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京
驚蟄 。
電光如亂蟒 ,揉碎陰沉云海,化大地為河澤。
狂雷急雨間,一朵黑色油紙傘 ,隨著烏篷船,飄過京城臨河坊的水門。
沿河兩岸,滿城煙雨撩撥三千楊柳 。
左凌泉站在船頭 ,眺望京城參差錯落的建筑,覺得眼前之景,很像記憶中那副《清明上河圖》。
來到這個世界十七年 ,往日記憶早已模糊不清,但左凌泉可以確認,這不是那個只有士子風流的世道。
這里是東華城,大丹王朝國都 。
十七年前 ,左凌泉出生在大丹王朝青合郡,是當地大地主左家的嫡子,家財萬貫 ,良田千頃,算是很幸運的投了個好胎。
剛來到這里時,左凌泉以為此生可以當個地主家傻兒子 ,衣食無憂縱情聲色;但蹣跚學步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世界有些與眾不同。
這里的人很厲害,佼佼者能飛天遁地、搬山移海;動物同樣不俗 ,狐貍報恩 、精怪化形的奇談廣為流傳 。
左凌泉長這么大,雖然從未見過這些奇人異事,但從古籍的只字片語間 ,還是能一窺這個世界的玄妙與浩渺。
兩世為人,左凌泉何曾不想扶搖直上九萬里,去山巔看看這個世界的究竟。
可惜的是,他縱有萬貫家財傍身 ,卻因天生經脈不通,成了這個不尋常世界的尋常人。
此次入京,還是因為相貌過于出眾 ,被點名來競選當朝公主的駙馬 。
呱呱墜地便此生無憂,大道在前卻無門可入。
左凌泉也不知自己這出身,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轉念之間 ,烏篷船在街畔靠岸 。
左凌泉收回思緒,屈指輕彈,丟給船公一錠白銀 ,踏上了臨河坊的青石小街。
船公接住銀錠,受寵若驚:
“公子,給多了。 ”
“賞你的 。”
左凌泉隨意擺手 ,徑直走入雨幕。
船公攥著銀錠,滿眼感激之色,正欲把烏篷船推離河岸,忽然又聽見岸邊響起‘嘩啦—’潑水聲 ,繼而是女子的驚叫。
抬眼看去,卻見街畔酒肆門口,站著個珠釵布裙的小婦人 ,手中端著木盆,滿眼惶恐 。
街上水霧彌漫,剛走出不過幾步的左凌泉 ,呆立在霧氣中。
船公眼神錯愕,沒想到這公子帥不過三步,怕雙方起沖突 ,連忙打起了圓場:
“湯掌柜,人公子剛到京城,你就潑人家一身洗澡水 ,瞧人公子俊俏想打招呼,也不是你這么打的。”
此言一出,茶肆酒肆里的客人,發出一陣哄笑 。
左凌泉抬起傘遮住頭頂 ,轉眼望向酒肆。
酒肆掛著發黃的酒幡子,上面只寫了個‘湯’字。
端著木盆的小婦人,站在屋檐下 ,珠釵布裙,簡樸干凈,衣襟鼓囊囊 ,白豆腐般的臉蛋兒,配上因惶恐而瞪大的眼神兒,更添了幾分別樣韻味。
不過 ,小婦人好像挺潑辣,聽見船公的調侃,當即回瞪了一眼:
“瞎說什么 ,沒看到我這是不小心? ”
說完,小婦人望向左凌泉,眼中帶著歉意:
“公子,實在不好意思 ,雨這么大,我以為街上沒人 。這是煮酒的開水,不是洗澡水。”
開水?
還不如洗澡水。
左凌泉看著滿地白色水霧 ,本想訓兩句,可見對方是個婦道人家,想想還是道:
“下次注意些 ,若潑的是尋常婦孺,當場就得毀容 。”
“公子教訓的是。 ”
小婦人尷尬頷首,抬眼瞧去 ,卻見眼前的年輕公子,身著茶青色長袍,腰帶掛著塊雙魚佩 ,長發以黑色發帶束起,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面容端正硬朗,腰側還懸著青皮鞘佩劍 ,模樣俊的禍國殃民。
只是方才移開傘遮擋潑來的水,導致臉頰和錦緞長袍上,沾了不少雨珠 。
小婦人眨了眨眼睛 ,把人家這么俊的公子弄成落湯雞,心里不好意思,又開口道:
“公子要不進店來 ,我找毛巾給您擦擦?”
左凌泉舟車勞頓過來,尚未吃午飯,見鋪子里酒香撲鼻 ,沒有拒絕,在屋檐下收起雨傘,走進了湯家酒肆。
酒肆不大 ,四張小酒桌,角落放著酒缸和溫酒的火爐。
里側酒桌上,已經坐了兩位客人,身著黑色魚鱗甲 ,佩刀放在身側,一老一少,看起來是臨河坊的巡捕 。
左凌泉進入酒肆 ,在靠窗的酒桌旁坐下,小婦人連忙跑進后院找毛巾。
鄰桌的老捕快,見狀開口道:
“靜煣 ,以后可得把風風火火的性子改改,今天多虧人家公子脾氣好,不然讓你賠這身云中錦的袍子 ,你上半年都白忙活了。”
名為湯靜煣的小婦人,拿著白毛巾走出來,沒好氣的道:
“人家公子溫文儒雅、知書達理 ,一看就是講道理的讀書人,你以為都和你這老不死一樣,滿嘴葷話還愛占小便宜?是吧公子? ”
左凌泉對于這番吹捧,客氣回應:
“大嬸兒過獎了 。”
大嬸兒?
湯靜煣燦爛笑容一僵 ,囁嚅嘴唇,明顯是想罵兩句,不過最后還是忍住了 ,轉而稍顯不滿的道:
“公子,我還沒嫁人,嬸兒哪里能亂叫。我叫湯靜煣 ,你叫湯姐即可,要是不想叫姐,叫小煣也行。”
左凌泉稍顯意外 ,瞧面前小婦人的模樣,風風韻韻熟的似是能滴出水來,在這世道絕對不小了。
不過 ,婦人家事,左凌泉也不好多問,改口道:
“老板娘,你這有什么吃的?”
湯靜煣面帶笑意 ,連忙介紹起酒肆的下酒菜 。
老捕快見沒啥事,飲盡杯中酒,排出五枚大錢放在桌上 ,帶著小捕快往外走去。
湯靜煣見此回頭招呼道:
“老張,不喝了? ”
老捕快提著刀鞘發黃的老刀走出酒肆,擺了擺手:
“罷了 ,在你這兒喝了十來年酒,別說屁股,手都沒讓摸過一回 ,生意做得不厚道。”
湯靜煣聽見這混話,不見半分羞臊,當場就還嘴罵道:
“呸——我這兒又不是窯子 ,想摸你去前邊巷子,就怕你年紀大了……”
說道這里,發覺左凌泉坐在跟前,湯靜煣又連忙收起了潑辣言語 ,靦腆笑了下:
“老張是臨河坊的巡捕,人不錯本事也大,就是長了張破嘴 ,公子別介意 。 ”
左凌泉覺得挺有意思,自是不介意。
片刻后,湯靜煣取來一壺酒 ,兩碟小菜后,放在了桌上。
左凌泉剛拿起筷子,酒肆外的碼頭 ,便又有船只靠岸 。
這次來的是大船,甲板上丫鬟家丁云集。
隨著踏板放下,十余位風華正茂的年輕公子 ,從上面下來,皆是穿著華貴,其中幾個鳳眼娥眉 、男生女相,引來不少打量的目光。
酒肆中沒有其他客人 ,湯靜煣站在門口看熱鬧,發現這些外來的公子哥后,開口道:
“南方四郡的船 ,這些公子都是來爭長公主繡球的吧?”
南方四郡是大丹朝富甲天下的糧倉,左凌泉出自四郡中的青合郡,本來也該坐這條官船入京 。他掃了眼窗外 ,點頭道:
“是的,本來前幾日就該抵達,連日大雨江面漲水 ,耽擱了幾天。”
“哦? ”
湯靜煣見左凌泉這般了解,心有所思,回過身來 ,坐在了旁邊的酒桌上,手兒撐著下巴,好奇詢問:
“后天長公主選駙馬,各地適齡的世家公子都被叫來了京城 ,我瞧公子氣質不俗,莫非也為這個而來?”
左凌泉受長輩之命,確實是為此事而來。
但他坐擁萬貫家財 ,這輩子即便不能云游萬里,酒池肉林、縱情聲色也輕而易舉,豈會對不能納妾的駙馬爺感興趣?
左凌泉遲疑了下 ,才模棱兩可的回應:
“我一個人過來,連個隨從都沒帶,像是爭駙馬的樣子?”
湯靜煣在左凌泉身上認真打量幾眼 ,也不知是不是恭維:
“那公主殿下沒福氣了,公子若是后天到了場,哪有外面那些人的事兒 ,公主鐵定選你 。 ”
“……”
左凌泉放下酒碗,看向湯靜煣:
“為什么?”
湯靜煣抿嘴輕笑,指了指外面那群斯斯文文的公子哥:
“姐姐我還是有點眼力勁兒,你瞧瞧那些個公子 ,斯斯文文渾身脂粉氣,上個馬車還要丫鬟攙扶,比千金小姐都金貴 ,無半點男兒氣概,要是讓我選夫婿的話,肯定不會選他們。 ”
左凌泉不和那些人一起坐大船 ,便是因為受不了那幫子娘娘腔,見湯靜煣這么說,含笑打趣:
“湯大姐若是選夫婿 ,會選我這樣的?”
??
湯靜煣笑容一僵,才發現把自己給繞進去了,面對忽如其來的調戲 ,她倒也沒做出反感模樣,只是站起身來走向后院,輕哼道:
“公子年紀不大,心思倒是不少 ,算姐姐方才看走眼了。”
左凌泉付之一笑,自顧自吃起了酒菜。
窗外暴雨淅淅瀝瀝,湯靜煣回到后屋準備酒菜 ,未曾再有言語 。
只是壺中酒未盡,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是房子塌了的動靜 ,在雨幕中極為醒目。
轟隆——
湯靜煣被驚的一抖,差點把手指切了,連忙從門簾后跑出來:
“怎么了?誰家出事……誒?”
酒肆里空空如也 ,方才就坐的左凌泉,已經從窗口躍了出去,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臨走前 ,還不忘在桌上放了一張官票,足足有百兩面額 。
湯靜煣眼前一亮,連忙把銀票收進領口里,然后探出窗口 ,準備問問還找不找銀子。
不曾想瞧見的場景,卻讓風風韻韻的小婦人,臉色猛地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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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濺五步
“啊—— ”
“跑,快跑……”
河岸騷亂驟起。
左凌泉提劍沖出酒肆 ,卻見遠處房舍接連垮塌,沿街行人四散奔逃,街邊避雨的婦孺驚叫哭嚎不斷 。
暴雨之下 ,身長近兩丈的不知名兇獸,忽然從河岸沖出。
兇獸形似水鱷,渾身披著黑色鱗甲 ,短壯四肢在街面上翻騰,撞過暴雨中的房舍,勢不可擋。
老捕快持著刀跑向河岸,大聲呼呵 ,試圖吸引兇獸的注意力,讓百姓得以疏散:
“畜生,看這兒……”
可惜 ,巨獸并未被引走,反而直接撲向了發懵的年輕捕快 。
年輕捕快已被嚇得失了神,拿著佩刀胡亂揮舞 ,轉瞬間就被巨獸追上,一口咬住了雙腿。
“啊—— ”
慘叫聲響徹街巷。
臨河坊的坊正,帶著幾個力夫 ,持著木棍榔頭,想拍打驅逐,可此時此刻哪里能近身 。
“老張 ,老張!”
“快救人……”
老張不過一介武夫,又哪里來的法子救人,全憑一身兇性,撲到了巨獸后背上 ,左手扣住鱗片,用手中刀猛砍背部。
鐺鐺——
巨獸背上鱗甲猶如鐵鑄,在刀刃劈砍下爆出火星 ,無絲毫破損跡象。
“插眼睛!插眼睛! ”
老張見此,只能心急如焚呼喊年輕捕快。
年輕捕快腿骨粉碎,瀕死之跡爆發出的求生欲 ,讓他瘋狂的用刀捅向那只猩紅獸瞳 。
噗——
刀刺進去了,但也僅此而已。
巨獸左眼血流如注,也徹底激發了兇性。
不過一個甩頭 ,便把年輕捕快撕成了兩截,凄厲慘叫傳遍整個碼頭集市 。
巨獸發覺老捕快趴在背上,當即就往左邊傾倒 ,準備翻滾壓死背上的肉蟲子。
眼見龐大身軀壓下,老張無力脫身,只能拼盡最后力氣,用刀尖抵在鱗甲上 ,試圖憑借巨獸體重,把手中刀刺進血肉。
命懸一線,坊正帶著力夫 ,拼命用棍棒丟向巨獸,卻于事無補 。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左凌泉狂奔到了近前 ,抬起雙手全力撐著了巨獸背部的鱗甲。
嘭——
翻滾巨獸戛然而止,斜著半躺在了街面上。
不敢靠近的坊正和力夫見狀一愣,抬眼細看 ,才發現巨獸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渾身濕透的年輕公子 。
暴雨之下,年輕公子額頭青筋暴起 ,高舉雙手,用力撐住了巨獸后背。
咔咔——
巨獸何止千斤,翻滾壓下,致使年輕公子腳下長靴 ,直接踩裂了雨水下的青磚。
但年輕公子雙臂猶如擎天玉柱,紋絲未動 。
“好大的力氣……”
“老張快出來!”
坊正震驚之余,急忙呼喚地下的老捕快。
老張已經被龐然巨物壓住 ,但并未壓實,發覺有人搭手,急忙從巨獸身下爬了出來。
左凌泉咬緊牙關 ,見狀迅速后撤,一個飛身躍上了旁邊的圍墻,急聲詢問:
“斬罡刀怎么殺不死? ”
老張也不知道 ,他手中的斬罡刀,是朝廷請高人以秘法鍛造,刀身帶毒 ,從眼睛捅進去,不死也再無戰力,這只兇獸怎么會越挫越勇?
形勢緊迫,根本沒有時間交流。
負傷兇獸 ,發現有人阻攔,又撞向了街邊持棍棒的百姓 。
左凌泉腰間只是尋常兵刃,根本奈何不了這條大鱷魚 ,眼見兇獸在街面肆虐,他猛踩屋檐躍至半空,朗聲道:
“刀給我。”
老張沒有半點遲疑 ,把佩刀丟給半空的左凌泉,身形往前撲出,抱住了兇獸右腿。
兇獸察覺腿上纏住了東西 ,回首一口便咬向了老張 。
而也是在這一瞬間,左凌泉凌空接住官刀,雙手持刀柄落下 ,精準刺入巨獸僅剩的右眼。
噗——
刀柄直接沒入眼眶,繼而猛地一擰。
輕微聲響后,巨獸身體一僵,往側方軟到 ,摔在了地面上 。
左凌泉穩穩當當落在兩丈外,死死盯著兇獸。
幾個冒死幫忙的力夫,早已被嚇的臉色煞白 ,見兇獸雙目插刀再無動靜,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皆是驚魂未定之色。
暴雨夾雜悶雷 ,兇獸倒在血跡斑斑的街面上,看起來死了 。
良久后,周邊百姓也都探出頭來。
湯靜煣躲在很遠的石橋旁邊旁觀全程 ,著實被左凌泉的武藝和膽識驚到了,此時小心翼翼走出石橋,遙遙呼喊:
“公子 ,老張,你們沒事吧。”
左凌泉不敢大意,腰間三尺青鋒出鞘,擺手示意周邊百姓退開 。
老張坐在雨水中 ,許久才回過神,連忙爬起來,跑到了左凌泉身旁:
“少俠好武藝 ,這兇獸應該是死透了。 ”
左凌泉見此,暗暗松了口氣,轉眼看向街邊的半截身體。
老張也反應過來 ,連忙跑向年輕捕快。
只可惜,年輕捕快被撕爛了整個下半身,幾乎被腰斬 ,連哀嚎的力氣都不剩下,氣若游絲的躺在地上,看著跑來的老張 ,喉嚨里夾雜著血沫,沙啞道:
“頭……頭兒,我捅到眼睛了沒?”
“捅到了捅到了,好樣的 ,是條漢子!”
老張方才那種情況下都沒露出懼色,此時卻慌了起來,跪在地上 ,用手試圖按住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可那里有半點作用 。
小捕快瞪著眼睛,眼底全是求生欲念 ,無助抽搐間,眼神逐漸渙散。
左凌泉不忍看下去,轉而走到兇獸的頭顱位置 ,抬手拔出了年輕捕快的佩刀。
此刀和老捕快的斬罡刀一樣,刀身淬火呈暗藍色,看起來并無異樣 。
左凌泉打量片刻 ,偏頭詢問:
“這刀為什么沒用?”
老張跪在地上,滿手鮮血,眼見小捕快氣息漸無,哀聲道:
“是啊 ,已經刺進眼窩,刺那么深,怎么會一點用都沒有?若是有用 ,最多斷兩條腿…… ”
左凌泉見此皺了皺眉,知道問不出結果,也不再多說。
鬧事出了亂子 ,消息傳的很快,不久后,馳援迅速抵達 ,街口跑來大批捕快,驅開了圍觀的人群。
左凌泉抬眼看去,捕快隊伍后方 ,還有一輛馬車,在街邊停靠后,下來個錦衣男子 。
臨河坊的坊正,抬眼瞧去 ,見來的是欽天監的靈臺郎崔善英,快步跑到跟前,拱手一禮:
“崔大人 ,您可算來了。方才這里出現了一只不知名的兇獸,多虧那位少俠出手,才得以斬殺。”
崔善英瞥了眼地上的兇獸尸體后 ,微微頷首,吩咐跟隨而來的捕快:
“傷亡不大就好,四處搜查一下 ,沒有其他兇獸就散了吧 。尸體搬回去,我研究一下,過幾天給司里匯報。”
話說完 ,崔善英轉身上馬車,看模樣準備離開。
剛剛便有一名捕快慘死,左凌泉對崔善英淡漠的態度很不滿,正想開口叫住 ,旁邊的老張,倒是先跑到了跟前阻攔,詢問道:
“崔大人 ,小王手上的斬罡刀,是您剛送過來的新刀,方才刺入獸瞳 ,卻沒有半點反應,這是怎么回事? ”
崔善英頓住腳步,皺了皺眉:
“刀在哪兒?”
左凌泉走到跟前 ,抬起手中的斬罡刀:
“就是這把 。”
崔善英看了一眼刀身:“確實是師門上個月送來的斬罡刀,不可能沒用,應當是新來的人刺偏了。 ”
說著準備把刀拿回去。
左凌泉聽見‘師門’ ,便知曉這個崔善英,是修行門派‘棲凰谷’的人。
棲凰谷就在京城外,谷主受封國師,在大丹朝地位超然 。
左凌泉向往修行之道 ,本來對棲凰谷的高人頗為仰慕,但崔善英的言行,著實讓他不順眼。
左凌泉并未還刀 ,而是微微抬手,讓崔善英抓了個空:
“刀自眼窩刺入,入肉兩尺有余 ,這都算偏的話,什么算準?”
這個動作和語氣,明顯很無禮。
但事實擺在眼前 ,街坊百姓此時也插話道:
“這位公子說的話在理,那小捕快多英勇,被咬著腿還插進了眼睛 ,怎么不準?”
崔善英臉色稍顯難看,周邊百姓眾多,不好說重話攆人,只能看向左凌泉:
“你什么人? ”
左凌泉看得出崔善英在打馬虎眼 ,想把話題從刀上移開,他聲音微冷:
“你管我是誰,我問這刀為何沒用?”
老張見左凌泉語氣很沖 ,怕其年輕氣盛惹禍,清醒了些,連忙打圓場:
“少俠 ,這是我緝捕司的事兒,這次多謝你出手相助……”
崔善英對左凌泉的態度很不滿,抬手制止老張的話語 ,冷聲道:
“你個黃毛小子懂什么?這刀送來之前,本官都會過目,絕無問題 ,定是刺偏了…… ”
嚓——
崔善英話未說完,暴雨中刀光一閃 。
周邊十余名捕快暗道不妙,卻來不及阻止。
左凌泉距離五步,雙腳重踏街面 ,身形原地暴起,眨眼就來到了崔善英面前,手中單刀如游龍探海 ,凌空刺過雨珠,直指崔善英腰腹。
崔善英臉色驟變,往后退出半步 ,右手摸向腰間劍柄 。
嗆啷——
長劍出鞘,斬碎雨幕。
這一劍聲勢驚人,駭的周邊捕快連退數步。
只可惜 ,左凌泉已經退回了五步外,毫發無傷,手中單刀斜指街面 。
雪亮刀尖上 ,一滴滴血珠滑下,落在了老舊青石地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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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生麗質難自棄
手起刀落,動作太快。
周邊百姓直至此時,也沒看清發生了什么。
只發現崔善英聲勢駭人的一劍過后 ,腰腹上反倒多了個血窟窿 。
而那青衣公子,依舊在原來的位置,似乎連手都沒抬一下。
崔善英臉色漲紅 ,往后飛躍至馬車頂端,腰間血流如注,抬劍指向左凌泉 ,驚怒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邊的捕快,也是滿眼震驚:
“好快的刀!”
“少俠你……”
“遭了,你怎能傷崔大人? ”
……
左凌泉靜立雨中 ,對周邊嘈雜視而不見,稍微等了片刻后,才抬起斬罡刀,用拇指劃過帶血刀身:
“姓崔的 ,莫非我這刀,還是刺偏了地方?”
眾捕快聽見這話,又回過味來 ,轉眼看向站在轎子上氣勢如虹的崔善英,皺起了眉。
斬罡刀帶毒,能阻塞經脈氣血流轉 ,是朝廷配給捕快,專門對付修行中人和奇門兇獸的東西。
崔善英腰間被捅了個窟窿,卻生龍活虎 ,明顯不像是氣血阻塞的模樣,那只能說明刀確實是假貨 。
念及此處,捕快們都看向了手中的佩刀 ,眼中不乏狐疑,畢竟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兒。
事發突然,崔善英完全沒準備,近百人望著 ,朝廷的人也在場,再表現出無力倒地的模樣,顯然是欲蓋擬彰 ,他只得瞪了左凌泉一眼,咬牙道:
“此刀確實無用,我自會像師長詢問清楚。本官在欽天監任靈臺郎 ,是為朝廷命官,當街對朝廷官吏動刀,形同謀逆!你好大的膽子 ,給我拿下 。”
靈臺郎雖然只是七品閑職,但也是貨真價實的官吏,而且有棲凰谷的背景 ,在京城地位很高。
當街捅崔善英一刀,周邊捕快不可能當做沒看見,但左凌泉仗義相助在先,他們一時間都為難起來。
老張連忙插在中間說好話打圓場:
“崔大人息怒 ,這位少俠也是一時沖動,大人身為棲凰谷高人,神通廣大 ,這一刀想來傷不到根本…… ”
崔懷英腰間被捅了個洞,雖說沒傷及臟腑要害,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怎么可能沒事?他怒急道:
“愣著做什么,此子膽大妄為當街行兇,眾多街坊百姓在場 ,你們還想徇私枉法不成?”
左凌泉聽見要抓他,心念一動,倒是想到怎么躲過駙馬大選了 。
他非但沒有認慫的意思 ,還抬起刀指向崔善英,做出桀驁不馴的游俠模樣:
“你抓我試試?”
“嘿,少俠你…… ”
捕快和百姓都急了。
崔善英肚子上血流如注,還被明目張膽的威脅 ,氣的是青筋暴起,持劍催促捕快:
“給本官拿下,你們想看著他把本官當街砍死不成?”
捕快們雖然感謝左凌泉的仗義相助 ,但此刻的所作所為實在太過分了,也只能調轉刀鋒,示意左凌泉別反抗 ,不然不好收場。
左凌泉倒也沒反抗的意思,把官刀一收,便準備束手就擒 。
只是就在這關鍵時刻 ,街道上忽然傳來一聲:
“住手!”
眾人轉眼瞧去,卻見數十名護衛,從街頭快步跑來 ,前面是輛馬車,掛著‘左’字木牌。
京城是天子腳下,王侯將相隨處可見,捕快們認出這輛馬車 ,是禮部侍郎左寒稠的車架。
禮部侍郎是正三品的官吏,在京城算不得頂流,但放在尋常捕快面前 ,那也是貨真價實的朝堂重臣 。
老張和坊正見狀,連忙示意百姓退開,抬手行禮迎接。
左凌泉則暗暗嘆了口氣 ,知道想進局子躲兩天是沒戲了。
馬車在滿是斷壁殘垣的街道上停下,車簾掀開,走出一個慈睦富態的中年人 ,身著紫色官袍,腰懸銀魚袋,正是禮部侍郎左寒稠 ,也是左凌泉親爹的弟弟。
左寒稠下車后,掃了眼人影密集的街道,瞧見左凌泉提著刀站在街心,崔善英渾身是血站馬車上 ,表情微變了下,知道侄子惹事兒了 。
不管是啥事兒,首先得清場 ,不然眾目睽睽不好操作。
左寒稠尚未打招呼,便看向周邊人群,字正腔圓的道:
“兇獸作亂 ,豈能讓百姓圍聚街頭,緝捕司怎么辦的事兒?讓人都散了。 ”
眾多捕快自是領命,連忙驅散周邊圍觀的百姓 。
崔善英瞧見左寒稠出面清場 ,便猜到了這年輕游俠兒和其有關,臉上的怒色稍微收斂,不悅道:
“左侍郎 ,此子當街對朝廷命官動刀,可不是小事。”
左寒稠下了馬車,提著袍子走到崔善英旁邊,抬眼看去 ,臉上露出敬佩之色,夸贊道:
“崔兄當真勇武,為除兇獸保臨河坊百姓太平 ,舍身忘死不惜身負重傷,實乃國之棟梁,此事本官明日必然上奏圣上 ,給崔兄請功。”
今天斬罡刀出了紕漏,崔善英本就理虧,真得理不饒人鬧到朝堂上 ,最后估計也是各打五十大板的下場 。
崔善英見左凌泉這么說,也不能給臉不要臉,當下便準備大人不記小人過 ,順便敲一筆賠償。
只是站在街上的左凌泉,為了躲后天的駙馬大選,很想去牢里待兩天,此時很認真的開口道:
“三叔 ,這一刀是我捅的,我看這姓崔的睜眼說瞎話,所以…… ”
“凌泉!!”
左寒稠差點被這話氣死。
崔善英臉色鐵青 ,肚子上又滲出不少血水,抬劍指向左凌泉,顯然想罵人 。
左寒稠瞪了侄子一眼后 ,轉而看向崔善英,笑瞇瞇道:
“凌泉年幼,說話當不得真。敢問崔兄 ,方才到底發生了何事?”
說話間,左寒稠還眨了眨眼睛。
崔善英氣的恨不得兩劍戳死左凌泉,但京城里面低頭不見抬頭見 ,傷了和氣對大家都不好,而且醫藥費肯定大打折扣 。
崔善英咬牙許久,終是收起長劍,冷聲道:
“方才不小心 ,除兇獸時滑倒,摔在了凌泉侄兒的刀尖上,讓左侍郎見笑了。告辭。”
話落躍下轎子 ,轉身就走。
左寒稠滿眼笑意,抬手恭送道:
“崔兄慢走,好好調養 ,改日本官必然親自登門探望 。 ”
崔善英捂著肚子,一言不發,消失在雨幕中。
左寒稠打法走了崔善英后 ,轉過頭來,看向諸多捕快:
“方才崔大人把話說的很清楚了,今日各位與凌泉、崔大人合力除兇獸 ,護的百姓周全,本官必然稟明圣上,為國捐軀的壯士,朝廷更不會虧待 ,各位收拾好周邊,都散了吧。”
“謝大人!”
在場捕快自然不會多說,抬手行禮后 ,便開始收拾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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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
東華城內,陣陣雷光并未影響城內的喧囂,風月之地笙歌繁盛 ,酒樓茶肆行人如梭。
明德橋南岸,侍郎左寒稠的府邸內,燈火通明。
幾十個清麗可人的丫鬟 ,躲在游廊轉角,偷偷瞄著書房方向,小聲竊竊私語:
“七公子真俊 ,比我們家少爺俊多了…… ”
“噓,讓少爺聽見,非炸毛不可……”
……
書房燈火清幽,窗口處 ,可見一個青衣公子負手而立,欣賞著庭院里雨打芭蕉的夜景 。
雨夜中,還能隱隱聽到侍郎左寒稠的言語:
“能耐啊!讓你進京當駙馬 ,官家安排好了船你不坐,非得一個人上路。來就來吧,剛到京城就當街砍人 ,你以為這是青合郡?這是京城,天子腳下……”
書房里,左寒稠換上了常服 ,背著手在書桌前走來走去,滿肚子的惱騷不知該從何說起。
左寒稠在京中為官,路途遙遠 ,十幾年也就回去了兩三次 。
幼年見左凌泉,映像都是聰慧伶俐 、知書達理,和自己蠢兒子一對比,他都恨不得把左凌泉過繼過來。
這次長公主招駙馬 ,左寒稠還抱著到時候各家公子一露面,左凌晨泉一鳴驚人的美好期盼。
卻沒想到左凌泉剛到京城,就給了他這么大個驚喜 。
今天他要是去晚了半步 ,左凌泉真被抓進大獄鬧了笑話,明兒個肯定人盡皆知,即便能撈出來 ,還選個什么駙馬?
“你以前多乖巧一娃兒,斯斯文文不吵不鬧,左家十幾個晚輩里面 ,我就覺得你日后有出息。現在可好,也不知你爹怎么教的…… ”
左寒稠喋喋不休。
左凌泉站在窗口,面對‘恨其不爭’的三叔 ,表情隨和,聽了半天嘮叨后,才回過身來,開口道:
“今天的事兒 ,是崔善英無禮在先,我又沒下殺手,只是驗證一下斬罡刀真偽。”
左寒稠在書桌后坐下 ,一拍桌案:
“驗證真偽需要捅人?后天長公主點駙馬,你進京是來當駙馬的,鬧出亂子 ,后天難不成讓長公主去天牢里面點你?”
左凌泉還真就這意思,不過這話當著長輩的面,自是不好直說 ,他在書桌對面坐下,搖頭一嘆道:
“三叔,這駙馬不好當 ,再者,來搶駙馬的人如過江之鯽,我也不一定被選上 。 ”
左寒稠自然知曉駙馬不好當,特別是長公主的駙馬。他嚴肅道:
“選不選的上 ,是長公主的事兒,輪不到你我考慮。你我該考慮的,是想不想當 。”
左凌泉干凈利落回答:
“不想。”
“你不想也得想。 ”
左寒稠抬手指了指皇城的巍峨城墻:
“圣上年幼 ,長公主代為攝政,說白了就是我大丹朝的事兒,都是長公主一人說的算 。現如今按照禮法招駙馬 ,全天下的世家大族,都削尖了腦袋往進擠,我左家能不去?”
左凌泉端起茶杯抿了口:“我左家有些田地不假 ,但也算不上豪門,也就在南方四郡有點影響力……”
左寒稠擺了擺手,靠在太師椅上 ,語重心長道:
“可三叔在京城當官。如今長公主以婦人之身攝政,本就頗受宗室微詞,朝堂上有異議者也不在少數,但異議誰敢明著說?
相當駙馬 ,說白了也是表忠心,證明自己想和長公主上一條船。滿朝文武的世家公子都去了,就我左家自命清高不屑一顧 ,這是什么意思?我左寒稠瞧不上長公主?”
左凌泉這次明白了——關乎站隊的問題 。他想了想:
“我在家中排行老七,左家未婚配的公子,還有四五個 ,五哥六哥也沒婚配,為何先讓我…… ”
“誰讓你長的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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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男不情、女不愿
左寒稠指了指左凌泉的臉:
“整個左家十幾個少爺,就你長得最俊,還愛四處逛 ,弄得南方四郡人盡皆知。這就和圣上選妃,家里有個待字閨中的美人一樣,人人都知道,你敢送個次一點的進宮?”
“…… ”
左凌泉張了張嘴 ,無話可說。
左寒稠見侄子不反駁了,面色緩和了些:
“我知道你喜歡逍遙自在,不愛被人管束 。這次挑駙馬 ,你只要盡力而為,讓所有人看到我左家的立場,就足夠了。
能被選上 ,也算你的福氣,長公主傾城之容,和你相配可謂是郎才女貌;若是竭盡所能 ,依舊落選,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左凌泉不好再拒絕,當下只能微微頷首:
“知道了 ,我盡力而為,如果沒被選上,三叔可別怪我不爭氣。”
“公主殿下慧眼如炬,只要你不消極應對 ,豈會不選你 。天色已晚,回去好好休息準備吧。 ”
左寒稠囑咐完,起身相送。
左凌泉點頭 ,抬手告辭后,走向書房外,直接飛身上了屋頂 。
左寒稠瞧見此景 ,來到窗口疑惑道:
“凌泉,大晚上的不回房睡覺,上房作甚?”
左凌泉初來乍到 ,待在三叔家里不太自在,想出去找個地方落腳,但這話不好明說 ,只是在飛檐之上含笑道:
“第一次來京城,出去隨便轉轉,選駙馬之時,我會準時到場 ,三叔不必擔心。”
左凌泉畢竟是男子,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待嫁小姐。左寒稠雖然不想侄子失蹤,但也不好強行關起來 ,想想只是叮囑道:
“出門在外注意儀表,別和莽夫一樣,動不動就抽刀砍人 。還有 ,千萬別去青樓勾欄,至少這兩天不行。 ”
左凌泉撐著傘站在雨幕中,稍顯無奈:
“三叔 ,我不好女色。”
左寒稠微微皺眉,左右看了幾眼,見夫人不在 ,才做出一副過來人模樣:
“不好女色能叫男人?你別在三叔面前假正經 。對了,好男色可不行,城里的相公館千萬去不得……”
??
左凌泉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搖頭嘆了口氣 ,幾個起落間便隱入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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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色下。
巍峨宮城肅立在京城東側,風吹宮燈、雨打飛檐,讓偌大皇城猶如處于云霧之間 ,朦朧中透著華美。
天子寢居的長樂宮內,燈火通明,太監手持拂塵 ,安靜站在御書房外,宮女捧著書卷來回進出 。
年紀十二歲的小皇帝,身著黑紅相間的龍袍 ,坐在小書案后昏昏欲睡,面前抄到一半的書籍,也變成了歪歪扭扭的蚯蚓爬爬。
書房里側 ,寬大御案上堆滿了奏折,女官在旁邊認真整理。
同樣身著紅黑配色宮裙的女子,端端正正坐在書桌旁,手里拿著緝捕司下午剛送來的卷宗認真查看。
女子雙十之齡 ,發髻間斜插金簪,眸若紅杏,眉如彎月 ,曲線曼妙的身段兒,已經顯出了幾分專屬于女人的成熟 。
雖然不施粉黛,眉宇間的柔艷卻無絲毫消減 ,特別是一張櫻紅小口,帶著些許天生的春意。
不過女子眼神專注的如同利劍,哪怕沒有任何動作 ,那股骨子里的居高臨下也透了出來,不容外人直視,以至于讓這雙燈前美眸 ,看起來沒有半點柔美,反而有些冷冰冰的味道。
能讓皇帝在旁邊抄書,自己坐在龍案上批折子的女子,自然是龍離公主姜怡了 。
龍離公主年近二十 ,在這世道已經算老姑娘了,因為要輔佐年幼的弟弟,她其實并不急著嫁人。
但身為女子攝政 ,又不是皇帝的生母,史上從無先例,也不合禮法 ,宗室和朝臣異議頗多。
這次招駙馬,便是因為宗室那邊意見太大,迫不得已做出的妥協 。
嫁了人之后就是外姓人 ,按規矩得出宮去婆家,不能留在宮里,自然也就遠離了權力中心。
龍離公主和小皇帝是親姐弟 ,年齡相差懸殊,感情卻深厚,豈能放心年僅十二的弟弟,獨自留在宮里 ,被朝臣 、宗氏架空,心里肯定不想嫁人,此時也在為招駙馬的事兒頭痛。
御案上青燈搖曳 ,龍離公主借著燈火,看著手上的卷宗,有些無趣的揉了揉眉心:
“這些人 ,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 ”
御案旁的女官冷竹,聽見龍離公主開口,放下了手中卷宗 ,好奇詢問:
“公主,怎么了?”
龍離公主將卷宗推到冷竹面前,指了指上面的字跡:
“你自己看。”
冷竹拿起卷宗 ,卻見上面寫的是——今天中午,青合郡左家的嫡子左凌泉初入京城,在臨河坊偶遇兇獸作亂,為保全街坊百姓 ,悍不畏死與兇獸搏殺的事兒。
卷宗寫的很詳細,把左凌泉‘為國赴死、義不容辭’的決然全寫出來了,甚至還添了筆 ,做完好事后,不愿意透露姓名,準備離去 ,卻被同鄉認了出來 。
冷竹從頭看到尾,也不好亂說,想了想道:
“這個左凌泉 ,若真是如此俠肝義膽,確實值得夸贊。”
龍離公主眼底帶著三分不屑:
“一招駙馬,這些年輕俠士全冒出來了。金塘郡的李滄 ,在白鹿江上勇救落水同窗、北崖郡的趙槐安,在杏花街冒死強停受驚烈馬等等,還恰巧都不愛虛名,然后被在場的人認出來 ,送到了本宮桌子上,唉…… ”
這一聲輕嘆,大概是覺得罵這些公子哥虛偽都是浪費口舌。
冷竹輕勾嘴角 ,打趣道:“為了博得公主的青睞,這些公子哥算是鉚足了勁兒,目前看來 ,左凌泉最有誠意,跑去殺兇獸,別的不說 ,膽量夠了 。”
龍離公主對于下面人這一套,早就司空見慣,搖頭道:
“左凌泉年不過十七 ,又不是修行中人,拿什么殺兇獸?今天崔善英也在場,緝捕司更是去了不少人,兇獸又恰巧出現在碼頭上。恐怕是左凌泉剛剛靠岸 ,就撞上了緝捕司圍殺兇獸,順手讓緝捕司把名字添了上去。左家財力雄厚,侍郎左寒稠又八面玲瓏 ,做這事兒不要太簡單 。”
冷竹也覺得是如此,發現龍離公主對駙馬人選抱有負面情緒,她也不好多說 ,揭過了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正事兒:
“上面說,斬罡刀又出了問題 ,今年已經是第三次了。而且從去年開始,京城都鬧起了兇獸,棲凰谷一直沒有給出滿意答復。會不會是和公主的猜測一樣 ,棲凰谷里面真出了問題? ”
棲凰谷距離京城不過三十里,受一國香火供奉,自然要護的大丹朝國泰民安 。如今京城都開始鬧兇獸,等同于眼皮子地下屢出紕漏 ,說棲凰谷里面沒出問題,公主是不信的。
但這事兒牽扯很大,龍離公主覺得和宮女說也沒意義 ,沒有回應,轉而向了趴著睡覺的小皇帝:
“來人,圣上累了 ,送去歇息吧。”
“是 。”
外面等候的嬤嬤,聞聲走了進來,把呼呼大睡的小皇帝抱了出去。
龍離公主合上了卷宗 ,起身離開御書房,本想回自己寢宮,可走到半途 ,又在游廊里停了下來。
冷竹跟在背后,瞧見龍離公主看向皇城外,稍顯疑惑:
“公主,怎么了? ”
龍離公主遲疑了下 ,想到今天臨河坊鬧兇獸的事兒,終究心里難安,吩咐道:
“我出宮一趟 ,你們回寢宮,不必跟著 。”
“是。”
冷竹雖有疑惑,但不敢多問 ,微微欠身后,帶著宮女悄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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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比較多 ,先致謝一下,過幾天匯總開個單章感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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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的已經很多,許諾太多加更有空手套白狼的意思,所以還是和上本書后期一樣 ,三萬賞加一更來算吧,關關會仔細統計著,如何后期扛不住修改規則 ,會提前告訴大家。
另外,這是一本仙俠文,作為一個仙俠萌新 ,關關不敢說寫的怎么樣,但肯定和其他仙俠文寫的不一樣,不知道大家能不能適應 。
寫了好幾本書 ,老讀者應該也了解關關,不管寫成啥樣,都會在力所能及之下做到最好 ,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拜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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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泊酒家
從文德橋南岸的宅邸出來 ,左凌泉撐著油紙傘,站在紙醉金迷的京城街巷間,舉目四顧 ,想找個地方喝酒,排解稍顯煩悶的情緒。
京城人多眼雜,卻沒熟人 ,二叔還叮囑不能去喝花酒 。
左凌泉思索了下,走向京城外側,依照記憶 ,來到了水門附近的臨河坊。
水門是京城進出船只裝卸貨物的地方,聚集的人多是三教九流,其中以靠力氣吃飯的腳夫最多。
已經到了深夜 ,碼頭附近的小集市上,大半鋪子都打了烊,被兇獸毀壞的房舍附近更是人跡罕至,只剩下賭坊和遠處的小巷子 ,還響徹著歡鬧聲 。
左凌泉沿街行走,來到小街中間的酒肆外。
酒肆里黑漆漆的沒有任何聲響,寫著‘湯’字的幡子 ,在夜風中搖搖晃晃。
咚咚——
左凌泉站在酒肆門口,抬手敲了兩下拴上的大門,里面沒有反應 ,便又抬手敲了兩下 。
片刻后,酒肆的后院里響起開門聲,女子困倦的嗓音傳來:
“眼睛瞎?沒看到打烊了?要喝酒明早來…… ”
“是我。”
“你誰啊你?說清楚 ,讓街坊聽到,還以為老娘偷男人呢,找姘頭去前邊的巷子……”
“我是小左。 ”
“左什么左 ,不認識,快滾,我漢子待會就回來了……”
“……”
左凌泉見對方認不出他的聲音,想了想又道:
“我是早上來你鋪子喝酒 ,叫你大嬸兒那個又高又俊的年輕人。”
“嗯? ”
老板娘對這個明顯記憶猶新,沒有再說話,轉而響起進進出出的腳步聲 。
片刻后 ,酒肆大堂的門栓拉開,湯靜煣從里面瞄了眼,旋即露出幾分驚喜:
“左公子 ,你怎么來了?白天沒受傷吧?”
大門打開,湯靜煣露出半個身形,長發如瀑披在肩上 ,衣裙穿的很嚴實,卻難以遮掩衣襟的宏偉,臉上沒有點妝 ,在瑩白月光的照耀下,白如羊脂軟玉,一雙豐唇更添了幾分天熱的柔媚。
左凌泉勾起嘴角:“沒受傷,事兒忙完了 ,想找個地方喝杯酒,不知道湯姐這方不方便?”
湯靜煣剛從被窩里爬起來,衣服都沒穿整齊 ,肯定不方便,但又不好直接拒絕。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稍顯尷尬:
“嗯……我剛已經睡下 ,下酒菜也都沒了…… ”
左凌泉也不強人所難,伸出手來:
“那行,湯姐把銀子給我 ,我去別處喝 。”
湯靜煣一愣,繼而眼神謹慎起來,上下瞄了瞄:
“公子要什么銀子?”
“白天事情緊急 ,給了湯姐一百兩,沒來得及找零。一壺酒兩碟小菜,加起來最多三錢銀子,湯姐得找我九十九兩七錢。 ”
?
那不是打賞的嗎?
湯靜煣眨了眨眼睛 ,見左凌泉神色認真不似作假,眼神糾結起來,手兒掩著衣襟 ,囁嚅嘴唇,顯然不好意思直接黑了,又有點舍不得 ,想了想小聲嘀咕道:
“是哦,我還以為那是公子打賞的呢 。”
左凌泉咧嘴一笑:“湯姐做的是正經生意,我冒冒失失打賞一百兩 ,你不僅不會收,還會把我當浪蕩子打出去,你說是吧?”
是個錘錘 ,我高興還來不及……
湯靜煣終究不是黑心腸的女人,糾結了下,還是轉身從衣襟里取出了剛暖熱乎的銀票,咬了咬銀牙 ,遞給左凌泉,做出大方模樣:
“多謝白天公子仗義相助,那頓酒 ,就當姐姐請你的吧。 ”
這看似大方卻無比肉疼的模樣,看的左凌泉頗為有趣,他接過銀票 ,左右看了看:
“那就多謝湯姐款待了。街上的鋪子都打了烊,湯姐要不給我介紹一家能晚上開門的,這一百兩就當是酒錢 。”
啥?
湯靜煣并非愚笨女子 ,聽見這話自然明白了左凌泉的意思。
雖然有點不滿左凌泉的戲弄,但人總不能跟銀子過不去,她稍作猶豫 ,還是微微側身讓出路來,含笑道:
“大晚上的,街上好像沒能開門的酒肆,你真想喝酒的話 ,反正姐姐也被你叫起來了……”
左凌泉順勢就進了酒肆,勾了勾嘴角:
“那就叨擾湯姐了。 ”
“唉,開門做生意 ,哪有叨擾一說,公子坐吧 。”
湯靜煣來回一折騰,反倒把自己弄的有點不好意思 ,轉身點燃了油燈,又把窗戶撐開,從酒缸里打了一壺酒 ,來到了酒桌前:
“酒是涼的,不過這天氣也不冷。下酒菜沒了,我去給公子準備。”
左凌泉單純是想喝酒 ,對其他沒什么要求,搖頭道:
“天色晚了,不必這么麻煩,我自己喝兩杯即可。”
后院沒什么新鮮菜 ,湯靜煣也不好準備,見此自是順勢點頭 。
窗外細雨綿綿,殘燈空堂 ,獨留一雙男女。
湯靜煣站在鋪子里,不去準備吃食,總不能傻愣愣看著左凌泉喝酒 ,更不可能陪著喝,她想了想,拿了一張小板凳 ,坐在了酒肆門口處,柔聲詢問:
“白天看,公子好像是左侍郎家的人 ,怎么大晚上跑來臨河坊喝酒? ”
臨河坊位于碼頭附近,三教九流混雜,算不得好地段,正常情況下 ,沒有那個富家子到這里來瀟灑。
左凌泉端著酒碗抿了口,搖頭道:
“過幾天就要選駙馬,家里催的緊 ,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兒 。”
湯靜煣奇怪道:
“長公主選駙馬可是好事,多少人爭先恐后,你怎么借酒消愁?是怕選不上?”
左凌泉略顯無奈:“湯姐不是說 ,我要去了,公主肯定選我嗎? ”
湯靜煣心里其實真這么想,特別是白天左凌泉拔刀相助后 ,她覺得公主要是不選這俠肝義膽的俊公子,簡直是眼瞎。
“那就是不想當?”
“駙馬有什么好當的,湯姐長住京城 ,難道不知道駙馬是啥模樣?”
“…… ”
湯靜煣皺起眉兒,回想了下,她見過的駙馬爺,地位很高 ,出門都是前呼后擁,誰見了都得客氣招呼。
不過,左凌泉好像本身地位就很高 ,今天過來的隨從也不少,長輩還是正三品的大員 。
湯靜煣雖然不了解駙馬的生活,但夫妻之間的關系還是能聯想出來。
公主位高權重 ,肯定不會按男尊女卑的世俗規矩算,妻強夫弱,娘家強婆家弱 ,當丈夫的必然會受窩囊氣,拋開駙馬的尊崇身份,好像和入贅沒什么太大區別。
這么一想 ,湯靜煣有點理解了,她站起身來,走到酒桌對面坐下,用手兒撐著臉頰 ,唏噓道:
“也是,你年紀輕,長的俊 ,武藝高,長輩還官居要職,放在其他地方肯定出人頭地 ,跑去當駙馬,哪怕是長公主的駙馬,也太委屈了 。”
左凌泉總算聽了句暖心的話 ,不過這事兒已成定局,必須得去,拉著人吐苦水不太好。他輕笑了下 ,岔開話題,說起了別的:
“湯姐謬贊了,想當還不一定被選上呢。對了,湯姐怎么一個人在這里開鋪子?”
湯靜煣聽到這個 ,搖頭一笑:
“還能如何,父母早故,就剩我一個 ,請人搭手不放心,也沒搭手的地方 。 ”
左凌泉笑意隱去,稍顯歉意:
“不好意思 ,是我多言。”
“沒什么的,街上都知道,親戚們以前還刁難我呢 ,多虧老張熱心腸,罵了那些人一頓,后面才安穩下來。”
湯靜煣抿嘴一笑 ,抬手指了指遠處的一片建筑:
“老張就住在那邊,別看他嘴里沒個正經,其實人不錯,今天在街上差點出事 ,多虧公子仗義出手,救了他一命。 ”
左凌泉不過是力所能及之下幫忙,沒什么好自豪的 ,對此付之一笑,又問道:
“湯姐年紀應該比我大,怎么不找個靠譜的相公?”
湯靜煣眉兒一皺 ,見左凌泉眼中沒有輕薄陶侃的意思,才用打趣的語氣道:
“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兒,問姐姐是否婚配 ,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左凌泉單純好奇,真沒其他意思,見此抬了抬手:
“是我得罪 ,只是湯姐看起來不像嫁不出去的模樣,好奇罷了 。”
湯靜煣露出些許得意的模樣,挑了挑眉毛,便站起身來 ,又坐回了門口,看起來是不想說話了。
左凌泉知道不小心把天聊死了,也不好再多嘴 ,準備喝完這壺酒,便起身告辭。
只是湯靜煣坐在酒肆門口,看著雨幕中的街道 ,隱隱約約間,忽然發現白天兇獸作亂的廢墟旁,有個黑影在動 。
!!
湯靜煣白天被嚇慘了 ,心有余悸,連忙站起身來,臉兒煞白跑到了左凌泉身邊 ,抬手指向外面,連聲音都不敢出,只是擠眉弄眼示意,就差把左凌泉拉起來擋在面前。
左凌泉臉色微變 ,以為又有兇獸作亂,抓起了桌子上的佩劍,小心翼翼從窗口探出頭去。
小街上雨勢頗大 ,白天出事兒的地方有些距離,看不仔細,只能瞧見一道黑影 ,處于兇獸撞毀的房舍外,沿著痕跡緩慢移動,從輪廓上來看 ,不是兇獸,更像是一個緩步行走的人 。
左凌泉暗暗松了口氣,為了保險起見 ,他讓湯靜煣熄燈栓門,然后無聲無息的躍出了窗口,朝那個人影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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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原來是你啊
夜雨連綿。
白天兇獸肆虐,河岸邊幾棟房舍坍塌,沒有受損的房舍也不敢住人 ,致使廢墟之間漆黑一片。
左凌泉提著劍,無聲無息穿過巷道,來到白天兇獸肆虐的街面側方 ,在院墻轉角后瞄了一眼 。
兇獸和捕快的尸體已經被運走,地面上殘存著大量摩擦痕跡和些許粘稠獸血。
身著黑衣的高挑人影,手撐黑色油紙傘 ,站在獸血旁,借著遠處微光,低頭仔細打量。
左凌泉從側面暗處觀察 ,可見此人穿的是黑色武服,帶有護腕,布料名貴質地上乘;雙手負于腰后,手中握著一把烏鞘長劍 ,鞘上布滿云紋,劍穗以金玉點綴,造型頗為精美 ,看起來價值不菲 。
半夜跑來探險的富家子?
左凌泉稍微放松警惕,瞇眼仔細觀察,想探清對方虛實。
光線太暗看不清臉 ,但憑借身體輪廓,能瞧見此人身材偏瘦,雙腿修長緊繃有力 ,腿功想來不錯;腰在腰帶的束縛下,比較纖細,沒有絲毫贅肉 ,身法必然靈活;再往上至胸口……
好健碩的胸肌!
??
左凌泉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他從三歲開始練武,十幾年下來 ,都沒把肌肉練到這個地步,這是練什么功夫練出來的胸肌?
胸口碎大石?
左凌泉正思索之時,并未注意低頭的動作 ,帶起了衣服布料的細微摩擦聲。
聲音雖小,在雨夜中可以忽略不計。
但此地剛鬧過兇獸,街上的黑衣人 ,一直保持著百分百的警覺性 。
就在這一瞬間,雨幕中響起‘嗆啷’劍鳴,劍光從雨夜中暴起 ,直指左凌泉站立的院墻轉角。
左凌泉在對方動手時,便心知不妙,迅速顯出身形 ,退開兩步開口道:
“等等,別沖動。 ”
聽見是人聲,黑衣人謹慎的動作頓住,劍鋒指向左凌泉 ,借著朦朧火光觀察一眼后,開口道:
“你是何人?”
聲音刻意壓的粗重低沉,但聽起來還是有點娘 。
左凌泉聽見這聲音 ,明白對方是個女人,怪不得胸肌如此發達……
他將佩劍掛在了腰間,抬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然后才上前道:
“我剛在附近喝酒,瞧見這邊有人影,便過來看看情況。白天這里鬧了兇獸 ,嗯……兄臺怎么大晚上一個人過來?”
黑衣女子站在背光處,看清了左凌泉的穿著和長相——模樣俊俏,衣著得體 ,談吐也和氣,看起來不像是歹人。她見此也長劍歸鞘,隨口回應:
“聽說了白天的事兒,過來隨便看看 ,讓兄臺受驚了,請回吧 。 ”
這是不想交流的意思。
只是左凌泉方才瞧見這女子拔劍的招式動作,和崔善英白天那一劍大同小異 ,好像是同出一門,應該也是修行中人。
左凌泉武藝很好,但說白了只是拳腳把式 ,和修行天差地別 。他雖然家境優越,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此時遇見了修行中人 ,自然得聊兩句。
“大晚上也沒事,不急著回去。方才兄臺的劍著實漂亮,莫非是棲凰谷的高人?”
黑衣女子不太想暴露身份 ,見左凌泉不走還跑來搭訕,沒法強行攆人,只得不冷不熱的回應:
“嗯 。”
左凌泉輕笑了下,天上雨大 ,他也沒湊到跟前,站在屋檐下溫聲道:
“那可巧了,我也準備去棲凰谷拜師學藝 ,日后,說不定還得叫兄臺一聲師兄。敢問兄臺貴姓? ”
黑衣女子聽見這話,似是有點疑惑 ,上下打量左凌泉:
“免貴姓龍。你今年多大了?”
無燈無火,又有雨傘遮擋,左凌舊看不到對面的長相 ,便也不去看了,轉而望向河面上的漁火,回答道:
“十七。”
“十七? ”
黑衣女子遲疑了下 ,好似是在醞釀措辭,最后才開口道:
“修行一道博大精深,雖說每個人都能嘗試,但能入門者寥寥無幾 。無論男女 ,想要躋身修行一道,六歲時就得開始勤學苦練,九歲時不能通氣海 ,這輩子都入不了門。你……看你穿著不似窮苦人家,怎么現在才來?”
左凌泉沉默稍許,嘆了口氣:
“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嘗試 ,我三歲時,家里就請棲凰谷的高人來摸過骨,說我天生經脈不通 ,沒法修行,不然早就來了。”
黑衣女子明顯有點意外,比聽見左凌泉十七歲才跑來拜師學藝還意外 。
修行一道雖然高深莫測 ,有所成就者寥寥無幾,但門檻并不高。哪怕是路邊的野狗,機緣巧合之下摸到門路,都能修成正果 ,更何況人了。
這就和開弓射箭一樣,不管射不射得準,只要肯勤學苦練 ,再笨的人都能練到把弓拿起來,除非天生是個殘廢 。
黑衣女子念至此處,詢問道:
“你天生是個廢材? ”
“……”
這句話不是一般的難聽。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 ,都不知該怎么回應。
黑衣女子也發覺這形容不太禮貌,馬上又道:
“在棲凰谷,對于不努力修行、不開竅的弟子 ,都是這么形容的,兄臺勿怪 。嗯……天生經脈不通,雖然罕見 ,但也不必為此自怨自艾,讀書考取功名,同樣能光宗耀祖,成就一番事業。”
左凌泉拍了下腰間佩劍:“天下這么大 ,知道世上有高人,豈能當一輩子井底之蛙。”
黑衣女子不太喜歡這話:“人不能好高騖遠,修行沒什么意思 ,你真到了棲凰谷就不會這么想了 。不過你天生經脈不通,也去不了,聽我一句勸 ,古來棄武從文成大事者不在少數,你還年輕,老實回去讀書吧。 ”
左凌泉對此自是搖頭:
“可以不修行 ,但怎么能棄武。我從三歲起開始習武,每天一千劍,至今十四年 ,出劍不下五百萬,江湖上能打過我的可沒幾個。”
黑衣女子聽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語,眉鋒緊蹙:
“小兄弟,不要太狂 。江湖上不乏入了門的修行中人 ,你天生經脈不通,再刻苦也是鉆牛角尖,最多練一身蠻力。人力終有窮盡時 ,怎么和借天地之力的修行中人斗?”
左凌泉偏過頭來,眼神桀驁:
“兄臺可能出于好意相勸,但我長這么大 ,還真沒怕過誰。修行中人也只是借天地之威,增加些殺力罷了,底子大半不扎實 ,至少沒我這么扎實,真要分生死,我可半點不忌憚 。 ”
好狂的小子!
黑衣女子可能是第一次遇見這么不開竅的愣頭青 ,她握住腰間劍柄:
“要不你試試?”
左凌泉搖了搖頭:“你拔劍太慢,打不過我,我不欺負人。”
?!
“呵…… ”
黑衣女子硬是給氣笑了:
“我年紀比你大,習武的時間不比你少 ,你當真以為閉門造車練了十來年,就能目中無人?”
左凌泉不是傲慢,而是自信 ,僅憑方才女子拔劍的動作,他就知道沒什么好打的。他攤開手道:
“我只是不想毀了兄臺的劍心 。”
黑衣女子沒聽懂這話的意思,但聽得出其中的蔑視 ,她眼神冷了下來:
“拔劍,不然你就拔不出來了。不說勝過我,只要你能在我劍下撐過一盞茶的時間 ,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 ”
要什么給什么?
左凌泉心念一動,還真來了興致,他上下打量著身段兒極好的黑衣女子 ,含笑道:
“我想入棲凰谷,兄臺也能幫忙?”
黑衣女子眸中傲意盡顯:
“只要你能撐過一盞茶,我就給師長說情,破格讓你入棲凰谷 ,說到做到 。”
“兄臺,你可別唬我。 ”
黑衣女子淡淡哼了聲:
“你以為世上人,都和你一樣滿嘴胡說八道?”
左凌泉點了點頭 ,反正現在也沒啥事,無論真假試試都無傷大雅。
“那行,在下就陪兄臺玩玩 。”
左凌泉伸了個懶腰后 ,抬步走入雨幕中,在青石街面上站定,抬手抱拳:
“青合郡左凌泉 ,請兄臺賜教。”
???
左凌泉……
怎么這么耳熟?
黑衣女子稍做回想,有些氣惱的表情微僵了下,繼而油紙傘抬起些許 ,露出朱紅雙唇和潔白下巴。
左凌泉淋著雨等待,發覺了對方的異樣,詢問道:
“莫非兄臺還聽過我的大名? ”
“……”
原來是這廝,怪不得在這里。
天生經脈不通還殺兇獸 ,滑天下之大稽……
黑衣女子沒有回答,只是更加輕蔑的哼了聲,撐著傘在左凌泉十步外站定 ,隨口瞎編了個名字:
“東華城龍臺,請兄臺賜教 。”
話落。
雙方安靜下來。
雨幕細密,長夜清幽 。
兩道人影在滿是斷壁殘垣的長街上站定 ,周邊無燈無火,氣氛漸漸生出幾分肅殺。
左凌泉自傲,但不自負 ,嘴上狂,動作可半點不大意。
他長劍出鞘,斜指地面 ,雨珠隨雪亮劍鋒滑下,身形如同凝滯,似乎連呼吸都已經停止 。
黑衣女子瞇眼仔細打量,此時才發現 ,左凌泉的劍比較古怪,是單刃劍——除劍尖外單側開鋒,雖然損失了雙刃劍的部分殺力 ,但能做到劍沒法施展的劈 、砍、砸等招式,刺擊破甲也不會彎折,適合以力量見長的武人。
黑衣女子看出大概門道后 ,右手撫上劍柄,神色認真起來,油紙傘微低 ,雙目盯著左凌泉的長靴,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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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服不服?
霹靂——
春日雨夜,一聲悶雷響徹京師,大地化為白晝。
青石長街,萬朵雨花在街面綻放 ,兩個人影對立,安靜的如同兩尊雕塑 。
但就在雷光照亮街面,又陷入黑暗的瞬間 ,雨幕中響起長劍出鞘的‘嗆啷’聲。
兩人同時動身,在雨幕中帶出兩抹寒芒。
可黑衣女子往前踏出一步,愕然發現十步外的左凌泉 ,似乎隨著雷光一起消逝,竟然不見了 。
!!
黑衣女子不是庸手,心中寒氣頓生 ,當即手持長劍改刺為橫掃,在沒有任何目標的情況下旋身一周。
油紙傘的木制傘桿,難以承受如此迅捷的旋身 ,傘桿扭曲,直至從中斷裂。
而游移至女子身側左凌泉,悍然爆發劈下的長劍,也被女子這無死角的一劍格擋。
叮——
幾點火星在雨夜中爆出 。
雙刃劍不適合劈砍 ,尤其和對砍,力量上必然處于下風,剛性不足也容易變成‘面條劍’反傷自身 ,按理說左凌泉的單刃劍,在這一招上占了大優勢。
但修行中人的非人之處,也在此體現。
左凌泉單手持劍全力猛劈 ,劍鋒落在輕飄飄的劍刃上,從手臂上反饋回來的,卻是排山倒海般的強橫力道 。
黑衣女子的劍依舊筆直 ,左凌泉手中的劍,卻肉眼可見的產生了幾分扭曲。
左凌泉只覺虎口發麻,整個人被這一劍給掃了出去 ,往側方倒飛,撞碎了本就滿目瘡痍的房舍。
嘩啦——
一擊過后,街邊房舍的木墻出現一個破洞,帶起一片瓦礫碎裂的輕響 。
黑衣女子單手持劍立在雨中 ,占據上風卻并未第一時間追趕,因為她也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左凌泉動作太快,身形隨雷光消失的一瞬間 ,她還以為這小子扮豬吃虎,故意裝作不是修行中人陰她,心中都生出了命懸一線的寒意。
不過雙刃相接過后 ,她也明白左凌泉沒騙人 。
如果是修行中人,以自身真氣灌注兵刃,方才那一下她就算能擋住 ,也會被氣勁震的失去平衡,哪里會反過來把對方劈出去。
雖然沒有修為傍身,后勁兒稍顯不足 ,但左凌泉不動如山、動若雷霆的迅捷身手,還是讓黑衣女子感覺到了壓力。
畢竟這廝太快了,她竟然看不清動作 。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不會相信有尋常人能快到這一步。
不過 ,這同樣也激發了黑衣女子的斗志,若真是個只會滿嘴大話的繡花枕頭,那打著才沒意思。
黑衣女子遲疑不過轉瞬 ,便雙腳重踏地面,持劍跟著沖入了房舍,還不忘嘲諷一句:
“你就這點本事?! ”
劍鋒凌厲 ,勢不可擋。
只是沖入撞出來的破洞后,黑衣女子驚鴻一瞥,左凌泉竟然又不見了蹤影 。
對戰時失去對手的蹤跡 ,下一刻往往就是自己身死道消的時候。
黑衣女子眼神微變,破舊房屋家徒四壁,沒有藏人的地方 ,只可能在上方,她毫不猶豫后仰倒地,抬劍上挑。
左凌泉摔進黑燈瞎火的房屋,便已經猜到對方會跟進來 ,高高躍起靴尖勾住了房梁 。
但黑衣女子持劍沖進來的一瞬,左凌泉并沒有發起突襲。
這導致了黑衣女子過人的反應,化為了一個人的獨角戲 ,抬劍往上刺了個寂寞。
黑衣女子預判對方出招,卻刺了個空,心里暗道不妙 ,迅速以左手猛拍地面,想要把身體彈起來再次攻向上方 。
但兩人搏殺,一步走錯便是滿盤皆輸 ,對手豈會給你重整旗鼓的機會。
左凌泉等待對方尚未收力的間隙,雙腿猛蹬房舍橫梁,把老舊橫梁蹬出了裂紋 ,身形化為從天而降的炮彈,直接砸向了尚未起身的黑衣女子懷里。
這一次自上而下,速度快過了方才街面的悍然爆發 。
黑衣女子收劍直刺,卻被左凌泉擋住了劍刃。
左凌泉單手倒持長劍 ,壓著黑衣女子的劍刃滑下,直至兩人貼身,一膝蓋砸在了黑衣女子腰腹 ,左手小臂則壓在了女子脖頸,以下落的力道,強行把女子砸在了地面上。
嘭——
兩人倒地 ,破舊房屋里發出一聲悶響 。
左凌泉順勢壓著長劍,把劍鋒放在了女子脖頸上。
雨夜中的刀光劍影,也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幽靜房間中 ,只剩下兩道呼吸聲。
左凌泉眼神平淡,低頭望著待宰羔羊般的黑影女子,勾了勾嘴角:
“兄臺 ,你輸了。”
彼此近在咫尺,此時沒有雨傘遮擋,左凌泉才發現這女子長的挺不錯 。
杏眼娥眉,唇似朱漆 ,臉蛋兒如同羊脂美玉,顯然平時養尊處優,連太陽都不常曬幾次。
此時平躺下來 ,胸脯的宏偉程度沒有似乎消減,只是稍微攤開了些,變成了扁團子 ,足以證明里面沒有任何填充物,貨真價實。
不過女子的臉色,現在可不怎么好看 。
黑衣女子被左凌泉結結實實壓在身上 ,劍鋒在喉,非但沒有服輸的意思,反而臉色漲紅滿眼怒色 ,連聲音也顧不上偽裝,斥道:
“你卑鄙,偷襲使陰招!”
左凌泉聽見這話,自是沒松手 ,他取勝靠的是智商碾壓和江湖經驗,這本就是個人實力的一環,何來卑鄙一說?他有些好笑的道:
“生死想搏本就是如此 ,難不成你還想,我喊一句招式名字,打你一下 ,你再喊一句招式名字,打我一下? ”
“你就是卑鄙,勝之不武!”
黑衣女子有些氣急敗壞。
不過 ,如此憤怒,也并非無理取鬧。
黑衣女子地位太過超然,以前和人切磋 ,給她喂招的人,都是規規矩矩按章法來,哪里敢和左凌泉這樣,硬碰硬打不過 ,就迂回拉扯玩套路?
更別說還膽大包天,把她按在地上嘲諷!
她從小到大何時受過這等屈辱?
第一次遇上這種陰險的對手,黑衣女子真本事一點都沒發揮出來 ,肯定憋屈,哪怕被左凌泉按在地上,依舊沒有服輸的意思 ,左手撐著地面,右手持劍上抬,竟然強行起身 ,把左凌泉給推了起來 。
左凌泉錘煉肉體十多年,力量驚人不假,但往下壓 ,力量再大也不會超過自己體重,還真按不住。
“小賊受死!”
黑衣女子怒容滿面,強行從地面上站了起來,抬手就是一劍劈向左凌泉。
這一劍速度比方才威勢大了許多 ,凌空竟然發出一聲劍鳴 。
左凌泉見對方打出了真火,笑容斂去,抬劍格擋的同時不滿道:
“兄臺 ,切磋歸切磋,別死皮賴臉不認賬。 ”
鐺——
話音未落,雙刃相接 ,左凌泉再次倒飛出去,撞穿木質墻壁,來到了另一側的小巷。
“誰不認賬?有本事堂堂正正和我打!”
黑衣女子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這種虧 ,和發狂的母豹子似得,沖出房舍,提劍連刺 。
叮叮叮——
小巷中金鐵交擊聲連在一起。
左凌泉被氣勢洶洶的女子逼的連連后退 ,對方明顯失了智,他又不能下死手直接殺人,一時間難以招架。
眼見對方和潑婦似得提劍亂砍,左凌泉也沒興趣纏斗 ,一劍逼開女子后,轉身就越過了小巷圍墻。
“小賊休走!”
黑衣女子既對左凌泉勝之不武不服氣,又對被按在地上感到恥辱 ,豈能放左凌泉離開 。
見左凌泉越過圍墻想落荒而逃,黑衣女子嬌斥出聲,想也不想就飛身越過了圍墻追擊。
只是黑衣女子越過圍墻 ,凌空眺望,卻發現參差錯落的屋頂之上,并沒有左凌泉的身影。
?!
遭了……
黑衣女子轉瞬恢復清醒 ,心里暗道不妙,但為時已晚 。
等在墻角下的左凌泉,見對方跳過來看向遠方 ,毫不客氣的抬手抓住了女子腳踝,用力猛拉的同時,右手抓在了女子持劍的右手上。
“啊—— ”
黑衣女子凌空無法騰挪,又措不及防 ,直接失去平衡摔了下去,手中佩劍也掉在了地上。
左凌泉為防她再掙扎,反擰右手 ,同時左腿鎖住了女子的雙腿,把她直接按在了右腿上,手肘抵住了后頸 。
如此一來 ,黑衣女子剛落地便被鎖的結結實實,能動的只有左手,連頭都抬不起來。
左凌泉靠著院墻 ,盡全力才把力大如母老虎的女子鎖住,冷聲道:
“第二次了,你服不服?”
天上暴雨淋漓 ,黑衣女子趴在左凌泉腿上,鼓囊囊的衣襟都壓扁了,發帶散開,三千青絲貼在了臉上 ,渾身被雨水浸濕,看起來十分狼狽,姿勢更是難以入目。
她雙眸血紅 ,拼盡全力掙扎,幾乎把銀牙咬碎,卻掙脫不開 ,只能怒斥道:
“混賬,你大膽,放開我!”
左凌泉怎么可能放開 ,放開又得耍賴皮砍他,他瞪著眼道:
“我問你服不服?”
黑衣女子氣的臉色鐵青,沒法掙脫 ,便用左手拍向后方 。
雖然趴著用左手拍背后,發力姿勢和角度都不對,但這一掌力道依舊不小。
左凌泉雙手鎖住女子來不及格擋,只能偏開頭以肩膀硬接了一下 ,結果肩膀劇痛傳來,差點把骨頭拍斷。
“嘶—— ”
左凌泉倒抽一口涼氣,見這女子如此胡攪蠻纏 ,也是怒從心起,松開了一只手,拿其腰間劍鞘當戒尺 ,抬手就抽了下去 。
啪——
清脆響聲,在雨夜中尤為醒目。
雖然聽不清打的是哪里,但彈性肯定極好。
全力掙扎的黑衣女子 ,身體猛地一顫,掙扎動作也僵了下來,雙眸瞪的老大 ,滿眼難以置信。
左凌泉乘黑衣女子發懵的機會,把她左手也反擰至身后,用胳膊壓住,徹底讓她沒法再動彈 ,然后手持劍鞘當戒尺,作勢欲打:
“你服不服?”
雨夜中寂靜了許久 。
黑衣女子瞪大美眸,眼睛里全是震驚 ,懵了不知多長時間,才漸漸回過神,眼神轉為了羞憤欲絕 ,然后是怒不可遏。
“你……你……無恥小賊,我要把你碎尸萬段……”
啪——
劍鞘落在被雨水打濕的布料上,緊繃的黑色綢褲肉浪陣陣 ,甚至飛濺起些許雨霧,用賞心悅目形容可能不合適,但事實確實如此。
左凌泉沒注意這些細節 ,只是拿著劍鞘,如同教訓不聽話學生的夫子:
“你服不服? ”
黑衣女子話語戛然而止,吃疼之下,身體輕顫 ,娥眉微蹙,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雙目幾欲噴火 ,漲紅與鐵青交相在臉兒上浮現,歇斯底里道:
“你放開我,我要殺……”
啪——
黑衣女子剛開口 ,左凌泉又是一下:
“你服不服?”
“我……我…… ”
黑衣女子氣的不知該如何言語,奮力扭動想要掙脫,結果……
啪——
“你服不服?”
……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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