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寶印認主 第一章 拜師入玄真

丹澤帝國西部邊陲之地,從安西州圣山城出發 ,往東南翻山越嶺兩百余里,便遠遠望見一座高聳入云的大山,名為踇隅山 。

在踇隅山的山腳 ,住著一戶三口之家。

暮春時節,山花始開。這家的男女主人去往一里外的菜地里忙農活,只留了才四歲半的兒子在家 。

小男孩顯然不是個循規蹈矩的 ,自己搬個小凳子 ,翻窗爬出了家門。還不忘牽著自己的玩伴小牛犢,往屋后的踇隅河邊走去。

山里杏花開了,他很想摘回滿滿一把 ,給娘親當頭飾 。

那個走在春風里的男孩,皮膚被曬成健康的微黑色,兩只大大的眼睛 ,似是被這里波瀾壯闊的藍天 、雪山、草原襯了底色,清澈而明亮 。

在離家不過三四百米的踇隅河谷里,一溜兒的杏樹果然競相開放 ,觸目盡是粉紅的海洋。

小男孩輕輕一拍牛屁股,那青黑色的小牛犢,便撒著歡 ,自行到河邊飲水去了。

小男孩則就近相中一棵低矮一些的杏樹,攀援而上 。

剛扯下一把杏枝,河邊突然傳來牛犢的驚叫聲。

男孩一驚 ,忙低下頭望去 ,發現河對岸有一頭正在捕魚的棕熊,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家牛犢。

那受驚嚇的小牛犢,一個轉身 ,慌不擇路地往自家方向跑去 。

這個時節,山花雖然漸次開放了,山上的積雪尚未開始融化 ,因此踇隅河的水位還沒有上漲,那熊輕易就能渡河。

河對岸的那頭棕熊順著牛犢的方向,一眼便看到了樹上有人 ,許是剛從冬眠中蘇醒的緣故,腹中空空如也,正急需飽餐一頓 ,果然毫不猶豫地渡河追來。

男孩雖小,卻頗為鎮靜,他去年開始就跟隨父親進山打獵了 ,知道這熊能上樹 ,而且肯定比自己跑得快,便毫不猶豫地往更高處的細枝上爬去 。

那棕熊來到樹下,喘著粗氣 ,繞樹一圈,并沒有急著上樹,似乎是在權衡利弊。

因為那頭通人性的小牛犢并未跑遠 ,而是站在高岸邊,遠遠地“哞哞 ”叫著,試圖吸引棕熊的注意。

那頭足有近一丈長的棕熊 ,只是瞟了牛犢一樣,便抬起前腿,開始攀爬了 。

那牛犢見狀 ,便急了,前腿蹬地,一個俯沖 ,毫不猶豫地朝著棕熊撞來。

男孩情急之下 ,大聲嚷嚷,同樣試圖轉移那已經四腳離地的棕熊的注意力。

誰知那狡猾的棕熊,突然一個回頭 ,反身撲向了已經近身的牛犢 。

眼見著來不及剎車,那牛犢便一個強扭身,奮蹄向一側翻滾而去 ,堪堪躲過了棕熊的血口利齒,只是腦袋卻不幸被拍中,立時鮮血淋漓 。

男孩嚇得一時噤聲 ,眼見那站穩了腳跟的棕熊,又作勢要撲,這才意識到自己該做點什么 ,也不管遠在幾里外的父母能不能聽到,直接扯著嗓門大聲呼救。

回應他的,是一道疾馳而來的黑影。

男孩尚未看清樹下的情形 ,就聽見一聲慘叫響徹河谷 。

定睛一看 ,只見那棕熊不知何故已經斷了一掌,鮮血撒了一地,疼得仰躺在地上打滾。

再一眨眼 ,卻見到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身影,出現在暈厥過去的牛犢旁邊,為其涂藥療傷。

男孩看了片刻 ,怯生生地問道:“你是誰?”

那青衫客做完手頭事,看也沒看那渾身泥污、還在翻滾的棕熊,抬起頭 ,露出一副年約五十 、白面長須的面容來 。

“小居士,需不需要給你療傷?”

見那男子說的是自己能聽懂的圣山縣土白,男孩便放下心來。

“謝謝道長搭救 ,我沒事的。 ”

說著,男孩小心翼翼地援樹而下,在這青衫道士面前站定 。

“貧道看這方圓十幾里 ,似乎只有這么一戶人家——你父母呢?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此?”

小男孩像模像樣地打個稽首 ,恭敬道:“多謝道長救命之恩。爹娘在地里干活兒,我自己牽牛來飲水的。”

“你叫什么? ”

“牛娃 。 ”

“好個乖巧的放牛娃。”

青衫道士點點頭,指著已經叫得力竭、只剩喘氣的棕熊 ,問道:“想不想吃熊掌?”

牛娃看著那頭眼神黯淡的棕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吃。 ”

“味道是不太好,腥膻味兒太重 。”

道士說著 ,撿起地上的熊掌,走到那老熊跟前,手指一點其眉心 ,那棕熊的腦袋便耷拉了下去 。

將斷掌接續在熊腿上后,又自隨身的褡褳中取出一個白色的玉瓶,把藥末均勻地撒在傷口上。接著 ,神奇的一幕便出現了:只見那斷口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僅一刻鐘的時間,便看不出斷痕了。

牛娃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一臉的難以置信 。

道士站起身 ,拍拍身上的塵土,俯身笑道:“明日這個傻大個便能醒來了。小居士,與你打個商量 ,貧道想在你家借宿一宿,不知方不方便嗎?”

牛娃連連點頭。

這時,小牛犢已經恢復了神志 ,自己站了起來,歡快地舔著牛娃的后腦勺 。

剛剛見過了救治棕熊的神奇,牛娃已經對于自家牛犢的恢復神速 ,便不那么驚奇了。

他高高興興地牽著韁繩,引著青衫道士往家趕。

到了自家院門口,正巧遇上了干完農活歸家的父母 。

那對老實本分的農民 ,眼見多了個陌生人,牛犢的腦袋上還有血跡,顧不得責罵 ,忙問怎么回事。

牛娃解釋了一番 ,那做父親的,便恭恭敬敬地叉手道:“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

青衫道士擺擺手:“你家孩子自救有方,牛也放得好 ,貧道只是順手為之。”

為了答謝那道士,做母親的特地整治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山珍野味擺滿一桌 ,直看得牛娃口舌生津,兩眼放光 。

“窮鄉僻壤的,沒什么好魚好肉 ,怠慢道長了。”

“游居士客氣了,貧道連日趕路,能有一口熱飯吃 ,一床暖被蓋,已是極大的奢侈了。哪里還需要這么破費! ”

吃完飯,游明達搓著手心 ,欲言又止 。

那青衫道士放下手中的茶碗 ,笑道:“游居士,有事但講無妨 。”

游明達撓撓頭,鼓起勇氣道:“璇玉道長 ,您剛剛說要在踇隅山上筑觀清修。我就想,我家娃兒也快到讀書識字的年紀了,我們老兩口又沒文化 ,您看看……”

璇玉子聽后,一口應承下來:“好說。這踇隅山下只有你們一戶人家,將來比鄰而居 ,少不得要相互照應——牛娃,你過來 。 ”

游明達將牛娃推到璇玉子身前。

璇玉子施展摸骨術,在牛娃渾身上下探查了一番。

見璇玉子閉著眼睛 ,長久不語,游明達緊張道:“道長,怎么樣?”

“骨格一般 ,算是下根器 。”

游明達心里咯噔了一下 ,急切地問道:“娃兒能修仙嗎? ”

璇玉子捋須道:“自然是能的。 ”

游明達趕緊按著牛娃的肩膀,催促道:“傻小子,還愣著干什么 ,快拜師啊。”

璇玉子卻伸手阻攔道:“不忙 。”

說著,自褡褳中取出一道紅色的符箓,在牛娃的天靈蓋上一貼 ,然后掐訣念咒,那紅符應聲放光,隨即飛旋在半空 ,無火自燃起來。

牛娃頓時感到腦海內一片翻騰,那是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暈眩 ,想吐,與暈船類似。

一刻鐘后,那七八寸長的紅符只剩下最后不足四分之一 ,才漸漸停止燃燒 。

到這時 ,牛娃才覺得靈臺恢復了清明。

“神魂強度達到了最高的上等層次,還真是個意外之喜。 ”璇玉子眉開眼笑,“哪怕根骨差一些 ,入我玄真門也勉強足夠了 。至于拜師一事,現在可以先行個簡單的三叩之禮,待道觀落成 ,再在祖師堂掛像之前補上正禮 。”

于是,牛娃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叩之禮。

奉茶畢,游明達又適時地求道:“道長 ,我家娃兒至今沒取大名,懇請道長賜名。”

璇玉子沉吟片刻,說道:“雖然兩位居士的本意 ,是送孩子跟隨貧道識字讀書,然而我玄真門講求的卻是‘離形去知,坐忘合道’ 。那么 ,就叫這孩子小離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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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寶印認主 第二章 杏林傳道

那日,游離跟著師父璇玉子 ,拜別了父母,沿崎嶇山路而上,在踇隅山的山腰向陽處 ,選定了師父一早就看中的一片杏樹林,就此夯土壘石。

僅花去一旬時間,師徒二人便完成了道觀的營建 。

院落正門前 ,用杏木搭建了一座簡易的牌坊,作為山門。門楹上是璇玉子手書的“指玄觀”三個字,古拙遒勁 ,氣蘊十足。

在占地僅一畝的院落中,圈進了三株高大的杏樹 。朝南正對院門的正屋,最堅實 ,乃是祖師堂所在。

游離便是在指玄觀落成的當日 ,在這祖師堂中,面對那幅巨大的“玄元救苦天尊鼓盆而歌”掛像,行了九叩正禮。

至于東廂房 ,是師父璇玉子的居所;西廂房外間是廚房,里間便是獨屬于游離自己的小小天地 。

父母每隔三四個月來探望一次。盡管要走一個時辰的山路,每次都不肯空手 ,總會帶著從十幾里外的集鎮上買來的油鹽茶酒。

師父則投桃報李,順手贈送一些自己在山上各處采摘的藥材,其中不乏名貴珍品 。

游離就在這樣其樂融融的人情往來中 ,安心成長 。

每日一早,他都要跟隨師父,先在那完全不遮風的小院內打一套五禽戲 ,導引養生,然后在樹下的石桌上做足兩個時辰的早課。

午后和晚間,則被師父手把手地教授人身穴位、經絡臟腑等知識 ,為將來的正式修道 ,做著扎實的準備。

無論寒暑,不分晴雨,雷打不動 。

杏花落了又開 ,不覺間一年便過去了。

只是在這本該快樂無憂的年紀,游離那還沒長開的眉宇間,總有一絲淡淡的愁緒。

做師父的全看在眼里 ,并不主動寬解 。

在這期間,游離回過山腳的家里兩次。

第一次,是實在太想家 ,太想小牛犢了,熬不住,偷偷溜回去的。

毫不意外地挨了一頓男女混合雙打 ,第二天天不亮就送上山來時,尤自一抽一抽地哭著鼻子 。

至于第二次下山,則是前天的事了。

一年的考察期已過 ,師父終于松了口 ,準備正式援引他修仙入道了。游離得了兩天假期,下山與父母團聚 。

“牛娃啊,你一個放牛娃兒 ,能被道長看中,得了我們幾輩子都碰不上的仙緣,這是你的福氣 ,可要好好珍惜啊。 ”

“老頭子你閉嘴,說了多少回了,孩子都有大名了 ,還不改口!”

“大名再好,也不如小名親切嘛。游離,游離 ,總覺得將來要離家遠游千萬里似的 。”

母親林琴白了當家的一眼,嗔罵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小離是注定要成為山上仙師的,可不就是要遍游世間山河 ,尋仙訪道?哪用像我們 ,一輩子出不去這大山 。 ”

說著,便要抹眼淚。

游明達見狀,語氣登時就軟了下來 ,好言勸慰了幾句。

“去年聽集鎮上藥材鋪的楊老板說,外面的世道好了不少 。戰事已經歇了兩三年,邊軍也不再抓壯丁了。等小離長大些 ,我們就去圣山城尋找大山去。”

游離放下碗筷,并不接話,只是靜靜聽著 。心里也禁不住想 ,自己這個從未謀面的兄長,是不是還活著?如果活著,過得好不好呢?

這般想著 ,小小的腦袋里突然就有了一絲緊迫感。

——等我修煉有成,一定要去尋找哥哥,替爹娘分憂解難。

第三日清晨 ,游離拎著一大包山珍和野味 ,由背著獵弓的父親護送了一程 。一直到遠遠看見那片肆意綻放的杏花,父親才與他分手,換個方向 ,獨自打獵去。

游離練了一年以五禽戲為主的導引術,腿腳結實了不少,只一會兒就走到了觀里。

在廚房中放下包裹 ,卻在祖師堂中發現,今日的師父身穿正式的黃色道袍,端坐于屋內中堂 ,神情肅穆 。與他身后落拓不羈 、鼓盆而歌的祖師爺像,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跟隨為師清修一年,今日便要正式收你為入室弟子。按照門規 ,凡正式修習本門秘法者,須先在祖師爺面前叩首起誓 。”

游離聞言,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禮 。

“我玄真門 ,主祀三清天尊 ,以及本門祖師玄元救苦天尊。雖然每一代都是人丁稀少,卻是公認的修仙界最古老的門派之一。

“本門雖屬于道家隱宗一脈,講究一個‘藏’字 ,卻并不如何主張固守清規,愿隱居便隱居,愿入世便入世 ,皆不強求 。但凡入我玄真門者,不得恃強凌弱,不得作奸犯科 ,不得與邪魔外道為伍,否則任你道法通天,為師作為本門的掌門兼掌律 ,天上地下,皆要追索捉拿,清理門戶! ”

游離燃香三炷 ,肅然起誓。

“起來吧。 ”

游離站起身 ,跟隨師父來到院中 。

在三株杏樹下的石桌邊坐定,璇玉子自袖中取出一本泛黃的線裝書籍。

游離雙手接過,只見封面上寫著:指玄通微心經。

“這是本門最核心的行炁法訣 。你年歲尚小 ,識字還不多,接下來兩年,便由為師口授 ,你跟著學習上面的吐納之術。”

游離直腰端坐,指著封面上的“指玄”二字,問道:“咱們的觀名 ,就是從這兒來的嗎? ”

璇玉子回道:“不錯。本門歷代先祖對于‘指玄’二字的含義,爭議極大,注疏也多 。既然你自己提出來了 ,說明心思足夠敏銳,你且記住這個問題,時時思之 ,將來便作為你出師問對的壓軸論題。”

游離吐了吐舌頭 ,有小得意,也有大壓力。

璇玉子循循善誘:“今日是首次傳道,不講法訣的具體內容 ,只就封面上這六個字,先破個題——猜猜看,這門法訣的重點 ,落在哪一個字上?”

游離緊皺著疏淡的眉毛,學師父作深沉的沉思狀,看得璇玉子心中好笑 。

目光在那六個字上逡巡了一會兒 ,最終指向其中一字 。

“為何是‘心’呢? ”

“師父您教過徒兒儒家十六字心傳的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兩者一定有聯系吧?”

璇玉子道:“讀書識字起。教你四書五經 ,本來只是想帶你識字 ,沒想到你倒能不止于認字,多少還學進了一些文字背后的道理。看來,對你的傳道 ,要換一換順序和方法了 。”

說著,璇玉子帶頭盤腿而坐,兩手相扣 ,左手在外,握住右手并攏的四指,兩手虎口的貼合處 ,就形成了一個S形,象征陰陽相合的太極圖。

“這是我們修道之人打坐時常用的一種指法,叫作‘子午訣’。右手拇指抵住中指指尖的午位 ,形成一個圓圈,左手的拇指從這個圓圈中伸進去,按在右手食指根部與掌心連接處的子位…… ”

璇玉子耐心地講解著子午訣的指法要點 ,游離心靈手巧 ,一學即會 。

見他不解其意,璇玉子便因勢利導:“這個指訣暗合太上老君所說的‘負陰抱陽’之義,有助于接通人體內的陰陽二氣。”

游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有樣學樣,跟隨師父閉目靜思起來。

山風時時拂過,杏花飄落似雪 。這一少 ,便跟著那一老,開啟了一段蕩氣回腸的修道之旅。

這一年,時序正在文德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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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寶印認主 第三章 師父被野牛拱了!

物換星移,春去秋來 。

這天 ,游離依舊像往常一樣,一早就爬起來,劈柴 ,擔水 ,張羅早飯。

剛用火鐮點燃爐灶,就聽到外面院門被推開的聲音。

游離熄了火,跑到外面一看 ,卻見師父璇玉子青衫破破爛爛,蓬頭垢面,灰頭土臉 ,十分狼狽 。

璇玉子也顧不上形象,直接討了一杯水,一口氣喝盡了 。

“師父 ,您這是怎么了?”

“嗐,別提了,師父被野牛拱了! ”

“啊?您去踇隅山東面的草原了?”

“別提了……你先燒一鍋開水 ,師父要泡個藥浴。”

游離跑回廚房,忙碌了一會兒,將一大鍋開水拎到東廂房中 ,卻看到師父坐在桌前發呆。

游離將熱水倒入澡盆中 ,又放了些治療外傷的藥材,輕聲道:“師父,水好了 。 ”

徒兒年紀還小 ,璇玉子也不避諱,直接脫了衣衫,跨進澡盆中。

“師父 ,我爹不是特地關照過您么?山東面的高山草原,是野牛群的大本營。這些野牛很兇悍的,據說頭領還是一頭已經成了精的牛王 ,本地獵戶都不敢招惹 。 ”

璇玉子用濕毛巾蓋著臉,悶聲悶氣道:“還不是因為你!”

游離趴在澡盆邊,無辜道:“我怎么了?”

璇玉子一把扯掉毛巾 ,瞪了徒弟一眼,喜憂參半道:“你修道才半年,就過了煉心一關 ,進境速度比為師料想的快了很多。

“一般人剛出生時 ,本性都清凈無染。但在成長過程中,最易受眼 、耳、口、鼻 、身這五識所惑,心神難守本舍 ,常常外弛,欲念、雜念叢生 。你年紀小,生活閱歷也簡單 ,所以我斷定你過煉心清靜這一關,不會太難,但怎么著也得一年加半載吧?沒想到半年就完成了 ,看來還是低估了你的神魂天賦。 ”

“可是,這與您給野牛拱屁股有什么關系呢?”

璇玉子一聽,差點就要跳起來 ,但一想到自己光著屁股,便硬生生忍住了沖動,只是輕輕在他腦門上鑿了一個栗暴。

“師父我吃飽了撐的 ,上趕著去給那頭老蠻牛拱屁股?還不是想提前去探探底 ,為你尋找合適的試煉場所!”

游離揉著腦門,委屈道:“可是您不是說了,煉心之后 ,還要煉意么?怎么這么快就要鍛體了? ”

“我玄真門重視性命雙修,一般是筑基之后才會進行鍛體訓練,但考慮到你的骨格實在太一般 ,自然要將鍛體一事提前了 。”

“煉氣、筑基 、凝丹……”游離默念著修行的幾大境界,又問道,“師父您說過 ,煉氣期包括煉心、煉意和開竅三個階段,現在就開始鍛體,是為了幫助我順利開竅么? ”

璇玉子伸了個懶腰 ,滿意道:“你知道就好。修行界根據一個人骨格的好壞,將修道之人分為:次根器、下根器 、中根器、上根器四個等級。根骨的輕重、疏密 、正邪等指標,都是判定骨格好壞的標準 。你的骨格差在根骨疏松 ,密度不夠 ,看著卻不像是先天的毛病,所以為師才會讓你每日泡服一杯產自東海的深海魚骨粉呀 。”

說完,璇玉子揮揮手 ,吩咐徒兒趕緊做早飯去,大打了一架,肚子早餓了。

待游離出去了 ,他又蓋上毛巾,回憶起早上那一架。

璇玉子在寅時天光還未亮之前,就悄悄出門了 。

踇隅山東的草原上有牛妖 ,他當然知道,哪里還用游明達提醒?要知道,他特地從江南趕到這人跡罕至的西域邊境地帶 ,當然不是游山玩水來的。

“那頭臭老牛,蠻不講理也就算了,實力偏偏還那么強悍 ,放眼整個西域的妖修界 ,那老家伙恐怕能排進前五?甚至前三?”

璇玉子心里犯著嘀咕,越發堅定了某個信念。

吃過早飯,照例是早課時間 。不過 ,璇玉子卻主動加快了誦經速度,留出了一半的時間,用來給游離“加餐 ”。

“煉心最是講究水磨工夫。你每日所做的事情 ,挑水砍柴,念經識字,導引吐息 ,皆是煉心 。現在既已成功拴住‘心猿’,你的心境不說至明如鏡,至少是沒什么雜念了。要記住 ,煉心一事,是我輩修道之人每時每刻都要做的,不是說過了煉心關 ,掌握了靜坐入定的方法 ,就萬事大吉了。而是要時時拂拭,不使心鏡染塵 。”

游離連連點頭,用心聆聽著師父的諄諄教誨。

“先前與你說了人體的眼、口、耳 、鼻 、身這五感所形成的五識 ,今日便講解第六感第六識:意念。‘意為心之動’,是指人的意念是由心神所生發的,這個階段的初始目標 ,是先控制住‘意馬’……”

璇玉子講得格外細致,“煉意這一境界,是煉氣期承前啟后的一關 。到了這一境 ,便要正式學習本門的吐納之法 。 ”

游離按照師父傳授的口訣,以意念引導著從口鼻中吸進的天地靈氣,在體內循環往復 ,最后吐出濁氣、死氣,慢慢體悟身體在吐故納新之時的微妙反應。

眼見著這聰穎出眾的徒兒,上手極快 ,璇玉子頗為欣慰。

時間過得飛快 ,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

游離運氣收功完畢,便要去準備晚飯,卻被師父叫住了。

“擇日不如撞日 ,今晚不在觀里吃,進山換換口味——既然踇隅山東面的牛毛拔不得,那就去西坡的密林中捋一捋虎須 ,幫你好好錘煉一下肉身。 ”

游離還來不及發問,卻被師父一把拽過去,夾在腋下 ,然后就覺得眼前一花,周邊的景色都模糊起來 。

若不是晚間的冷風打在臉上,讓他瞬間清醒幾分 ,游離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

——這就是飛翔的感覺嗎?

雖然被人夾著,但不妨礙游離享受這有生以來第一次飛行所帶來的自由自在的美妙滋味。

他甚至沒有感到一絲害怕,同時也進一步加深了對修行一事的期待 。

在過了不知多久后 ,師徒二人在一片密林中落地。

環顧四周 ,森林里黑黢黢的,除了秋蟲、貓頭鷹的鳴叫,再也沒有別的聲息。

游離下意識地靠緊了師父 。

“接下來 ,我們就在這森林里生活幾個月,師父會教你一些野外生存的技巧。這期間,你要將五禽戲演變而成的五形拳 ,好好融會貫通,學以致用。”

游離一聽,心里忍不住嘀咕:“您這是被牛王拱了屁股 ,心里憋屈,把氣撒到我頭上來了?”

璇玉子聽不到他的心聲,而是問道:“你父親不是個很厲害的獵戶嗎?你且說說 ,這森林里有什么美味的野味? ”

“師父,現在是晚上了,這林子里晝伏夜出的動物并不多 ,但我爹說過 ,有一種樹兔,因為喜食草葉上的晚露,很可能會在這時候出洞解饞 。”

于是 ,師徒二人選中了一棵大樹,蹲在不遠處的草叢里,守株待兔 。

不一會兒 ,璇玉子果然見到一只肥頭長耳的灰色樹兔,在樹根部的地洞口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片刻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朝著他們這片草叢跳來。

璇玉子早就施法隱匿了二人的氣息,饒是那樹兔異常警覺,依舊落得個稀里糊涂把命送的下場。

師徒二人在附近的小溪中 ,剝皮洗凈那只足有十來斤重的樹兔,喜滋滋地生火燒烤起來 。

吃飽喝足,游離在師父的指點下 ,打了一套五形拳。

“有那么點意思了 ,雖然力量 、速度、爆發,都還差著火候。不急,慢慢來 ,在戰斗中學習,在戰斗中成長 。”

夜深了,璇玉子將散發著余熱的灰燼撥開 ,在上面鋪滿枝條,然后自褡褳中取出一床鋪蓋,熟練地鋪好 ,再讓游離睡下。自己卻坐在一邊,以冥想代替睡眠,順便擔起守夜的職責。

游離躺著看了一會星空 ,聽著師父輕緩綿長的吐息,安安靜靜地睡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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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寶印認主 第四章 降虎煉骨

晨光熹微 ,在踇隅山西坡谷底森林的外圍地帶,兩道身影打破了清晨的靜謐。

“師父,救命啊! ”

游離沒命地狂奔 ,身后則吊著一只長著尖尖獠牙的野豬。

那只額頭有一綹白色鬃毛的野豬,別看體型龐大,速度卻奇快無比 ,所過之處,地面都被踏出了很深的腳印 。

每次快要追上游離時,就被他一個變向 ,稍稍拉開距離。那野豬越發著惱,喘著粗氣,不依不饒地緊緊追趕。

“我就是路過 ,不是故意嚇到你家母豬,攪你好事的啊!”

游離邊跑邊嚷,漸漸感到快體力不支了 ,便遠遠選中一棵樹 ,一個縱躍,腳在樹干上一蹬,借著慣性 ,飛身攀住了上面的高枝,雙手再一拉,便敏捷地上了樹 。

那野豬見狀 ,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竟要直接沖撞樹干 。

然而,還沒有碰到樹干 ,腳下的地面卻突然塌陷,那野豬便應聲掉進了陷阱里。

游離擦了擦汗,喘息個不停。

“好家伙 ,還真是一根筋,比我那寶貝師父還軸 。”

游離邊在心里吐槽早不知跑哪兒去逍遙快活的師父,邊從腰際取下水袋 ,滿滿喝了一大口。也不著急下去 ,因為那畜生還要在陷阱里掙扎很久。

晨風吹過,格外涼快;斑駁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神清氣爽 。

游離知道 ,這種感覺是勝利的喜悅。

而這種喜悅,他在最近的兩個月中,已經體驗過很多次了 ,并且從不覺得膩煩。

也虧得他是獵戶人家出身,知道不少狩獵技巧,加上還算熟悉這一帶的地形 ,不然就自家師父這種完全放養式的教法,自己早不知道死了幾回了 。

反正時間還早,游離也不著急 ,干脆在樹上盤腿而坐,靜心修煉起來。

“師父說過,在煉意階段 ,主要修煉兩個基礎功法:返觀內照功和吐納功。 ”

游離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返觀內照的功法口訣 ,從心神中緩緩牽引出一縷意念,自兩眼之間的玄關開始,沿著口腔往下 ,過咽喉處的十二重樓、胸腔的心竅,一直巡視到下丹田關元穴附近……

游離的意念,不知不覺已沉浸在內視己身的玄妙境地 。

與此同時 ,他的口鼻也按照《指玄通微心經》的吐納功法,伴隨意念的巡視,吹呴呼吸 ,吐故納新;督導經脈,接引陰陽。

至此,他的意終于念與身體產生了越來越和諧的共鳴 ,不僅能“看”到身體內各處經脈 、臟腑的運轉,還能“聽”到全身運動的聲音。

這是一種身心合一的美妙感受 。

不知過了多久,游離又突然察覺到 ,位于臍下的關元穴向內兩寸左右的虛空之處 ,有一點若有似無的溫熱氣息憑空出現 。

游離大喜過望。按照師父的說法,這一點幾乎微不可查的溫熱氣息,正處于下丹田開竅筑基的中心點。

進入煉意階段已經三個多月了 ,游離還是頭一次感受這點溫熱氣息 。這就意味著,他對吐納功和內觀返照功的修煉,正式入門了!

到這時 ,師父的聲音才在他的腦海里懶洋洋地響起:“做得好,終于抓到竅門了。這兩門基礎功法,只要長久練習 ,便能‘伏精氣,降白虎’,煉氣沖竅。 ”

游離聽后 ,又內視了一圈,這才收功起身 。

游離環顧四周,發現地上的陷阱內已經沒了動靜 ,里面飄出的血腥味卻引來不少肉食動物。

游離居高臨下 ,冷冷地注視著那些掠食者。

這種情況正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剛剛之所以選擇按兵不動,便是在等這些獵物自動送上門來 。

這時 ,那群動物中體型稍小一些的,突然率先倒地不起。體型大一些的,受了驚嚇 ,試圖逃離,卻四腿發軟,一個接著一個撲街。

原來 ,游離曾在師父璇玉子的教導下,學會了制作一種名為“迷醉散”的麻醉粉劑,無色無味 ,成年人中招,至少要昏睡一天一夜 。

游離在上樹之前,就將迷醉散撒在了陷阱上方。現在直接一網打盡 ,可謂省時省力。

他從樹上一躍而下 ,徑直走到坑邊,只見那只體型肥碩的野豬,被埋在地下的三根尖木樁刺穿了身體 ,鮮血流了一地 。

游離忍著血腥味,躍入坑底,花了好大力氣 ,才將最為細嫩的幾處肉片割下來,用麻繩扎好,掛在脖子上 ,再向上一蹬泥壁,兩手扒住坑邊緣,翻身出了陷阱 。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

至于那些中了迷醉散的獸物 ,游離連看都沒看一眼。

不是他心懷慈悲,而是因為麻醉散的藥力頗為持久,至少會在這些獸物體內停留一天 ,是沒法食用的 。

游離拎著野豬肉 ,迅速飛奔至溪邊,將尚滴著鮮血的豬肉在溪水中洗凈了,又馬不停蹄地往上游走了近兩里路 ,來到一處深澗邊,這才定定心心地在溪邊坐下,搬石搭灶。

一里外的樹叢中 ,璇玉子點頭不已。

“不錯,這小子心思還真是夠縝密的,早慧得有點可怕呀 。”

璇玉子一邊想著 ,一邊正要上前蹭飯,卻突然心有所感,立即止住了腳步。

溪邊的游離正架起火堆 ,炙烤著野豬肉,這時同樣有所警覺,自腰側中拔出一把至今未派上用場的匕首 ,警惕地看著十幾丈外的密林。

不多時 ,林鳥驚飛之際,那密林中緩緩走出了一頭黃白相間的老虎 。

那涎水外溢的大蟲,體長約一米二左右 ,乃是一只尚未成年的西域白斑虎。

只見其微伏著身子,邊緩緩逼近,邊齜牙咧嘴 ,挑釁味十足。

“師父一直嘮叨,煉意階段,伏精氣難 ,降白虎更難 。我倒要看看,今日能不能降住你這頭白斑虎。 ”

——煉氣者,制伏精氣 ,歸根復命,號為“降白虎 ”也。

作為煉氣中期的煉意階段,前承煉心之性 ,后啟開竅之命 ,性命雙修,形神兼顧,最終完成“男降白虎、女斬赤龍”的壯舉 ,是修仙入道至關重要的一步 。

那幼虎似是能聽懂人言一般,惱羞成怒,蹬腿一撲 ,氣勢洶洶而來 。

游離卻收刀入鞘,雙膝微蹲,同樣迎了上去 ,卻是一個直來直往的虎樁步。

所使的,正是五形拳中的虎形拳。

就在雙方即將接觸之際,終是游離更快半籌 。

只見他雙手加速前探 ,率先攫住兩只粗壯的虎爪,左腿蹬地,身體側傾 ,借勢一拽 ,趁那幼虎重心不穩之際,騰出右手,遞出一記重拳。

那右頰受到重擊的幼虎 ,登時斜飛出一丈開外。待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時,嘴角鮮血淋漓,竟是被打落了一顆虎牙 。

那幼虎以往在這森林之中沒有天敵 ,橫行慣了,哪里吃過這等大虧?這次臉上吃了痛,好像是被打蒙了 ,見勢不妙,竟然夾著尾巴,毫不猶豫地轉身就逃 ,再沒了森林之王的不可一世。

游離收拳站定,并未上前追擊,而是仔細回味著剛才一番交手的得失。良久 ,才發現自己出拳失了輕重 ,指骨竟然骨折了 。

“看來還是師父說得對,我的骨格太差了些。五形拳中有‘虎形煉骨’一說,師父叫我此次歷練 ,多用虎形拳,的確是大有深意啊。”

游離暗嘆一聲,忍著疼痛 ,將指骨接續歸位 。重新回到溪澗邊,用左手取下早已烤熟的野豬肉,大快朵頤起來。

“不錯不錯 ,居然能一拳打跑一只白斑虎——哎,哎,悠著點 ,給師父也留兩口。 ”

游離將新烤好的一串野豬肉遞給師父,毫不自滿道:“那只是一頭幼虎 。”

璇玉子細嚼慢咽完口中的烤肉,有點無語:“幼虎又如何?你也才不過六歲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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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寶印認主 第五章 孽畜哪里逃!

璇玉子邊吃著烤豬肉,邊不時觀察著寶貝徒弟。

“師父,您再怎么看我 ,我也變不成黃花閨女啊。 ”

“臭小子,我發現你在這荒野老林中生存了這幾個月,野性見長啊 。再這么野下去 ,是不是連尊師重道四個字怎么寫,都要忘了?”

“徒兒可不敢。天底下除了爹娘,就師父最親了。”

兩人打趣了一番 ,倒也師徒相得,其樂融融 。

游離站起身,跟師父討來一只陶罐 ,去溪澗邊打滿水,架在火上燒煮。

游離輕輕揉著右手,直到這時 ,才將一直繃緊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下來 ,流露出一絲隱藏得極好的少年情緒:“也不知道我爹娘怎么樣了。 ”

璇玉子寬慰道:“放心吧,我先前用紙鶴傳信給他們了 。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安心修煉。如今已是深秋了 ,爭取在大雪封山之前,破開丹田竅穴。”

剛說完,璇玉子尤自不放心 ,關心道:“手沒事吧?”

游離搖搖頭 。

“傻小子,在師父面前充什么英雄好漢?這招等將來遇到心儀的姑娘,再使也不遲。 ”

說著 ,便拿出了做師父的威嚴,自褡褳中取出白色玉瓶,伸手抓住游離的胳膊 ,在他受傷的四指內外撒上了藥末。

“師父,為何丹田開竅這么難?”

“人的身體,有大大小小三百六十個竅穴 ,通過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等的連接 ,形成一座獨立運轉的小天地 。一般人,若無特殊機緣或修習方法,終其一生 ,都難以打開一處竅穴 。所謂修仙修道,便是要盡可能多地打通這些竅穴,才能使身體內部的運轉無限契合天地自然 ,從而求取一份長生久視的大道福緣。”

游離聽著,不禁皺起眉頭:“我開啟第一個竅穴就這么費勁了,三百六十個竅穴 ,得打開到什么時候啊? ”

璇玉子眼望蒼穹,長嘆道:“能真正打通全部竅穴的人,都是真正意義上的仙人了 ,離我們實在太遙遠。竅穴也分大小和主次 。我輩修道,便是要從小處下手,潛心打開丹田、尾閭 、夾脊、玉枕、泥丸 、心竅等六處基本的大竅穴 ,打通任督二脈 ,使精氣神運轉如意,形成一個完整的小周天,才有望突破凡人的壽元極限。 ”

仙路漫漫 ,不知何處是盡頭。

似是擔心這有些邈遠沉重的話題嚇到徒兒,璇玉子轉而笑著鼓勵道:“先前你已經感受過關元穴之內虛空中的那一點暖流熱息了,那里正是你接下來要努力破開的第一個竅穴——丹田 。只要沖破這一處竅穴 ,便算進入了煉氣后期的開竅境。”

游離并未被修道的漫漫征途嚇住,而是順著師父的思路思考著一個問題:“如何才能沖破這第一個竅穴呢?”

師父并未給出太過詳細的心得,他知道 ,這是師父對自己的期待和考驗,也是這次試煉的最終目的。

——遇到問題,首先要自己去想辦法解決 。

吃飽喝足 ,璇玉子收起陶罐,放入褡褳之中,然后一揮手 ,一頓足 ,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游離檢視了一下右手,發現那藥末端的神奇,短短一陣對談的工夫 ,手骨竟已恢復如初,甚至筋骨還得了更大的補益似的。

游離略微活動了一番筋骨,然后打了一套虎虎生威的虎形拳 。

“果然不是錯覺!剛剛與那頭幼虎的一番短兵相接 ,雖然受了傷,渾身的骨質似乎都得了不小的裨益。難道這才是師父帶我來這里獨自修煉的真意嗎? ”

直到這時,游離才恍然大悟 ,徹底搞清了師父的意思,“原來這之前的兩三個月,我的生存試煉方式跑偏了?一味避戰 ,靠智計和技巧與野獸周旋,成長終歸有限啊。”

于是,他當機立斷 ,決定轉變策略 ,盤算著是不是先找幾個軟柿子,試一試虎形拳的真正威力?

此念一出,整個西坡森林的原住民們 ,都還未意識到,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這里將要變得雞飛狗跳 ,再無寧日了 。

已是深秋時節,秋風呼嘯,落葉蕭蕭 。森林中的大多數動物 ,都在按部就班地準備過冬。

至于沒能忙著過冬的獸物,都在忙著四處逃命。

“孽畜哪里逃!”

游離儼然化身混世魔王,邊跑邊嚷 ,緊緊攆上了一只體格健壯的黑熊 。

那黑熊驚恐的臉上有明顯的淤青,此刻更是慌不擇路,竟然一頭扎進了密林之中 ,左突右闖 ,沒命跑向前方的溪流邊。

“老熊別跑啊,再跑就要進狼窩了! ”

那老黑熊卻是頭也不回,直接撲騰進了溪澗之中 ,泅水過河,至于會不會真引來對岸狼群的圍攻,也根本顧不上了。

游離在溪邊剎住 ,痛心疾首道:“老熊,你這是何苦呢?被我揍一頓,總好過被狼群圍毆啊!”

然后回過頭 ,意猶未盡道:“原以為這黑熊皮糙肉厚的,能多抗幾下,看來還是小看了這虎形拳的威力啊 。”

這半個月來 ,游離就像猛龍過江一般,在這片僅數萬畝的西坡森林中,專挑猛獸下手。

豬獾、雪斑豹、熊猴群 ,再到剛剛落荒而逃的黑熊 ,大大小小的對戰十來場,讓他獲益不小。

雖然沒少受傷,卻增加了實戰經驗 ,筋骨也打熬得極好 。

尤其是骨質這一塊,經過不間斷地內服深海魚骨粉,以及外煉筋骨 、皮肉 ,內外結合,為他的骨格帶來了根本性的改善。

游離收起心緒,抬頭看看天色 ,這才發覺天快要黑了。

“今晚就換換口味,抓幾條魚吃吃 。 ”

說著,游離就近找到一根細長的云杉枝 ,用匕首削尖一頭,做成了一支簡易的魚叉。

赤腳入溪,不過半個時辰 ,就叉上了十余條細鱗的裂腹魚。掏出內臟 ,仔細淘洗干凈,叉在樹枝上,一溜兒排開 ,上火燒烤 。

待烤得油脂四溢時,做師父的果然又準時現身了 。

“你這一天天的,花樣倒是不少。”璇玉子眉開眼笑地接過烤魚 ,夸贊道,“手藝見長啊,這魚爽口鮮嫩 ,連鹽巴都不需要撒了。”

游離見師父吃得滿面紅光,心里也開心,“您喜歡吃 ,以后就經常烤 。 ”

璇玉子扔掉第四根簽子,感慨道:“想想為師走南闖北慣了,露宿野外的日子多到數不過來 ,像現在這樣頓頓期待飯點的時候 ,還真是少得可憐。就憑這一點,你這徒弟就收得值了。”

游離又遞上剛烤好的一條魚,好奇道:“我看師父您平常清修時 ,也沒表現出這么強烈的口腹之欲啊,難道有什么說法?”

璇玉子笑道:“哪有什么說法!結廬而居,人心安定 ,精神松弛,便需要謹言慎行,清修護心 。而出門在外 ,風餐露宿,要防的卻是心神過于緊繃內斂,導致精神疲敝。所以說 ,煉心一事,要因時因地制宜,使身心張弛有度 、松緊得法才好。 ”

游離又問:“這半個月以來 ,徒兒丹田處的熱息越來越明顯 ,漸有凝集成暖流之勢,是不是意味著可以沖擊竅穴了? ”

璇玉子道:“體內精氣若是收攝不住,控制不穩 ,便會四處游移,但你按照本門的功法修煉,這股精氣便會在意念的引導下 ,沿著體內的特定線路去叩擊竅穴,從而產生熱息 。因此,自從你的丹田處熱息出現之時起 ,就已經是處于沖擊竅穴的狀態了。”

游離聽后,有醍醐灌頂之感,之前還有些晦澀不明的念頭 ,頓時變得通達透亮,當即盤膝掐訣,吐納內視起來。

璇玉子見狀 ,掐訣一揮 ,火光中突然出現了一團清氣,扶搖而上,包裹住剩下的幾條尚未烤好的魚肉 ,竟是隔絕了彼此之間的熱量傳遞 。

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黯淡的霞光映照在天際,森林里卻已經全黑了。溪澗邊 ,“噼啪”響個不停的火光,卻撐起了一片數丈遠近的光明之地。

游離那稚嫩的臉上,光影跳動不已 。

璇玉子眼神溫柔地看著這個得意弟子 ,心里在吶喊著,期待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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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寶印認主 第六章 力戰蛇妖

游離睜開雙眼時,已是兩個時辰之后。

發現師父正手拄大腿,撐著側臉假寐。游離便輕手輕腳地添柴 ,然后將剩下的魚肉烤了 ,安安靜靜地吃完 。

這次吐納內視,是游離進入森林修煉以來,最為深入的一次 ,收獲也最大。

雖然最終還是沒能叩開丹田之門,但已經有一絲松動的跡象了。

游離很知足,他知道 ,這三個月來,自己的進步其實是全方位的,不僅懂得了“煉氣 ”二字的真正含義 ,而且內觀返照功和吐納功已經上手,虎形拳也同樣有所小成,這些收獲足以彌補開竅失敗帶來的失落感 。

吃完烤魚 ,身心飽足,游離學著師父的做法,撥出一部分灰燼 ,在地上鋪勻 ,然后鋪上樹枝,以及師父早就放在一旁的鋪蓋,美美地躺了上去。

隨著筋骨皮肉的強化 ,游離的身體素質已是今非昔比,其實不再需要擔心晚間的地氣對身體的影響了,但就像師父說的 ,在野外風餐露宿,為何不放松放松身心,善待一下自己呢?

這一夜 ,游離睡得很香甜,做著所有少年都會做到的仗劍江湖、懲奸除惡的大俠夢。

璇玉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繼續入定假寐 。

待璇玉子搬運完第三十六個大周天后 ,天已大亮,游離早就自覺地重入森林之中,修煉去了。

“不知道今天的倒霉鬼會是哪一個?”

璇玉子不無惡趣味地猜測著 ,同時對于游離修為進境的表現十分滿意 ,盡管開竅的進程比他所預期的慢了不少。

“這小子的心智成熟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年齡 。看來,問題還是身體跟不上神魂的成長速度啊——照這個發展趨勢 ,本門有一門塵封已久的秘術,很可能后繼有人了。”

深秋清晨的寒風,潮濕陰冷 ,直透骨髓。游離換上了暖和的裘衣,在霜露漸濃的森林里不停穿梭,尋找獵物 。

來回奔波了一上午 ,除了見到他就撒丫子逃命的零星野豬群,以及一只速度快到他根本就追不上的成年雪斑豹,游離再無所獲 。

中午時分 ,為了節省時間,游離僅僅摘了一點山果果腹。

眼見著雪季即將來臨,樹葉凋零 ,在外活動的野獸越來越少 ,游離橫下一條心,決定往西坡森林的更深處進發。

從淺灘處越過溪流,游離取出匕首 ,全神戒備地闖入了對岸的密林之中 。

西坡森林被這條屬于踇隅河支流的小溪一分為二,游離先前一直在溪流的南邊外圍地帶活動;至于北岸的這片充滿蒼莽氣息的遠古森林,才是踇隅山西坡森林的主體部分。

相比于外圍地帶 ,溪北的核心區域面積不見得更大,但是這里棲居著更多的猛獸,因而更加危險。

游離踩在厚厚的落葉上 ,抬頭看看被光禿禿的樹枝刺破的蒼穹,發現有一只金雕在上空來回盤旋 。

游離放慢腳步,繞過眼前的落葉林 ,轉而向右邊的松樹林折去。

行不多時,見到前方近百米外有一群赤狐,足有六七只 ,應該是一個小家庭 ,外出覓食了。

游離悄無聲息地攀上一棵巨大的松樹,靜靜察看著 。

那幾只赤狐,警惕性頗高 ,派出兩只在外圍放哨,中間的幾只則低著頭專心挖洞,似是在聯手捕鼠。

游離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 ,突然寒毛直豎,下意識地向前一躍而下,落地后一個滾地龍 ,向前拉開數丈距離,驚得不遠處的狐群作鳥獸散。

回頭一看,果然見到一條灰色的巨蟒 ,盤踞在自己先前所在的松柏之上 。

游離后怕之余,不由得慶幸,這三個月鍛煉出的對未知危險的警覺性 ,真是能在關鍵時刻救命的!

那巨蟒偷襲不成 ,并沒有急著追擊上來,而是吐著信子,拿兩只陰鷙冰冷的豎瞳死死鎖住游離。

雙方就這么對峙了片刻 ,游離心中越發悚然,方才意識到這不是一條普通的灰巖蟒,分明是一只已經成了精的妖獸!

師父曾在游離歷練開始前 ,為他詳細介紹過普通動物晉階為妖獸——也就是民間所謂的“成精 ”——的情況:

一為初開靈智,擺脫懵懵懂懂、渾渾噩噩地靠本能生存的狀態,是為初等妖獸;二為擁有了足夠的智慧 ,能口吐人言,是為中等妖獸;三為孕育出妖丹,能幻化出人形 ,是為上等妖獸,也稱為化形大妖。

眼前這條長達四米的巨蟒,便屬于剛剛開啟了靈智的初等妖獸 。

“難怪師父一再關照 ,讓現階段的我不要輕易踏足這里 。”

雖然直到現在才明白師父的用心 ,但游離畢竟煉心有成,并未被眼前這巨蟒震懾住。

本就是求戰來的,既然遭遇一頭初等蛇妖 ,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只見他收起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擺出虎形樁架,依舊準備用赤手空拳的虎形拳應敵 。

那蛇妖感應到游離收起匕首的舉動 ,昂首緊弓的身體明顯放松了下來,似是覺得那把匕首才是它最大的威脅。

游離固守心神,穩穩地維持著樁架 ,氣勢卻在不停攀升。

當這股氣勢達到某個臨界點時,那蛇妖剛剛蟄伏下去的三角形腦袋,瞬間抬高一丈 ,釋放出警告意味十足的敵意 。

開弓豈有回頭箭!

游離大喝一聲,右腿猛一蹬地,人果然便如那離弦之箭一般 ,不足兩息時間 ,便抵達松柏之下。

一拳遞出,那一往無前之勢,如破竹 ,似敲山。

那蛇妖反應也是極快,張開血盆大口,直接咬向游離的出拳之手 。

游離改拳為爪 ,收臂旋腕,掌心朝上,一式海底撈月 ,抓向那蛇妖下頜后方的蛇腹。

那蛇妖端的了得,凌空一扭身,躲開游離的虎爪之威 ,順勢盤住他的右臂,便要沿著他的手臂繼續向前,企圖一口吞下他的腦袋。

游離自然不會容它得逞 ,翻腕鉗住那小臂粗細的濕滑蛇身 ,止住了那蛇妖的前進之勢 。

然后,左手飛快地扣住那蛇妖的三寸部位,用力一捏 ,便聽到其脊椎處隱隱傳來一聲輕響。

那蛇妖痛得狂性大發,尾部上翹,試圖纏住游離的左臂。

這可是一條以力量著稱巨蟒 ,游離豈能任由它上身!左手死死扣住那蛇妖三寸處脊椎最薄弱的部位,不斷加重力道 。

那蛇妖扭動著身子,緊緊纏住游離的腰身 ,突然蛇信一吐,找準角度,尖牙內側噴出一股毒液 ,冷不丁地射向游離的面門 。

這灰巖蟒本來并不屬于毒蛇,但多年前曾在陰差陽錯下,吞食過一條劇毒無比的綠蝰蛇妖尸體。在隨后的幾年里 ,這條飽受劇毒困擾的灰巖蟒 ,非但沒死,反而發生變異,自身也具備了毒性 ,還誤打誤撞地晉階為初等妖獸。

不過,這變異灰巖蟒的毒腺極不發達,毒液積蓄一次需要花費數年時間 ,而且噴射一次便會耗完,只能被其作為壓箱底的手段來使用 。

游離雖然限于境界,看不透這蛇妖的根腳 ,但本著“遇蛇就當它有毒”的謹慎習慣,早就防著這一點。

只見他向左一偏腦袋,及時躲過了那沾之即死的毒液。

至此 ,那成精才不過兩三年的蛇妖,就徹底沒轍了,只能使出看家本事 ,將死死纏住游離的身子 ,越收越緊,試圖逼迫游離松手 。

雙方就這么僵持著,隨著脊椎的進一步碎裂 ,那蛇妖終于熬不住了,纏繞的力度逐漸變小,最終頹然垂下了身子。

游離尤自不肯松手。又過了一會兒 ,才甩了甩早已麻痹的左手,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割掉了那妖物的腦袋 ,

到了這時,他才徹底放松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口喘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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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寶印認主 第七章 成功開竅

這時 ,師父璇玉子的聲音在游離的腦海里響起:

“好小子 ,做得不錯。就差一點,為師忍不住就要出手救你了。等休息夠了,抓緊取出蛇膽 ,那可是一味上等藥材 。 ”

游離聽后,按照師父的指示,破開蛇腹 ,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蛇膽,裝進隨身攜帶的一個玉瓶之中。

做完這些,游離剛想再休息一會兒 ,突然聽到師父的提醒:“小心!”

游離一個翻滾,躲到了松柏之下。

卻見一只翼展足有三丈長的白首金雕,猛然俯沖而下 ,抓走了那蛇妖的尸身,揚長而去 。

正是游離先前看到的那只 。

那金雕在空中睹了這場耗時極久的人蛇之戰,顯然很清楚游離的戰力不凡 ,所以壓根就沒有跟他動手的念頭 ,而是覷個空,直接搶走了蛇妖的尸體。

“那只金雕早就看中這條灰巖蟒了,你白當了回打手。”

璇玉子說著 ,瞬間出現在了游離面前 。

“是徒兒魯莽了。那灰巖蟒原本只是想獵殺那幾只赤狐而已,倒是被我亂入,攪局了。 ”

游離自我檢討了一番 ,接過師父遞來的回氣丸,一口吞了下去 。

師父在側護法,游離便安心趺坐入定 ,等藥力散入經脈之中,身體的筋肉隨之迅速恢復著。

生死一線的大戰雖已結束,心神的震蕩卻一直在游離腦海中搖擺不止。以至于使他花了許久才平復下內心的激蕩 。

就在他準備收功之際 ,丹田處突然涌出一股熱息,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為強烈。游離心有所動,繼續吐納內視 ,持續以意念引導體內靈氣的循環 ,源源不斷地向關元穴匯聚,沖擊內部的丹田之門。

人身竅穴自成天地,與臟腑和經脈之間 ,隔著一層如有形質的竅壁,由于第一處竅穴為丹田竅,故被修仙者形象地稱為“丹田之門” 。

開竅一事 ,可謂兇險萬分。每一次沖竅,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疼痛。這種強烈的痛感,往往與熱息暖流的強度成正比 。痛感越強烈 ,便意味著沖擊的效果越明顯 。

況且肉身的疼痛還在其次,若是此時心神不穩,一個不留神 ,拴不住心猿和意馬,極易走火入魔,傷及臟腑 、經脈 ,嚴重者 ,更會有性命之虞。

然而游離經過的多次沖擊,那丹田之門也只是稍稍松動了一些而已,并無開門迎客之意。

既然這樣的“常法”屢試屢敗 ,他干脆把心一橫,咬緊牙關,大口吸進天地靈氣 ,直接按照《指玄通微心經》中所載的“奇法 ”,不再只走以往吐納時經常模擬的任脈路線,而是將靈氣散布于十二正經之中 ,然后收攝歸攏,最終“借道 ”足少陰腎經,經足底涌泉穴 ,一路沿大腿內側往上,匯聚于臍下的關元穴之中 。

于是,關元穴便在極短的時間內 ,涌入了大量的靈氣 ,在意念的引導之下,如潮汐般,一遍又一遍地涌向丹田之門。

第一下 ,關元穴中的震蕩引發了全身臟腑的顫鳴;第二下,個別缺少打熬的經脈出現細微的裂痕;第三下,開始波及筋骨皮肉 ,皮膚表面有血珠滲出……

一直默念到“九”時,游離感到腦海中“嗡”的一聲,半晌回過神來才發現 ,丹田之門終于被徹底沖擊開來!

恍惚間,宛若走過幽暗的黑夜,踏入了豁然開朗的光明之地。

不過 ,游離并未被這短暫的喜悅沖昏頭腦,而是咬牙守住心神意念,盡力控制著那一股股洶涌澎湃的靈氣潮汐 ,防止其沖入丹田之內時 ,演變成靈氣倒灌,對竅壁產生巨大的沖擊 。

一刻鐘后,靈氣潮汐的奔騰之勢終于放緩 ,變成涓涓細流,緩緩流進丹田之中。

游離又內視一番,察看了體內臟腑、經脈的傷勢 ,看著挺慘,所幸并無大礙,這才停息收功。

直到這時 ,他才發現四肢虛脫,渾身濕透了,寒風吹在身上 ,卻未感覺到太大的寒意,原來竟暫時失去了知覺 。

見師父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游離不好意思道:“根骨還是差了些 ,開竅竟然這么艱難。 ”

不過 ,言語中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璇玉子勉勵道:“一個下根器,在短短幾個月內,單憑自己就開了第一竅 ,已是強過很多人了 。不管怎樣,終究是晉階了開竅境,可喜可賀。”

說著 ,遞過去一個玉瓶,乃是一瓶氣血丹,不但能回氣 ,還有修復內傷的功效。

游離服下了藥丸,懶洋洋地倒在松軟的落葉之上,心神疲憊至極 ,不久就睡著了 。

第二天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蓋著暖和的棉被,游離一個鯉魚打挺 ,發現精力和傷勢徹底恢復了過來 。

不但如此 ,身體更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雖然四肢酸痛不已,經脈卻是舒爽通透。丹田之中游弋不已的靈氣 ,更是讓他容光煥發。

“別臭美了,先吃飯吧 。”

聽到師父招呼,游離吐了吐舌頭 ,接過師父遞來的烤肉,狼吞虎咽起來。

璇玉子便乘機開始安排下一階段的修煉任務。

“丹田開竅后,原先通過吐納導引而來的天地靈氣 ,不再只是在經脈臟腑之間走馬觀花的過客,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而是最終在人身中有了歸宿,能夠安家落戶了 。體內有了靈氣盈余,便可以修煉術法了。 ”

游離一聽 ,眼睛一亮 ,抹抹嘴道:“終于可以修煉術法了嗎?”

璇玉子點點頭,自肩頭褡褳中取出一沓黃燦燦的符紙。

“你現在丹田初開,靈氣儲量有限 ,先從學習使用符箓開始 。”

游離展開其中一張符紙,看著上面鬼畫符一般的符文云篆,好奇問道:“這是什么符? ”

“是火球符。初學者使用此符 ,須先學習指訣。所謂‘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人手上有訣文 ,是指手上的固定部位象征北斗星、二十八星宿 、十二辰文、九宮八卦等 。通過這些訣文,在手中構成了一個微縮的天地宇宙圖……”

璇玉子邊說,邊伸出右手 ,食指與中指并攏,豎直,大拇指則壓住無名指與小指。

“此為劍訣 ,又稱劍指 ,乃是最常見的一種指訣。”

游離便按照師父的指導,手掐劍訣,夾住符紙 ,磕磕絆絆地將丹田之內的靈氣注入符紙中,其上的朱文隨即發出一陣紅光 。

游離見狀,將符紙甩向前方數丈外的一棵樺樹 。那道泛著紅光的黃色符箓 ,在空中搖身一變,而為一團比拳頭略大的火球,瞬間擊中那棵高大的樺樹。

只聽“嘭 ”的一聲 ,那樺樹瞬間被攔腰熔斷,應聲而倒,驚起一片四散的鳥獸。

游離咋舌不已 ,就隨手這么一下,威力居然這么大?

璇玉子笑道:“這便是開了竅的好處了 。符咒術乃是道門最常見的術法,本門修士雖不受箓 ,卻也精研符咒之術。不是為師自夸 ,我玄真門在符道上的傳承,比之正一一脈,并不遜色多少。”

游離心中一動 ,問道:“正一派是以符咒術見長的門派?”

璇玉子撫須頷首道:“不錯 。正一派是符箓大派,內分成好幾大流派,當今享譽天下的‘符箓四派’ ,皆屬于正一派。 ”

游離骨碌碌轉動著一雙清澈的眼睛,若有所思。

璇玉子見狀,便言歸正傳 ,繼續傳授符咒之術,間或提一嘴本門的一些掌故軼事,氣氛溫馨而融洽 。

黃昏時分 ,北風驟急,遠處踇隅山東側的連綿群山上,霞光萬丈。不多時 ,山巔更有一層薄薄的莢狀云 ,懸停在山頂上空,美輪美奐,久久不散。

師徒二人一起望著這光景 ,各懷心事 。

良久,還是做師父的先開了口:

“你雖然開了丹田竅,但比預計的還是推遲了半個月。大雪將至 ,那頭虎妖暫時就不去招惹了。剩下的時間,還是先好好練習符咒術,然后就打道回府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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