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借貸葬父

“四人者晨夕相對,咿唔不少輟。”

“亭中海棠及牡丹盛開時,往年游人接踵 ,是歲皆從園外望,不敢叩扉,恐擾書帷也。”

“時或設席花底執書卷偃臥讀 ,時或移案臨池摹古本法書 。 ”

蘇子籍讀完,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看去,這時黃昏 ,古代的縣城,沒有蘇子籍想的簡陋,遠遠能看見城墻并不算高 ,就兩丈,規模不大,但行人極多 ,算得上人煙稠密 ,街巷店鋪林立,小販、貨郎叫賣不絕,雪都被踩得積實 ,店鋪的雪都掃了,有的店鋪甚至堆垛成雪獅、雪象招徠顧客,一派生氣。

可惜是這繁華再盛 ,都不屬于自己,讓蘇子籍心生黯然,盯著自己手中一卷書經 ,苦笑不語,良久嘆著:“獨在異鄉為異客啊!”

蘇子籍原名蘇籍。

21世紀的中國人,公務員考試考取了 ,多喝了酒,又熬了個通宵,不知道怎么就掛了 。

接著又稀里糊涂投胎到這世界 ,胎中之迷 ,渾渾噩噩成長 、學習,蘇家據說本是一個大族,到了父親這代已破落 ,勉強考了個秀才,前陣父親死了,本來薄棺一副還承擔的起 ,但街坊野道人上門,說厚葬才是孝子,硬是哄騙了借了15兩。

“這是高利貸啊!”

月息3分 ,利滾利,三月期限到期,就變成了33兩 ,這真是白癡,借高利貸還有好下場?

雖這樣想,一股不甘 ,哪怕現在覺醒了 ,仍殘留在心理,蘇子籍默默體會,控制住它的影響 ,用醒后視角繼續梳理記憶。

“重生沒有帶來外掛,但這半片紫檀木鈿,投入了我的心相 ,卻帶來了外掛,這際遇真神奇! ”

蘇子籍被債主逼迫,一不小心摔了交 ,把祖傳的半片紫檀木鈿染上了血,結果自己就蘇醒了 。

一夢十五年,真的恍惚一夢。

重生三天吸取了記憶 ,對這個世界也有基本了解,前朝魏朝國祚484年,遠超300年 ,不過再鼎盛 ,還是天命有終,其時因科舉幾次失敗,在縣里當巡檢的姬子誠抓住機會 ,提三尺劍,橫掃天下。

并且以祖先曾是鄭國之君為名,建立鄭朝 ,年號慶武 。

鄭太祖在位十一年,太子繼位,年號承壽 ,在位十七年,開恩科,此時已是繁華似錦的盛世。

“太平盛世 ,重文輕武,只有我一貧如洗,幸我還有外掛。”外面“啪”一聲 ,打斷了蘇子籍追憶 ,他看了看家中,亂七八糟堆著雜物,還有一捆竹篾 ,還有幾只風箏,這正是以前父親掙點錢的來源,更感覺到腹中饑餓 ,不由苦笑,對著手中的書撫摩一下,只聽“嗡 ”一聲 ,半片紫檀木鈿就在手稿上飄起來 。

半片紫檀木鈿本是實體,但投入了心相,就變成了虛體 ,有點像是煉化的本命法寶,一開始并不是這個形態,經過了磨和 ,才根據自己認為最科學的方式 ,變成了這資料框 。

“有些像系統,但根本沒有任務,其實就是我心念所化的外相。”

“每個人心相都不同 ,我還是最喜歡簡單明了的報表——或者說資料框。”

蘇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見這半片紫檀木鈿,就是虛影 ,和手稿幾乎重疊,帶著淡淡青光在視野中漂浮,一行青字在手稿上竄起:“發現‘儀禮’ ,是否汲取本技能? ”

“是 。”

“儀禮已習得,十三經都已具備,是否合并?”

“是! ”

“十三經合并成四書五經 ,獲得經意領悟! ”

“四書五經3級,2583/3000”

蘇子籍蘇醒其實有三天了,依靠這莫名其妙的外掛 ,學會了《大學》、《中庸》、《論語》 、《孟子》 ,還獲得了一個“基本小楷”的技能,并且把以前所學融會貫通,竟有了3級!

3級 ,能不能童子試?

心有點懸啊!

不過,這技能只能汲取手寫稿,并且所有權必須是自己所有 ,幸虧家里無錢,學習資料都是父親一筆筆抄出來,又按照父產子繼的規則 ,故有此收獲。

才想著,就見門開了,一個小姑娘進來 ,她有著鑰匙,還抱著一件厚外袍,手里提著一個油紙包 ,小跑繞過庭院 ,口中就大叫:“蘇子籍,你在哪? ”

看見了蘇子籍就把厚外袍在桌上一放,叉腰大叫:“哼 ,爹說了,過幾日就是童子秋試了,又要我送你衣服和肉餅 ,你的病好些了沒有,能考試嗎?”

“這兩日翻看了經義,都已熟悉 ,沒有問題……”蘇子籍含著笑,對她的聲氣不以為意。

葉蘇兩家來往密切,父親死后 ,許多事都是葉家幫忙,甚至為了補貼自己,還讓自己去葉氏書肆看店 ,其實就是免費給自己一份糧米 ,前幾天昏迷,還每天送來食物 。

老板葉維翰身體不好,都是這小丫頭每次送來。

蘇子籍想到這里看了一眼 ,這是小丫頭,才十四歲,小小的身子 ,巴掌大的小臉,月牙眼,臉頰上有兩個梨渦 ,長發挽個發髻,兩縷從耳側垂下,是個美人胎子 ,但神態卻兇巴巴,說著一雙小手一推,油紙包塞進蘇子籍手里 ,側過臉 ,墊著腳看書桌上一個包裹。

這是葉不悔,就算墊著腳,胸脯也只齊到書桌 ,天可憐見,她胸脯已夠平了,蘇子籍目測和桌面形成直角關系 。

“看什么! ”葉不悔語氣有點暴躁 ,瞪了蘇子籍一眼,搶去桌上布包,解開看見三份棋譜 ,這才神色稍霽:“謝謝了,這是你父親遺物,本不該求你借出來的 ,算欠你個人情。”

“客氣什么?”蘇子籍心知肚明,這些棋譜是大路貨,葉家哪能沒有 ,所謂的借書 ,只是有來有往,讓自己安心接受贈給,這心意讓著不由一陣恍惚。

恍惚間 ,葉不悔才抬起眼看他,還嘮叨著:“快點好,現在你不去店里 ,登徒子都來了 。 ”

“登徒子是誰?”

“還有誰,譚家的,新當了公差 ,就天天跑店里。”

“我趕走他! ”蘇子籍抬起首,認真說著。

“你還能趕走他?等你考了秀才再說吧!”葉不悔白了一眼,臉和耳朵微微燒了起來 ,眼睫毛也是輕顫,看起來,竟然有些小嫵媚 ,就在這時 ,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談話 。

“誰?”

“賢侄,是我! ”

聽起來有點熟的樣子 ,葉不悔開了門,“嘎 ”一聲,木門打開 ,一個中年道人,但袖子和袍領間沒有正式紋錄,手里提了個油包 ,似乎是禮物 。

野道人隨意地掃了葉不悔一眼,口中喊著:“蘇賢侄,我本和你父親是世交 ,前陣子我有事,來不及趕來,現在來看望看望。”

“哎 ,可惜你父親滿腹才情 ,卻未中舉而英年早逝,實在讓人惋惜。”野道人說著,進了步 ,把油包放在桌上,抖開桑皮紙,里面是塊肥油油鹵肉 ,笑呵呵說:“來,吃塊肉補補身子,你爹以前經常來買 ,唉! ”

蘇子籍感謝,笑容和煦:“雖我沒見過您幾次,但既是父親的好友 ,還請坐,我這里雖清冷,但比外面的雪天好多了 。”

野道人聽了一笑 ,目光打量著 ,見桌靠南窗,堆著硯紙筆,又放著剪刀、漿糊 ,可所謂屋內空空,就嘆著:“想不到一貧至此,難怪 ,祖上風水被破,不但禍及你父,也牽連于你。”

“家勢就急轉而下了。 ”

蘇子籍聽了這話 ,笑容不變,眼神一怔,眉一蹙 ,莫非來了個騙子?

才想著,一邊的葉不悔卻將信將疑,她瞇起了月牙眼 ,插口問著:“這又是怎么說 ,你見過蘇家祖墓?”

野道人看了她一眼,轉身對蘇子籍說著:“我和你父相交多年,這自然看過 ,你家祖墓沿河而壘,山水聚匯,已是福蔭之地 ,白氣籠罩,中吐微紅,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地 ,卻也福澤綿長,可以多出秀才、舉人!”

說到這里,野道人感慨不己 。

“因此我聞到你父去世消息 ,很是震驚,不應該啊,今天特地前去查看 ,發覺祖墓已破 ,不但福澤沒有,還化成惡煞,你霉氣罩體 ,別說考取秀才,就是血光之災,怕也難免啊! ”

野道人搖頭晃腦 ,緩緩言著:“而且,我聽說,縣里的公差 ,還想讓你去服今年的徭役,去修河道。”

一直聽著葉不悔,這時覺得胡說八道 ,發出抗議聲,似乎是一只保護幼仔的小老虎:“這不可能,蘇子籍是讀書人 ,正要趕考 ,怎么去服徭役!何況是修河道,他一個書生體弱,冷水害病了怎么辦?”

“有了功名才是讀書人。 ”

野道士似乎很是感慨這世道炎涼 ,眼睛卻盯著蘇子籍:“你現在連童生都不是吧,有錢交免徭錢嗎?沒有的話,四月河道就必須去——這就是風水壞了的結果 ,惡煞不斷襲來,可所謂禍不單行!”

“……”蘇子籍臉上已經沒有笑容,倒不是害怕 ,而是這口氣很熟悉,社會人的門道,要換一個少年真就信了 ,但蘇子籍不是真·少年!

才要發作,又忍了,隨口問著:“那 ,要怎么辦? ”

“換墓地 ,快把這墓地賣掉 。 ”野道人見著少年害怕,連忙說:“你家墓地壞了風水,但沒有人知道。”

“我聽說你為了葬父 ,向曹進財借了高利貸,這可是利滾利,再難抽身 ,趕快賣了這墓地,至少可以賣出三十五兩銀子!”

“不但可以還清債,還可以多獲得三兩銀子 ,讓你去進學,這是一舉數得啊! ”

蘇子籍聽了,沉著臉 ,一下站起來,少年身材高大,眉目俊朗間一股暴躁:“滾 ,給我滾 ,我再怎么都不會賣祖墓!”

野道人眼角抽搐一下,不過這還不出預料,說到賣墓地 ,十個有八個這樣反應,連忙說:“我是一片誠心,你祖先墳墓壞了 ,才落魄至此,若想考取秀才,快快賣了祖墳 ,以免拖累!否則就有血光之災!”

“再說,你的債,還有十天就要到期了 ,你怎么還? ”

“人總得先活著,才能安慰祖先之靈。”

“滾,滾!”蘇子籍拿著掃帚 ,趕了出去 ,心中震怒,父母雙亡,債主徘徊門口 ,和這野道士串通,要奪最后的家族墓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墓地不能賣 ,這是我家三代的墓地,姑且不說價值,賣了 ,就是大不孝,有這名聲,別說考取功名 ,就是不吃官司都算好了 。 ”

“葉家也會第一時間和我翻臉,誰這樣處心積慮,要置我于死地?”

也許以前的蘇子籍會被哄騙上當 ,結果身敗名裂 ,現在的蘇子籍一眼就看出了不對,當下毫不遲疑,喊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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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蘇家拳術

野道士雖早有準備,但受到這待遇 ,臉色立刻就陰了下來,心情惡劣了起來,說實際 ,他其實對蘇子籍有點憐憫,可惜是為了許諾的道決,不得不這樣 ,但現在,卻搖首。

“這樣不識時務,活該去死。 ”想著 ,野道士狠狠盯了一眼 ,轉身離去 。

出了這事,蘇子籍立刻警覺起來,瞥眼前面路上有幾個人影 ,不管是不是草木皆兵,立刻趁著天還亮,把葉不悔送回去 。

店在大街街尾 ,步行過去要一段時間,路上也沒甚心思多看古代風光……滿城都是雪,少婦姑娘都棉衣臃腫 ,也看不出什么花來。

不過縣城終不大,很快,前面出現一株柳樹 ,門面張了一個布篷,進入店中,看得出這是三間組成的書店 ,一個中年人正在看店 ,不時在咳嗽著。

“葉叔!”

這老板就是葉維翰,是中年人,身材微胖 ,才叫了一聲,葉不悔就把事嘰嘰喳喳說了,葉維翰開始時 ,聽了還帶著笑,漸漸沉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些失魂落魄,半晌才說:“子籍 。”

“在。 ”

“要去考的話,明天就不必來了 ,多在家里讀書吧……切記墓田不能賣,會被認為不孝,對你考取功名有很大妨礙。 ”葉維翰深深看了蘇子籍一眼 ,給了忠實的建議 。

“明白 ,我不賣。”蘇子籍答應,又對野道人上門說風水的事:“葉叔,我覺得這是一路人 ,串起來想騙我。”

葉維翰皺眉沉思不說話,蘇子籍就問:“不對么? ”

“沒有聽說你父親和此人來往,是有些蹊蹺 ,不過是不是和借債的人一路,我要查一查,但這野道人并不簡單 ,曾經點過凌家的風水之地,是有點真本事的相士 。”葉維翰說的話讓人驚訝。

蘇子籍聽了怔怔:“是那個本縣閻凌兩家大戶,為了一塊風水寶地 ,好處沒有見到,人死了七口的事?”

“你也知道這事?對,這就是這事。 ”葉維翰意外的看了一眼 ,凌閻兩家 ,為了爭一塊風水地,相互火拼,死了七口 ,這是轟動郡縣的大事 。

“閻凌兩家都不是普通人家,能讓兩家下死力相爭,肯定有門道 ,你有空還去看看你家祖墳,以免真的出了意外。”

說到這里,葉維翰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還有 ,你要厚葬父親,雖有點迂腐,但這是一片孝心 ,為什么不和我商量?”

“為什么隱瞞了我們去借了十五兩,三個月就變成三十三兩的高利貸? ”難道不知道,這種高利貸借不得 ,一借上 ,就再也丟不掉?

這樣沖動,自己怎么安心?

“葉叔,我一時糊涂 ,知道錯了。”蘇子籍立刻躬身說著 。

葉維翰也許有些家底,但最近幾年多病,每年花很多錢治病 ,連帶著家底江河日下……就算這樣,自己父親去世,葉家提供了許多幫助 ,許多情誼是很難用物質來衡量 。

別看葉不悔板著臉,其實每次送餅送肉都是她。

原本蘇子籍矯情,覺得欠葉家太多了 ,不肯向葉家借錢,現在的蘇子籍自然不會中二,立刻認錯。

“哎 ,事已至此 ,三月到期后,我來想想辦法,現在離縣試只有幾天了 ,你專心準備考試,不要多想 。”

“還有,借債的人 ,是本縣的黑巾會的頭目張大措,雖此人不過是一個地痞,但手下有十幾號人 ,據說手上還有過人命,你父親在時,他不敢對你作什么 ,現在,你得小心。 ”

“葉叔,我明白。”

這一片關心 ,蘇子籍心中明白 ,不過對著最后一句話,卻不以為意,目光一轉 ,突有了主意,喚出了半片紫檀木鈿 。

“四書五經3級(1237/3000)”

“蘇式拳術2級(1758/2000) ”

蘇子籍不動聲色,看著葉維翰 ,雖知道這僅僅是自己心相所化,以自己最認可的形態出現,但事到臨頭 ,還得檢查下,到底別人,看不看得見!

葉維翰見著蘇子籍似乎沒有聽進去 ,苦口婆心:“你別小看地痞,大鄭開國,郡縣掃蕩 ,這人手上有人命 ,還能混到現在,固是目標小,也有原因是在縣里關系不淺 ,等閑得罪不得。 ”

“我知道了。”蘇子籍應著,盯著葉維翰的反應……并無所覺!

這驗證了之前擔心一件事,只有自己看見 ,就不怕泄露秘密,可以在各場合里放心使用 。

“這樣很好。”

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蘇子籍微微冷笑 ,如果說這世遺產是半片紫檀木鈿,上世遺產就是蘇式拳術。

這不知明的拳術,來源也樸素 ,祖上曾經是戚家軍一員,戰場上殺過賊,回鄉后就當上了副百戶 ,算是世襲 ,代代相傳,百年來,可以說是吸取多家精華 ,精益求精 。

進入清朝以后,雖沒有武職,但祖傳功夫還是沒有丟下 ,只是由于清朝禁武,所以由兵器轉化成拳術,但本質還是殺敵功夫。

這代就自己算是認真習了 ,雖不知道為什么才是2級,也許是這身體拖累了,但幾個地痞 ,卻也不怕。

告辭了葉維翰回去,轉回了自己的家,正房原本是父親的房間 ,現在變成了書房 ,雖家具陳舊,但布置得有點文雅,靠著南窗有一小排書架 ,一張木榻占了半間,齊整疊著兩床青布被,木案上擺著墨硯紙筆 。

蘇子籍在榻下一張墩子上坐下 ,怔怔出神,懷顧四周 。

“蘇家雖落魄,以前也是大戶 ,真要追債,要我這套民房,不是更好?總也值個三五十兩銀子。 ”

“單是追著墓田要 ,居心莫測啊!”

怔了會神,看天色漸晚,想了想 ,直接塞了兩個冷肉饅頭 ,想走,又拿了些紙鉑黃裱,就向墓地方向奔去。

墓地在城外 。

這時城門已關了 ,所幸這種所謂縣城的人口不多,在工業時代來說其實是小城鎮,人口少 ,雞鳴狗盜的破事就少,城墻在太平年月也疏于防備。

蘇子籍從小熟悉地形,轉身抵達一處城墻 ,就看見了一顆樹,本來按照朝廷法度,這些臨墻之樹得全部砍光 ,但卻無人問津,當下爬上了樹,跳上了墻 ,就奔了過去。

蘇家墓地在縣城東一小塊臨河的小林地 ,二月雪還沒有化盡,滿是枯草,蘇子籍高一腳低一腳穿行著 ,越過一段田,就看見了幾株樹 。

蘇子籍抵達,見著幾座墳墓隆起 ,可以看見,舊的周圍還有一圈石筑,新的就只有一塊簡單的石碑。

“這就是蘇家的祖墓了。”蘇子籍對風水持著大體不信的態度 ,不過看著一排斑駁的石碑也不言聲,蹲下身子拿出了紙鉑黃裱點燃了,算是子孫孝敬——不管怎么樣 ,是在蘇家血脈上重生,這基本態度應該有 。

只是火才燃起,燒著了枯草 ,蘇子籍突站起身 ,眼死死的盯著最早一圈石筑的祖墓——這是臨化縣這一支的曾祖,當年大魏將終,曾祖遷移到此 ,娶妻生子,接下來就是爺爺 、父親。

當年據說曾經闊過,故有石筑相圍 ,但是現在下面,黑幽幽挖了洞,給草和雪掩蓋 ,一時沒有發覺,直到燒了紙才發覺,甚至仔細看 ,還有散落的一小塊骨骼。

“真有人壞我祖墓風水! ”蘇子籍乍看見,實話說,他剛覺醒 ,對早已逝去的親人并不是很有感情 ,但此時一陣眩暈,未覺醒前的回憶和情緒在心中涌動,匯聚成的只有一片難以描述的憤怒 ,以及怒到極致之后的冷靜……

蘇子籍的神情突變的冷漠 。

本來,雖有來歷不明的人盯上自己,但自己力量不夠 ,就算考中童生都只能自保,復仇至少要到秀才!

按照蘇子籍的打算,是要忍辱負重 ,但現在,挖祖墳這事,在古代是打破底線的行為 ,意味著對方不準備善了,必會有后手謀財害命,誰還放心留著一個年輕的死敵成長起來?

這是不準備給自己活路!

無論是舊蘇子籍 ,還是新蘇子籍 ,都不可忍,當下沉著臉,伸手摸了摸:“泥土還新鮮!”

目光立刻盯上了足跡 ,感謝天氣,這幾天一直小雪,加上這里是墓田 ,除了蘇家人,沒有人過來:“這足跡也新鮮,挖的人才離開沒有多久。”

要拼了!

蘇子籍查看著雪跡 ,不言聲,就直接追了上去。

這也許是今年最后一場雪,雪下的越來越大 ,不過足跡還算清晰,跟著過去,就遠遠看見了一座神祠 ,墻都已傾塌一塊 ,正門還算完整,上面有一塊破匾,看不清是什么字 。

不過里面有紅光 ,以及裊裊煙霧,還帶著撲鼻的肉香,蘇子籍閉住了呼吸 ,靜悄悄從傾塌處爬了進去 。

這神祠不算大,院子里枯草荊棘,中間是一座香爐 ,周圍圍著鐵欄,蘇子籍隔門向殿中窺望,只見里面是個神龕 ,因為暗,看不清,但有神幔垂下 ,似乎供著的是一尊女神 ,卻也不見香火了。

地上一片狼藉,篝火舔著紅焰,吊鍋里似乎煮著豬肘子 ,散發出肉香,兩人大咧咧的圍坐著,喝酒吃肉 ,好不快活,邊上丟著一個骷髏。

“嚴二哥,你說我們為什么要挖這墓 ,還把死了幾十年的骨頭拿出來,多霉氣,回去得多燒點香 。 ”一個人看起來瘦小 ,咬著肉,含糊不清的說著。

“嘿,你我都是干著刀上舔血的活 ,沉塘的也有二條命 ,怕啥?”嚴二哥就相對體魄強壯,也撕咬著骨頭:“再說,吩咐我們的雖是張大哥 ,可真干事的人是桐山觀的道長,要用這骷髏作法——真有怨魂,輪不到我們 ,就被道長治了。”

“桐山觀的道長?乖乖,蘇家的小子怎么得罪了,要這樣針對? ”瘦子又問:“再說 ,作法為什么不拿他爹,用他曾爺爺 。”

“聽說是風水的原因,他曾爺爺風水最好 ,至于怎么得罪了,誰知道?也不關我們的事。”

“說的是,十兩銀子的活 ,可不好找。 ”

蘇子籍聽著里面大口吃肉喝酒 ,不再討論,尋思:“桐山觀的道長?這是正經的道人,有朝廷的碟符 ,怎么針對我了? ”

“張大哥?聽說是縣城的地痞,不想卻是這人在攪和 。”

“不管怎么樣,夜深雪大 ,又是城外,先拿你們兩人開刀罷!”蘇子籍想著,他是明白人 ,知道殺人不僅僅在武功,更在于手黑不黑,心狠不狠 ,真心狠手黑,筷子都可殺人——這時目光已盯見了外面香爐的鐵欄。

磨幾下,就是個鋒利的短矛!

蘇家拳 ,本就是長矛演化而來的殺人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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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刺

神祠外面,夜風呼嘯 ,似有野狼在嚎叫。

“嘖,這種破地方,遇狼都有可能 ,不過這里有過神祠嗎? ”雖知道不太可能有狼,但瘦子還是忍不住擔心,伸著脖子往外看:“我怎么不覺得有?難道是我記錯了?”

口中說著 ,就看見一道黑影在外面一閃,頓時驚叫:“嚴二哥,有人!”

“哈? ”嚴二哥也一驚 ,剛才說的話,若被人聽到,怕不是要惹來禍事 ,正要丟下手里的肉骨頭出去查探時 ,就聽到外面傳來野貓叫聲 。

“瞧你慫樣!被只野貓嚇成這樣!”嚴二哥一口氣頓時松了下來,啐了一口,瞪眼罵著瘦子。

瘦子也有些訕訕:“我……我這不是聽錯了嗎?”

又過了一會 ,瘦子又忍不住站起來,見嚴二哥瞪向自己,局促的說:“那個……我去外面解個手。 ”

惹來嚴二哥皺眉:“速去 ,滾遠點,老子在吃肉,別給我聞到味!”

心里嘀咕:這小子怎么事這樣多?

瘦子心情也有些不佳 ,向外去,想著:“有什么了不起,一樣都是跟著張大哥混的人 ,我還怕你不成?”

手上還加快了速度,解著腰帶,沒打算走太遠 ,在稍稍遠一點地點 ,就對著墻放起水來 。

二月,寒風往人骨縫里鉆,瘦子匆匆放完水 ,正要提褲子系腰帶時,烏黑的天色中,突因月亮稍在云縫中傾灑下一片光 ,恍惚看見,正對著這面墻上,出現了兩道影子 。

“啊 ,這是…… ”

沒等驚駭轉身,一陣劇痛伴隨著透心涼,就在胸口慢半拍傳了過來。

低頭看去 ,就見一截尖銳的鐵尖,上面鮮血淋漓,這……這是自己的血?自己要死在這里了?

隨著鐵刺拔出 ,不甘與怨恨只發出一聲悶喊 ,就無聲倒下。

“這瘦子倒好對付,里面還剩一個了 。”蘇子籍拖著死尸扔到墻角,看向了神祠的門。

沒有刻意掩飾腳步 ,提著鐵刺就走了過去。

嚴二哥頭也沒抬,以為是瘦子在外面,磨磨蹭蹭的不進來 ,頓時喊著:“風寒,還不快進來關門!”

隨后就是不滿的咒罵,顯在二人中 ,瘦子是被壓迫的一個 。

蘇子籍也不出聲,直接提著鐵刺進去。

“懶驢上磨屎尿多,你這樣 ,要不是運氣好,張大哥怎可能讓你跟著,活該膽小被餓死…… ”嚴二哥皺眉說 ,突覺得有些奇怪。

這小子 ,平時好歹還會辯解討好,怎么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才抬首,只看到尖銳的鐵刺 ,明晃晃朝著自己胸口戳來 。

“啊! ”嚴二哥一驚,連忙翻身就躲,但地面上堆著不少東西 ,就有一些碎石木料,雖反應及時,還沒有完全躲開 ,只聽“噗”一聲,刺入一側,劇烈疼痛讓嚴二哥慘叫一聲。

拔出兇器 ,一蓬血噗噴灑出來。

“你,你是誰?”嚴二哥借著火光,看到站在自己面前是個少年 ,論身形遠不如自己魁梧 ,心中稍定,隨后見對方一擊未中,似有驚慌之色 ,握著兇器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以為自己已猜到了真相 。

當下靠近,兇悍罵著:“打劫打到老子身上了 ,知道我是誰?我可是張老大的手下,你……啊! ”

蘇子籍根本不搭話,只看著嚴二哥 ,見他慢慢靠近,就要暴起奪自己武器時,一個俯沖 ,只是一刺。

“噗”鐵刺又刺入,這下自胸貫入,在背后透出。

嚴二哥睜大眼 ,根本不愿相信自己竟死在了一個少年手里 ,死死盯著少年,頗有死不瞑目之感 。

前世打傷過人,但殺人還是第一次 ,殺第一個人時還不覺得,此時將嚴二哥殺死,蘇子籍這才覺出一點后怕 ,手心冒汗,后背也濕透了 。

神祠內一陣陰風吹過,仿佛有人哀嚎不甘。

蘇子籍閉上眼:“這世上哪有鬼神?就算有 ,我也不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我不殺,他們必會殺我。”

這樣默念 ,睜眼時,已無懼 。

“這里雖偏僻,不能讓死尸就這樣放著。 ”

“方才聽說 ,這些地痞手里有人命 ,都是沉塘,可見這方法可行,不如讓尸體也沉入河中。”

這樣想著 ,蘇子籍就要去拖尸體離開,又止住了動作:“看看身上有無銀子,人都殺了 ,財不走空 。”

一搜,搜出一塊銀餅,有五兩重 ,還有零星的碎銀和銅錢,大概也有二三兩。

“意外之喜,這就是桐山觀的道長付的錢?怎么只有五兩? ”蘇子籍轉眼又明白了:“桐山觀的道長付十兩 ,張老大抽一半,天經地義。”

將銀子揣到懷里,蘇子籍將兩具死尸放在一塊破舊木板上 ,連血跡也不清理 ,拖著木板,直接拉到河岸,綁了塊石頭 ,噗通兩聲,兩具尸體扔了進去,轉眼就沉了下去 。

“雪還在下 ,很快掩蓋了痕跡,再說就算發現了,也死無對證。”

“這樣的人 ,本就是灰色地帶,手里也有著人命,便是人沒了 ,也不會敢去報官,當然,報復肯定有。 ”

“但有個時間差 ,說來說去 ,考取功名才是目前最大的保障 。”

雪很大,蘇子籍身上滿是汗,要是出去就容易變成風寒 ,在古代這可是非常危險的疾病,當下回轉神祠,雖殺了二人 ,但篝火噼啪作響,架子上吊煮的肉,依舊散發出令人饞涎欲滴的濃香。

蘇子籍沒有動 ,只是擺了個姿式,閉目以平息剛才殺人的不適感,回憶剛才的情景。

“第一次暗殺時還算可以 ,但第二次其實有點手忙腳亂,所以才給第二人機會,果然 ,殺過人和從沒有殺人 ,完全不一樣 。”

“倒不是技能上的問題,是心態,以及經驗 。 ”

“特別是經驗 ,這一刺偏差了一厘,就有完全不同的結果。 ”

剛才時間很短暫,蘇子籍若有所思 ,稍調整了下角度,頓時,一陣得心應手的感覺襲上去。

“蘇式拳術3級(58/2000)”鐵刺上突然之間冒出一個提示 ,嚇了蘇子籍一跳,過了會才發覺是這個 。

“升級了?”蘇子籍仔細打量,不知道為什么 ,總覺得它似乎亮了一點點,但又不能明顯分辨。

“不管怎么樣,先吃肉。 ”

這時定神去看 ,見正殿里面神龕有神幔垂下 ,是一尊女神,附近有一些蝦兵蟹將拱衛,這應該是水神吧?

供桌上空空 ,別說是供物,連香爐里都只有一些陳舊香灰,顯已經很久無人來供奉了 。

這樣的景象 ,讓蘇子籍也忍不住搖了搖首,向著神龕中女神打了一躬:“到底借了這位水神的地界來歇息,哪怕沒有鬼神 ,也該盡一份心,權當是客人對主人的謝意了。”

這樣想著,蘇子籍拿起香 ,用火折子點著,上了三炷香,想了想 ,又從懷里油紙包拿出一只冷饅頭 ,供在桌上……這出于同情。

當然,要是神明不吃饅頭,有個吃不上飯的孩子偷吃了 ,也是好的 。

“骷髏是祖先遺骨,現在墳墓不安全,等事情解決了 ,再安葬不遲。”外面已越是陰沉,蘇子籍用布包了骷髏,抵達篝火一側 ,大口吃肉,并且借著火光,拿出了書就讀。

說實際 ,這等殺人讀書,外人看了必震驚,其實蘇子籍也覺得自己性格有點特殊 ,所以前世在一次打傷人后 ,有人勸說:“你這性格,又懷有武功,很容易出事 ,不如考公務員——人在公門好修行 。 ”

蘇子籍覺得有理,故一年時間,就復習了功課 ,一舉考中,可惜才通過面試就掛了。

現在既解決了一個問題,又埋下了隱患 ,蘇子籍更要借公門修行了——不過讀書,不僅僅是臨時抱佛腳,而是有著用意。

“故君子和而不流 ,強哉矯 。中立而不倚,強哉矯 。國有道,不變塞焉 ,強哉矯 ,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才讀完一章,【經驗+1】一行字在書上飄起來 ,轉瞬消失,蘇子籍不動聲色,繼續朗讀。

“伐柯伐柯 ,其則不遠 。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子以人治人 ,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遠 。施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又是【經驗+1】一行字在書上飄起來。

“果然是這樣! ”

根據測試,經驗其實就是增加自己理解 ,每讀一章,就有一點強迫性的經驗,雖這樣下去 ,半宿也未必能積攢下多少經驗 ,可積少成多,已經比正常的讀書人快多了 。

自己四書五經只有3級,按照理解的心相表示 ,自己理解越透,經驗就越多,并且 ,教材越好也一樣。

可是教材的問題,在這時代,好的教材都是各家的秘藏 ,沒有點交情,想手抄都抄不到,更加不要說印刷普及了。

有些缺錢的人會出點時文 ,可這些時文,不止是繁體字無標點、句式語意復雜,內容也多彎繞 ,就算其中有真意 ,也和砂礫藏金一樣 。

而且作者本身還有學派的跟腳,缺乏這些學派認識,對后學者來說上進門檻太高 ,這是士族階層的慣用手段,粗暴而有效,蘇子籍對此沒有反抗余地。

能明確的是 ,如果無法快速攫取知識形成體系,這次考試不中,不僅僅殺人的禍端會爆發 ,而且父親死后,忍饑挨餓、朝不保夕的恐懼,作一個自尊心強烈的少年 ,卻被青梅竹馬的鄰家女孩資助的復雜滋味,還殘留在心底。

蘇醒后,成熟的心性能控制住這一切 ,卻也知道 ,一味強壓不是辦法 。

堵不如疏,念頭要通達!

不就是科舉么?

且來看看,這古代的登天梯有多難!

至少有著這外掛 ,我每讀一遍,就自動理解一點,一遍不行 ,拼了命我讀千遍萬遍,看誰能阻我?

必能考中秀才 、舉人!

火在祠內微微搖晃,這是窗縫門縫間吹入的冷風導致 ,即便可以烤火,蘇子籍仍要時不時搓一下手,活動一下 ,不然仍很寒冷 。

就在活動了下,再次坐下捧著書卷念誦,路上一隊馬車緩緩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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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指狐為妻

話說,春雪融化時最冷,現在半夜越發冷了 ,就算在運動,快凍僵的仆人看到前方有神祠,立刻就對馬車報告:“太太 ,小姐,前面有座神祠,是不是在這里歇歇腳?距離臨化縣已經不遠了 ,現在還不到開城門時,趕過去也得在城門口等著。”

“那去看看神祠里有無主人,若有 ,詢問是否可入內歇息 。”馬車內響起女聲,雖刻意平淡,仍讓管事心中一蕩。

他忙低頭 ,看都不敢去看挑起布幔的玉手 ,應聲:“是,太太。 ”

“慢,讓星竹去問 。”不知里面的人為何突然改變想法 ,隨后馬車上就下來一個丫鬟,雖是丫鬟,并且年紀尚小 ,但眉目如畫,特別是一雙明眸,無端帶著些媚意 ,被主家賜姓胡,正是太太的大丫鬟胡星竹。

管事也是不久前才提拔上來,雖不懂胡家二房的太太 ,為何敢用這樣漂亮的丫鬟,畢竟凡是女主人,一般都不會喜歡這種顏色 ,可自己是下人 ,又不如對方與太太更親近,不敢露出分毫,還要陪著笑臉。

胡星竹做事利索 ,直接過去扣門,蘇子籍在里面聽見了,問:“誰?”

胡星竹看見篝火側讀書的少年轉過來 ,英氣逼人,她的臉就驀的紅一下,做了個屈膝禮節:“我們是胡家親眷 ,趕路至此,城門未開,又有風雪 ,不知可否進來歇腳避雪? ”

連夜趕路的還很少見,蘇子籍多打量了幾眼,丫鬟臉更紅了 。

“進來吧 ,本就是神祠 ,我也是借住。 ”蘇子籍答著。

胡星竹回去稟報太太,馬車再次傳來聲音:“那過去歇息吧 。”

馬車慢慢趕了過去,在神祠門口空地上圍了一圈 ,少數入神祠正堂,多數在廂房暫避風雪,有個女護衛警惕盯著蘇子籍 ,年輕、英俊、書生——高度危險!

接著是女人們下車,她們最中間的少婦和少女都蒙著面紗,被幾個丫鬟婆子簇擁著 ,避嫌遠遠坐在對面角落,也生起火堆,拿出食物烘烤 ,路過時,他識禮,低頭不看 ,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雖不知二女容顏 ,但一瞥,能看出氣質頗佳,出身頗好 ,不過,這與我無關,不如繼續讀書 ,經驗值方是自己所有。”

這樣想著,蘇子籍再次朗朗讀書起來,沒有注意到少婦和少女都突然一皺眉 ,鼻子動了動 。

“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 。洋洋乎 ,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

“舜其大孝也與!德為圣人,尊為天子 ,富有四海之內。宗神祠饗之 ,子孫保之 。”

少婦和少女聽了,目光一掃,盯著一處血跡 ,別人都看見了煮的野雞,以為是雞血,她們卻相互看了一眼 ,頓時有了異色。

不久,胡星竹就托著一盤糕點過來:“我家太太為表感謝,送些糕點過來 ,還請不要推辭。”

她臉上笑著,心里卻有點驚疑,自家夫人和小姐 ,不會這樣啊,看向了蘇子籍,難道是他的魅力?

蘇子籍卻不知道她的想法 ,推辭一番 ,見對方執意要送,只好收下道謝,繼續念書 。

一時無話 ,少婦滿意的閉目休息,能還了這點因果就可以了,她不想和這少年有任何關系。

而少女靜靜拿出一個木塊雕刻著 ,蘇子籍目光留意了一下,似乎是一輛馬車,在精益求精。

似乎覺察到蘇子籍的目光 ,少女側轉身子,小聲問著:“你是秀才? ”

“不,才準備縣試 ,還有二天 。”

少女打量了幾下這少年,她沒有和丫鬟那樣反應,只是搖首:“我看你這一陣霉星籠罩 ,考不中。”

蘇子籍不信這個 ,但想起了野道士的話,心里一動,故意說:“我們讀書人 ,強調的是,才學可勝命,努力就是了。 ”

“才也許能 ,但你這點才氣還不夠 。”少女突覺得自己說多了,掩口不再交談,接著少婦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雕好了么?”

“好了 ,母親。 ”

這群人休息了下,就又出去,離開時聽到了轔轔的車輪聲。

“不行 ,還要問問方才這話是什么意思!”蘇子籍猶豫一下,還是追了過去 。

可讓驚訝的是,明明對方才快一步出祠門 ,當自己奔出祠門時 ,門外已空空,別說是車隊,連個人影都無 。

“怪哉 ,難道會飛不成?”蘇子籍油然而生荒誕,轉身就打算回去,結果再一看 ,方才他休息的神祠,也不見了!

風雪中,只有一堆火還在噼里啪啦燒著 ,一側還有隨手丟下的書,此時也落在了雪地上。

“這,難道是有鬼神的世界? ”蘇子籍一臉懵逼 ,這種事簡直讓人驚駭,忙將書卷拾起,環顧四周 ,怔了許久。

肉饅頭還在里面!

好吧 ,就當喂狗了,自我調劑了下心理,蘇子籍怔了許久 ,臉色漸漸陰沉:“若是有鬼神的世界,我家族墓地被壞,導致風水壞了也就真的可能了……可惡 ,這些盜墓賊,果然殺之無過 。 ”

“按照少女所說,就算有霉運 ,其實才氣足也可以壓下去,只是比普通情況要高——可離考試還只有二天,怎么辦?”蘇子籍沉思 ,四書五經3級,可未必保險啊!

得想想辦法了。

臨化縣·城門

古代一般是卯時開,酉時關 ,時間一到 ,城門吱一聲,緩緩拉開,陰郁的天空再次飄起了雪 ,凜冽寒風中,行人匆匆而入,其中就有一隊低調奢華的馬車。

沒人看到他們是何時出現在城外 ,也無人注意到這支車隊的異樣,偶有人望來,只覺得護送著馬車的家丁身強體壯 、神情肅穆 ,就連拉車的馬都頗矯健,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

車幔在晨風中微飄,其中一輛馬車里 ,暖香冉冉,內里奢華,與外面低調相差懸殊。

兩道倩影在車中安靜坐著 ,若蘇子籍此時看到 ,定會認出,此二人正是之前在神祠中見到的女人。

此時,少婦看了少女一眼 ,眉微蹙,略有些不悅地問:“方才你是怎么了,那般多話?”

少女聞言 ,捧著書卷的手微微一頓 。

其實她自己也有些疑惑,那一番脫口而出的話,換以前 ,她是斷不會說出來,畢竟這也算是道破天機,雖只是小事 ,可對于她們來說,也容易引來麻煩。

但這些,不好跟姨母說明 ,免得姨母又要多想。

“許是見他好心 ,想著提點一句吧 。 ”面紗下,少女神色沉靜,聲音透著冷漠。

少婦見她這樣 ,反暗暗松了口氣,少年相貌俊秀 、氣質不凡,少女真動了情思 ,可是了不得的麻煩事,如此最好。

但即將抵達目的地,少婦少不得趁機提點幾句 。

“這樣的事 ,下不為例,須知我們在人間行走,需得小心行事 ,萬不可大意 。”

“我們要在人間立足,都得用人氣掩蓋異氣,所以都施恩于人 ,收養孤兒 ,培養成胡家,混入其中。”

“就算是新遷移到這里的隊伍,也只有一二個是族人 ,要是完全是族人,安能在人間居住,早就被識破了。 ”

“特別是那些煉丹士 ,以我族為靈藥,最兇狠不過,鼻子也很靈 。”

“再說 ,那個少年也不簡單。”

“神祠容他進去,就已經不簡單,而且如我看的不錯 ,地上是人血,血跡未干,怨魂還在徘徊 ,常人就算看不見 ,聽不得,也會有感覺。 ”

“可此人端座朗誦,任憑怨氣縈繞 ,聲聲清越,要不是他所殺還罷,是他所殺 ,還有這姿態……”少婦搖首,這種人都很可怕:“這種多半秉氣運而生,哪怕是戾氣 ,你此時,萬萬沾染不得 。”

被再三提醒小心行事,少女這清冷的性子 ,也忍不住生出一絲厭煩,不是厭煩長輩的教導,而是厭煩她此次來要履行的約定。

“三姨 ,當年婚約者 ,真的是在這里? ”少女轉移了話題。

“當年指狐為妻,以紫檀木鈿為證,一言結下因果 ,雖數百年也磨滅不了,現在你的半片紫檀木鈿已震動,必是有緣人已下降 。”這事更重要 ,少婦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三姨,當年指狐為妻之人是何名?為什么過了數百年,還有這樣大因果 ,值得族內這樣重視?”

“不可說。 ”

少婦似乎有顧忌,仿佛冥冥中阻止這名字,她幽幽嘆了口氣:“你只要知道 ,紫檀木鈿這事,絕對是大機緣,甚至能撥動天機 。 ”

“我們狐族 ,代代有人修煉之余 ,還要讀人之書,習人之禮,就是為了應這事。”她眼里說不出的羨慕和畏懼:“要是早了幾十年 ,就是我了。”

“你有這運氣,我們都很羨慕,不過 ,紫檀木鈿一動,天機就變,或就有劫應運而生 ,亂得你心,你需小心……現在但凡靠近你的,都是登徒子 ,無需假以辭色 。 ”

“至于胡家,不過是借來遮掩我們一族的身份,吃用上又不經過他們 ,我們一族在這臨化縣內也早就置下了鋪子 ,進城后先去鋪子巡視一番,再去胡家 。”

“明白了,三姨。”少女聽得教導 ,不再追問,只是手在袖子里捏著半片紫檀木鈿,目光放到遠處。

車外 ,雪花紛飛,寒冷徹骨,斜風厚雪 ,也讓前方的路越發看不真切 。

“三姨向來未雨綢繆,就不知道這胡家,知道分寸不? ”

至于剛才少年 ,雖有點波瀾,轉眼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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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棠園筆記

“啊欠!”坐在牛車上的蘇子籍打個噴嚏 ,并不知道偶遇的二女在惦記自己,他坐著臨時路過的牛車,頂著風雪 ,稍晚一些也進了城。

雪花紛落,為了遮擋雪,不少路人都穿著蓑衣或舉著厚實油紙傘 ,下了牛車,蘇子籍直奔著一處客棧 。

這是臨街三間門面的老店,寫著“蔡家老店” ,二盞西瓜紗燈還亮著,蘇子籍收起油紙傘,跺了跺腳 ,抖抖肩上的雪花,朝著里面而去,迎面撲來的熱氣 ,讓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一個伙計正在擦拭大堂里桌椅 ,作臨化縣上檔次客棧,二樓是雅間,一樓是便飯 ,后面是廂房,一間接一間,有七八間 ,這時見一個少年過來,伙計看了一眼,就要上前詢問。

“蘇子籍! ”

“蘇兄!”

兩聲招呼 ,兩個一看就是讀書人的青年從后面廂房里過來,直朝剛進來的少年而去 。

一見是認識的,伙計就先不往前湊了 ,反正要住店,自然會詢問,若是訪友 ,上前反惹人厭煩。

蘇子籍這時也忙向二人行禮:“余兄 ,張兄。”

這二人是蘇子籍在縣城的朋友,余律、張勝,都是家境相對富裕的子弟 ,不過住處距離縣城相對遠,要縣試,只能暫住客棧了 。

“子籍 ,你可算是來了。 ”張勝唉聲嘆氣:“你都不知道余兄有多可怕,你不在,就一直拉著我念書!”

蘇子籍看了一眼 ,暗暗搖首。

張勝家世不錯,天賦也可以,可惜的是 ,愛好是看春(宮)圖,最慘是,還被老師抓到 ,這風評就傳了出去了 。

余律性情溫和 ,也不多言,接人待物很有風度,修養不錯 ,才學不錯,很多人都不明白怎么會跟張勝是好友 。

但這二人,蘇子籍都不反感就是了 ,一個張揚一個內斂,為人都不壞,覺得相處起來還算舒服。

見余律因著張勝的話無奈搖頭 ,蘇子籍忍不住勸說了一句:“臨近縣試了,還是多看看書比較好。”

張勝心中哀嚎,可他并不喜歡多看書啊 ,只是見蘇子籍面色有些憔悴,似乎昨晚休息不好,說著:“這里是過道 ,不方便 ,回房間去,喊點早點,這里的早點頗為不錯 。 ”

蘇子籍心中微暖 ,跟了過去。

“子籍,眼看縣試就要開始了,你有沒有把握? ”余律問著。

“你希望我說是 ,還是說否?”蘇子籍笑著,就從懷中掏出一卷書冊來,打算翻閱一下 。

張勝看一眼 ,嫌棄:“你看這東西沒啥用,這些時文,都是考秀才都考不了的老童生寫的 ,一篇才十文錢,沾染了腐儒氣,看得越多 ,就越是坑人!”

余律踢了張勝一腳 ,說:“張勝是說,這些時文多數是拼湊,少有真意。 ”

“明白 ,確實這樣。”蘇子籍認同兩人判斷,真理都要隨時代而變,應試知識更有時效性 ,看得多不見得有用 。

但是自己這樣家境貧寒的子弟,想要得到更有用書籍來讀,并不容易 ,臨近縣試,也只能從書肆里搜撿出幾本勉強有用的來看。

余律要比張勝行事更有章法,他直接遞給蘇子籍一本筆記:“想受益 ,還是得看舉人的筆記。”

蘇子籍忙雙手接過來,仔細一看,見這筆記并非印刷 ,皆是手寫 ,字跡端正,一色端凝的小楷 。

“來時攜酒少,其園又僻 ,左右無沽處,幸午橋者去半里許,青宿數家 ,隨枯即至。 ”

蘇子籍很激動,真是好朋友,自己還想著弄點經驗 ,余律就送上門了,當下就翻開一頁,輕聲朗讀。

這本是下意識的行為 ,但讀完發現,半片紫檀木鈿并無反應 。

不應該啊,之前讀那些時 ,可不是這反應 。

難道是沒有所有權 ,這念頭閃過,蘇子籍隨即問余律:“此文作者,是你親人長輩?不 ,應該是老師?”

“咦?”余律神情驚訝,看蘇子籍語氣篤定,遂一笑點首:“是授業之師 ,蘇兄怎知? ”

“憶起你的見識,與此文中思維頗有投契之處,想必有淵源。”蘇子籍認真說著:“圣賢說 ,三人行,必有我師,現在我們也是三人 ,來,我們輪流讀書,相互學習 ,如何?”

張勝以為開玩笑 ,余律覺得說到心里去了,點首:“善! ”

“哎,不是吧 ,余律這樣,子籍你怎么也跟他學啊!”張勝頓時苦了臉,但在兩個朋友聯手壓迫下 ,胳膊拗不過大腿,只能聽從。

蘇子籍先讀了一遍,余律、張勝聽著 ,張勝初時有些不耐,可聽著聽著,覺得 ,這樣聽人讀書,還真的有一些意思,起碼比自己一個人看書要有趣的多 。

他托著腮聽著 ,若有所思:“似乎真聽了點東西。”

蘇子籍讀完一遍 ,看向余律。

余律接過筆記,朗聲讀了起來:“明月上浮,花葉片片 ,花開時夕夕滿杯,眾人俱醉矣! ”

余律的聲音跟人一樣,溫潤 ,不緊不慢,倒比蘇子籍更適合念誦,這從張勝聽得更津津有味就能看得出來 。

這時客棧內已有客人吃飯說話 ,其中也多是一些學子,高談闊論者有之,讀書者有之 ,身處其中,倒怡然自得,鬧中取靜了。

“余律向你傳授【棠園筆記】 ,是否學習? ”

當蘇子籍終于收到傳訊時 ,心中頓時一松,果然,這種主權不屬于自己的筆記 ,可通過這樣獲得,當下應著:“是!”

一暈,一堆信息瞬間進來 ,而視野冒出了淡青色的提示:“【棠園筆記】已習得,【經驗+5】 、【經驗+3】、【經驗+5】……”

每一句朗讀,都有提示不斷在眼前飄過 ,隨著提示,知識就涌入,銘刻在蘇子籍的心中 ,并且以新的方式,進行組合。

現在四書五經,既成了技能 ,45萬字就背誦如流 ,但會背誦,并不一定會寫會靈活運用,但此時 ,似乎一下就明白怎么樣運用,且帶上了一種特殊的節奏和心得在內 。

“這就是舉人的部分心得了。 ”

等蘇子籍從喜悅中回過神,余律已讀完這本筆記 ,打算讀正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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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茅塞頓開

“余兄 ,再讀一本筆記吧!”正經就是印刷品,蘇子籍早就學過,自然不想浪費時間了 ,于是瞄上了余律別的筆記 。

張勝也在一旁說:“怪哉,剛才聽完兩遍,竟有一種茅塞頓開之感 ,比自己看時還要清楚一些 ,余兄,不如你再讀一本!”

他這最后一聲“余兄 ”,喊的可比平時膩多了 ,饒是余律熟識還是好友,也忍不住摸了下胳膊。

“余兄,你的聲音太適合讀這筆記了 ,再說,這兩本筆記都是你的,讀起來更流暢一些 ,再讀一本吧!”蘇子籍笑瞇瞇附和。

“也罷,再讀一本,不過依我見 ,還是正經要緊 。”余律拿起又一本筆記,再次朗讀起來 。

這一次余律才讀,又眼前一黑 ,眼前出現了之前的提示框 ,蘇子籍同樣應了“是 ”,又一堆經驗涌了過來。

余律讀完,想叫蘇子籍繼續朗讀 ,發現蘇子籍坐在一側,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著什么事。

“蘇兄?蘇兄?”

連喚了兩聲 ,蘇子籍才醒過神來,沉默下,看著提示:“【四書五經】提升5級(37/5000) ,智力+1,智力12→13(10)!”

蘇子籍心情頓時高漲了不少,不但【四書五經】堪堪抵達5級 ,而且還提高了智力,智力高了,學習也會變的容易 ,能提高理解——說實際 ,蘇子籍原本的讀書素質,只能說是略高于普通人,現在的基礎是十年苦讀才有 。

但這種水平 ,能取秀才就很勉強了,全國上次一科,府(郡)試錄取秀才不過25人 ,省試取舉人100人,會試取進士150—200人,可所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自己這素質根本不能指望。

現在可以提高智力,才松了口氣,這種喜悅讓蘇子籍忍不住在心中長嘆一聲:“我道成矣! ”

遂向余律道謝:“聽君一席書 ,頗有茅塞頓開之感!”

這話是發自肺腑,在現在這種艱難時刻,原以為要升到5級不易 ,沒想到 ,余律幫了一個大忙。

當然,蘇子籍也認識到,第一本舉人筆記 ,獲得2000經驗,而第二本只獲得1500經驗 。

想想也對,同樣的舉人水平隱含在其中 ,第二本對自己幫助就沒有那樣大了。

余律不知內情,被蘇子籍鄭重道謝弄的頗有些不好意思,忙說:“蘇兄 ,你這樣可折煞我了,你我三人在這里互相學習,大家都受益匪淺才是!”

張勝嘻嘻笑:“早就說了 ,大家都是朋友,不要總是整這些虛的,哎 ,看你們這樣謝來謝去 ,一看就是縣試有望!不像我,就算現在學到了一些東西,可要說拿下縣試 ,哎,做夢倒更易一些! ”

“不可妄自菲薄。 ”余律無奈地看著,說著 ,又轉身說著:“蘇兄,我們上縣考試,也聽說了些傳聞 。”

“如果蘇兄有什么為難之處 ,盡管和我們說,我們雖力量微薄,還是能幫蘇兄一點忙。”

看著余律認真的臉 ,蘇子籍端坐道謝,心里感慨,余家當然不錯 ,但是規矩也很嚴 ,別看借書容易,但是真要拿點錢財也不容易,可余律還是主動提出了 ,這不提別的,心意就是難得。

“余兄、張兄放心,真有困難了 ,我必會開口 。 ”

因縣試的臨近,三人并沒有久聚,蘇子籍以回家溫習功課為借口 ,向二人告辭,等出了客棧,走在人跡漸少街道上 ,蘇子籍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果天無絕人之路啊!”因已是在縣城內,哪怕距離住處有些遠,蘇子籍依舊是舉著油紙傘 ,步行回來。

到街道時 ,腳上布鞋已濕了大半,多半是沾上雪后慢慢浸濕,雖布鞋里填了些棉花 ,還算厚實,可此時滋味真是難以言說,蘇子籍甚至覺得自己雙腳已漸漸沒了知覺 。

蘇子籍踩著雪 ,深一步淺一步過去,老板葉維翰在柜臺后坐著,穿一身洗得雪白的竹褂 ,臉色沒比竹褂紅潤多少,蘇子籍進來時,正弓著背咳嗽著 ,聲音仿佛要將肺都要咳出來了 。

蘇子籍面露一絲憂慮,葉老板咳嗽似乎加重了。

“子籍,你來了 ,可是準備廩保參與縣試了?”葉維翰勉強止住咳 ,就看見了他,立刻就明白了蘇子籍的來意,畢竟縣試的話 ,要互結和具結。

互結就是考生取具同考的五人,寫具五童互結保單,作弊者五人連坐(五童互結保單) ,這剛才已經找人簽了(余律 、張勝)

具結的話,得請本縣廩生具保,稱之「認保」 ,保其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 ,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之子孫 ,本身亦未犯案操踐業 ,完成以上,方準考(廩保)

蘇子籍點點頭,說:“對 ,不過,您的病…… ”

“老毛病了,沒事 ,不過最近下雪,咳嗽的多了些 。”葉老板又咳嗽了幾聲,看了看腳 ,連忙著:“你快將濕透了布鞋換下,我這里還有舊鞋,套了油布 ,雖大小略有些不合,但也能穿進去,換了吧!”

蘇子籍感覺雙腳這時已凍得有些青白 ,再次感慨起了這時代窮人的心酸 ,聽了這話,心一暖,不管怎么樣說 ,葉維翰與自己父親是好友,對自己一向是照顧,特別是父親死后 ,借口找個伙計,實際是給自己一份米錢,這人情實在很重。

蘇子籍應了 ,就聽見“啪 ”一聲,一雙套著油布的舊鞋放在腳前,他抬起頭 ,只見一張不愉快的稚嫩小臉,叫著:“老爹真是,連鞋也要我拿!”

可你老爹沒有叫你拿啊!

蘇子籍有些啞然 ,這次沒有避開女孩目光 ,當著她的面前,默默穿了上去。

“還有這個,穿上蓑衣 。”葉不悔語氣有點暴躁 ,拿過了一件蓑衣,蘇子籍又默默穿上了,還沒有來得及說話 ,目光一閃,看見了一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穿著嶄新的公差服,懷有鐵尺 ,似看見了剛才男女相處一幕,臉色有點黑,盯著蘇子籍的目光極不善 ,忍了忍,才想著說話,葉維翰已經站起來了 ,似乎沒有看見這公差 ,熟視無睹說著:“我們走吧,不悔,你在家好好看店。 ”

蘇子籍默默的跟了上去 ,才行了幾步路,遠一點突響起了一陣孩子的歡笑聲,還有人議論 ,這動靜讓才步行的兩個人都看了過去 。

但見一個粗壯婦人過來,手里挎著個籃子,沿街分發著肉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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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遷居之狐

雖天冷,有棉蓋著 ,從蘇子籍這個角度來看,仍能看到肉餅上一些熱氣散著,拿了肉餅的街坊的議論聲 ,也傳入了耳朵。

“這是誰?”

“胡家派給街坊鄰居 ,聽說胡家二爺外地當官娶的太太,死在任上,留下孤女寡母 ,沒了主心骨支撐,怕人窺伺,遷居來投靠大伯……”

“那憑啥投奔胡家老大 ,不投奔娘家? ”

“誰知道……也許貞潔婦人不想改嫁,胡家老大也只是個秀才,沒二房這樣雄厚勢力 ,也欺負不了她們娘倆,而且雖說投靠大伯,其實是買了隔壁宅子打通了 ,但并不居住在一起,只是有個照應,且胡家老大昨天又去鄉下買地 ,恰巧避開這場面 。 ”

“嘿嘿 ,媳婦是有名的河東獅吼,胡老大的求生欲很強了……”

“難怪現在發肉餅,母女沒有男人撐著 ,自不便請鄰居上門吃酒,分發肉餅也算是喬遷之喜了。”

八卦消息,傳得比飛還快。

蘇子籍啞然失笑 ,見葉維翰加快了腳步,也跟了上去,就看到一隊馬車經過 。

胡家不遠 ,護衛和丫鬟中,一對母女下來,不止是胡家大房媳婦出門迎接 ,街上早早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眼睛都生了根一樣,沒命往母女身上瞅 ,好像能占得便宜一樣 。

而二月還是冬天 ,穿著厚衣,實在看不出,再說母女都蒙著面紗 ,向鄰居點頭致意,就進了胡家,大門隨即緊閉了。

外人雖看不清官太太和小姐的模樣 ,不過胡家大房媳婦臉色難看的很,倒也讓人猜度一二,這場熱鬧值了回票價。

在熱鬧散后 ,關上了門,胡家大房媳婦一眼瞧去,看見年輕兒子都背叛自己 ,對孤女寡母十分熱情的樣子,她摸摸自己不復昔日光滑的臉頰,恨恨啐一口:“把大郎喊回來!死皮賴臉往二房那里湊 ,別忘了這是他的叔母和妹妹 ,這是能咬一口肉,還是多塊賞錢? ”

“夫人,那您是想咬多少呢?”一個清脆聲音在大房媳婦身后響起 ,讓她渾身一顫,莫名有些毛骨悚然,回首一看 ,就看見一雙狐媚的雙眸 。

“剛才母女,似乎有點眼熟。”看不見里面的情況,收回目光的蘇子籍皺眉感慨 ,就聽見背后哼了一聲,回首一看,是葉不悔。

她大叫:“還不快去 ,爹都走遠了,看什么看! ”

得,暴躁的小少女又生氣了 ,連忙跟了上去 ,這時春節已過,店鋪家家開門,行人熙熙攘攘 ,經過時,不時有人打招呼,葉維翰都一一回禮 。

到一家宅門 ,葉維翰停步,蘇子籍上前敲門,借等待的時間來觀察。

“曾凌初曾秀才?”

曾凌初之父 ,當過同知,此宅朱門高墻,不算寒酸 ,但沒有門人,燈籠有些舊了,臺階前的雪還沒掃盡 ,不像是同知之家的氣象。

開門的是一個少婦 ,風韻猶存,只是面有倦色,開門時 ,蘇子籍見到她手指干裂,不由想起葉不悔的小手也有凍瘡 。

古代現實生活,沒有穿越小說里的才子佳人的美好 ,美人也要操勞,書生也會收小老婆,家境不好時雇不起長工 ,主母也要做些活計。

不過這時代的人習以為常,葉維翰態度放得很低:“曾夫人安好,在下前來取稿。”

“請進 ,外子在書房 。 ”曾夫人移步入內。

兩人跟著進去,里面是一個中年文士在喝茶,見了來人 ,就起身:“葉兄 ,請坐,你要的稿子已經寫完了。”

說話聲音不高,顯得安詳 ,只是中氣有點不足,還微微帶著喘,臉上帶著倦容 ,蘇子籍對這種疲憊很熟悉,熬夜的氣色,瞥了眼稿子 ,毛筆寫的,一張寫滿也沒多少字,看起來很多一疊 ,未必有一萬字 。

葉維翰笑著:“曾大家,辛苦了,我當拜讀 。”

說著 ,抽出一篇 ,快速閱完,就忍不住拍案:“奇哉,不愧是曾大家。 ”

曾凌初笑了笑 ,沒有更多的反應。

葉維翰沉吟,計算一下,說:“交給我 ,我店給三成版稅,如何?”

“也行!”

曾凌初態度仍是淡淡,但也沒反對 ,點頭答應了 。

蘇子籍沒有說話,這時就上前接過稿,葉維翰就笑著給了 ,隨手指著:“這是我的侄子蘇子籍,說不定你也聽說過,蘇家的兒子 ,現在要趕童子試 ,您可以給擔保一下。 ”

“哦? ”

曾凌初清癯的臉上帶著倦容,漫不經心看了蘇子籍一眼,輕咳一聲 ,點了點首,算是允了。

縣試不但五人互相保結,且至少有一個廩生的保結 ,這事曾凌初辦多了,再說蘇子籍他的確聽聞過,當下就揮筆書了一張保結 。

“你費心了。”葉維翰懷里取出一塊碎銀 ,雖用夾剪剪過,但底白細深,九八色紋銀——這是規矩。

話說縣中廩生不過二十人 ,而考試的人有一二百,單是此項,每個廩生都能平均收入十兩銀子 。

蘇子籍伸手入懷的手止住了 ,抬眼看了看葉維翰 ,葉家已經很困難了,但還是把保結銀默默準備了。

“現在拿錢出來,葉維翰肯定得問 ,哪來的銀子。”

“難不成說殺人劫財? ”

“也罷,等中了童生,再回報不遲 ,反正欠的人情,已經很多了 。”

當下接過保結,跟著葉維翰一同告辭。

“葉老板帶了子侄來看你 ,你怎么看起來淡淡?”曾夫人望著出門的兩人,問:“你們交情,不是很不錯嗎? ”

“交情是不錯 ,給的版稅三成很厚道,但葉家的店太小了。”曾凌初惆悵一嘆:“我家在本縣,就一家房產了 ,田產不過80畝 ,別的銀租一年收入不過30兩銀子,別人還以為我家是官宦人家,實在是舉步艱難 。”

“我也沒有辦法 ,幫忙沒問題,下本書就不能給葉家了 。 ”說著,曾凌初搖頭一嘆。

出門 ,雪有點大了,路上行人更少,蘇子籍看著葉維翰背影 ,突喊了一聲:“葉叔?”

“怎么了?”葉維翰詫異的回首。

“……我一定會考中縣試 。 ”蘇子籍話到口中,說出卻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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