ,他以為這些文盲師兄不懂量詞怎么運用,現在他知道了,他們說的壓根兒就不是“大魚” ,而是“大儒”——文道中的特殊物種!
但是,有件事情有點奇怪。
林蘇提問了:“師傅,文道如此神奇 ,為什么宗門中從未有人提及?弟子入宗門數月,今日才聽師傅提起。 ”
這話一出,三長老靜音了 ,臉上的表情頗為奇怪……
終于,他還是說了……
靈溪宗中,文道頗有禁忌,為師將前因后果告知于你 ,一是怕你不知根腳,再犯宗門忌諱,二也是師徒一場 ,告訴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
宗門將文道列為禁忌,是因為宗主被文道傷害得很深。
她當年還是圣女的時候,行走江湖 ,遇到了一個文道大儒,被這大儒給害了,生下了一個女兒 ,就是今天林蘇見到的那個小姐姐——將他從問道閣中拎出來的那個。
此大儒不是個東西,始亂而終棄,宗主從此與文道結下了深仇 。
五年之后 ,宗主萬里奔波,找那個禽獸報仇雪恨。
結果一堆亂碼……
回來后又生了一個女兒,這女兒就是靈溪宗圣女夢珠。
兩度被辱,宗主道根受損 ,名聲大挫 。
整個靈溪宗同仇敵愾,都有辱我宗主就是辱我祖宗的覺悟,將文道列為禁忌。
所以 ,你以后面對靈溪同門,禁提文道,此外 ,你也需謹記,做人最關鍵的還是底線得堅守,要有所不為……
林蘇兩眼睜得老大……
宗主啊 ,你第一次被“害”,還可以用遇人不淑來解釋,但第二次被“害” ,叫啥?萬里尋仇,雄糾糾氣昂昂而去,帶著身孕回程,靠!你這尋的哪門子仇?
出于對宗主的尊重 ,出于目前還是靈溪弟子的考量,林蘇沒有發表花邊感慨,只能點頭如同雞啄米。
三長老思前想后 ,多方面權衡,最終還是下了決心,算了 ,你于情于理于法度都不適合在靈溪宗呆下去,走吧……
林蘇收拾了自己的隨身衣物,小夭跟著他進進出出 ,可愛的臉蛋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林蘇在門邊摸摸她的腦袋告訴她,小夭 ,哥要走了,你跟著師傅吧……
小夭眼睛里突然霧蒙蒙,淚花閃閃……
林蘇說不下去了:“你想跟我走是嗎? ”
小夭拼命點頭:“哥,小夭會做飯 ,會洗衣服,哥教的菜小夭都記著呢,哥剛才還說了 ,小夭特別會拔雞毛……”
她一口氣將自己所有的優點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然后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林蘇。
旁邊傳來三長老的聲音:“帶她走吧 ,侯府之中,想必也不多這雙筷子 。”
林蘇思考片刻:“山上寧靜安然,山下一切都是未知 ,有可能是侯府的錦衣玉食,但也可能是劫難重重。行吧,我們一起走 ,萬一到時候混不下去,咱們一塊兒抱頭哭吧。 ”
小夭一聲歡呼,扯住林蘇的袖子,拿他的衣袖擦淚水 。
靈溪宗的最后一夜 ,林蘇給三長老再次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可惜沒有酒。
吃完飯,三長老獨自坐在論道閣頂 ,沉默了。
小夭坐在林蘇的床前,讓她去睡,她怎么都不肯去 ,林蘇睡著了,丫頭抓住他的衣袖,終于也架不住眼皮打架 ,睡了,睡得最深的時候,也沒松開林蘇的衣袖 ,她擔心哥哥半夜開溜 。
次日清晨,準備上路。
就在三長老打算送他一程的時候,天邊一條銀舟破空而下,落在院門之外 ,林蘇心頭不由得一緊,臨走之前,還有一劫么?
雖然前日為她“治病” ,天地良心他真沒大越界,但她可是封建禮法熏陶下的圣女!
而且他事后得知,她家有被男人一傷再傷的“慘痛”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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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入世兄妹
小圣女臉色倒是平靜,向三長老鞠個躬:“三長老前番遠行 ,深受跋涉之苦,送這位公子返鄉之事,弟子來吧。”
林蘇心頭猛地一跳 ,別啊,師傅,別答應她,你要一答應 ,她這“送行 ”一定面目全非,搞不好我會被她揉扁……
但三長老已經點頭了:“如此……有勞圣女了!”
小圣女轉向林蘇:“林公子,上舟吧 ,小妹送你一程!”
林蘇心頭發毛,但也無可奈何,硬著頭皮上了她的銀舟 ,銀舟破空而起,載著林蘇和小夭踏上了歸途 。
耳邊白云飄蕩,轉眼間靈溪宗已經不知去向。
林蘇目光轉向舟頭的小圣女 ,頭腦中已經醞釀了一堆的辯詞,有正的有歪的有邪的,反正是打定主意來一個大忽悠 ,先將眼前的大劫度了再說……
小圣女先開口了:“你觸犯門規,我姐將你揪出問道閣,讓你承受難以承受之重,是你罪有應得。但你為我治好了惡疾 ,終是事實,我今日送你一程,真心實意! ”
啥?
林蘇大感意外 ,不是來揉扁他的,真心實意送他的?
你跟你姐姐沒有交流啊?
這也正常,畢竟是封建禮教熏陶下的圣女啊 ,誰好意思跟別人就敏感位置死糾啊?
他整個人一下子放松了:“圣女真是……真是有原則啊!”
“那是自然!”小圣女微微一笑:“江湖行事,快意恩仇,得罪本姑娘的 ,本姑娘追到天涯海角都不會放過他,但對本姑娘有恩惠的,本姑娘亦是報之以惠 。 ”
什么?
離開不代表結束 ,將來還有可能會追責么?
林蘇剛剛舒緩的蛋又有點發緊,強笑道:“圣女說笑了,圣女天人之姿,胸懷寬廣 ,豈是睚眥必報之人?說回來你此番惡疾痊愈,也得益于你的胸懷寬廣。”
圣女微微一愣:“何意?”
林蘇道:“你之惡疾名‘千千結’,源于偏執 ,終于釋懷,此后如有再犯,只需放下執念 ,心境通達,最多四日即消。 ”
一番解答,圣女心頭好生感激。
也好生慶幸 。
幸好今天自己心存善念送他這一程 ,不然,如何得知“千千結”的真解?
老人們說心存善念自有善報,誠不我欺也!
她決計想不到 ,這番“真解”是她一句話引出來的。
林蘇有點害怕她下個月來“那個啥 ”的時候,睚眥必報地追他個天涯海角,先給她打個預防針——一旦來那啥了,你得先自我檢討 ,然后放下找林某人麻煩的執念,最神奇的是,這“惡疾” ,真的會四天痊愈!
但林蘇底線也是有的,“放下執念、心境通達”對于任何人而言,都算是良藥 ,有病治病,無病健康身心的那種,不至于將小圣女忽悠瘸……
一路上氣氛挺好的 ,藍天白云,春風萬里的,林蘇觸景生情 ,很想吟上幾首詩,唱上一段“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不知啥在跑”,幸好他沒忘記面前這個小圣女“悲慘 ”身世 ,才掐住了吟詩唱歌的沖動,不用文道刺激她。
不知過了多久,銀舟從天而降 ,一條大江映入眼簾,一座古城也在腳下 。
“曲州海寧城到了!”圣女銀舟降落于城外:“將來如若有緣,江湖上再會!”
“將來真有再會的可能么? ”林蘇喃喃道。
“有啊 ,或許你可以去尋找那位佛門高僧,問問他你道門不能開啟的原因,只要破開此門 ,你與靈溪同門,自有修行途中再會的一天……”
銀舟破空而起,只一閃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蘇怔怔地看著小夭:“終于踏上塵世間了 ,小夭,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小夭舔舔嘴唇:“一袋子糖豆! ”
林蘇橫她一眼:“看你這格局……敢不敢要點大的?”
“……兩袋糖豆!”
林蘇哈哈大笑,拉住她的手:“走!我們先回府,然后滿城給你找糖豆…… ”
海寧府 ,是曲州的一個府,下面還有縣,拿到現代社會來說 ,是地級市 。
這個時代,自然沒有鋼筋水泥構筑的高樓大廈,沒有車水馬龍 ,但亭臺樓閣,風物無邊,林蘇看著街道兩側的雕梁畫棟 ,看著滿大街或穿綾羅綢緞,或衣不蔽身的過往行人,聽著酒樓里傳來的“爺 ,慢走”、“爺,請進”的稱呼,頗有幾分新奇。
書上說封建社會人丁稀少,遠沒有現代社會的人口密度 ,但在這個世界并不適用。
小小一座府城,就演繹出了林蘇想象中的大宋汴梁的熱鬧繁華 。
但他卻也知道,這不是大宋 ,這個世界更加神奇詭秘。
哪怕是城中,都小露端倪,比如說 ,他看到了幾只奇異的坐騎,似狼似馬,比如說肉眼所及 ,長江之上,一人踏波而去,此人不象修行人 ,倒象是一個文人。
小夭一路在擦口水,聞到酒樓的香氣時就開始擦,路過水果攤時也擦,林蘇知道她餓了 ,他自己都餓了,小圣女自己不太食人間煙火,她銀舟上也沒準備吃食 ,十幾個時辰下來,入世的兄妹倆全都餓成了前胸貼后背,但他們沒錢啊 。
好不容易詐騙到小半壇銀子 ,全被三長老給散了,他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
所以,林蘇只能安慰她 ,丫頭你先忍一忍,等會兒到家了,我家是侯府 ,什么吃的沒有?給你做一頓大餐,燒雞 、烤羊排隊上,來整只的!
丫頭口水嘩嘩下。
林蘇牽著她來到一家布店前,里面的老頭抬眼:“這位公子 ,要做衣服么? ”
“掌柜的,我打聽下,定南侯府是在哪里?”
但老頭的表情很奇怪 ,眉頭微微一皺:“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掌柜的為何會如此問?”林蘇也皺眉了。
老頭道:“因為本地人都知道,定南侯府犯事了,沒定南侯府了…… ”
什么?林蘇臉色大變!
他身邊的小夭臉色也變了!
“發生了什么事?掌柜的你說下……”
掌柜的左右看看 ,沒人關注,他壓低聲音說了……
三個月前,定南侯犯事了 ,被陛下下旨處斬了,定南侯之封號,也已經被奪 ,家產封地全被抄,丫頭下人樹倒猢猻散,世上再沒有定南侯府了,幸好陛下仁慈 ,還給人家孤兒寡母的留下了往日的宅子,諾,就在那邊……
林蘇這一刻有些失落 ,也有一種莫名的悲哀 。
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已經家破人亡。
萬里奔波而回,卻不是想象中的模樣。
雖然說他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 ,他心理上與定南侯府并沒有什么關聯,但他還是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很難懂 ,卻也很真實……
林蘇手上傳來觸感,小夭緊緊抓著他的手:“哥哥,別難過 ,小夭陪著你……”
她是經歷過失親之痛的,沒了家之后,世界于她是冰窖般的寒冷,直到哥哥出現 ,她才重新聞到了春天的花香,看到了陽光的七彩,但如今 ,哥哥的家也出事了 。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哥哥,唯有牽起哥哥的手,告訴他 ,哥哥別哭,有小夭呢……
哥哥沒有哭,她反而先流淚了。
林蘇輕輕擦掉她的淚:“走吧 ,回家! ”
穿過繁華的街道,前面是一處大庭院,背靠后面的高山 ,左鄰萬里長江水,怎么看也是一處繁華地,然而,門前的野草叢生 ,一只野狗孤獨地覓食,瞬間將一座侯府的破敗完美刻畫。
伴著吱呀一聲凄涼的門軸轉動聲,林蘇踏入了昔日的定南侯府——他這具肉身的家 。
空曠的前院沒有人 ,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瘋長的野草,掩蓋著昔日的輝煌。
進入后院 ,一個丫頭模樣的人踏出了正堂,目光一落到林蘇臉上,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三公子……夫人 ,三公子回來了!”
她身后的正堂里面傳來“哐啷”一聲,似乎打翻了什么東西,很快 ,一個大約四五十歲年紀的婦人在一個二十多歲年輕人攙扶下,從里面出來,一看到林蘇就激動了,她蒼白而憔悴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縷病態的紅霞 ,眼中也流下了熱淚,搶上幾步一把抓住林蘇的雙手,泣道:“三郎 ,你終于回來了,娘生怕這一病離你而去,見不到你最后一面…… ”
感受著她澎湃的心潮 ,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溫度,林蘇的心頭也悄然泛起漣漪,如果他有寫日記的習慣 ,也許會這樣寫下:
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八十三天,我回到了前身的家。
侯府已然破敗得看不到半點希望,每個人似乎都已經走到了末路窮途 。
理論上我與定南侯府沒有任何關系 ,但也許是血脈有著神秘的牽引力,我分明感受到了濃濃的母愛與手足之情。
船行萬里,終有歸路,我這條漂泊之舟 ,回港了!
侍女小桃端來的稀湯粥,清亮可見底,另外還有兩只窩窩頭 ,黃黃的,硬硬的,如果拿到林蘇曾經的那個世界 ,只怕狗都不吃。但林蘇和小夭大口地吃了,吃飯的過程中,母親還一直抓著他的衣襟 ,似乎生怕一松手,他就跑了 。
吃完了飯,旁邊的二哥輕聲道:“娘 ,三弟這也回來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待孩兒再為娘寫上一篇《導氣文》,助娘身體早日康復。”
“二郎 ,你也不宜操勞過度……”
“放心,娘,孩兒還撐得住! ”
他掏出一張金色的紙 ,墨盒打開,室中彌漫出一縷奇異的清香,二哥筆落金紙之上 ,寫下一篇文……
“天地之氣,文道之雄,人以骨立 ,氣入人中……”
金光彌漫,窗外的夕陽消減,似乎夕陽都融入了這篇文字中。
而二哥的臉色一點點蒼白 ,寫得無比的吃力,似乎落在金紙上的每個字,都在吞噬著他的精力,文過半 ,金光搖曳,他的筆尖也顫抖了起來,隨著最后一筆落下 ,二哥身體搖搖欲墜。
小桃解開母親頸部的扣子,她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跡,“天地之氣 ,文道之雄……”層層疊疊,顏色深的帶點淡紅,顏色淺的已經接近消逝 。
這篇新的文字貼上母親的頸部 ,金紙上的文字完全消逝,轉移到了母親的頸部,母親蒼白的臉色變得潮紅 ,輕輕吐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林蘇看得好不驚奇,這就是文道偉力,還能治病?
二哥慢慢站直:“三弟 ,娘睡了,你跟我去祠堂,給爹爹上柱香吧。 ”
爹爹被斬首之時 ,林蘇身在靈溪宗,連消息都沒有得到,此刻回到家中 ,自然該給爹爹上柱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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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花魁辭樓
祠堂里莊嚴肅穆 ,靈堂之前,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共分十層,高低錯落 ,代表著林家兩百年來十代祖宗,林蘇目光從上而下……
大蒼國鎮北將軍林西良……
大蒼國驃騎大將軍林立軍……
大蒼國曉勇伯驃騎大將軍林萬方……
林家兩百年將門,代代將軍,唯有一個例外 ,就是最下方、最中間的一個牌位,上面只有七個字:林定南大人之靈。
這就是他爹爹,原本也是定南侯 ,血雨關統帥,但被剝官奪爵,靈牌之上 ,只有一個名字,沒有任何頭銜。
二哥一柱香插入爹爹前面的香爐之中,嗵地一聲跪下:“爹爹 ,你上路之時,三弟沒能趕回,今日來給你上香了 ,爹爹放心,不管風云變幻,不管世事千秋,只要孩兒有一口氣在 ,必定護母親和兄弟周全!”
磕了九個頭,他慢慢起身:“三弟,你來!”
林蘇將手中香恭敬地插上香爐 ,也磕了九個頭,慢慢站起 。
“二哥,爹爹到底因何而死?”
二哥眼中射出憤怒之光 ,說了很多……
林家的情況其實是封建社會的一個通病……
武將的職責是殺敵保邊,對外態度就是戰。
文官堅信儒家經典感化,對外態度軟弱而曖昧。
形成了文武對立的政壇大環境 。
文官把控話語權 ,武將日漸邊緣化,到后來形成了武將不上朝的奇葩局面,在民間 ,武將甚至淪為低賤的代名詞,整個社會,重文輕武。
在這種大環境之下的將門,沒有人敢冒失 ,林定南更不是冒失之人,他深知官場險惡,向來是謹小慎微行事 ,夾著尾巴做人,才封了個侯爵,然而 ,還是天有不測風云。
去年的時候,他的一個部下勾結魔族,成為人族可恥的漢奸 ,林定南豈能放過他?將其軍法處置,沒想到此人跟朝堂深度勾連,兵部尚書張文遠捏造事實 ,誣林定南謀反,陛下派出一支隊伍赴血雨關清查此事,這支隊伍同樣被朝官掌控,最終就判定了林定南謀反之事 ,才有了定南侯府覆滅 。
林蘇心頭怒火大熾,娘的這是什么朝堂?
戰士保家衛國,后面一堆人想方設法弄死他們 ,沒有罪名捏造罪名,罪魁禍首居然還是主政兵事的兵部尚書!
二哥用一句話結束了這段悲情往事:“幸好陛下還是念及林家兩百年將門,十代軍功 ,沒有對林家斬盡殺絕,大哥尚在邊關任職,未受波及 ,娘也得以保命。 ”
林蘇輕輕吐口氣:“娘這病……不打緊吧?”
二哥說:“娘也是心思郁結而病倒,如以藥石服之,輔以《導氣文》 ,很快就能痊愈,奈何城中大夫均不敢登門,單憑《導氣文》,娘可能還有數日病痛折磨之苦。”
林蘇微微一驚:“城中大夫不敢登門 ,是何意? ”
“依然還是張家打壓!張文遠老家亦在海寧,對林家的打壓無處不在,林家欲變賣些木貨家具度日 ,無人敢上門,娘這一病,大夫亦不敢登門 ,都是怕了張家,恐受池魚之殃……不過三弟盡請放心,為兄明日去城門賣字、代寫書信 ,也終能保林家有一口熱湯……”
二哥考慮到林蘇剛剛萬里回程,一路奔波,讓他趕緊去休息 ,而他,邁著蹣跚的步伐進了書房,他還需要讀書,還要準備會試 ,林蘇看著他努力挺直的背影,心頭不知為何有些發酸。
他難以想象這幾個月來,這個封建社會的讀書人經歷了多大的壓力 ,父親死,母親病,整個侯府的重擔突然之間就壓在他的肩頭 。
他是一個讀圣賢書的人 ,他本質上不是一個承受家庭風雨的人,這一切,他能挑得起嗎?
自己回來了 ,自己也是這個家的一員!
不管以前是不是,現在……他是!
林蘇回到了西院,他曾經的小院。
院里也很破敗 ,昏黃的燈光下,站著一個丫頭,小夭!
“哥哥!”小夭跑了過來,抓住他的手 ,用小腦袋蹭一蹭他的腰。
林蘇輕輕摸一摸她的腦袋:“小夭,哥哥答應過你,給你滿城找糖豆 ,但今天做不到了 。 ”
“哥,你怎么這樣?說得小夭好象很好吃一樣,小夭不喜歡吃糖豆 ,真的。”小夭否定了,但她嘴角的一線晶瑩顯然出賣了她。
林蘇輕輕一笑:“去睡吧,我知道昨晚 ,你沒睡好 。”
“嗯! ”
小夭在林蘇臥室外邊的廂房睡了,很快就傳來均勻的呼吸,睡得香了。
而林蘇 ,仰面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翻來覆去大半夜,直到東方一線魚肚白將現未現之時,他才睡著。
次日 ,日上三竿,林蘇終于醒了,醒來出了院子 ,來到了母親的正堂,他想看看母親的病到底如何,就在要進入的時候 ,里面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二公子,你怎么了……”
林蘇推開正堂門,就看到了二哥倒在地上 ,他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小桃和母親手忙腳亂地將他扶起 。
林蘇趕緊上前,將二哥扶起來:“二哥 ,你怎么了?”
母親泣不成聲:“都是娘害了他,尋常秀才寫一篇《導氣文》都會抽空全身文氣,你二哥連日來,每日兩篇 ,如何不精疲力盡?小桃,趕緊去給二公子準備些湯水……二郎,你躺下…… ”
林蘇和母親合力 ,將二哥扶上床,二哥一口氣終于緩了過來,慢慢睜開了眼睛……
就在此時 ,外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請問,林佳良林二公子在嗎?”
是一個清脆的女聲。
林蘇透過窗戶看過去,剛剛出門的小桃面前 ,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的青衣人,著男裝打扮,但顯然是一個姑娘。
小桃道:“姑娘是……”
這女子道:“奴婢是玉香樓侍奉玉樓姑娘的翠兒……特來求見佳良公子……”
小桃說:“二公子身體不適 ,怕是不能見客 。 ”
翠兒大急:“這可如何是好?……姐姐,你無論如何讓奴婢跟公子見上一面,事情緊急,不能拖延。”
那……進來吧!
翠兒跟小桃進入正堂 ,躺在床上的林佳良一看到這女子猛地一驚:“翠兒,怎么是你?可是玉樓……出了什么事?”
“二公子! ”翠兒道:“玉樓姐姐今日辭樓,你可知道?”
辭樓 ,青樓女子都會走的一步,年輕之時,青樓賣笑 ,等到年華漸老,不再適合這門營生之時,辭樓嫁與大戶人家為妾 ,就是最好的結局。玉樓雖是玉香樓頭牌花魁,卻也逃不脫這一青樓規律。
林佳良呆呆出神:“她曾說過會辭樓,我卻不知竟在今日……她讓你過來 ,是……”
“奴婢今日出門,乃是瞞著姐姐的,她昨夜偷偷藏起玉香樓寫給公子的請帖,就是不希望公子參加辭樓會 ,只因她知道,兵部尚書大人家的張秀,聯合曲州文壇眾位才子 ,一直都想著斷公子文路,公子參加任何一個文會,都是危險重重……奴婢也知道姐姐說的是對的 ,可奴婢還是擔心,張秀已經放話,將在辭樓會上抱姐姐而歸 ,姐姐如何抗拒得了?萬一就此一頭跳入火坑……又如何能夠重新回頭,與公子再敘中秋夜話? ”
林佳良心亂如麻,全身顫抖……
林母輕輕嘆口氣:“二郎 ,玉樓之顧慮,實屬有理,你還是安心休養,靜觀其變吧 。”
“可是……可是張家……”林佳良胸口急劇起伏 ,臉上卻是蒼白之中帶上了些許紅霞……
林母道:“張家陰謀害了你父,最是見不得林家再度崛起,你身為林家唯一的文道中人 ,是他們的眼中盯肉中刺,張家斷你文路之心路人皆知。此番你沒了侯府庇護,即便身體康健 ,前往也是兇險萬分,更何況你如今這身子骨,去了也是毫無意義 ,沒的還連累玉樓姑娘…… ”
林佳良呆呆地看著樓頂,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他的手從嘴上拿開時 ,掌心一灘觸目驚心的鮮紅……
林母大驚,用衣袖給兒子擦血,扶他睡下……
翠兒也是大驚失色,呆呆地看著 ,她的臉色也一片蒼白……
林蘇輕輕地拉一拉她,翠兒茫然地跟著他出了房間。
一出房間,翠兒嗵地一聲跪在林蘇面前:“公子 ,奴婢真沒想到會這樣,連累二公子吐血病倒,是奴婢犯錯了……”
“翠兒 ,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心,謝謝你!”林蘇將她扶起:“我二哥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辭樓會可以延后嗎? ”
“不能,請柬都已經送出去了 。”翠兒回答。
林蘇沉吟半響:“那……我去吧!”
翠兒猛地一驚 ,你參加?那是文會,你是文人嗎?
“你先回去,待會我自前往!”
翠兒猶豫片刻 ,從懷里掏出一張請柬道:“三公子,這請柬是樓主擬定的,玉樓姐姐看到后藏了起來,奴婢又偷偷地拿過來了 ,實在不知道是對是錯,你與二公子商量著定吧,奴婢走了…… ”
轉身而去。
林蘇打開這張紅色的請柬 ,上面寫著一行工整的小楷:“敬奉曲州十秀林佳良公子足下,茲定于四月二十一日正午,于海寧樓舉辦玉樓姑娘辭樓之宴 ,誠邀出席 。”
下面的落款是:玉香樓。
辭樓宴會,文人之會,曲州十秀……
林蘇大腦中流過剛才小翠和母親說的話……
借文會之機 ,斷二哥文路?文路他知道是文人前行的路,但一個酒宴就能斷一個人的文路嗎?怎么一個斷法?為何母親說它兇險萬分?
文會是正午,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 ,他需要全面了解這個世界的文道。
林蘇走向二哥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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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美人如花海寧樓
林佳良的書房里,有大量的書籍 ,都是線裝書,有《論語》 、有《道德經》、有《春秋》,這些典籍都毛了邊 ,顯然經過了無數次的翻閱 。
林蘇手指輕輕觸摸而過,他的大腦之中,那根枯枝之上 ,十多片葉子悄然生成。
絕對不會有人想到,他就這么走上一圈的功夫,他就成了讀書人 ,十幾步,相當于這個世界讀書人十多年的寒窗苦讀。
十幾本諸子百家典籍旁邊,還有一本黃色書皮的書 ,林蘇打開一看,《大蒼彩詩集》,開篇寫著一段話:此書收錄大蒼千年來三百七十一名詩道天才之作,計四百單八首 ,皆是五彩及七彩詩篇,詩香傳世,千載流芳 。
第一首《西林夜雨》 ,“半城煙雨蓋西林,千峰霧卷木森森……”作者任子夫,大蒼中州人氏 ,生于蒼歷108年,卒于蒼歷146年,此詩……
第二首《題靈隱壁》……
第三首《冬日》……
連看了三十余首 ,沒有一首是他熟悉的。
林蘇將詩集放下,目光被旁邊一本書吸引,這本書名為《文道雜談》 ,林蘇翻開書,眼睛亮了,這書里詳細記載著這個世界的文道,諸圣在上 ,賜予世人文道偉力,何為文道,何種階梯 ,如何晉級,文道禁忌……
文道禁忌中,清楚地寫著:文人遭遇重大挫折或當眾蒙羞 ,即會文壇蒙塵,一旦蒙塵,文思不暢 ,文道之上再難寸進,嚴重者文路至此而斷,與廢人無異……
林蘇心頭微跳 ,原來文會還真的能讓人文道斷絕,毀人一世追求!
書桌下的抽屜里,他一拉開就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里面是一張黃紙 ,小心地包著半截香,此香色澤金黃,似乎是黃金所鑄 ,這,就是書中所說的“圣香 ”。
林蘇想了想,拿起這半截圣香 ,小心地藏入懷中……
書房門口輕輕一響,林蘇猛地回頭,就看到了小夭。
小夭端著一只大碗:“哥哥 ,你在這兒啊,我找了你一大圈 。”
“我二哥怎么樣了?”林蘇問道。
“睡著了,小桃姐姐照應著呢。 ”小夭將大碗端過來:“你把這碗粥喝了吧 ,你娘……哦,夫人說了,你身體也不好,也馬虎不得 。”
林蘇半碗米粥下肚 ,腸腹間總算暖和了些,他突然看到小夭嘴角有一線晶瑩……
林蘇喝不下去了:“你是不是沒吃早飯?”
小夭點頭,很快又搖頭:“我昨夜吃了個面團 ,面團經餓,我一點都不餓…… ”吞了一口口水,而且聲音還真沒控制住……
林蘇將還剩下的半碗稀湯遞到她面前:“喝了吧。”
小夭遲疑著接過去 ,將湯喝了,全部喝完,她還舔了碗底 ,這只碗,基本不用洗了。
林蘇道:“小夭,想吃肉嗎?”
肉?小夭喉頭動一動 ,嘴角又現熟悉的晶瑩,她慢慢搖頭:“哥,小桃說府里沒有肉食了,真的…… ”
“不是 ,我帶你去赴宴,蹭上一頓好吃的……”
小夭的眼睛突然變亮了,亮得象兩只小星星……
赴宴的事情 ,他與小夭第一時間達成共識,但在林母那邊卻卡殼了:“你說什么?你去赴宴?那是文人聚會……你摻和什么?”
林蘇掏出了請柬:“可娘,人家發了請柬 ,林家如果不出席,人家會怎么說?他們會說我林家無人,會說我林家真的罪大惡極 ,不敢公然露面 。”
林母心中的堅守有些動搖……
良久,林母道:“你剛才也聽到了,這文會不同尋常 ,極有可能是張家對林家的一次打壓…… ”
“他能打壓我什么呢?我連文根都沒有,他能斷了我的文路么?”
這句話,徹底打消了林母心頭最后的一點顧慮,是啊 ,張家會在文會上興風作浪,二郎前去固然危險重重,但三郎能失去什么?
無所有 ,也就無所失!
林母臉皮慢慢舒展:“……就怕你以往那脾氣,別人一激你就暴跳如雷……算了,你多聽少說吧!”
“是! ”林蘇拉一拉小夭 ,走出院門。
小丫頭緊急擦掉嘴角的晶瑩,開心地上路。
前往海寧樓 。
一路上,林蘇目光抬起 ,遙望天邊,內心輕輕說上一聲:從今日起,林家這幅重擔 ,我擔了吧!
海寧樓不遠,就在海州城的東側,東臨長江,綠柳輕揚 ,在這個季節,不當個吟風弄月的場所,還真是可惜了。
從外面看 ,海寧樓只有三層,樓高不過十米,但踏入內部 ,林蘇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中間一個正堂,四面都是樓 ,樓高分明有十多層,四五十米高!
有兩個人跟他們同時進入海寧樓,其中一人顯然也被這種離奇景象沖擊到了 ,旁邊的人給他解釋:這就是文道偉力!
看到走廊那個字了嗎?
“起”字!
這個字是文心極致大儒鄧先楚親筆所書,海寧樓千金求取,這個字一掛,文道偉力改天換地 ,海寧樓三層小樓,一模一樣地復制了四回,所以 ,內部空間乃是十二層高樓!
林蘇目瞪口呆,一個字,在鬧市區憑空增了九層樓 ,他怎么覺得這樣一個字如果拿到北上廣,一字千金真打不住……
小夭呢?
林蘇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了兩側桌子上的燒雞、烤羊 。
“咕咚!”兩人同時吞了口水。
兩人踏入海寧樓 ,在大門口就被一個小二的擋了,那個小二的含笑道:“林三公子,倒是有些時日不見了 ,抱歉今日海寧樓有正事要辦,斗雞走狗的那些活兒暫停了。 ”
看來這人還認識他!
不過這人什么意思?以前的自己,只知道斗雞走狗么?
林蘇臉一板:“說什么呢?本人今日參加的,就是你們的正事!”
“你?哈哈……”小二笑了……
唰地一聲 ,一張請柬橫在小二的面前,小二笑聲戛然而止,眼睛一下子睜大……
林蘇從他面前大搖大擺地過去 ,上了二樓,照樣是請柬一亮,二樓接待之人就有素質多了 ,看到請柬微微躬身:“林家……貴賓一位! ”
酒桌之上,眾位書生同時抬頭,前方最靠近江邊的位置上 ,幾個談笑風生的書生也同時轉向,右側窗下,一個輕紗蒙面的女子素手輕抬 ,“錚”地一聲,古箏彈響了一聲迎賓之音。
突然他們一齊愣住,林家的人只要參會,就該是林佳良 ,但踏上樓梯的并非林佳良,而是一個清秀的少年,這少年他們中也有人認識 ,乃是林家老三,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绔一個,而且聽說前段時間還失蹤了 ,這玩的是哪一曲?書生們交頭接耳有點懵圈……
林蘇看看四周,打算隨便找個地方坐下 。
卻見最上首的一個富態公子站起,拱拱手:“三公子 ,你兄長沒有來么?”
林蘇一愣,打量下這位公子,向旁邊一個公子打聽:“這位公子好生富態 ,不知是哪位? ”
旁邊之人道:“曲州第一秀張秀公子,三公子以前也是見過的,今日怎么就忘了?
林蘇微笑道:“不好意思張公子,小弟先前一場重病 ,很多不重要的記憶都丟失了……”
張秀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什么叫不重要的記憶丟失了?本人在你記憶中居然是不重要的?
但他臉上的僵硬瞬間舒展:“佳良公子向以玉樓姑娘知己自居,今日玉樓姑娘辭樓 ,何等大事?佳良公子卻避而不至,不知是何緣故?”
林蘇解釋道:“家母病了,我兄長為給母親治病 ,每日兩次寫下《導氣文》,家母稍有好轉,兄長卻病倒了 ,所以,小弟就代兄長來參加玉樓姐姐的辭樓宴,幸會幸會 ,抱歉抱歉……”
向四方作個團圓揖……
一個聲音傳來:“玉樓先前不知林府家事,冒昧遞了請柬,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
林蘇目光投向左側。
左側有一幅珠簾,珠簾之后 ,是一群青樓女子,確切地說,是五個小小方陣 ,五個方陣自然有五個核心,每個核心都是一個美女,周圍三四個侍女圍著 ,如同眾星捧月 。
發問之人,正是最中心的那個核心,一個盛裝女子 ,膚若凝脂,眉若遠山,一雙明眸更是有如兩汪春水 ,看著似是二八佳人,但眉目稍稍一轉,儀態萬方,似乎眼底瞬間流過歲月春潮。
她就是今日辭樓宴的主角:玉樓。
林蘇心頭一動 ,這就是二哥看上的紅顏知己?果然是非同一般,知性守禮,落落大方 。
林蘇微笑道:“幸好都已過去 ,我兄長也只是文氣消耗過度,身體并無大礙,休養幾日就會好。”
玉樓輕輕吁了口氣:“三公子請就坐吧 ,隨意用些酒食。”
珠簾之后,五個方陣里的女子們相互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些異常 ,這些人,也是花魁,百花樓秦香君 ,丁香樓李如是,醉香樓杜月波……
全都是夢魂鄉里倚香客,溫柔冢里可人兒……
玉樓今日辭樓歸良,昔日姐妹聚集一堂 ,送她一程……
青樓雖是無情地,亦有三分煙雨情 。
眾位青樓大家處境相同,結果相當 ,視“辭樓歸良 ”為第二次投胎,可是重視得很。
“姐姐,林二公子今日不至 ,你真的信他是病重不能前來?”秦香君幽幽一嘆。
“今日是何等時刻?他居然來個一病了之!”李如是道:“果然是……昔日樓前迎風客,往來盡是薄幸人…… ”
杜月波嘆道:“你們也別如此說,林家到了如此境地 ,林二公子來與不來其實也并無分別……”
珠簾內側的低語,傳不入酒樓,只有玉樓能夠聽到 ,她沒有說話,幽幽一聲嘆息,也牢牢地鎖在唇間……
輕輕一聲古箏彈響,滿樓寂靜 。
林蘇目光抬起 ,一個盛裝美婦從中間走出來:“各位才子,今日乃是玉樓姑娘辭樓之宴,同時也是般若姑娘頭牌禮 ,是故,海寧樓遍請各位才子,共同見證這一刻 ,愿借各位妙筆,譜寫這段雪月風花……”
林蘇旁邊有人悄悄議論,讓林蘇明白了何為“辭樓 ” ,何為“頭牌禮”,說穿了就是老花魁退位,新頭牌上任 ,花魁,可是青樓的扛把子,一旦成為頭牌,就不再是尋常的青樓女 ,而是名妓,名妓的身價直線飚升,哪怕是官場來人 ,也得名妓接待才倍有面子……
盛裝美婦說完,雙手一拍,她身后出來八位美女 ,全都是玉香樓上三層的名妓,眾位名妓盈盈走向左側珠簾,掀開珠簾 ,同時鞠躬,道一聲有請玉樓姐姐演奏《謝樓曲》。
《謝樓曲》,花魁退位之時必奏之曲 ,既謝過往時日恩客捧場,也是謝幕,所謂曲終人散。
玉樓面對昔日姐妹盈盈一禮,慢慢抬頭:“玉樓倚樓十三年 ,承蒙各位才子 、恩客格外寵愛,感激不盡,如今年事已長 ,不能再侍恩客,蒙媽媽恩準,辭樓謝幕 ,僅以此曲致謝恩客,也敬華年。”
謝幕詞說完之后,退回古琴之后 ,纖手一落,丁咚……
“歲幕之時,未有花黃 ,東南形碎,曲水流殤,我心如月,求之不得 ,桂堂之高,難伴君側…… ”
琴曲輕悠,她的歌聲更是纏綿入心 ,每個字,每個詞,似乎都是從心底泛起的輕柔呼吸 ,滿樓無聲,就只有這如詩的歌詞,如畫卷的彈琴畫面 ,還有聲聲丁咚,縷縷絲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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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解語花前獻妙詩
曲終簾放,酒樓上彩聲如雷……
“當日只知玉樓舞,今日方知玉樓曲!玉樓姑娘這一曲,當是謝樓之絕唱也!下面該是‘歸良’了吧?”一名貴公子折扇一開 ,無限感慨 。
名妓辭樓,歸入良家乃是慣例,名士、巨富均求之 ,即便是高官,有時候也不能免俗,一個名妓作妾 ,昔日千萬人追捧的人,從此成為他一人之玩物,是何等有面子的一件事?
所以 ,今日的海寧樓,名流云集。
人人爭搶昔日花魁。
那個貴公子第一個站出來:“小生謝東,愿以百兩白銀為聘 ,請姑娘入我謝家,我必真心待之 。”
這話一出,滿樓轟然……
白銀百兩什么概念?能夠買下十個黃花閨女!一起步就這么高的聘禮,這一下子斷了九成人的夢想啊。
幾個人剛想開口 ,又坐下了,滿頭青筋亂竄……
一個商人模樣的人站起:“我愿以300兩白銀為聘!”
300兩!靠!
另一人站起:“本人城東金樓東家,我正妻剛喪 ,入我陳家,名為妾室,實為正妻。至于聘禮 ,500兩又如何? ”
這話一出,那個出價300的商人臉色陡然陰沉無比,前面叫價的謝東眼珠也鼓得老高……
拼錢就拼錢 ,你帶出個“正妻剛喪,讓玉樓享受正妻待遇”,讓別人怎么玩?總不能為了納個妾 ,將正妻給弄死吧?
僵持只有片刻,左首第一位的張秀折扇輕輕一開:“胡鬧!玉樓姑娘一代花魁,何等身份?豈是區區商人所能妄想的?……小生以千兩為聘,誠迎玉樓入我張府!”
他的手輕輕一抬 ,掌中一張銀票,票面金額千兩 。
滿樓安靜了。
幾個商人面面相覷,慢慢坐下。
謝東臉上風云變幻 ,也慢慢坐下 。
張秀下首的一個書生微微一笑:“張兄既然有此心意,兄弟們豈敢與你相爭?恭喜張兄! ”
“恭喜張公子!”
“曲州第一秀納海寧第一花魁,真是文壇佳話也……”
“恭喜玉樓姑娘…… ”
一時之間 ,滿樓風向盡改,所有人都祝賀張秀和玉樓。包括前面跳出來出價的幾個商人以謝東在內。
張秀出來,他們真不敢爭啊 ,張秀是誰?曲州第一秀,正兒八經的文道天才!他張家,還是朝堂實權高官:兵部尚書 ,論人才,論地位,論財富,哪一樣人家都是頂尖
……
且不說樓中他人 ,個個都是大寫的服,珠簾之后,幾名青樓大家全都眼神迷離 ,如此風姿的曲州第一秀,隨手千金的豪邁風流,誰人能拒絕?
那個盛裝婦人笑了:“玉樓承蒙張公子看重 ,真是玉樓的福份啊,張公子,還請你親自掀開珠簾 ,將你的這份心意送到她的手中……”
張秀微笑道:“玉樓往日多蒙媽媽關愛,小生日后還有重謝 。”
盛裝婦人笑成了一朵花:“如此老身先行謝過了,張公子請…… ”
張秀伸手 ,掀開珠簾。
這就是辭樓歸良的最后一步,掀開珠簾,帶走花魁……
林蘇目光抬起,剛好迎接上玉樓的眼神 ,她也正看著他這邊。
這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神?凄涼凄婉,他心頭突然浮起她剛剛唱的那首曲:我心如月,求之不得……
玉樓目光從他臉上移開 ,轉向張秀盈盈一禮:“承蒙張公子厚愛,然玉樓曾與人有約在先……抱歉不能侍奉公子左右。”
張秀臉上的微笑陡然僵硬 。
全樓寂靜無聲,面面相覷 ,拒絕了!
她居然拒絕了!
張家要名有名,要官有官,要錢有錢 ,張秀本人還是曲州第一秀……你知道你拒絕的是什么嗎?
片刻后,張秀臉上的微笑重新浮現:“玉樓姑娘,你言有約在先 ,敢問是與何人有約?”
“此事與公子無關,不敢勞公子下問。玉樓再謝公子垂愛,還望公子體諒。 ”玉樓深深一禮,退回原位 。
酒樓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也曾聽過傳言 ,玉樓與林家公子說不清道不明,難道是真的?
可是今日的林家,已經破敗。
與她關系說不清楚的那個人 ,甚至都沒有過來 。
這種情況下,她居然拒絕了張秀,拒絕了全天下女人所能找到的最好歸宿……
那個盛裝婦人臉色微變 ,節目有點主持不下去了,求助的目光投向張秀,然而張秀冷著臉根本沒看她。
她的目光移向玉樓 ,玉樓此刻也自低頭垂坐,也沒有看她。
空氣似乎已經完全凝固 。
終于,盛裝婦人勉強露出笑容:“世人言人各有志 ,既然玉樓姑娘自有決斷,那……進入下一個章程吧,有請我玉香樓‘玉頭牌’般若姑娘……”玉頭牌,青樓的第一頭牌 ,原來是玉樓,現在玉樓退了,新任頭牌就是接替玉樓。
右側珠簾拉起 ,眾人眼前大亮。
右側珠簾更密一些,開始的時候,眾人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此刻一拉開,一股青春活力撲面而來,九個少女拜伏于地 ,將中間一個絕色美女映襯成一朵花心 。
那個美女慢慢抬頭,傾國傾城之姿立刻征服全場。
明眸一轉,滿室春光。
九個少女慢慢抬頭 ,與此同時,中心那個美女輕盈而起,整個過程,就如同一朵鮮花盛開 ,充滿美感。
她,就是般若,二九芳齡 ,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紀 。
她輕盈地向著眾人一禮:“小女子般若,為各位才子獻舞一曲,此舞名為‘輕衣’ ,只望公子能記下般若身著輕衣的模樣……”
伴隨著她這一禮,身后的九個少女也同時盈盈下拜,依然是一朵鮮花模樣 ,只不過,這朵花兒此刻有了無邊的動感。
不過,她說的話……
輕衣舞?
眾人有些吃驚……
林蘇旁邊有人低語:“這輕衣舞 ,不就是玉樓姑娘昔日的成名舞嗎?她這么做,是不是有些失禮?”
今日新老花魁交替,新花魁可以表演自己的拿手戲,征服觀眾 ,但她偏偏選擇剛剛離任的花魁的成名作,這下有意思了。
傳遞的信號就是:她有信心比老花魁舞得更好!她要踩老花魁而上位!
舞開場,般若身姿曼妙而奔放 ,她全身上下軟如無骨,但偏偏順暢如絲,伴隨著空靈的古箏 ,她靈動的眼神時而幽怨,時而喜悅,明明毫不露骨 ,偏偏又演繹出了蝕人骨髓的那股子銷魂……
林蘇聽著耳邊的議論,心有所感,目光移向左側的玉樓 ,玉樓無悲無喜,平靜微笑 。
舞畢,滿場雷動。
曲州十秀的喝彩尤其熱烈,在他們的帶動下 ,滿樓的氣氛直達白熱化,全面超越剛才玉樓的《謝樓曲》。
張秀站起身,走向右側:“般若姑娘這一舞 ,才是真正的輕衣舞,小生見到如此妙舞,真正三生有幸……白銀兩千兩 ,聊表心意 。 ”
雙手呈上兩千兩銀票。
曲州八秀齊聲喝彩,酒樓都快翻天了……
下方眾人個個臉有異常,這信號也太明顯了……
張秀剛剛被玉樓姑娘拒絕 ,立刻就反擊,這一反擊力度之大,下本錢之足 ,無與倫比。他說般若的輕衣舞才是真正的輕衣舞,一句話就否定了玉樓的成名才藝,象他這等身份的名士,一句話出口 ,基本就給輕衣舞定性了 。
他給玉樓送千兩銀票,現在翻倍送給般若,這當然也是當面扇玉樓的耳光。
玉樓雖然恬靜知性 ,但也臉色微變,珠簾之內,難以坐定。
而般若滿臉通紅 ,妙目流蜜,嬌聲而謝,她身后的九個少女同時仰身 ,柔若無骨地用自體拱擁般若,般若今日的開場迎來完美的結局…
那個盛裝婦人笑開了花,帶著一隊美嬌娘出來:“現在是辭樓宴最后一個章程 ,有請各位才子盡飲杯中葡萄酒,給兩代花魁獻詩,持上一朵解語花,送上一段風月情……”
身后的美女們同時側身 ,每人手中都是數枝絹花,絹花平攤掌中,她們身段曼妙無倫 ,是一幅任君采摘的模樣……
宴會高潮時刻到了 。
辭樓宴,最核心的環節,就是獻詩。
這是文人的表現時刻。
各位文人紛紛托起面前的酒杯 ,一飲而盡……
林蘇目光也移向面前的酒杯,托起來,喝了一口……
這一口喝下去 ,他的腮幫子鼓了起來……
我靠!這是酒?
真不是醋?或者叫酸梅湯?
張秀還是第一個站了起來,走向右側,拿起一枝解語花 ,遞給般若……
“張公子!”般若臉蛋嬌紅無限,接過解語花,她眼波如水猶如酒醉,花后的嬌容更比花嬌。
張秀拿起旁邊托盤里的筆 ,寫下一首詩,旁邊的盛裝美婦高聲念道:“春江春水海寧樓,輕衣一舞半日休 ,不信人間真絕色,般若從此冠曲州……公子說了般若冠曲州,今后可得常來捧場…… ”
全場大嘩 ,喝彩一片……
般若臉蛋更紅,眼中如同要滴下蜜來……
又一人上前,取下解語花 ,遞給般若,下方起哄:“晉公子……”
此人也是曲州十秀之一,詩云:
“輕影樓上舞 ,花香花解語……”
妙!同樣無數人喝彩 。
又是一人,依然將解語花送與般若,伴隨著一首詩……
轉眼間,十三人獻詩 ,般若懷抱一大抱解語花,而玉樓這邊,一無所獲 ,玉樓身后的五個青樓大家對視一眼,陸續起身離開,玉樓宛若未覺 ,靜靜地坐著,保持微笑……
半個時辰過去,送花的、獻詩的終于告一段落 ,般若面前已經是一片花的海洋,而玉樓那邊,依舊一朵花也沒有 ,她依然在微笑,但如果更細心些,或能看到她隱藏在眼角的一份孤寂。
張秀臉上有一絲殘忍的笑容,你這賤人 ,給臉不要臉,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世道!
他的折扇輕輕一開 ,上面“斯是文風 ”四字顯現,慢慢轉過頭來,看著林蘇:“林三公子 ,參加宴會你還真的只是吃吃白食么?”
“嗯?”話題終于扯到他頭上了,林蘇歪著腦袋看他。
旁邊的晉公子也是折扇打開:“林三公子,今日雖是辭樓宴 ,主旨還是文人詩會,參加者需寫詩一首,你吃也吃飽了 ,這就回去吧,讓你那個‘一病了之’的兄長寫首詩湊個熱鬧 。 ”
“一病了之”四個字一出,哄堂大笑……
林蘇也笑了:“寫詩么?那倒不用回去!我兄長委托我帶過來了……”
哦?滿樓的人全都不出聲了,大家都不傻 ,都知道今日宴會的主角雖然明面上是玉樓,其實還有兩個暗主角,一個是般若 ,般若是知府大人力捧的。第二個就是林家,林家是張家想踩的。
林家派出一個窩囊廢物三公子,眾人直嘆這是一步好棋 ,足以讓他們積蓄力量打出去的拳頭,全都打到棉花里 。
因為他可以什么都不接招,他是個廢物他怕誰?
但誰想到 ,這三公子居然接招了,這豈不是天都快亮了,臨時撒泡尿在床上?
林蘇慢慢站起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林蘇拿起一朵解語花,般若有些糾結,她都不知道該不該給這個人鞠躬,如果對他同樣禮遇 ,會不會惹惱張公子呢?
如果不給他必要的禮遇,又多少有些損傷自己的花魁風度……
林蘇從她面前過去了!
過去了!
走到了玉樓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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