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路 序章

序幕

四方幽靜,極難勝地古殿內室中 ,一連串古幣與龜甲的撞擊聲驀然響起。連貫柔和的聲響似在傾訴其主人的無盡憂思,而這份憂思則在一只光潔細長的手掌停下的一刻歸于平靜 。

“當真是無解么?”座上之人看著身前豎立于卦盤中的三枚古幣,無奈嘆道。此術名曰“六爻卜術 ” ,以三枚古幣放于火漆龜甲之中,雙手緊扣,思其所測之事 ,合掌搖晃后放于卦盤之中,擲六次而成卦。但這六次的結果,皆是古幣豎立 ,呈六爻卜術中禁忌之象——離心向天不可測 。

座上之人放下手中火漆龜甲,剛一離手,那只龜甲就似受到不可承受之力 ,自一道細紋開始不斷延伸開裂 ,最終竟化作了片片飛灰。而桌上的卦盤也已遍布細紋,頃刻間碎裂崩開。唯獨那三枚古幣安靜地豎立在那,無論是龜甲化灰還是卦盤崩碎 ,都對其沒有任何影響,就像是在昭示著卦象的結局無法撼動一般 。

座上之人冷眸微凝,一股皇者威壓自內室瞬間彌漫至整座古殿之中。殿中眾人頓時為之一窒 ,腦海中盡皆涌現出一人身影:“極難勝皇!”

內室之外分立二人覺內室異樣,俯首作揖道:“師尊?”

極難勝皇右手輕揮,內室石門應聲而開 ,那道皇者威壓也似潮水回流,收勢而歸。

“進來吧 。 ”極難勝皇略帶疲倦地說道,方才的六爻卜術耗費了他頗多心神 ,想來若不是他以法力加持,從最后的結果來看,此次六爻卜術能否施展完全還當兩說。

室外二人聞聲進入 ,見室內情景 ,不禁面色大訝。其中一人黑袍加身,劍眉星目間透著一股濃重的殺伐之氣,此人正是極難勝皇座下大弟子霍灸 ,他直言道:“師尊,此番中央鈞天聯合東方蒼天、西南朱天,以三君臨地之姿欲滅我極難勝地 ,但我極難勝地又豈是易與之輩 。天意若此,我們自當以力抗天 。”

王座之上,極難勝皇并未回他 ,而是看著另一個弟子道:“戌兒,你以為呢?”

白袍之人苦笑回道:“若只是兩大天君,我們尚有一戰之力 ,但此次鈞天君不知以何種代價請得另外兩大天君。唉,三君臨地,我們根本沒有應對之法。若不是有必勝之心 ,鈞天君也不會有恃無恐地放出一月之期 。 ”

霍灸聞言冷聲道:“依安師弟之言 ,我們是否在此引頸就戮即可?”

“師兄,師弟只是就事論事,極難勝地只有師尊一人跨入道成境 ,你我二人在從圣境已停滯千年之久,此戰我們絕無勝算。為今之計,只有……”白袍之人似不忍道 ,“只有布下血靈鎖境陣,方有機會抵御這次三君臨地之危。 ”

聽到血靈鎖境陣,縱是霍灸亦難掩震驚之色 ,質問道:“安戌,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安戌點頭無奈道:“我明白,此陣乃是極難勝地自古傳承下來的護境大陣 ,但此陣需在極難勝地七十二處龍脈布下陣眼,更是要以這七十二處龍脈上數以百億計的生靈為獻祭 。此乃保境護界之陣,亦是殺人誅心之陣!”

霍灸還欲言辭 ,極難勝皇阻止道:“罷了 ,想我郗汲繼任極難勝皇之位萬余載,大小之戰不計其數。最后竟要犧牲極難勝地的子民方可保一時安寧。你們先下去吧,為師想最后再測一次 。 ”

“師尊 ,岐山龜甲與星羅卦盤盡皆損毀,您如何再測? ”安戌疑惑道。

極難勝皇看向桌上三枚古幣,三枚古幣自行來到其身前 ,極難勝皇伸出雙手道:“就以為師數萬年修為,行夢逆因果之術,探此次極難勝地之危局。”

“萬萬不可!”霍灸與安戌同時跪地勸道 。

安戌看著那三枚古幣道:“我知師尊仁慈 ,不想以百億計生靈為代價。但師尊也說過,您尚未參透‘迷仙引’之奧秘,這夢逆因果之術雖可逆推形成所要結果的條件 ,卻極易迷失于其中。以師尊之修為,上次尚困在其中八百多年 。恐怕…… ”

極難勝皇打斷道:“我意已決,退下吧 。”說罷 ,一股勁風略過 ,跪在地上的霍灸和安戌已然出現在了內室之外,而內室的石門也應聲關閉。

霍灸與安戌互看一眼,霍灸道:“離大戰之期還有二十余日 ,我要去其他九地一尋幫手。”雖知前途渺茫,三君臨地,又有多少人愿意以卵擊石 ,但霍灸還是想試試,哪怕有一絲助力,他都不想放過 。

安戌道:“以防不時之需 ,那七十二處龍脈陣眼,我親自去布置。 ”

霍灸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點了點頭。師兄弟二人抱拳分別 ,各自動身 。

內室之中,極難勝皇盤膝而坐,看著那三枚懸于身前的古幣道:“來吧。”

三枚古幣中印有古樸文字的“迷”“仙 ”二枚古幣分別從極難勝皇的左右手掌貫體而入 ,而最后一枚“引”字古幣則由其眉心處緩緩進入。待“迷仙引”完全入體之后 ,極難勝皇雙眼慢慢閉上,整個人仿佛沉沉睡去了 。

極難勝地,大戰前日。

霍灸與安戌各自回到極難勝殿 ,霍灸的左臉多出了兩道爪形傷疤,而安戌那一身白衣更是有些破爛了。

安戌問道:“師兄這是? ”

霍灸笑道:“途經離垢地遇到了幾個不開眼的老家伙,打了一架 。師弟你這是?”

安戌回道:“那七十二處龍脈皆是極佳的修煉之地 ,其中更是有好幾個道友占著,讓他們遷出來著實費了不少力。”

這師兄弟二人說的輕描淡寫,可其中兇險可想而知 ,但他們如今更在意的還是內室之中的師尊。

“嗯?焰慧皇來了 。 ”內室之中發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

霍灸和安戌聽出內室之中的聲音并不是他們師尊,詫異向前道:“你是何人! ”

他們身后由霍灸請來的焰慧皇則是嘆道:“郗汲兄,你這又是何苦。”

聽到焰慧皇對里面之人稱之為郗汲兄 ,霍灸和安戌心中疑慮并未減少半分。

石門開啟,映入他們眼中的更像是一個遲暮的老者,原本漆黑的長發已是片片銀絲 ,而那張飽滿溫潤的臉也開始褶皺老去 ,唯有那一身皇者氣勢讓眾人確信這就是極難勝皇 。

“哈哈,你們這是什么表情。”反倒是極難勝皇自己笑了起來。

霍灸強忍心中悲痛,喊道:“師尊! ”

極難勝皇撫慰道:“傻孩子 ,師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今后,要苦了你和安戌了。極難勝地需要你們來守護一段日子。”

霍灸和安戌不懂其中之意 ,只聽焰慧皇道:“你去了那里?”

極難勝皇點了點頭道:“嗯,原本可以不用這副樣子的,可為了確認一些事情 ,又耗費了幾千年光陰,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 。 ”

聽到極難勝皇再次強調一切都是值得的,焰慧皇搖了搖頭道:“郗汲兄 ,你……”

極難勝皇感激道:“焰慧皇,此次相助之情極難勝地會永遠記得。但鈞天君既能請動另外兩大天君,此行結局已然注定。不過這些還只是其次 ,我有一事相求于焰慧皇 。”

焰慧皇道:“請說。 ”

極難勝皇道:“我將不久于人世……”

此言一出 ,不光是霍灸與安戌,就連焰慧皇臉色也是一變,他腦中閃過了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 ,出言道:“郗汲兄,你莫要執著!”

“執著么?可若不是因為這份執著,我也不會是如今的極難勝皇。 ”極難勝皇知道焰慧皇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想法 ,苦笑道,“想來我們那時候還都不是人皇天君,尚還是人們口中九天十地的曠世奇才 ,可為什么后面會越走越遠,遠到心鏡成了恨我入骨的鈞天君,遠到刑逡成了與我敵對的離垢皇 。哈哈 ,一定是我做人太失敗 。”

焰慧皇冷哼一聲道:“刑逡為人本就狹隘偏激,當初試煉之地之行若不是你一再相救,他現在恐怕尸骨都化成灰了。至于鈞心境……”以焰慧皇如此直爽的性子也只有搖頭一嘆。

霍灸安戌尚是首次聽聞人皇天君間的恩怨 ,心中震驚不已 。

極難勝皇亦嘆道:“緣起緣滅 ,一切皆緣。焰慧皇,望你在我走后能幫我傳出一個消息。極難勝境三百年一開,一切從圣境以下之人皆可闖此秘境 。凡能通過秘境者 ,不管是十地之人也好,九天之人也罷,可得吾之勝皇刀 ,成我郗汲之三弟子。賜吾畢生鴻蒙氣運,尊極難勝皇! ”

“什么! ”焰慧皇大驚道,“十地之人就算了 ,何以九天之人亦可!”

極難勝皇堅定道:“你我皆知極難勝地本就是異數所在,所以我需要另一個異數來守護它!”

焰慧皇轉念一想,點頭答應道:“好! ”

翌日初晨 ,天晴微風。

晌午,風停云聚,三股肅殺之氣自天際彌漫至整個極難勝地 。

極難勝皇自打坐中睜開雙眼道:“來了。”其立身而起 ,負手望天 ,如一道長虹般飛馳而出。霍灸安戌當即跟上,身后一眾極難勝地高手更是一應而出 。

天空之上,三大天君望著來人內心疑惑 ,位于中央的鈞天君凝眉冷對道:“郗汲?”

極難勝皇淡淡道:“好久不見。 ”

見對方回應,鈞天君內心疑惑不減反增,但今日殺局結果早已注定。鈞天君力排心中疑惑道:“不管你為何弄成這副樣子 ,今日你必死無疑 。”

極難勝皇笑道:“我今日確實必死無疑,但在臨死之前,我要送三位一份禮物 。”說罷 ,在三大天君莫名之時,“迷仙引 ”自極難勝皇手中一揮而出。三大天君萬萬沒有想到極難勝皇會先發制人,待各自運功相抗時 ,三枚古幣在他們面前徑自停住,像是選擇好了自己的主人一般。

朱天君看清來物,驚顫道:“是當年試煉之地頂層至寶‘迷仙引’!”

蒼天君亦是眉頭緊鎖 ,他凝視著停留在身前的“迷”字古幣 ,似在深思 。

唯有鈞天君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身前的“仙 ”字古幣,握在手中,仿佛洞悉一切。見鈞天君動手 ,朱天君立刻將身前的“引”字古幣收下。蒼

天君看了二人一眼,又望向蒼老的極難勝皇,他始終有一種被人請君入甕的感覺 。但現在別無他法 ,他只有收下這“迷”字古幣,日后再論了。

見三大天君收下“迷仙引 ”,極難勝皇笑了 ,暢快大笑:“哈哈哈哈哈…… ”

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與人相談,只聽極難勝皇道:“答應你的兩件事我做完了第一件。現在是第二件,你一定要有足夠的耐心!一定要等到那個答案!這是你答應我的!”

極難勝皇神情肅然 ,他看著身后眾人,輕吐二字:“多謝!”

說完,極難勝皇周身光芒暴漲 ,全身修為更是不斷提升攀至巔峰 。極難勝地七十二處龍脈受感而動 ,靈氣噴薄激出,化作一道道靈泉氣流直向極難勝皇飛來。

極難勝皇這一系列舉動讓朱天君猛提法力戒備,暗罵道:“極難勝皇真是瘋了 ,居然要自爆! ”

唯有鈞天君與蒼天君凝神而立,雖想阻止,卻已是來不及了。他們知道這并非自爆 ,而是兵解之象 。

戰場外的焰慧皇雙目垂淚道:“郗汲兄!”

霍灸安戌亦明白他們師尊為何會說自己必死了。極難勝皇以道成境修為兵解,元神化作無窮靈力抵去那百億計生靈之獻祭,甘愿以身死道消的代價力保極難勝地。

極難勝皇的肉身難以承受地崩潰飛散 ,而龐大無匹的元神靈力成了此間另一個太陽 。

“陣——開!”極難勝皇元神之音響徹天地 。七十二處龍脈靈力自極難勝皇元神穿透而過,帶著其道成境修為分化而出,如一顆顆璀璨流星般分回極難勝地陣眼之處。一個以極難勝皇元神為中心擴散而出的金芒大陣轟然而出 ,原本還在天空之上的三大天君及身后勢力被硬生生地向后隔開萬里有余。

“這金芒是鴻蒙之氣!此陣也并非血靈鎖境陣,而是傳說中的道靈護境陣! ”蒼天君臉上首次顯現驚訝之色 。

鈞天君冷冷道:“道化鴻蒙,道化鴻蒙!居然看到了道成境之后的方向 ,就是不知郗汲是兵解之后才有的領悟 ,還是兵解之前。若是之后倒還好,可若是之前,那到底是什么讓他甘愿以自身兵解守護這極難勝地。”

朱天君擦了擦額頭汗水 ,道:“這極難勝皇就是個瘋子!還好先前我們拿到了‘迷仙引’,他也死了,此行結果倒是不錯 。”

鈞天君不置可否地看了看朱天君 ,轉而向蒼天君問道:“蒼天君乃是陣法大家,不知此陣可維持多久? ”

蒼天君聞言右手提掌,以自身七成法力揮掌而出。一掌重擊在道靈護境陣上 ,大陣微微一顫,掌勁卻似泥牛入海,片刻就化為無形。蒼天君內心再嘆:“好一個極難勝皇 ,好一個道靈護境陣 。”

蒼天君回道:“如果以我三人之力日夜不停攻擊,怕是需要數百年不止。若是待陣法自行消散,則需要萬年有余。”

鈞天君皺眉道:“萬年? ”

“確實如此 。”蒼天君頓了頓道 ,“不過還是另有他法的 ,現在的極難勝地堪稱九天十地最佳的修煉之地。只要有人在極難勝地破境升修,此陣法的效用就會隨之減弱。升的修為越高,效用減弱的速度就會越快 。郗汲此舉的目的 ,是想有一個新的極難勝皇出現 。”

鈞天君心有不甘地看向極難勝地,正好與霍灸安戌目光相對。鈞天君冷笑道:“你們幾個就給我好好地縮在極難勝地,待我等再來之日 ,定是你極難勝地覆滅之時! ”說完,三大天君及其身后勢力身影各自消散。

霍灸和安戌互望一眼,想到師尊的囑托 ,亦看出對方眼中的堅決 。

待一切落幕,極難勝皇隕落,極難勝境再開的消息也跟著傳出 ,一個新的時代正在逐漸拉開序幕。

而在這新時代序幕開啟的一旁,一個黑影望著極難勝皇兵解道消的地方輕聲道:“我期待你給我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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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路 第一章 軒家村的一天

黃昏時分 ,各家各戶都燃起了裊裊炊煙,在外面玩耍的孩童也大都回家吃飯了 。唯有一棵大樹上,一個看上去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還閉目躺在樹干上。地上有個微胖的白凈少年正一邊看著他 ,一邊朝著村子的方向看,兩手食指不停地在胸前打著轉。

樹干上的少年朝下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道:“浩然 ,你快回去吧,不然你爹又要拿著棍子出來找你了 。”

被叫作浩然的少年似想到了他父親拿著棍子怒氣沖沖的樣子,慌張道:“小武 ,那我先回去啦,可你怎么辦?”

樹干上的少年緩緩起身,夕陽的余暉灑在他的臉上 ,映照起他稚嫩又俊秀的面龐。高高扎起的頭發被人用一個奇特精致的玉質發扣髻成了三疊,依次垂下直至平肩,既英氣又好看。他無所謂道:“反正回去還是要被我爹念叨 ,不如晚上睡這好了 。 ”

“其實石家大叔讓你學廚也不是什么壞事。我爹說了 ,你爹做菜可好吃了,你看你們家飯館每天生意多好啊!”被叫做浩然的少年語氣中略帶羨慕地說道。

石武氣憤道:“吃吃吃!軒浩然你有沒有點出息 。我們可是約好了要一起去闖蕩江湖的!”說完,石武仿佛看到了自己白衣飄飄仗劍江湖的樣子 。

軒浩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我們是約好了 ,可這是我們長大以后才要去做的事情嘛。 ”

石武雙手枕在腦后無奈道:“按我爹的性子,怕是我長大了也不會讓我出去的。”

“你就這么想出去?”一道清婉動人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 。

石武聽得來人是誰,忙跳下樹干向著來人方向奔去。

軒浩然看著身后一身素衣卻難掩美貌的婦人 ,恭敬道:“翎姨好。 ”

那婦人淺笑點頭 。石武則是一臉討好狀:“娘親。”

那婦人敲了敲石武的小腦袋,說道:“你真是越來越有想法了。”

石武裝作吃痛的樣子道:“娘親別打別打,弟弟或者妹妹看著呢 。 ”

那婦人撫了撫隆起的肚子 ,臉上現出溫柔道:“你也知道他在看著呢,你這做哥哥的就當了這么個榜樣?”

石武苦惱道:“娘親,憑什么爹爹當年可以行走江湖 ,而我卻要在這做一輩子廚子!”

那婦人嘆道:“你爹爹也真是的,和軒家兄弟幾壇酒下去就什么都往外說。江湖哪是那么好闖的,你爹爹就是不想你有什么危險 ,所以才想你留在這里平平順順地過一輩子。 ”

石武嘟著嘴道:“我才不要窩在這里一輩子 ,我要當大俠!我要名揚四海! ”

那婦人無奈道:“大俠就這么有意思么?那除了當大俠,你還想做什么?”

石武想了想道:“娘親,其實……我昨天晚上又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只大鳥 ,整個大地都在我腳下呢 。”

那婦人一怔,沒有言語。反倒是軒浩然不服氣地頂嘴道:“我還夢到我是一條巨龍呢!呼呼呼地一飛就老高了! ”

石武反問道:“那你說說那條龍是什么樣子的!”

軒浩然一時語塞,支支吾吾道:“龍……龍就是那樣子啊!高高大大 ,一飛沖天!”

石武聽了忙吐舌嘲笑。

那婦人不禁莞爾,左手牽起石武,右手牽起軒浩然 ,在灑滿夕陽的小路上聽著兩個孩童歡快的斗嘴聲漫步回家 。

待送軒浩然到家時,他老爹已經拿著棍子準備出門找他了 。看到是石家媳婦送回來的,軒浩然老爹也不好多說什么 ,謝過之后就領著軒浩然回屋吃飯了。

小道上,那婦人領著石武邊往自家方向走,邊問道:“小武 ,你又夢到那只大鳥了? ”

石武嗯了一下道:“那只鳥好大呀!不過和上次不一樣 ,這次它全身像一團火一樣。不過浩然也夢到了巨龍,可看他樣子多半是在吹牛 。龍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那婦人緊了緊拳頭,猶豫了片刻后自懷中取出一個玉瓶 ,倒出一顆蓮子大小的金色果子道:“小武,吃了它吧。”

石武看了看娘親手中的果子道:“憶苦果!娘親,爹爹不是說我可以不吃了嘛 ,好難吃的! ”

那婦人定了定道:“武兒乖,吃了對身體好。”

石武雖不情愿,但既是娘親讓他吃的 ,他還是拿過憶苦果,放入口中 。憶苦果剛一入口,一股寒意陡然散開 ,夾帶著絲絲苦澀之感順著咽喉而下。石武身子一抖,忙咽了下去。說來奇怪,憶苦果剛一入肚 ,石武就覺得體內反倒升起一股暖意 ,方才的冰寒之感全然不再 。而在他的體內,一絲本已燃起的火焰亦隨著憶苦果的寒意被瞬間撲滅。

那婦人心疼地摸了摸石武的頭,輕聲道:“武兒乖 ,我們回家。”

石武乖巧地嗯了一聲 。

臨濤館是軒家村為數不多的館子之一,至今已經營業了十年時間。店主石臨濤是個外來人,但其為人豪爽 ,菜色豐富好吃不說,價格還特別公道。除了遠來的客商,連村里的村民也會經常光顧 。這一來二往的 ,臨濤館成了附近村鎮遠近聞名的飯館 。

此時天色已暗,臨濤館內燈火通明,店內仍有十幾桌客人就餐。與其他館子不同 ,臨濤館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酉時之后不再接待客人。石武他們回來的時候石臨濤正好炒完最后一桌客人的菜,見妻子神色有異 ,忙問道:“秀翎 ,出了何事? ”

被喚作秀翎的婦人回道:“沒什么事,你先去前廳忙吧,小武肚子有些餓了 。”

石臨濤點了點頭 ,吩咐人將菜抬出去以后,自己提著一壺酒也去了前廳。幾個熟客見石臨濤出來,紛紛對其抱拳 ,石臨濤也抱拳回禮。在石臨濤抱拳的時候,可以看到其右手上有道很深的燙傷印記 。石臨濤徑自走到一個老者桌旁,直接坐下道:“祥叔 ,我聽說您今兒個沒喝酒。”

祥叔冷哼一聲道:“怪老頭子不照顧你生意了? ”

石臨濤哈哈大笑道:“瞧您老說的,當初這館子還是您幫我找的地。您對我的照顧,臨濤一直都記得的 。 ”

祥叔感慨一聲道:“哎……都快過去十年了吧 ,你小子也變得越來越沉穩了,我也越來越老了。”

石臨濤給祥叔倒上一杯酒道:“是啊,十年了。”

祥叔瞅了瞅那杯酒 ,似是想喝卻又沒有舉杯 。

石臨濤疑惑道:“您可是無酒不歡的。 ”

祥叔嘆了口氣道:“人老了 ,身體也就不行了。上次喝多了以后手腳就開始不利索了,為這事我沒少被你祥嬸嘮叨,她現在不讓我喝了 。”

“我還當怎么了呢 ,無妨 。”石臨濤對著柜臺道,“阿大叔,幫我把上次埋在后院的松竹酒取一壇過來。 ”

說來奇怪 ,這臨濤館掌柜的從不喜歡在柜臺算賬收銀,反而樂意跟熟人聊天敘舊。管賬收銀的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名為阿大 ,是跟石臨濤一同來到軒家村的 。阿大聽聞石臨濤之言,點了點頭,去了后院。

石臨濤拿過幫祥叔倒好的酒道:“祥叔 ,這桑落酒性烈上頭,您以后還是不喝了。但我這還有一種以桑落為本,松針竹葉勾兌釀造的松竹酒 。那酒性溫活血 ,反而能讓您手腳通暢。當然 ,適量最為重要,您每頓喝個七八兩就行了。”

祥叔聽聞自己還能喝酒,立馬追問道:“可是真的?”

石臨濤將杯中桑落酒一飲而盡 ,笑道:“我什么時候騙過您啊 。若有假,就讓祥嬸拿著她那根搟面杖來打我便是。 ”

祥叔也被他逗樂了,呵笑道:“你這小滑頭 ,還是這么愛說笑。”

待阿大取來松竹酒,石臨濤再次幫祥叔斟滿,道:“請 。”

祥叔看著酒杯里清澈透亮的松竹酒 ,狠狠一嗅,一股松竹清香撲面而來,微微一抿 ,入唇綿延,入喉清爽微辣。滿滿一口喝下,祥叔只覺全身如清風拂過松林般暢快自在。他不禁贊道:“好酒! ”

石臨濤應道:“給祥叔喝的酒怎可能不是好的!”

聽了石臨濤這句話 ,祥叔欣慰地笑了笑 。而旁邊幾桌熟客則是調侃道:“石老板不厚道啊 ,有好東西都不給哥幾個分享分享 。”

石臨濤見是軒家村幾個弟兄,笑道:“你們幾個年輕力壯的,喝著我的桑落酒還惦記著松竹酒 ,過分了啊! ”

其中一人回道:“我也想嘗嘗石大哥的松竹酒啊。 ”

石臨濤不置可否道:“我就釀了三壇,本打算存些年歲給我那孩兒暖身練酒之用。卻碰到祥叔被祥嬸下了禁酒令,所以才會這般拿出 。現在這三壇我都準備送給祥叔了。你有本事的話就跟他老人家討去吧。”

那人一聽這話 ,看了看祥叔,正好遇到祥叔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討饒地對祥叔笑了笑道:“瞧濤哥說的 ,我再怎么嘴饞,也不可能跟村長搶酒喝呀 。”

原來祥叔不是別人,正是這軒家村現任村長——軒祥 ,掌管軒家村大小事宜。

祥叔笑道:“佑閑小子你是皮癢了是吧,居然惦記起大伯的東西來了。你家老子是不是平日里太慣著你了,要不要我去跟他說道說道 。 ”

軒佑閑忙求饒道:“大伯 ,您可是我親大伯啊。您要是去跟我爹說了 ,我肯定少不了一頓打。”說完,忙看向石臨濤尋求幫助 。

石臨濤摸了摸后頸,向著軒祥道:“祥叔 ,佑閑就是小孩子好奇,您就別跟他一般計較了。來,再來兩杯我送您回去 ,免得祥嬸擔心了。”

聽到這里,祥叔才作罷道:“對對對,先喝酒 ,不然你祥嬸定會找過來 。她現在是越來越嘮叨咯 。 ”

軒佑閑忙向石臨濤抱拳致謝,石臨濤只是笑笑,又幫著祥叔斟滿一杯。祥叔欣喜地把弄著酒杯 ,滿足地一口喝下。五杯過后,祥叔笑瞇瞇地看著石臨濤,等著他繼續幫自己斟滿 。可石臨濤卻按住了酒壇 ,道:“祥叔 ,已經七八兩了,明日再喝。”

祥叔一聽急了:“哪有七八兩,最多六兩 ,再來一杯,再來一杯就七八兩了!”

石臨濤拗不過他,只好再給他倒了一杯。祥叔不舍地抿了抿 ,順著酒香一飲而盡 。

石臨濤拎起阿大遞過來的另外兩壇酒,就準備送祥叔回家。誰知道祥叔擺了擺手,對著軒佑閑道:“佑閑小子 ,還有其他幾桌你們還在磨蹭啥,都吃完了就回去吧。不知道別人老婆孩子都等著吃飯呢 。 ”

其他幾桌來的還算早,吃完了無非就是在那聊聊天。他們也知道臨濤館的規矩 ,但石臨濤從不會趕客,現下村長反而來了這出,眾人只好紛紛告辭。

石臨濤笑著搖頭 。祥叔對著正要出門的軒佑閑道:“你過來過來 ,把我和這三壇酒送回家。”

軒佑閑不情愿地從石臨濤手里接過酒壇 ,他心里暗道:“到底我是您親侄子還是他哦!”

祥叔滿意地笑著道:“快回去吃飯去吧,老頭子也回去了。 ”

石臨濤抱拳回道:“祥叔慢走 。”

見眾人散去,石臨濤抬頭看了看天色 ,日已暮,月如初 。石臨濤熟練地將門板一塊塊豎起插上,直至拴上門閂 ,結束了這一天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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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路 第二章 練劍

待石臨濤關好門回到大廳 ,阿大已經將那幾桌收拾的差不多了。臨濤館近幾年來生意不錯,石臨濤也就在軒家村請了兩個伙計,但每次酉時一到就會讓他們回去休息 。

石臨濤看著仔細收拾的阿大 ,道了一句:“辛苦了。”

阿大罕見地笑了笑道:“這是哪的話。 ”

石臨濤道:“你本可以不待在這里的 。 ”

阿大擦拭桌子的手頓了頓,平靜道:“這里也不錯,起碼還有你這熟人 ,有從小看著長大的小武。”

石臨濤笑著道:“那小家伙今天又出去鬧騰了 ,現在估計在后院盼著我們快點吃飯呢。”

阿大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手上的動作卻是快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收拾完了 。

石臨濤適才把飯菜在灶上熱著,是以端上來的時候還是溫的。石武看著桌上的三菜一湯,有筍干燒肉、干煸青菜 、火腿干絲、山藥排骨湯。他撇了撇嘴問道:“為什么前面那些客人吃得那么豐富 ,到我們自己這里反而變得這么普通了? ”

石臨濤將手中酒壺放在桌上道:“客人們出來吃飯大多就是吃個熱鬧 。我們吃飯則是為了和你一起。”

石武不信道:“我有這么大面子?”

“你有。 ”阿大開口道 。

石武不平道:“咦,連阿大爺爺也取笑我!”

秀翎抿嘴笑道:“你爹和你阿大爺爺都沒取笑你,誰讓你是我們家里最寵的那個呢 。”說著 ,往石武碗里夾了塊排骨。

石武笑嘻嘻地道:“那爹爹讓我長大了出去轉轉吧。 ”

石臨濤聽了臉色一沉,斷然拒絕道:“這你想都不要再想,吃你的飯!”

石武懇求地看了看阿大 ,阿大無奈地搖了搖頭,獨自吃著碗里的飯菜 。他不是沒有跟石臨濤談起這件事,但很意外的 ,在讓石武出去闖蕩這件事上 ,石臨濤的態度很是強硬。以他對石臨濤多年的了解,其中肯定有難言之隱,但石臨濤不想說 ,他也不會強求。

見阿大爺爺也不幫自己說話,石武粗略地把飯吃光就直接說道:“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 。”說完 ,就徑自回自己屋去了。

“我去陪陪他。 ”秀翎見石武不開心的樣子,心有不安道 。

石臨濤一把挽住秀翎的手道:“他都十歲了,不能再慣著了。你現在要多顧著你肚子里這個。”

秀翎撫了撫肚子道:“其實 ,他只是想看一看你以前走的路 。”

石臨濤握了握拳道:“你知道的,我的路,他不能走。 ”

秀翎不再言語 ,起身離桌而去。

石臨濤一杯桑落酒入喉,只覺喉口一陣火辣,隨即又倒滿 ,連喝了九杯 。

阿大則是獨自吃著飯 ,他很仔細地將碗里的米飯都吃完,然后盛了一碗湯,慢慢品嘗喝下 。

石臨濤看著阿大的樣子 ,笑道:“你一直沒變。 ”

阿大點了點頭道:“你變了。”

石臨濤嗯了一聲道:“我變了 。”

“沒變有沒變的壞處,變了也有變了的好處。 ”阿大看著窗外出神道,“現下已是入秋的天氣 ,皇都的桂花都開了吧。”

石臨濤似有所想道:“好久沒有吃到香酥坊的桂花酥了 。”

“十年了。 ”阿大起身,背似有些駝了,他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唯留下石臨濤獨自飲酌。

臨濤館后面有三間屋子,靠左那間是阿大的,中間稍大些的是石臨濤夫婦居住 ,至于那間蓋好不久稍小些的,則是石武住的 。

待石臨濤洗漱好去看石武的時候,他早就睡著了 ,右腳還把被子踢開了。石臨濤笑著幫他蓋好被子 ,輕輕地關上了屋門。

石臨濤回到主屋的時候,秀翎正在床上躺著 。石臨濤脫去衣服,懷抱著側躺的秀翎道:“你今天怎么了?”

秀翎嘆了一口氣 ,低聲道:“我回來的時候將最后一顆憶苦果給小武吃了。”

石臨濤心頭一緊道:“他又做那個夢了? ”

秀翎點點頭道:“濤,我怕。”

石臨濤輕輕撫慰妻子道:“別怕,有我在 。”

秀翎翻過身來 ,擁抱著石臨濤道:“他們會找來的 。 ”

石臨濤堅決道:“就算他們找來了,我也會護在你們身前。”

秀翎目中含情,重重點頭。不知是太累了還是懷孕以后需要多休息 ,秀翎一會兒就睡著了 。

看著在自己懷里安然睡著的妻子,石臨濤陷入了沉思。

翌日清晨,石武吃了早飯就出門了 ,阿大也借著采購的緣由出了門。其實石臨濤和秀翎都知道,阿大是與石武一起出去的 。

“阿大爺爺,您昨天怎么不幫我說話啊!”石武抱怨道。

阿大道:“沒用。 ”

石武道:“哎 ,連您都沒辦法 ,那我這輩子是只能窩在這里了,您教我這劍法又有什么用!我還不如回去跟我爹學做菜 。 ”

“防身。”阿大道。

石武疑惑道:“阿大爺爺,我爹真的是高手么?我從小到大就見過他燒菜做飯 ,連殺雞都沒見他殺過 。”

阿大反問道:“你覺得我是高手么? ”

石武忙點頭道:“高手!很高的高手!”石武可是見過阿大本事的,用一根樹枝就能把一棵樹戳上一個大窟窿,這不是高手是什么!

阿大道:“我以前打不過你爹。”

石武愣住了 ,道:“那我爹為什么會來這開飯館呢? ”

阿大沒有回他,而是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對他道:“上次教你的點殺三十六劍你記住了幾劍?”

石武撓了撓頭道:“四劍……”

阿大面無表情道:“哪四劍? ”

“關元劍、中極劍 、期門劍、商曲劍。”石武回道 。

阿大皺了皺眉 ,道:“點殺三十六劍,對應人體死穴,分軟麻、昏眩 、輕和重四穴 ,各種皆有九個穴 。可你會的這四劍,皆是對應軟麻之用。你既不想學我的真功夫,那就算了吧。”阿大將手里樹枝扔在一旁 ,負手在后 ,就要離開 。

石武被他看破了心思,忙攔著道:“阿大爺爺,阿大爺爺 ,小武不是不想學。可上次看你演示,聽你所講。那鳩尾,巨闕等劍 ,擊中后不是血滯而亡就是心停而隕,實在太可怕了 。 ”

阿大搖了搖頭道:“原本我覺得臨濤太古板了,可現在看來他是對的。”

“嗯?”石武不明所以道。

阿大最后道:“你還是好生跟你的朋友玩去吧 。 ”說罷 ,他身形立轉,已是在石武十丈之外。

石武看著遠去的阿大,心中升起一陣懷疑:“我真的不適合闖蕩江湖么? ”

還沒等他多想 ,軒浩然已經來到他的身旁,看著發呆的石武,他一把拍在石武的肩上 ,被石武下意識地以雙指聚力當劍 ,轉身后旋擊中其臍下三寸處關元穴。軒浩然慘叫一聲,頓覺腹部震顫不止,氣滯胸悶 。好在石武發現及時 ,立馬收回劍指,加之阿大尚未傳他內勁口訣,不然光這一劍指 ,軒浩然就有的受了。

石武忙幫軒浩然揉著旁邊穴位舒緩,抱歉道:“浩然對不起啊,我剛在想事情。”

軒浩然擦著頭上冷汗道:“你想事情也不用出手這么重啊 。咦 ,這是什么武功,我怎么沒見過!”

阿大雖未讓石武保密,但石武從未向別人透露過 。是故軒浩然慣性地認為石武和他會的一樣 ,其實軒浩然口中所說的武功,更像小孩子過家家般的打鬧。

石武笑著道:“我剛就是在思考新招式啊,昨天不是約好了要跟隔壁村的大虎他們對決嘛 ,今年我們一定要吃上仙桃! ”

軒浩然抽了口冷氣打趣道:“你還記得啊 ,可你先把我方這員大將給打傷了。說,你是不是對面派來的 。”

“是是是,我準備把你這員大將放倒了然后一人赴約 ,把他們打的落花流水。”石武回笑道。

軒浩然聽了立馬急的跳了起來,哎喲喲地捂了捂腹部,道:“不行不行 ,今天隔壁村的小秋也會來,風頭可不能被你一人占去了 。 ”

石武好奇道:“你喜歡她?”

軒浩然被這一問,胖胖圓圓的臉蛋紅得像個蘋果 ,小聲害羞道:“她是隔壁村最漂亮的。”

“哦,浩然哥哥喜歡林家村的小秋姐姐!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嗤嗤地笑了起來。

軒浩然手指禁聲道:“噓!”

石武則是笑著道:“小乖 ,東西帶來了么?”

被稱作小乖的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點點頭,從身后拿出兩頂斗笠,遞給二人道:“這可是我趁著爹爹出去打魚的時候偷偷拿出來的 ,你們比完了可要快點還我 。 ”

石武和軒浩然接過斗笠 ,戴于頭上,頗有幾分江湖俠客的風范。軒浩然道:“就是缺了一把趁手的武器。”

“武器來了,武器來了 。”又有兩個小男孩從遠處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石武和軒浩然相視一笑道:“這幾個小家伙倒挺上心。 ”

“小武哥 ,這是我跟二蛋幫你們準備的武器,看看趁不趁手 。 ”其中一個看起來四五歲的小男孩笑著臉把一根磨得很光滑的樹棍遞給了石武 。

軒浩然搶先接過道:“我來試試。”說著就在那舞了起來。

石武接過二蛋手里那把,掂了掂分量 ,心中有數之后就用繩系在了背上 。

軒浩然見石武如此打扮,依樣畫葫蘆地也系好了。

小乖看著他們道:“真不用我們去幫你們助陣?”

軒浩然忙說道:“不用不用,刀劍無眼 ,我怕一不小心傷到你們,你們就在家等著我們把仙桃帶回來吧。 ”

小乖和二蛋兄弟倆雖有不舍,但還是說道:“好吧 。”

石武笑著對他們說道:“這次一定讓你們吃到仙桃。”

“嗯! ”小乖重重地點點頭 ,兩個可愛的羊角辮也跟著一甩一甩。

在小乖他們的目送下,石武與軒浩然向著隔壁林家村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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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路 第三章 風云雙俠

秋風起 ,卷起片片落葉。鄉間路上,兩個少年郎頭戴斗笠,背負樹棍 ,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用他們認為最江湖俠客的走路姿勢來到了軒家村與林家村的交界處。

林虎他們幾個早就等在那了,見石武軒浩然這身派頭 ,頓時覺得自己氣勢弱了幾分,可想揍他們的心情是更強烈了 。

那邊廂軒浩然心里好生得意,這出場方式真是氣派 ,儼然一副大家風范。他小聲嘀咕著:“小武,對面幾個人啊。”

他們為了看起來更帥氣,故意將斗笠壓的很低 ,所以現在都不能看清對面來了幾個 。石武只能從斗笠縫隙中匆匆看過幾個人影,道:“好像四五個吧 。”

軒浩然抽了口冷氣道:“要不看情況不對我們撤? ”

石武挑了挑眉道:“撤啥撤,撤了小乖他們幾個小屁孩的仙桃怎么辦。今年的仙桃我們要定了。”

林虎見他們兩個來了不跟自己說話 ,卻站那嘀嘀咕咕的 ,顯然沒把他放眼里,怒道:“軒家村沒人了么?就讓你們兩個來搶今年的仙桃 。”

不待石武說話,軒浩然搶先道:“你們林家村不就仗著人多嘛 ,這顆仙樹本就是兩村共有的,憑什么你們林家村的說了算! ”

林虎呵呵一笑道:“我們人多自然我們說了算,有本事就打贏我們四個 ,今年的仙桃就是你們的了。”說完,林虎還拍了拍身旁那棵百年桃樹,其上已經結出了十余只大大的桃子 ,看的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說起來這里還有個故事 。相傳很久以前軒家村和林家村還屬于同一個村落的時候,村里出了一位神仙。那神仙本是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被路過的仙人看出有修道之資 ,帶去山中修煉之后也成了神仙。后來那神仙感念村里的照顧,特意從仙家寶地求來了一株桃種,種于此地 。又留下遵訓:凡村中十五歲以下孩童 ,皆可食此樹仙果以增仙緣。想來是村子里不比那仙家寶地 ,這棵桃樹百余年間也沒怎么長,反倒是從十年前開始不知何故瘋狂拔高,近幾年更是能結出果子了。這本是件好事 ,可果子就那么多,村子里的孩子可不止這么多,誰可以吃誰不可以吃就成了個難題 。軒家村既然已經和林家村分開了 ,這就更難扯清楚了。想來當年那位老神仙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其實對他而言就是隨意求了顆仙種了卻一段善緣,求得道意圓滿罷了 。至于這顆仙種能不能存活,能不能結果 ,他也許從未在意過 。

好在軒家村村長軒祥和林家村村長林玦皆是通透之人,孩子們的事就讓孩子們自己去解決。其實他們都知道,這桃樹如果種在仙家寶地 ,吸收日月之精華,說不定真能結出仙果。但在這鄉村小地,莫說是仙果了 ,能勉強存活結出果子就已經是萬幸了 。是故這仙桃的吸引力都沒一壺好酒來的大。可孩子們卻不是那么想的 ,他們一直覺得,能吃上一只仙桃說不定真能成仙呢。

幾年下來,軒家村與林家村孩子間的斗爭就沒停過 ,十五歲為一個門檻,過了的就把擔子交給年齡最靠近的 。可不知道為什么,這十年來林家村的男孩數量根本就不是軒家村能比的 ,每每都是林家村以人多取勝。軒家村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樹上的果子被林家村的全部摘去,連仙桃是啥味都不知道。好不容易熬到了軒浩然這一代,對面軒家村的也就林虎他們四個 ,這算是十年來最公平的一次對決了 。你或許要問了,這果子既然是由年紀大些的男孩子們對決獲得,那女孩子和年紀小的孩子呢?她們一般會在一旁幫著鼓勁助威 ,這也是方才小乖提出要不要跟著小武他們一起去的緣由。

“哥!我要吃最大的那個!”林虎身后一個漂亮女孩喊道。

林虎笑著回頭道:“好咧! ”

聽到這聲音更激動的是軒浩然,他忙對石武道:“快看快看,那就是林佳秋 ,是隔壁村最漂亮的姑娘 。 ”

石武忙抬了抬斗笠循聲望去 ,只見那丫頭明眸皓齒,正興高采烈地幫她哥哥吶喊助威,反倒是她身旁的另一個女孩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好奇問道:“林佳秋右邊那個是誰?”

軒浩然心思全在林佳秋身上了 ,瞅了瞅道:“哦,她叫林青,是林家村村長的女兒。”

“林青 。 ”與林佳秋的開朗明媚不同 ,林青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就有一種讓所有事物都覆蓋上一層冰霜的清冷感覺,石武暗忖道 ,“我怎么覺得她才是里面最好看的 。”

還不等石武細想,林虎四人就圍了上來。軒浩然忙道:“你們四個一起上算什么英雄好漢!有本事一個一個來。”

林虎是他們中年齡最大的,今年正好是十五之齡 。林虎嗤笑道:“哈哈 ,前面幾年你們軒家村的都是說的這句話,結果呢? ”

石武也聽說過前面的事,結果就是他們軒家村的被林家村的一頓暴揍 ,灰溜溜地回家了。可這次不一樣 ,石武答應過小乖她們幾個,不管怎么樣,這次一定要讓她們吃到仙桃。

石武踏步向前 ,凜然道:“林虎是么?一起上吧!”

林虎心中一震道:“好小子,有骨氣!希望等等你被揍的時候也有骨氣的別求饒 。”說罷,他揮動著粗壯的手臂上來就是一拳。石武忙抽身躲避 ,拳頭在他身前險險略過。還沒等他有所反應,一旁的另一個少年上來就是一腳,好在石武身形快捷 ,一個翻身輕巧避過 。

“不能再這么被動了。 ”石武看了軒浩然一眼道,“拔劍。”

兩人同時抽出背后樹棍,煞有介事地舉棍對著圍住他們的四個人 。天上風卷云聚 ,地上氣氛凝重。林虎四人一時間也不知石武二人深淺,就這么對峙著。

軒浩然嘆了口氣道:“你們還是認輸吧 。我云里俠士既然出手,你們絕無勝算 。”

林虎一聽皺眉道:“你這小胖子好大的口氣。 ”

軒浩然被人當面叫做小胖子 ,還是在林佳秋的面前 ,氣道:“看樣子你們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風里俠士,隨我出手吧 。”

“風里俠士?”石武一臉懵道,“你在跟我說? ”

軒浩然小聲嘀咕道:“廢話! ”

石武忙接道:“林虎 ,我們風云雙俠既出手,你們真的絕無勝算,但我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不如這樣 ,這樹上果子我們只要五個,其他的都由你們村拿了去如何?”

林虎被他們這氣勢唬的一愣一愣的,一時間有些吃不準。一旁的林豹低聲道:“虎哥 ,這次的仙桃一共有十二個,他們拿了五個,我們還有七個 ,勉勉強強好像夠分 。”

林狼則不滿道:“哪夠啊。光我們在這的就六個了,還有我妹妹和你弟弟的呢?我可是答應了我妹妹,要讓她吃一個仙桃的。 ”

林豹道:“可我瞧著這兩小子有點底子 。特別右邊那小子。”他順勢瞧了瞧屏息以對的石武。

林虎惱道:“別吵了 ,管他有沒有底子 ,亂拳打死老師傅 。我們人多還怕什么,上!”

林虎一馬當先,主攻石武。林豹林狼也是隨后跟上 ,撲了上去。

軒浩然一見形式不妙,立馬就想拉著石武腳底抹油 。可石武紋絲不動,橫棍在前 ,蓄勢待發 。軒浩然哎了一聲,眼中現出堅毅之色,猛撲向離他最近的林姓男孩。兩人滾在地上 ,扭打在了一起。

林虎三人見狀將石武圍在中間,盯著他的眼神就像看著獵物一般 。石武不敢有絲毫大意,凝神戒備。林虎率先發難 ,一道直拳重重向石武揮去,其速度比方才更快三分。石武來不及躲避,只好雙手握住樹棍相擋 ,哪知林虎力氣竟這般大 ,樹棍被他一拳轟中彎曲變形 。此刻林豹林狼看準時機,各自抓住石武一手,對視一眼轟然向前使力。石武手中樹棍哪受得了此等力量 ,自中間“啪 ”地一聲斷開,林虎重拳如入無人之境,重重打在石武胸口。石武只覺胸口氣悶 ,疼痛后退 。

林佳秋見林虎一擊得手,雀躍道:“哥哥好棒!仙桃又是我們林家村的了。”

還在地上扭打的軒浩然聽了很不是滋味,可他現在自身難保 ,能幫石武分擔一些是一些。

石武右手捂住胸口,暗道:“好厲害的配合!”

林家村擅以打獵為生,林虎林豹林狼三人更是從小一起長大 ,默契非常 。在他們眼里,石武現在就像是一只受傷待捕的困獸。而與林佳秋的興奮不同,林青看著石武的目光閃過一絲奇異。

傷痛加身 ,石武卻更加冷靜:“阿大爺爺說過 ,萬物皆由其核心所在,從難解局,從弱出局 。這三人的核心 ,是這林虎! ”

石武思維清明,站立而起,腦海中不斷演化著阿大為他演示過的點殺三十六劍 。當關元劍 ,中極劍,鳩尾劍三劍略過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林虎詫異地看著石武 ,同齡人中能硬吃自己一記重拳的就在少數了,可看這小子的樣子,似乎還要打下去。

石武左右手各持一截斷棍 ,朗聲道:“再來!”

林虎三人聞言一凜,但對方有傷在身,自己這方根本沒有輸的可能 。然而當他們看到石武的目光 ,他們有些怕了 ,那是最兇惡的猛獸作最后一搏的目光。

林虎是三人中主心骨般的存在,他示意地看了看林豹和林狼,低聲道:“三方夾擊!”

林豹林狼會意點頭 ,自左右兩側猛地向石武撲去!林虎則是后退蓄力,隨之雙拳齊出,只待石武被控之時 ,就是林家村獲勝之日!

石武看著撲向自己的林豹林狼,嘴角竟現出一絲笑意。他身形盤旋急下,手中雙棍齊出 ,左手斷棍自下而上點中林豹臍下三寸關元穴,右手斷棍則是直直抵在林狼臍下四寸中極穴 。林豹林狼頓時氣機凝滯,動彈不得。而他們慶幸自己雖被制 ,但后續還有林虎的制勝一擊!可石武似早已料到三人動機,他迅速棄棍合掌,并指為劍 ,身形飛旋而出 ,指劍與林虎雙拳交錯而過,正中其臍上六寸!正是——鳩尾劍。

林虎慘叫一聲,倒后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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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路 第四章 分桃

場中寂靜,林豹林狼受制倒地 ,林虎更是被打的昏死過去 。那與軒浩然扭打在一起的林姓少年害怕地大叫著奔回村子:“殺人了!殺人了! ”

軒浩然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石武體內氣血翻涌,阿大教石武點殺三十六劍本是為了讓他防身 ,加上其年紀尚輕,是故并未將內勁心法傳授給他。怎知石武會為了這仙桃,拼了命地強行三劍齊出 ,這完全就是讓自己的身體去適應劍招,而非讓劍招為己所用 。現在石武體內經脈氣血亂作一團。他單手撐地,盡量讓自己的身子不倒下來。

石武艱難地對軒浩然說:“快去……摘仙桃 。”

軒浩然見石武面色慘白 ,本要去關心一下 ,可聽他這么一說,立馬心領神會地把斗笠樹棍放于地上,爬上仙樹去摘桃子了 。

“你殺了我哥?”林佳秋搖著昏死過去的林虎 ,垂淚質問道。

石武本不想多話,但想到軒浩然的緣故,勉強說道:“他只是昏了過去。 ”說完 ,忍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

就在軒浩然摘仙桃的時候,一個人影慢慢走到樹下,撿起那根樹棍 ,向著石武走去。

當樹棍抵著石武胸口的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對他道:“我要一個仙桃。 ”

石武看著眼前名為林青的女孩子,她的眼中看不到同齡人的稚嫩 。石武看著她 ,更像是在看一潭深不可測的幽泉。

此時,軒浩然已經將十二個仙桃全部摘下,放在了斗笠之上。他見到石武那邊的情況 ,怒罵道:“好你個林青 ,居然趁本大俠摘仙桃之際偷襲我兄弟 。有本事就跟我云里俠士大戰三百個回合!”

林青眉頭微皺,也不多話,樹棍輕拋浮空 ,右手微轉運勁一擊,樹棍如利箭般直擊軒浩然。軒浩然剛想說話,就被樹棍擊中左肩 ,摔了個四腳朝天。他不忿道:“妖術啊妖術!”

林青不理會地對石武道:“我就要一個仙桃 。 ”

林佳秋見狀忙道:“青青,原來你這么厲害啊!我們完全可以把所有仙桃都贏過來啊。”

石武艱難地站立起來,咳嗽著冷聲道:“她敢么?”

林佳秋詫異道:“你是不是被嚇傻了?青青這么厲害!你們還不快快投降。 ”

林佳秋卻沒有注意到 ,在石武說出“她敢么”三個字的時候,林青雙拳緊握,那股肅殺之感更加凝重 。

石武對著軒浩然道:“浩然 ,收起仙桃,咱們走 。”

軒浩然不明所以地起了身,試探著去捧起斗笠 ,見林青沒有任何動作 ,安心地捧著就往石武那邊走。

軒浩然扶著石武正要回軒家村,突然想到什么。他自斗笠里挑了個成人拳頭大小的仙桃,用袖子仔細地擦了又擦 ,然后屁顛顛地跑到林佳秋身前,紅著臉遞過去道:“給你的,老甜了 。 ”其實他哪吃過呀 ,不過送人東西嘛,自然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先夸上去再說。

林佳秋本是不想接的 ,但看到軒浩然羞紅臉的樣子,竟不知覺地伸手接了過來。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軒浩然早就高興到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

“走著!”軒浩然扶著石武就要離開。

林青攔住他們的去路道:“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石武聽了 ,方才板著的臉立馬笑了起來,從斗笠里挑了個中等偏大的仙桃遞過去道:“哪里哪里,林姑娘客氣了 ,不過你這人情我就先記下啦 。 ”

林青面色難看地接下仙桃 ,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不能再出手的?”

石武笑嘻嘻道:“從你本不愿顯露身手到一擊立威,又再次只要一個仙桃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林青“哦 ”了一聲道:“那我剛剛是不是應該直接把籌碼加到最大 ,拿了所有仙桃,再讓你們滾回軒家村才對。 ”

“全中!”石武伸出大拇指道 。

林青不得不再次審視眼前的少年。第一次被其驚艷是在他摘下斗笠的那一刻,從沒見過的奇特發式卻莫名地覺得好看 ,俊逸的面龐和點漆星空般的雙眸讓人不由得升起好感。第二次的震撼來自于他一人獨對林家三兄弟,這本沒有什么 。可怕之處在于他明明處于劣勢的時候,居然完全沒有慌張失措之感 ,反而越來越冷靜,越來越果敢 。直至最后一瞬三擊,硬生生地反敗為勝。第三次 ,也就是這一次的各自試探,自己的心態在他眼里竟然從一些輕微舉動就暴露地一覽無余。林青第一次升起不服氣的感覺,她冷冷道:“你有個好師父 。”

石武聽了一愣 ,無奈回笑道:“嗯嗯 ,是的。 ”

軒浩然聽的云里霧里,還不待細想,石武就拍著他的背道:“還不快走 ,剛剛那個被嚇傻亂喊的孩子就要帶人來了。”

軒浩然一聽立馬腳底生風,一手扶著石武,一手端著放滿仙桃的斗笠 ,快步趕回軒家村 。

林青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看著手中的仙桃,轉身自顧自地回去了。她就是來拿仙桃的 ,至于從誰手里拿,怎么拿都無所謂,那些躺在地上的人 ,她自始至終都沒再看一眼。

見已經回到了村里,石武和軒浩然沿路先去了小乖家,趁著小乖爹爹還沒回來 ,他們先將兩頂斗笠還給了小乖 ,順帶讓她自己挑個仙桃 。小乖高興之余,直接拿了里面最小的一個,看的石武和軒浩然連忙要給她換個大的。

可小乖推辭道:“你們看 ,它都有小乖兩個拳頭大了,已經很大啦。”說著,她還伸出了兩只粉嘟嘟的小拳頭 。

石武和軒浩然相視一笑 ,也就不說什么了,直接拿了塊布包起剩下的仙桃去找二蛋兄弟倆。待二蛋他們看到石武軒浩然居然真送仙桃過來了,一個勁地在那樂呵傻笑。也不管軒浩然說的啥 ,各自拿了一個仙桃在手里不停地摩挲,寶貝地不得了,甚至連石武和軒浩然走了都沒注意到 。

軒浩然邊走邊對石武道:“看吧 ,那兩小子都被我云里俠士的威名鎮住了 。可見我們這次旗開得勝,斬獲仙桃是何等的英勇! ”

石武也不好意思說那兩小子好像一直高興地傻愣在那,只得贊同地點了點頭。可不知為何 ,石武覺得自己胸口像壓了塊巨石一般 ,越來越難以呼吸。

軒浩然也看出了石武的不對勁,面色蒼白不說,額頭也在冒著絲絲冷汗 。軒浩然關心道:“小武你沒事吧。對不起啊 ,我都沒幫到什么忙,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石武強撐起精神道:“我能有什么事啊,要不是靠你拖著那一個。咳……我早就被他們合在一起揍了 。你既然說我們是風云雙俠 ,那還有什么對得起對不起的。我們是好兄弟啊。”

軒浩然聽了激動地點頭道:“那下次你陪我一起去找小秋吧 。 ”

石武一聽,沒好氣道:“快走快走,分完了仙桃各回各家。”

“哦。”軒浩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 ,但還是將剩下的七只仙桃拿了出來,問了句,“怎么分? ”

石武想了想 ,對軒浩然道:“首先,我要這個最大的,給我娘親和肚里的妹妹或者弟弟吃 。”

軒浩然也贊同道:“嗯 ,沒問題。”

石武繼續道:“剩下來的六個里我拿相對來說小的三個 ,一個自然是我自己吃,一個給阿大爺爺,一個給軒祥爺爺。 ”

軒浩然見石武將剩下三個大的遞過來 ,有些猶豫地問道:“要不你再拿一個過去吧,我和我爹吃一個就行了,我娘親吃一個 ,兩個就夠了 。 ”

石武知道軒浩然的好意,但還是拒絕道:“我們難得贏了這么次,給你爹娘吃是應該的 。”

軒浩然不解道:“那你怎么不給你爹吃?”

石武哼了一聲道:“他都不讓我去闖蕩江湖 ,憑什么給他?就這么定了,散了散了。 ”說完,就用布包好四只仙桃 ,拎著回臨濤館了。軒浩然知道石武是顧著自己,這家伙嘴硬心軟的很,說不定最后是他自己不吃 。軒浩然笑著搖搖頭 ,抱著三只仙桃 ,開開心心地回家去了。

此刻已是晌午時分,臨濤館內的客人也陸陸續續吃上了。石武徑自走到柜臺前,從包里拿出個仙桃 ,遞給阿大道:“阿大爺爺,給 。”

阿大看著石武滿頭大汗的樣子,關心道:“累著了吧 ,快去后屋休息。”

“好咧,不過還要等一下。 ”說著,他目光朝飯桌上望了望 ,看到軒祥正在那品著酒,時不時夾兩口菜 。石武笑嘻嘻地走過去,將仙桃恭敬遞過去道:“祥爺爺 ,給。”

軒祥笑了笑道:“你們打贏了?”

石武咳了咳道:“嗯,勉強贏了。 ”

軒祥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道:“那下次我可以好好笑一笑林玦了 。”

石武也樂呵道:“祥爺爺,您慢慢喝。我先去后屋了。”

軒祥點頭道:“好孩子 ,去吧去吧 。 ”

石武回后屋的路上正巧碰到石臨濤從廚房端菜過來 ,他沒好氣地看都不想看石臨濤一眼,可偏偏又瞅到了他手上那塊燙傷印記,一句“借過”之后就徑自走了 。石臨濤是又好氣又好笑 ,但也隨他去了。

可還沒走上幾步,石武就覺得天旋地轉,氣力不支地昏了過去。就在他身子即將倒地的那一刻 ,一道白影驀然出現,一手攬住他的身形,一手提起裹著仙桃的布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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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路 第五章 問責

待石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他娘親的床上。他第一時間起身環顧四周 ,看見兩只仙桃完好無損地放在桌上才松了一口氣。可這口氣一松,一股劇痛之感就從胸口傳了過來,把他痛的齜牙咧嘴 。他輕輕打開衣襟 ,自胸口至肚臍以上 ,一片紫黑。石武有些后怕地喊道:“娘親!”

一襲白色素衣的秀翎在門外輕嘆了一聲,道:“聽到了。 ”

秀翎推門進來,本打算對石武生氣來著 ,可看到他這般模樣,心里又難受起來 。她止了止快要流出來的眼淚,嗔怒道:“知道痛了? ”

石武撒嬌道:“好痛。”

秀翎有些生氣道:“那你還去跟別人打架!”

石武解釋道:“我也不想啊 ,別人仗著人多只想武斗。如果是文斗,以娘親教我的詩詞歌賦,我可以把他們說到佩服地叫我一聲大哥哥!然后乖乖地幫我去樹上摘仙桃 ,最后雙手奉上 。 ”

秀翎被他逗笑道:“還大哥哥!你呀,就為了這兩個桃子,值得么?”

石武指著桌上最大的那個仙桃堅定道:“值得啊!娘親你看 ,這個仙桃是整棵樹上最大的!浩然和小乖他們都說小孩子吃了仙桃是有機會成仙的,如果娘親吃了最大的那個,說不定可以讓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成仙呢!”

看著石武信誓旦旦的樣子 ,又聽到他為了這個仙桃拼命的目的竟然是為了讓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吃上最大的那個。秀翎將石武擁入懷里 ,淚水終于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她哭著道:“對不起,小武 ,你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

石武感受到娘親的淚水落在自己的臉頰上,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惹娘親傷心了 ,忙道歉道:“娘親,小武錯了!小武答應娘親,以后不會再胡鬧了。娘親你別哭了好不好?”

秀翎用手輕輕擦拭淚滴 ,從不粉裝的婦人,梨花帶雨的樣子竟美得讓人心顫 。就像一朵本該爭艷于萬花之巔的絕色牡丹,卻寧愿守著靜靜歲月 ,做那一株陪伴著的空谷幽蘭 。

秀翎抽泣了一聲,撫摸著石武的小腦袋,穩了穩心緒道:“小武 ,是娘親對不起你 ,你本可以……本可以過更好的生活。”

石武不以為意地抱著秀翎,聽到她腹中不知是妹妹還是弟弟的胎動聲,笑著道:“小武覺得現在就是最好的生活啊。等妹妹或者弟弟出生了 ,就是熱熱鬧鬧更好的生活了 。 ”

“你這孩子……”秀翎嘴上雖這般說著,心里卻是一陣暖意。石武是個很好說話的孩子,雖有著少年的叛逆 ,但還是會很認真地聽她的話。有時候她甚至希望石武不要這么好說話,倔強不講理一些也可以 。畢竟在秀翎的家鄉,她們并不需要跟人好好說話。一想到家鄉 ,秀翎不經意地沉默了,抱著石武的手更緊了些。

臨濤館內生意火爆,后廚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石臨濤此刻的心情卻不是很好 ,自己娃都被人揍的暈過去了,換了誰誰心里都不會好受。阿大在石武昏迷的時候去看過一趟,把脈之后就知道石武的昏迷是三劍齊出 ,氣血相沖造成的。可讓他感到奇怪的是 ,石武這種臨敵之時拿身體去適應點殺劍法,和自殺差不多的行為居然贏了,甚至靠著體魄硬生生地撐到了回家 。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按理說他應該當場就倒的。

“莫不是小武的經脈骨骼就是為點殺劍法而生的?”阿大邊搖頭邊不解地走回大廳,正好有客人來結賬,他收了銀子找過余錢之后就想找石臨濤聊聊 ,看能不能把自己點殺劍法的內勁心法傳給石武。畢竟是人家的兒子,石臨濤一直沒有過問阿大私自傳授石武點殺劍法的事,多半是看在石武并沒有修煉內勁心法的份上 。武功一途 ,雖重于一勤字,但更在于天賦與適合 。若是自己邊傳劍法邊傳內勁心法,石臨濤肯定早就急了。

還不等阿大去找石臨濤 ,就聽到外面有人吵吵嚷嚷地喊著:“石臨濤快滾出來! ”

晌午時分,本就是客人最多的時候。見有人來找麻煩,他們立馬一個個探出頭去 ,看看到底是什么熱鬧 。

正在后廚炒菜的石臨濤聽伙計說有人來店里找麻煩 ,氣不打一處來道:“好好好,我不去找他們,他們倒舔著臉過來找我了。”說罷 ,石臨濤將鍋里的一盤栗子燒雞盛起,讓伙計先去端給客人,然后自己卷起袖子就往門口去了。

待石臨濤過來的時候 ,臨濤館大門口已經圍滿了人,遠處做買賣的小商販更是有眼力勁地賣起了花生瓜子 。

石臨濤走到門口,看見三個被抬到自家飯館門前的少年 ,不禁皺眉道:“這又是哪一出?”

“哪一出! ”站在林狼后面的中年男人怒道,“石臨濤你縱子行兇,看看看看 ,我家狼兒到現在都站不起來。再看看我大哥家的林虎,一直昏迷到現在了。大夫說了,這種癥狀他治不了! ”

石臨濤聽了釋然道:“原來是一打三 ,還行還行 。”

先前不說話 ,一臉陰郁的林虎父親開口道:“大夫說他們是被人點了重穴,先把孩子們的穴解了,其他的稍后再說。”

石臨濤看了眼林虎父親 ,點點頭道:“說的是。 ”隨即轉身看向阿大 。

阿大無奈道:“讓老頭子瞧一瞧吧。”

林狼父親一把攔住阿大道:“你個老頭子會個屁,滾一邊去。”說著,順勢推了阿大一把 。

阿大身形紋絲不動 ,只是淡淡看了林狼父親一眼道:“老頭子身子骨硬朗著呢,不用扶 。 ”

林狼父親看出眼前之人不好惹,識趣地退到了一旁。

阿大蹲下身子 ,瞅了瞅林狼,又看了看隔壁的林豹,輕聲道:“問題不大 ,中極劍和關元劍而已。”說罷,阿大伸手在林狼右側肋骨處運勁一收,林狼整個人如獲大赦 ,身子也可以動了 。阿大又走到林豹身旁 ,自其左胸三寸以下雙指一點,郁結的氣血疏散而開,林豹只覺如釋重負 ,低聲道謝。

阿大擺了擺手,走到了還在昏迷的林虎面前,頭疼低語道:“誰跟我說鳩尾劍用起來太可怕的!用的時候倒是挺順手嘛!”想到先前石武拒絕使用鳩尾、巨闕等劍的樣子 ,阿大就想跟他好好嘮兩句。

林虎父親看到阿大為難的樣子,不禁有些慌了,問道:“前輩 ,我兒情況如何? ”

阿大嘆了一口氣道:“死是死不了,不過要躺個十天八天了 。”

林虎父親呼了一口氣道:“那還好。”

阿大雙指并行,內勁自林虎丹田處牽引而起。突然 ,一道若有似無的劍氣自其丹田處直直鉆出,對著阿大掌心就是一刺 。好在阿大早有預料,右手雙指捏住劍氣 ,輕輕一震就消散了。阿大暗忖:“若是我不知曉鳩尾劍的暗勁 ,在運功驅散的同時,怕是也要著了道啊。 ”

阿大的手法其他人根本沒看清,就看到這個老人家在那咋咋呼呼的 ,一會推拿一會好像手里捏到了些什么 。只有石臨濤在一旁看的真切,他可以確定阿大已經到了先天武者境界。

暗勁驅除,林虎咳嗽了幾聲就睜開了眼睛 ,看到自己周圍圍了這么多人,不禁納悶道:“這是哪?怎么這么多人在看我?”

林虎父親雖不知阿大用了什么法子,但既然兒子醒了 ,當即抱拳道:“多謝前輩。”

阿大擺手道:“我哪是什么前輩,就是活的歲數大了,會些推拿之術而已 。你家娃兒和那兩家情況不同 ,需要再去開些補氣血的藥養著,十天八天以后就能像平日里那樣活蹦亂跳了 。 ”

林虎父親聽了松了一口氣道:“好! ”說罷,就準備帶著林虎回林家村了。

石臨濤見此間事了 ,也就轉身想回后廚了。奈何此時林狼父親突然叫住他道:“石臨濤 ,事情就這么算了?”

石臨濤反問道:“你還想怎樣?”

林狼父親道:“賠我們每家一百兩湯藥費就行了 。 ”

“每家一百兩?”周圍的看客都忍不住詫異道,“這不是敲竹杠么!”

林虎父親面色難看道:“既然娃兒們都沒事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

林狼父親不搭理林虎父親道:“石臨濤 ,你說呢?”

還不待石臨濤回答,軒祥自人群里走了出來,開罵道:“說你奶奶個腿 ,你們林家村現在能耐了啊,敲竹杠都敲到我們軒家村來了。”

林狼父親賠笑道:“哦,原來是軒村長 。您老這說的是什么話 ,打人賠錢,天經地義啊。 ”

“呵呵,好一個天經地義。”軒祥接著道 ,“是不是不管誰先動的手,因何事動的手,只要是你們娃兒躺在地上 ,你們就是有道理的?”

林虎三人聞言面上一紅 ,兩個村子的孩子為了仙桃打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以前他們村子贏的時候,也沒見軒家村來討說法。可現在他們輸了,討說法之余竟然還要對方賠一大筆錢 ,想到此處,林虎三人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時,林家村的村長林玦也到了 。林狼父親知道是自家老爺子勸得村長出面 ,馬上喜形于色地恭敬上前。

林玦不理睬林狼父親,徑自走到軒祥面前,作揖道:“祥叔好。 ”

軒祥點了點頭道:“林玦啊 ,你年紀雖輕,四十就當了林家村的村長 。但對你這個人,我還是很欣賞的 。林家村在你的管理下也是越來越好 ,可見當年老林頭力排眾議支持你是對的。”

林玦笑了笑道:“祥叔謬贊了。”

軒祥話鋒一轉道:“可你今天這一出,不漂亮啊 。 ”

林玦無奈道:“村中一些族老出面,我不得不來。 ”

軒祥理解道:“那好吧。既然我們都在這了 ,就理一理吧 。”

“好 ,理一理。”林玦回復道。

軒祥對石臨濤道:“去,把小武帶出來 。大家當面對個質就是了。 ”

石臨濤嗯了一聲就去后院喊石武了。

石武來到臨濤館前門時,看熱鬧的人已經把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吃驚之余還是跟著父親一路前行 。

待看到門口被抬過來的林虎他們三人,石武就徹底明白了,這是來秋后算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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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路 第六章 事了

軒祥見石武來了,笑著道:“小武 ,沒事的,祥爺爺在呢。有什么就說什么 。”

石武此刻面色蒼白,咳嗽了兩聲道:“嗯 。”

這時 ,今天參與爭仙桃的人也一并被喊到了現場。不知為何,石武再次見到林青的時候,感覺她身上那種清冷感又加重了幾分。還不待石武細想 ,被喊過來的軒浩然就來到了石武身旁 ,低聲問道:“啥情況啊,我在家剛準備吃仙桃,就被村長派人喊過來了 。 ”

石武亦低聲回道:“沒事 ,仙桃怎么著都是咱們的。等等見機行事就行。”

聽石武這么說,軒浩然原本忐忑的心也有了著落 。

石武見人來的差不多了,先很江湖氣地對眾人抱拳道:“諸位 ,今天是我們軒家村和林家村爭奪仙桃的的日子。經過我和浩然不懈的努力,我們軒家村僥幸贏了。”

說完,軒家村的軒佑閑等人立馬帶頭鼓掌喝道:“好! ”

軒祥本沒覺得有什么 ,但看到林家村幾人的臉色,還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

石武繼續道:“所以我不知道我們既然贏了,你們還來這里鬧什么 ,輸不起?”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娃娃!”一人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踏了出來。

林玦見了來人也不得不拱手作揖道:“犲老。 ”

軒祥冷哼一聲,來人正是他最看不慣的林家族老之一——林犲 。先前軒林兩村分家之時 ,對于村落土地的歸屬 ,這林犲暗地里沒少耍手段。

石武不認得來人,問道:“您是?”

林犲慢悠悠道:“林狼的祖父——林犲。”

石武一聽,心底嘀咕道:“敢情是惹了一窩子猛獸啊 。 ”

見來人面容枯槁 ,亦上了年歲,石武還是尊敬道:“老人家,我剛才之言您大可問當時在場任何一人 ,可有說錯 。 ”

林犲笑了笑,跟隨著有些褶皺的皮膚一起,現出一絲陰森的味道。他提了提氣 ,大聲問道:“你叫什么?”

石武納悶回道:“石武,石頭的石,武功的武。”

“哦 ,你叫石武 。 ”說完,林犲的笑意更濃了,對著眾人重復一遍道 ,“這娃娃叫石武。”

石武見林犲此般行徑 ,更摸不著頭腦了。

只聽軒祥嘆了一口氣 。林狼父親則是森森笑著,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落入了自己口袋。待石武望向石臨濤和阿大爺爺的時候,一個正看著他不住搖頭 ,一個則是心不在焉地琢磨著什么。

石武內心一慌道:“中招了?”

林犲看著還不明白的石武,出聲道:“小娃娃,有時候光牙尖嘴利可沒什么用 ,要動動腦 。 ”

石武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裝模作樣充一時的胖子倒是可以,但碰到林犲這等上了年紀的人精 ,畢竟是太嫩了。

林犲手中拐杖猛地朝地一砸,怒目圓睜道:“小娃娃,我們林家村與軒家村的爭奪 ,何時輪得到你這姓石的來插手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是逞兇傷人!我是可以去鎮上報官抓人的!”

石武聞言頓時如墜冰窟,一語也發不出喉了。

林犲此刻聲勢逼人 ,場中更是鴉雀無聲 。

石武的腦袋嗡嗡作響 ,直到有一只寬厚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上。轉而望去,是他父親玩味的笑臉。石武有些難受,可又發現自己好像沒立場難受 ,這下就更難受了 。

石臨濤摸了摸石武的頭,笑著道:“傻孩子,這才哪到哪啊 ,別跟我說你要哭鼻子了 。”

石武倔強道:“才不會呢! ”

石臨濤呵呵一笑,將石武護在身后,對著林犲道:“看你年長幾十 ,就叫你一聲叔吧。咱也不欺負小孩子了,這三個娃后續的湯藥費我出了,再送你們三家三壇好酒如何。”

林犲氣勢正盛 ,絲毫不讓道:“我兒好像說的是,每家賠一百兩 。”

“太過了啊。 ”石臨濤淡淡一言。

林犲不以為意道:“人是你兒子打的,理又全在我這里 ,你說說看 ,我怎么過了?”

石臨濤點了點頭道:“是是是,您老得了便宜就收著點唄,別跟小輩斤斤計較了 。”

林犲搖頭冷笑道:“用不著。趁人病要其命的道理 ,你不會不知道吧。 ”

石臨濤看了看已經清醒的林虎幾個,笑著對阿大道:“阿大叔,救早了啊 。 ”

阿大聽了回聲道:“嗯 ,本來還可以有些籌碼的,現在已經全送出去了。”

林犲見勢已至極,伸手道:“來吧 ,每家一百兩銀子,少一兩,就把這行兇之人送鎮上衙門去。”說完 ,他雙眼惡狠狠地盯著石武 。

“嗯? ”林玦眉頭一皺,縱是以他林家村村長的身份,也是有些看不過去了。石臨濤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 ,何況他知道 ,林青因仙桃之事欠了石武一個人情。他正欲開口之時,一個看上去白白胖胖的少年跳了出來,是真的跳出來那種 。只聽他怒不可遏道:“老頭子你有完沒完!人是我軒浩然一個人打的 ,有什么就沖我來,跟小武沒任何關系!”

一旁的小乖也忍不住站了出來,快哭出聲道:“你們不要抓小武哥哥 ,我的仙桃還沒吃,我還給你們就是了 。”說著,轉身就想去家里把仙桃送過來。

二蛋他們支支吾吾道:“我們已經吃了一個了 ,但還有一個可以還給你們,吃的那個我們賠東西給你們便是了。 ”

見一眾朋友維護自己,石武內心感動之余還帶著深深的愧疚 。

石臨濤有些吃驚地看著這些站出來幫自己兒子說話的孩子 ,他攔住想要趕回家拿仙桃的小乖,輕聲道:“乖孩子,不用去了 ,誰也搶不走你的仙桃。”

小乖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 ,其面容雖談不上俊朗,卻是溫和非常,待看到那一雙和石武幾乎一樣的清澈眸子 ,她的心徹底平靜了下來。

石臨濤也不想再繞下去了,該給石武的教訓也讓別人給的,他就不再為難孩子了 。他對著阿大道:“阿大叔 ,要不你來?”

阿大搖了搖頭道:“不必。 ”

“好吧,那就我來了。”說罷,石臨濤領著軒浩然來到林玦身邊 ,對其道,“這是軒家村的孩子 。”

林玦點頭道:“我認識。 ”

軒浩然聽了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內心暗道:“連林家村村長都認識我 ,原來我已經這么有名了。”

石臨濤“嗯”了一聲,對軒浩然道:“是你先出的手? ”

軒浩然點頭道:“他們擺明了人多欺負人少,我就先撲向那個林家村的孩子了 。 ”說完 ,他手指指了指那個回去報信的少年。那少年正好與軒浩然四目相對 ,又怯生生地收回了目光。

石臨濤又指了指那少年,問林玦道:“那可是你林家村的孩子?”

林玦道:“這孩子名叫林二狗,前些年他父母出海打漁不幸遇上了海難 ,他也成了孤兒 。他是我們林家村的孩子 。”

石臨濤同情地看了林二狗一眼,對著林犲道:“他們二人爭奪仙桃可有問題? ”

林犲不知其所以然,但還是回道:“他們自是沒有問題。”

“好!”石臨濤低下身子對那林二狗道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跟軒浩然打斗在了一起。 ”

林二狗從沒有被這么多人盯著,臉脹得通紅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林犲見了忿忿道:“沒用的東西。”

石臨濤理都沒理林犲,對林二狗輕聲道:“別怕,你只要說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林二狗點了點頭 ,輕聲說了句:“是 。 ”

石臨濤拍了拍林二狗的肩道:“嗯,沒事了。”

林二狗聽了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

石臨濤進而走向林虎三人,直直問道:“軒浩然和林二狗打在了一起以后 ,你們三個在干嘛 。”

林虎為人雖然強橫 ,但還算正直,他回道:“我們三個圍住了石武。 ”

石臨濤笑了笑道:“他胸口那一拳是你打的吧。”

林虎詫異道:“你怎么知道?”轉念一想,可能是石武一回來就說了 。

石臨濤對著林玦道:“林村長 ,你有被人圍過么? ”

林玦面不改色道:“年少時有過,年長了就沒了。 ”

石臨濤繼續道:“那你被人圍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什么?”

林玦回道:“自然是先跑 ,找人以后再來算賬。”

石臨濤贊同道:“可如果你有絕不能跑的理由呢 。 ”

林玦道:“那只能伺機而動了 。”

“伺機而動!”石臨濤轉而問林犲道,“你聽到了嗎? ”

林犲冷哼一聲道:“老頭子沒聾,自然是聽到的。”

石臨濤將石武領到身前 ,將其上衣打開,只見其胸口紫黑一片,看起來甚是可怖。石臨濤正色道:“我兒石武 ,原本只是在好兄弟軒浩然爭奪仙桃時幫其吶喊助威 。哪成想軒浩然和這林二狗打斗在了一起以后,林虎三人將我兒視為林家村的一員,將其團團圍住。我兒有心勸說 ,奈何別人未曾相聽。雙方爭斗由此展開!至于這件事到底是逞兇傷人還是正當防衛 ,就看是誰先動手的了!可你們想想,哪有人被三個人圍了還趕著上去挨揍的?”

“嗯? ”林犲聽了怒極,“好你個石臨濤!一樣的巧舌如簧!”

石臨濤眼神凜冽 ,對著林虎道:“你說,是我兒先動的手么?”

林虎看著石臨濤,剛想作答 ,就聽到林犲陰陽怪氣道:“小虎子,好好想,好好答 。不要昏了腦袋。 ”

林虎被他這么一說 ,低下頭沉默了。

軒祥走出來道:“老家伙,你嚇唬個小輩干嘛!”

林犲怒火中燒道:“我管教小輩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插嘴 。”

這時 ,在林虎旁邊的林佳秋為她哥哥不平道:“是我哥他們先動的手怎么了! ”

林犲聽了怒喝一聲,一把拉過林虎身邊的林佳秋,喝道:“你說什么! ”

林佳秋被林犲的樣子嚇得快哭了 ,脫口而出道:“你抓疼我了!是我哥他們先動的手又怎么了!”

“放手!”林虎與軒浩然幾乎同時吼道。

林虎護妹心切眾人自是會意 ,可這軒浩然怎么這么激動?軒浩然見大家投來了奇怪的目光,立馬止住了想要沖出去的身子。

最后還是林玦拉開了林犲的手,對其道:“犲老 ,你這般有些過了 。 ”

林犲這才覺得有些失態,哼了一聲目光冷冷地盯著石臨濤。

石臨濤目光不閃不避,對其道:“現在大家都聽到了 ,我兒是無辜的。而且先前我說給他們出湯藥費,是我念著他們還是孩子 。我說給他們每家一壇酒,是想大家酒過不問仇 。可你這老人家 ,太過陰狠了。”

“你!”林犲被石臨濤教訓地一口氣沒上來,眼看就要暈倒了。林狼父親趕忙上前扶住,惡狠狠道:“姓石的你給我等著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這飯館一把火給燒了 。 ”

聽聞此言,石臨濤不怒反笑地指著林狼父親對身邊眾人說道:“大伙兒可都聽到了,以后我這飯館若是碰到有人縱火云云 ,皆是此人所為。”

“得嘞 ,我們都給石大哥做個見證。”軒佑閑等人紛紛站出來說道 。

林狼父親一聽懵了,在他懷里裝暈的林犲也是恨鐵不成鋼地捏了他一把,這以后無事還好 ,若真有事,第一個找的定是他。

林犲細聲對其道:“還不快走,還嫌丟臉丟不夠啊。 ”

林狼父親聞言羞愧難當 ,扶著林犲快步走了,都沒管在他身后不停喊著“爹,等等我”的林狼 。

林虎父子性子耿直 ,本就不想摻和這件事。見此間事了,抱拳告辭。

石臨濤回禮道:“有空來喝一杯,我請 。”

林虎父親點頭道:“好。 ”

林豹一家一直以林虎一家馬首是瞻 ,是故一起走了。

眾人見這掌柜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解決了,意猶未盡之余漸漸散去了 。

林玦也不得不佩服起石臨濤:“此人審時度勢,看似軟弱退讓 ,實則步步為營 ,只待對方露出獠牙的那一刻再狠狠痛擊 。此人,可敬可畏。”

軒祥走到林玦身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別多想了 ,就像犲老頭說的,他又不是我們軒家村的,你就不用防著他了。”

林玦訕笑道:“祥叔哪里的話 。 ”

軒祥壞笑道:“他雖然不是我們軒家村的人 ,但可以是你們林家村的人啊。 ”

林玦有意道:“哦,林玦愿聞其詳。”

軒祥環顧四周,在林玦耳邊輕輕細語 。只見林玦面色陰晴不定 ,轉身匆匆告辭道:“祥叔您慢慢喝,我突然想起村里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處理。”說罷,拉著林青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軒祥一臉壞笑地看著林玦狼狽疾走的背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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