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夜天雷
天元890年,登州境內某山村 。
初春時節 ,二更時分,突然變天,狂風驟起 ,烏云密布。
長生原本是躺在老黃旁邊的,聽到呼嘯刺耳的風聲,急忙撐臂起身 ,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口,拉開破屋的柴扉仰頭看天。
眼見風云變色,山雨欲來 ,長生只得轉身回屋,取下了掛在墻上的蓑衣和斗笠準備出門,但回頭看到臥在草堆上的老黃,他又猶豫了 。
老黃不是人 ,是一頭黃牛,他并不知道老黃究竟多大,他只知道在他被撿回來的時候老黃正好下牛犢 ,王大爺是用老黃的奶把他救活的,他今年十四,老黃也長出了滿口的牙珠 ,它已經很老了,最近一段時間老黃的情況很不好,長時間趴伏不動 ,已經七八天水草未進了。
長生不放心將老黃獨自留在家里,但他又不能不走,因為很快就要打雷了 ,而打雷的時候他是不能留在村子里的。
就在長生躊躇猶豫之時,屋外傳來了婦人的叫罵之聲,“小瘸子,還磨蹭什么 ,沒見變天了么,趕緊滾 。”
“長生哥,又要打雷了 ,你快出去躲躲吧。 ”稚嫩的女聲。
“哥什么哥,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離那個掃把星遠一點兒 ,”婦人高聲斥責,“找不著爹媽的野種,缺德造孽的玩意兒 ,王麻子當初就不該撿他回來,自己被克死了不說,還連累咱們也跟著遭殃……”
聽到屋外的叫罵 ,長生只得走出屋子,反手帶上了房門,也不看那對母女,夾著蓑衣斗笠 ,低著頭往東走去 。
他和老黃的屋子在村子的最東頭,往東就是山野樹林,他自前面走 ,那婦人自后面哭天喊地,“老天爺呀,都說冤有頭債有主 ,您要劈就劈準點兒吧,可不要再連累俺們啦…… ”
對于婦人的咒罵,長生并未還口 ,不是膽小怕事,而是心存愧疚,因為那婦人并沒有冤枉他 ,他的到來的確給這個名叫王家夼的村子帶來了災難,自從車把式王麻子把他撿回來,村子的安寧平靜就被打破了,他自村子生活了十四年 ,在這十四年中村子多次遭受雷擊,前前后后足有七八次之多,而且每次雷擊的位置都在他家附近 ,倒霉的不止他和王麻子,周圍的鄰居也屢遭殃及,倒是不曾死傷人命 ,但房屋院墻卻多有損傷,雞鴨鵝犬也被震死了不少。
就在長生低頭行走之際,身后突然傳來了女孩兒的尖叫聲 ,“啊!”
聽到女孩兒的尖叫,長生急忙扭頭回望,只見婦人旁邊那個六七歲的女孩兒正一臉驚恐的指著屋后。
那婦人也被女孩兒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了一跳 ,不無埋怨的訓斥道,“死丫頭,鬼叫什么?!”
“眼睛, ”女孩兒驚怯心慌 ,“兩個通紅的大眼睛,就在長生哥的屋子后面。”
聽得女孩兒言語,婦人和長生同時將視線移到了屋后 ,天色雖暗卻也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但二人定睛看過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
“再敢撒謊,撕了你的嘴 ,”婦人雖然沒有看到什么,卻也有些心慌,拖著女孩兒往西走去 ,“走,快回屋。 ”
女孩兒被婦人拖的步履蹌踉,“娘 ,我沒撒謊,我真的看到兩個大大的紅眼睛,好像躥到東面樹林去了。”
婦人也不接話,拖著女孩兒走進了西面的院子 。
待婦人關上院門 ,長生方才收回視線,披上蓑衣走進了樹林。
換做旁人,半夜離家定會害怕 ,但長生不怕,他已經習慣了,雖然不是每次打雷都有雷擊出現 ,但為了以防萬一,這些年每逢刮風下雨他都會躲出去。
俗話說久病成醫,經歷的次數多了 ,長生已經學會了看天,尋常下雨打雷時烏云往往離地面比較高,而造成雷擊的烏云卻要低上許多 ,彷如就在頭頂上一般 。
察覺到今夜的情況屬于后者,長生便加快了行走的速度,他的左腿在七歲時曾被雷擊崩飛的磚石砸斷過,山村缺醫少藥 ,未能得到及時救治,結果愈合的不好,行走之時有些瘸 ,走的越快,瘸的越明顯。
進入樹林,最先看到的是一片墳塋 ,這是村里的墳地,但他的目的地不是墳地,而是墳地東北方向三里外的一處山洞。
山洞位于山腰處 ,長生剛剛爬進山洞,大雨便傾盆而下,與大雨同時到來的還有刺眼的閃電和轟隆的雷聲 。
山洞不大 ,深不過五尺,勉強可以避雨,長生倚靠在石壁上,看著外面的大雨滿心憂慮。
他憂慮的不是自己 ,而是家里的老黃,種種跡象表明老黃已是風燭殘年,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了 ,想延長老黃的壽命怕是不能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設法給老黃弄點兒精細的吃食。
但是去年大旱,收成不好 ,眼下又是初春時節,青黃不接,村里三十多戶人家都只能靠著谷糠野菜充饑 ,連人都快餓死了,又能去哪里給老黃弄來精細的吃食 。
思慮良久,終于想起家里還有幾斤豆子 ,但那幾斤豆子原本是留來春耕做種的,若是吃了,春耕時便沒了種子。
正思慮愁惱,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驚天霹靂 ,雷擊就發生在他藏身山洞的正上方,猛烈的雷擊令得周圍地動山搖,也令山洞里的長生心驚肉跳。
不等他回過神來 ,又是一聲轟隆巨響,緊接著又是一聲,一聲接著一聲 ,此起彼伏,劇烈的震動令得山洞里碎石掉落,塵土飛揚。
雖然類似的情況長生之前也曾經歷過 ,但似今晚這么猛烈的雷擊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就在他擔心山洞會被震塌,想要鉆出山洞躲閃之時 ,一聲震天巨響再次傳來,猛烈的震動和沖擊直接將其震暈了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長生悠悠醒轉,醒來之后只感覺頭疼欲裂 ,捂著頭翻身坐起,扭頭向洞外看去,只見外面仍是黑夜 ,但風已經停了,雨也停了,雨后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土腥之氣。
片刻的喘息之后 ,長生回過神來,撐臂起身。
就在此時,突然發現地面上有一片圓形事物 ,伸手撿起走出洞口定睛細看,只見此物約有巴掌大小,為不規則的圓形 ,夜晚視物不清,貌似呈青黑色,入手冰涼,質地堅硬卻并不沉重 。
這處山洞他此前曾經來過無數次 ,從未見過這件事物,想必是之前有人來過,遺落在此。
由于急著回去照顧老黃 ,長生便沒有繼續自山洞滯留,臨行之前隨手將那甲片塞進了洞口右側的石縫。
回到住處已是五更時分,令長生沒想到的是老黃竟然一掃之前數日的萎靡 ,見他推門而入,竟然站起身過來迎他 。
眼見老黃有了些許精神,長生大喜過望 ,急忙跳上土炕,自吊在梁上的籮筐里找出了那包豆種,又自井里打了清水 ,自院子里的石磨上研磨豆漿。
長生研磨豆漿的時候,老黃也自屋里走了出來,這些年它一直和長生住在一起,確切的說是長生一直跟它住在一起 ,因為這處屋子本就是一處牛棚。
老黃出來之后徑直走向了院子的東墻,聞嗅掛在墻上的犁頭,聞嗅過后又用頭去碰 。
豆子并不多 ,半柱香不過便研磨殆盡,只得了半桶豆漿,生豆漿是不能用來飲牛的 ,必須煮熟,不然牛喝了會脹氣。
在長生點火熬煮之時,院子里傳來了犁頭掉落的聲音。
聽得聲響 ,長生探頭外望,只見是老黃將犁頭自墻上碰了下來 。
“還沒出正月呢,不到犁地的時候 ,你搗鼓它做什么,快回來。”長生出言召喚。
聽得長生召喚,老黃轉過頭來,沖其發出了輕聲低哞。
見老黃不進屋 ,長生也沒有再召喚它,清晨的空氣很是清新,老黃自屋里躺了數日 ,透透氣也好 。
不多時,鍋里泛起了熱氣,想必是聞到了豆漿的香氣 ,隔壁那個小女孩兒跑了過來,站在門口向里張望。
女孩兒名叫二妞兒,不過六七歲 ,是他的鄰居,也是村里為數不多跟他友好親近的人,見到二妞兒 ,長生招手將其喊了進來,盛了一碗豆漿與她喝。
“長生哥,你昨晚看到那個紅眼妖怪沒有?”二妞捧著陶碗 。
“哪來的妖怪呀。 ”長生笑道。
“我真的看見了,兩只眼睛通紅通紅的 。”二妞表情緊張 ,心有余悸。
長生一笑置之,待她喝完,又給她盛了一碗。
“好香啊 ,長生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舍得煮豆漿?”二妞仰頭問道 。
不等長生回答 ,西院便傳來了婦人的叫罵之聲,二妞聽到母親的聲音,急忙將碗里的豆漿喝了 ,放下陶碗急匆匆的去了。
待二妞離開,長生拎來木桶,將鍋里的豆漿舀了進去 ,拎到了老黃面前。
老黃此時仍然站在東墻下,一直在用頭碰觸掉在地上的犁頭,長生拎了豆漿過來,它聞也不聞 。
起初長生還以為是豆漿太熱 ,但是等了許久,豆漿都涼透了,老黃還是不喝 ,只是急切的用頭碰觸犁頭,迫切的想要套轅下地。
長生和老黃生活了多年,朝夕相處 ,熟悉它的脾性,老黃此時的表現很不正常,雖然它每年都會下地耕田 ,也會主動套轅,但那都是在春耕的三月,而眼下還沒出正月 ,也不到犁地的時候。
一人一牛自卯時一直僵持到辰時,最終還是長生妥協了,無奈的為老黃披上了犁地用的套索。
老黃披上套索便緩緩的走出了家門,長生別上鐮刀 ,扛著犁頭,拎著半桶豆漿跟隨在后 。
老黃的異常表現令他憂心非常,如果老黃的情況真的好轉了 ,不可能不吃東西,老黃目前的表現只有一種合理的解釋,那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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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光返照
村里能夠耕種的田地都在村后,不止老馬識途 ,老牛也識途,老黃出了門徑直往村后去,長生肩扛手拎的跟在后面 ,想到老黃此時的表現很可能是回光返照,心中五味陳雜,揪心難過。
到得地頭兒,老黃站立回望 ,等待長生連索下犁。
老黃已經多日未進水草,長生哪舍得讓它再出力,再度拎過木桶想讓它喝些豆漿 ,但老黃也只是聞了聞,并不喝 。
長生無奈,只得將木桶放到一旁 ,撿起一塊石頭輕輕的敲打老黃的牛角,但此番的敲打卻是毫無作用,老黃并不反芻。
眼見長生一直不曾連索下犁 ,老黃再度發出了低沉的哞叫,大有催促意味。
躊躇良久,長生最終還是選擇尊重老黃 ,它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不要再違逆它了,讓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
連索下犁,老黃負重在前 ,長生扶犁在后。
長生心里很難受,老黃辛苦了一輩子,而今命不久矣 ,真的不該再讓它干活了,但這是老黃自己的選擇,它可能也不希望留下遺憾 ,想要趁自己還有力氣,再為主人犁一次地。
為了讓老黃省些力氣,長生將犁頭壓的很淺 ,他的田地并不多,只有不到兩畝,他只希望盡快耕完 ,帶老黃回家去 。
與往年相比,老黃此時的行走速度明顯快了許多,這也再度證實了長生的猜測,老黃此時的確處于回光返照階段。
心中難受 ,長生只得拉開了犁地的壟距,盡可能的讓老黃少走幾個來回,如此這般 ,終于趕在午時之前將自家的兩畝田地耕完了。
就在長生解開連索準備帶老黃回家時,卻發現老黃徑直走向了旁邊的田地,這塊田地是別人的 ,不過村里只有老黃這一頭牛,王麻子在世時村里所有的田地都是他在犁耕,多年下來老黃已經養成了習慣 。
見此情形 ,長生越發難受,一百多畝田地,老黃是無論如何也耕不完了 ,而他也不忍心再讓老黃出力受累了。
心中難過,便拉著韁繩大力拖拽,想要將它拖回去,但老黃始終站立不動 ,而他擔心勒疼老黃,也不舍得太過用力,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再度連索下犁 ,跟隨老黃繼續翻耕。
午后未時,老黃行走的速度開始變慢,長生有所察覺 ,再度試圖拉它回去,但老黃異常倔強,短暫的僵持之后 ,長生只得抹去眼淚,回到后面繼續扶犁。
過了申時,老黃開始發抖 ,此番長生沒有再試圖叫停它,老黃已經堅持不住了,隨時可能倒下 。
令他沒想到的是回到地頭兒之后老黃竟然主動停了下來,低著頭做出了卸轅的動作。
見此情形 ,長生急忙將套索自它身上卸了下來,再度將盛有豆漿的木桶拎了過來。
此番老黃終于張嘴喝了幾口,轉而伸出舌頭舔舐長生的頭臉 。
長生心中難受 ,抬手擦淚,待得抬起頭,卻發現老黃已經轉身往后山走去。
“你要去哪兒? ”長生急忙跟了上去。
老黃沒有反應 ,只是緩慢前行 。
長生拉拽韁繩,老黃沒有停步,依舊往前走。
長生也不舍得大力拉拽 ,只得拎著木桶跟著它往后山去,他不知道牛馬壽終之時是怎樣一種情形,但他知道貓狗臨終之前都會離開家 ,尋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安靜死去,想必老黃也是這種情況。
在田地和山林的交界處有一片向陽的草夼,老黃走到那里便趴伏了下來,此處很是避風 ,下面是厚厚的干草 。
老黃安靜趴伏,長生坐在旁邊,用手撫摸著它。
夕陽西下 ,暮色將至。
起初老黃還會偶爾抬頭舔舐長生的手,到得后來連抬頭的力氣也沒有了,呼吸也越發緩慢粗重 。
就在長生悲痛傷懷之際 ,不遠處傳來了呼喊之聲,“長生,你在這兒做什么?”
長生聞聲抬頭 ,只見是一個中年村民砍柴歸來,身后還背著一捆木柴。
“沒事兒,剛耕完地 ,歇會兒。”長生強打精神,出言敷衍。
“怎么不回家歇著,跑這兒來了? ”村民問道 。
長生只得再度敷衍,“帶老黃來吃草。”
村民沒有再說什么 ,背著木柴自不遠處走過,往村子去了。
沒走多遠,那村民又停了下來 ,“對了,我聽大燕子說,你家那頭牛快不行了 ,是不是真的?”
長生心情很差,不想說話,卻又不得不說 ,“沒影兒的事兒,下午還給你們犁地了 。 ”
“不對,”村民背著木柴走了回來 ,“我看它好像真的不行了,你看,都快沒氣兒了。”
長生不無反感的瞪了那村民一眼,沒有接話。
村民走近 ,用樹枝去捅老黃 。
長生伸手將樹枝撥開,“你干什么? ”
“你跟我說句實話,它是不是死了?”村民問道。
“是死是活關你什么事兒 ,這是我的牛。”長生怒目相向 。
“哎呀你個小瘸子,橫什么橫?”村民齜牙歪頭。
長生歪頭一旁,不再理會他。
那村民也沒有再說什么 ,氣怒的瞅了長生一眼,轉身走了 。
夜幕逐漸降臨,長生一直撫摸著老黃 ,他也不知道自己撫摸老黃能不能令它好受一點,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快死了,希望能得到親人的撫摸和安慰。
在那砍柴的村民回村不久 ,長生發現村子里出現了火把的光亮,為數不少,出了村子之后徑直向北移動,貌似是沖著他和老黃所在的草夼來的。
眼見大量火把由遠及近 ,長生心中生出了濃烈的不祥,待得眾人走近,他發現眾人除了火把 ,還攜帶了籮筐,木桶,木盆等器皿。
走在前面的是村正王全貴 ,而站在他旁邊的則是屠夫王大友,王大友還隨身攜帶了大小不一的剔骨刀 。
見此情形,長生心中一凜 ,這群人明顯是沖著老黃來的。
眾人先后來到,手持火把將長生和老黃圍在了中央,村正干咳兩聲清了清嗓子 ,“長生啊,老黃怎么樣了? ”
長生不是傻子,單看眾人所攜帶的器皿就猜到他們想做什么,難免心生憤怒 ,“老黃是我的牛,它怎么樣和你們沒關系。”
“誰說這是你的牛,”村正板起了面孔 ,“這只黃牛當年可是全村湊錢買的,只不過交由王麻子照顧而已 。 ”
村正此言一出,長生立刻知道他想要耍賴欺人 ,“王大爺生前曾經跟我說過,這頭牛是他用二兩銀子買的,你說是你們湊錢買的 ,可有字據?”
“要什么字據?我們都可以作證。”王屠夫高聲說道。
王屠夫言罷,眾人立刻隨聲附和,只道都可以作證 。
長生逐一打量眾人 ,他從不認為鄉人都是淳樸善良的,但是他也沒想到眾人竟然會顛倒黑白,昧著良心撒謊。
“死瘸子,看什么看? ”有人高聲呵斥 ,“王麻子是我堂哥,就算這頭牛是他的,他死了之后也輪不到你來繼承 ,你算個什么東西?!”
“說得好,一個外來戶,還真拿自己當本村人了。”
“對 ,這些年我們跟他倒的霉還少么?天殺的東西 。 ”
“我看那頭牛還有口氣兒,趕緊把他拖走,下刀放血 ,等斷氣了可就放不出血來了。”
村民七嘴八舌的圍攻氣的長生渾身發抖,手指南面的田地,“這些年你們的田地都是它耕的 ,你們都忘了?它都快死了還不忘給你們耕地,你們竟然想殺它,你們還是人嗎?”
“我們都快餓死了,哪里還顧得那么許多。 ”先前砍柴的漢子出言說道 。
“一個畜生 ,你還真把它當人看了。”有婦人說道。
“快滾開,不然把你另外一條腿也打斷。”王屠夫瞪眼恐嚇 。
長生隨身攜帶了鐮刀,聽得王屠夫言語 ,便自腰間拔出了鐮刀,“誰敢殺我的牛,我就跟誰拼命。”
眼見長生拿出了鐮刀 ,眾人紛紛看向村正王全貴,后者貌似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釁和冒犯,鼻翼抽動 ,面色鐵青,沖左右眾人沉聲說道,“把他拿下。 ”
幾個壯漢聽得村正言語 ,各持火把農具圍了上來 。
見此情形,長生氣急發狠,胡亂揮舞鐮刀,試圖阻擋眾人。
眾人之中有持拿扁擔的 ,便用扁擔擊打長生,長生挨打吃痛,怒發沖冠 ,沖上前去揮舞鐮刀砍傷了一名村民的大腿,而與此同時手中的鐮刀也被村民打掉,眾人一哄而上 ,圍著他拳打腳踢。
長生無力反抗,難能起身,唯恐有人趁機傷害老黃 ,只得高聲呼喊,只道唐律嚴禁屠宰耕牛,此番眾人若是殺了老黃 ,他便要往縣衙舉報告發 。
有村民受傷,眾人本就氣怒,此番又聽他要前去告發,越發氣惱 ,下手更重,恨不得打死他才好。
就在此時,原本奄奄一息的老黃突然睜開了眼睛 ,眼見眾人圍毆長生,關心焦急,憑空生出力氣 ,哞叫站起,怒吼著沖向人群。
眾人哪會想到老黃還有力氣,無有半點防備 ,頃刻之間已有數人被它抵飛撞倒 。
老黃本已油盡燈枯,此番沖撞直接耗盡了它最后的生機,沖散眾人之后身形搖晃 ,轟然摔倒。
短暫的錯愕之后,眾人回過神來,各操刀具家什,呼喊著沖向老黃。
長生鐮刀已失 ,再也攔不住眾人,情急之下只得撲在老黃身上,試圖替它擋下眾人的攻擊 。
眾人一哄而上 ,亂砸猛打。
長生身上頭上連遭重創,就在他暗道性命休矣之際,正北林中突然傳來了一聲甕聲怒吼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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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師四徒
聽到有人怒吼呼喝 ,眾人下意識的停了下來,紛紛轉頭北望。
長生挨打之后精神有些恍惚,抬頭較晚 ,待其抬頭北望,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經自北面山中疾沖來到。
借著眾人手中火把的光亮,長生看清了來人的相貌,此人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男子 ,身形異常高大,常人七尺已算魁梧,而此人竟然高達九尺 ,身穿灰布長袍,手拎熟銅大棍 。
“你們這么多人,為啥打他一個?”大漢怒視眾人。
眾人見他長的奇偉壯碩 ,不知他是何來歷,便無人上前接話,紛紛看向村正 ,等他開口。
眼見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村正身上,那大漢便用銅棍指他,“你就是領頭的么?說!你們為啥打他? ”
此人出現的太過突然 ,村正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說詞,只得含混敷衍,“這個,這個……壯士有所不知 ,我們是因為這頭耕牛起了爭執 。”
大漢貌似不太明白村正的意思,又轉頭看向長生,“小子 ,你是偷牛賊么?”
“不是, ”長生急忙解釋,“這是我的牛 ,他們要殺我的牛。”
不等大漢接話,便有婦人自一旁插嘴詭辯,“英雄不要聽他胡說 ,這頭牛不是他的,是我們村里的。”
“啥意思?這頭牛到底是誰的? ”大漢皺眉撓頭 。
“是我的。”
“是我們的。”
眼見雙方各執一詞,大漢好生犯愁 ,撓頭過后轉身沖北面喊道,“師父,你們走快些 。 ”
眾人本以為大漢是孤身一人,聽他這般說方才發現北面山中還有幾人正在往此處趕來。
聽得大漢呼喊 ,來人加快了步子,不多時,趕到近前 ,共有四人,為首的是個白發道人,雖然滿頭白發 ,年紀卻不是很大,當在不惑上下,身形消瘦 ,手持一柄馬尾拂塵。
站在白發道人左側的是個矮胖的年輕人,中等身形,身穿一襲藍布大褂兒 ,年紀當在十七八歲,瞇眼大臉,面相樂天喜慶,身后背著一個碩大的包袱 。
站在白發道人右側的應該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 ,個子不高,面容清秀,之所以說她應該是個女子乃是因為此人前胸甚是平坦 ,穿的又是灰布袍子,火光飄忽,不太容易確定其性別。
距離較遠的年輕男子亦是十七八歲光景 ,雙手各拎一個大木箱,此人長的甚是俊朗,來到之后放下木箱 ,自坐其一,嘴里叼著一根干枯的狗尾巴草,歪頭打量著場中眾人 ,神情慵懶,吊兒郎當。
待眾人來到,大漢沖那白發道人說道,“師父 ,你快來給他們評評理,他們都說這頭牛是自己的。”
聽得大漢言語,白發道人轉身沖眾人稽首行禮 ,“無量天尊,善人慈悲,敢問誰是此間主事之人?”
“鄙人王全貴 ,乃是此間村正 。”村正上前接話。
白發道人手指倒在地上的耕牛出言問道,“敢問王村正,這是怎么一回事? ”
不等村正接話 ,一干村民便七嘴八舌的詭辯污蔑,只道這頭牛當年是他們花錢買的,交由王麻子照顧 ,而今王麻子死了,被王麻子撿回來的長生便試圖霸占這頭牛。
待眾人停止聒噪,白發道人又向長生詢問,而長生所說自然與他們不同 。
聽罷雙方講述 ,白發道人沒有立刻接話,同行而來的幾人也沒有吭聲兒,只有最先來到的高大漢子氣不過 ,甕聲說道,“你們分明是想搶他的牛殺了吃肉,他不肯 ,你們便打他。”
漢子言罷,坐在木箱上的年輕人歪頭笑道,“老大 ,你怎么凈說大實話呀,也不怕他們連你一起打了?”
“誰敢打我?便不怕我給他來上一棍。 ”大漢銅棍拄地怒目瞪眼 。
他長的高大威猛,眾人怕他 ,皆不敢正視反駁。
白發道人回頭瞅了那年輕人一眼,轉而走到長生旁邊低聲說道,“我信你所說,但這是他們的村子 ,你若是得罪他們狠了,怕是日后很難在村子里過活了,他們定會排擠于你。”
村民原本就對長生多有排斥 ,而今又試圖打殺他和老黃,長生早已心灰意冷,木然說道 ,“走了便是 。”
白發道人直視長生,等了片刻不見他改變主意方才出言說道,“既然你這么說 ,那我便替你主持公道。 ”
白發道人言罷,回頭沖王村正說道,“且不管這頭耕牛是你們的還是這少年的 ,你們想要打殺它都是觸犯律法的,本朝律法寫的明白,宰殺耕牛者杖二十,監一年 ,剛才我們看的清楚,這頭耕牛是你們一同打殺的,這少年若是前去告官 ,我們皆是證人。”
白發道人此言一出,嘩然一片,眾人面面相覷 ,無不驚懼,王村正急忙辯解,“道長有所不知 ,這耕牛是老死的,與我們毫無干系啊 。”
“哈哈, ”坐在木箱上的年輕人取下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出言笑道 ,“我們剛才看的很清楚,他們各持農具刀斧打殺耕牛,你雖然未曾動手,卻在指揮下令 ,他們皆是聽命于你。”
“你,你,你 ,我何曾指揮下令?”王村正緊張反駁。
“不是你指揮下令的? ”年輕人捻動著手里的狗尾巴草,“難道是他們自己存心作惡,故意觸犯律法?”
聽得年輕人言語 ,王村正叫苦不迭,年輕人的這番話眾人都聽到了,他日官府若是真的追查下來 ,村民們定然會將責任推到他的頭上。
背著包袱一直不曾說話的那個矮胖子瞇眼笑道,“老三,有話好好說 ,王村正乃此方主事之人,怎會知法犯法,為自己和相鄰招致牢獄之災?”
聽得矮胖子的話,一旁的王屠夫也害怕了 ,他是眾人之中唯一一個持拿刀具的,他日追責,自己也定然脫不得干系 ,眼見老黃的腹部尚有起伏,急忙說道,“牛還沒死呢 ,我們也算不得私自屠宰啊 。”
眼見火候差不多了,白發道人走到王村正近前,低聲說了幾句。
白發道人言罷 ,王村正面露難色,躊躇良久勉強點頭,轉而揮手招呼眾人 ,“你們先回去,此事我來處置吧。 ”
就在眾人收拾東西想要離開時,白發道人沖坐在木箱上的年輕人說道,“立秋 ,這頭牛怕是救不活了,將箱子里的天下第一奇毒閻王散取出幾錢,給它個痛快 。”
聽得白發道人言語 ,年輕人心領神會,自木箱里拿出一個小布袋,向長生和老黃走了過來。
不等長生起身阻止 ,年輕人便蹲下身來,低聲說道,“師父是擔心我們走后村人會分食它的尸體才有此一說 ,此乃粟米米粉,無毒之物。”
小聲說罷,又刻意抬高了聲調 ,“小兄弟,你離遠些,此毒沾之即死,無藥可解 。 ”
長生心中感激 ,便配合的后退了幾步。
年輕人佯裝鄭重,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巾捂住口鼻,然后將布袋里的米粉傾倒了少許在老黃身上。
事實證明白發道人的擔心并非多余 ,一干村民眼見耕牛被下了劇毒,無不暗道可惜,長吁短嘆 ,怏怏回返 。
白發道人又沖年輕人招了招手,“立秋,你隨為師往村里去了結此事。”
待年輕人點頭 ,白發道人又沖那彪形大漢說道,“老大,將那黃牛的尸身就地掩埋 ,以免鄉人誤食中毒。”
待大漢點頭應是,那白發道人方才與那年輕人一同跟著王村正往村子里去了 。
此時老黃瀕死彌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長生心中悲痛,回坐原地,伸手撫慰。
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 ,留在原地的三人并不知道長生與老黃的感情,更不知道老黃是長生的奶娘,雖然略有傷感 ,卻不似長生那般悲傷,亦不去打擾他,只是湊在一處喝水歇息。
老黃最終還是死了 ,死的很安詳,當老黃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長生感受到了刺骨透心的涼意 ,死亡是永遠的離去,是沒有回歸的離別,從此以后老黃便自他的生命中永久的消失了。
有外人在場,長生本不想失態 ,但是想到這些年老黃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種種景象,悲洪瞬間便沖毀了理智的堤壩,抱著老黃淚如雨下 。
良久過后 ,長生感覺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肩膀,轉身回頭,只見身后站著的是那個年輕女子 ,女子手中拿著一方帕巾,見他回頭,伸手遞送 ,“節哀。 ”
長生沒有接拿對方的帕巾,擺手道謝,“多謝。”
大漢自一旁等候多時 ,見長生起身,走上前來,“別哭了,哭也哭不活它 ,趕緊起來,我幫你把它埋了 。”
長生有心獨自掩埋老黃,卻又擔心無法自一夜之間完成 ,若是天亮了被村民看見,怕是又會多生枝節,沉吟過后止住悲傷 ,沖大漢點了點頭,“好,我回去拿鐵鍬䦆頭。 ”
“不用 ,我們箱子里有……”
不等大漢說完,不遠處的矮胖子就打斷了他的話,“咱們的東西不合用 ,還是隨他回村一趟吧。”
“怎么不合用,咱們的…… ”
“師父的交代你都忘了?”矮胖子再度打斷了大漢的話 。
聽矮胖子這般說,大漢方才恍然大悟,“好吧 ,用他的家什吧。”
在此之前眾人并沒有發現長生是個瘸子,待他起身行走方才注意到他腿腳不便,那年輕女子猶豫片刻也跟上了二人 ,與他們一同搬拿挖坑事物。
此時尚不到農耕時節,途經農田時那女子發現大片農田被翻耕便隨口問了一句,“這些田地都是那黃牛白日里翻耕的?”
長生本已不再流淚 ,聽得女子言語,悲傷再度涌上心頭,淚水奪眶而出 。
見他太過悲傷 ,大漢忍不住出言勸導,“別哭了,你也盡力了 ,如果不是你拼死護著,它早被那些農人打死分食了,辛苦了一輩子連全尸都留不下一具。 ”
大漢的本意是好的,卻沒想到起了反作用 ,想到村民的忘恩負義,心中越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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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背井離鄉
不多時,三人回到了長生的住處,進屋之后 ,大漢和那女子隱約有些明白長生為何如此悲傷了,一人一牛竟然是住在同一間屋子里的,足見其感情之深厚。
長生只有一套被褥 ,進屋之后連同席子一同卷了起來,見長生在收拾自己換洗的衣物,大漢出言問道 ,“你要離開這里?”
長生點了點頭 。
“你別想跟我們走,你是個瘸子,師父不會要你的。”大漢說道。
長生點了點頭,“我知道 ,我不會連累你們的,我只想離開這里。 ”
收拾好東西,長生又出來拆卸門板 ,窮人發喪出殯打不起棺材,用門板入殮下葬并不少見 。
大漢見狀,伸手幫忙 ,他身形高大,力氣驚人,兩扇門板五六十斤 ,拎在手里彷如無物。
三人收拾妥當正準備離開,一個小女孩兒突然跑了進來,是隔壁鄰居家的孩子二妞 ,二妞手里拿著一個窩頭,只道是白日里偷偷藏下的,準備送給他吃,結果他一天未歸。
村民的所作所為令長生心灰意冷 ,二妞遞過來的那個窩頭令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真誠,這個村子還是有一個人對他心存善意的 。
他沒要二妞的那個窩頭,卻將自己僅有的幾個銅錢塞進了她的手里 ,這個村子是他的傷心之地,他不會再回來了。
回到村后草夼,大漢和長生開始破土挖坑 ,長生一天水米未進,少有力氣,但那大漢力氣驚人 ,半柱香不到便已掘地三尺。
見長生大汗淋漓,那個矮胖的年輕男子上前接替他,長生道謝推辭 ,矮胖子不由分說的搶下他手中的䦆頭,將他推出了土坑 。
在長生抬手擦汗之際,年輕女子自一旁遞上了一只水囊。
長生婉言謝絕,走到一旁喝那白日里帶來的豆漿。
“哎 ,小瘸子,你喝的啥呀?”大漢出言問道 。
“豆漿。”長生回答。
“給我喝點兒 。 ”大漢說道。
“這豆漿老黃生前曾經喝過幾口。”長生說道。
“不礙事,我不嫌棄 ,”大漢放下鐵鍬沖長生招手,“來,給我拎過來 。 ”
長生將木桶拎了過去 ,大漢接過木桶鯨吞牛飲,片刻工夫,半桶豆漿竟然被他喝的點滴不剩。
眼見一旁的長生目瞪口呆 ,大漢訕笑道,“有能吃不能干的,可沒有能干不能吃的 ,我天生就是個大飯量。”
長生感激他幫忙挖坑,便強忍悲傷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予以回應 。
大漢和那矮胖男子挖掘土石甚是快速,短暫的喘息之后長生回到老黃身旁用刷子幫它梳毛,給它留下最后的體面。
埋牛的土坑可不好挖 ,比埋人的土坑要大許多,大漢也沒有白喝長生的豆漿,幫他將土坑挖的既寬且深 ,挖到一定深度,矮胖子拿出隨身攜帶的量尺進行丈量,只道要挖到四尺七。
見長生面露疑惑 ,年輕女子自一旁解釋道,“無子三尺九,一子四尺二 ,多子四尺七,二師兄這是在以亡人的規制為它打造墳墓 。”
聽得年輕女子言語,長生好生感激 ,再度沖坑中的二人作揖道謝。
老黃能夠留得全尸,他能夠保全性命,幸虧了這師徒幾人,為了記住眾人 ,長生便向那女子詢問幾人的姓名和來歷。
年輕女子也不曾避諱隱瞞,如實相告,那白發道人是幾人的師父 ,俗家姓林,道號羅陽子 。
彪形大漢名叫巴圖魯,乃是大師兄。
正在與巴圖魯一同挖掘土坑的矮胖子是二師兄李中庸。
隨師父一同往村子里去的是三師兄陳立秋 。
年輕女子排行老四 ,姓田名真弓。
正在挖掘土坑的巴圖魯聽到了二人的談話,自坑中甕聲補充道,“我乃漠北鐵勒部人氏 ,我們那里有很多人都叫巴圖魯,巴圖魯在我們的語言是英雄的意思。 ”
“諸位道長仗義援手……”
不等長生說完,巴圖魯便打斷了他的話 ,“別喊我們道長,我們雖然跟著師父學藝謀生,卻都不是道士。”
長生雖然不明所以,卻也沒有追問緣由 ,改稱英雄并再度道謝,暗地里將五人的名號一一記在了心里,隨后又追問幾人祖籍 ,他雖然沒有出過遠門,卻聽出這幾人的口音各不相同 。
事實也證實了他的猜測,林道長師出閣皂山 ,大師兄巴圖魯來自漠北,二師兄李中庸乃河間人氏,三師兄陳立秋祖籍江南 ,而唯一的女子田真弓則出自安東都護府轄區。
說話之間,土坑挖好,長生將事先準備好的木板鋪墊其下 ,巴圖魯再度展現出了過人的力氣,獨自一人抱起老黃將其放入土坑。
長生再度進入土坑為老黃覆蓋竹席,老黃體型較大,竹席不得完全蓋住 ,長生又將自己的被褥覆蓋其上,在覆蓋老黃的頭臉時長生再度落淚,這是他看老黃的最后一眼了 。
就在長生悲痛傷懷之時 ,滿頭白發的林道長和陳立秋回來了,見長生遲遲不愿覆蓋老黃的頭臉,林道長長長嘆氣 ,抽出李中庸所佩長劍跳下土坑,揮劍斬下了老黃的一只牛角。
老黃是頭母牛,牛角并不大 ,林道長將斬下的牛角遞給長生,“留作念想吧,它若有靈 ,也定愿留下牛角與你作伴。”
長生接了牛角在手,心中當真不再似先前那般空虛,唏噓過后蓋住了老黃的頭臉 。
見林道長和長生出來,巴圖魯拿起鐵鏟覆土圓墳。
剛鏟了幾鍬 ,長生又跳了下去,掀開被席將一根竹笛放到了老黃旁邊。
待長生爬出土坑,林道長隨口問道 ,“你會吹笛子? ”
長生木然點頭 。
“可能成曲兒?”林道長又問。
長生不明白林道長為何有此一問,加上此時心中甚是難受,便沒有回答。
一旁的田真弓甚是聰慧 ,急忙沖林道長說道,“師父,他雖然腿腳不很便利 ,卻也能正常行走,而今他已經無家可歸,不如就讓他跟著我們吧 。”
林道長歪頭看了田真弓一眼 ,沒有表態。
正在鏟土的巴圖魯也幫忙說情,“老四說得對,我看這小瘸子挺好的,你看他對牛都這么好 ,對人肯定更好,有朝一日你要是癱瘓在床,他肯定能好好伺候你。 ”
林道長哭笑不得 ,未置可否。
“老大說得對,”陳立秋出言附和,“師父 ,這位小兄弟重情重義,臨危不懼,為了阻止村民分食黃牛不惜舍身相護 ,而今他已經不得棲身此處,亂世之中糊口求生定然多有困難,您慈悲為懷 ,就收了他吧 。”
眼見三人都開口求情,二師兄李中庸亦開口說道,“師父,作醮超度需要奏樂笛手 ,難得遇到一個會吹笛子的,您常說相見便是緣法,便收下他吧。 ”
待幾人說完 ,林道長笑道,“人家沒有開口,你們倒先行說情 ,可知道人家是否愿意?”
田真弓知道長生名字,聽林道長這般說,便出言問道 ,“長生,你可愿意跟著我們?”
長生此前并無此想,聽得田真弓發問便沒有立刻回答 ,思慮過后方才搖頭說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是個瘸子,跟著你們會拖累你們。 ”
正在回填泥土的巴圖魯甕聲說道 ,“你把村上的人都得罪光了,這里你是住不得了,你可知道現在外面有多亂 ,似你這樣兒的想得口吃食難得很 。”
“我會狩獵,還會捕魚,餓死總是不能的。”長生平靜的說道。
陳立秋頗為欣賞長生 ,自一旁出言勸道,“男兒志在四方,你年紀輕輕總不能孤老荒野 ,跟著師父習練技藝,亂世之中也得安身立命 。 ”
長生感激的看了陳立秋一眼,沒有接話。
見長生不表態 ,林道長自袖管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遞了過來,“這是我代你向王村正討要的湯藥費,你好生收著,他日定會用得著。”
聽林道長這般說 ,長生這才知道先前林道長和陳立秋為什么跟著王村正回村,原來二人是為他討還公道去了 。
“多謝道長,這錢我不要。”長生搖頭推拒。
此時巴圖魯已經結束回填放下了鐵鏟 ,林道長將銅錢塞到了長生的手里,招呼眾人動身離去 。
“長生,你真的不愿跟我們走?”田真弓再度問道。
長生搖了搖頭。
“罷了 ,人各有志,不要勸他了, ”林道長擺手說道 ,“況且我們做的也不全是光明正大之事,他跟著我們福禍未知。”
眼見眾人即將上路,長生急忙將那包銅錢塞給了巴圖魯 ,巴圖魯雖然長的兇神惡煞,卻很是憨厚,他不怕巴圖魯,故此才將銅錢塞給他 。
“你這是干啥?”巴圖魯皺眉問道。
“諸位的恩德我會永遠記在心里 ,他日…… ”
不等長生說完,陳立秋就打斷了他的話,“別說那沒用的 ,你若真有報恩之心,跟著我們豈不最為便利,不然我們今日一走 ,你又往何處尋我們?”
陳立秋說話的工夫,林道長已經帶著眾人動身上路,陳立秋說完也轉身離開。
長生站在原地看著眾人逐漸走遠 ,心中甚是糾結 。
躊躇良久,最終還是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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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渡劫天雷
仔細想來陳立秋所言甚是有理,既然有心報恩,為何還要等到他日,今日一別 ,他日再見怕是遙遙無期了。
眼見長生跟了上來,走在后面的陳立秋立刻迎了回來,出言笑問 ,“咦,改主意啦?”
長生點了點頭。
“走,過去跟師父說話 。 ”陳立秋拉著他往前走。
林道長等人止步轉身 ,等二人跟上來。
長生走到林道長面前,低頭說道,“先前若不是道長和幾位英雄出手搭救 ,我怕是已經被鄉人打死了,老黃也難得善終全尸,受人恩情理應回報 ,但我沒有金銀錢財,不得現時現報,只能跟著諸位,看看能為你們做些什么 ,您要愿意,我便跟著,您若不肯 ,我便往別處去 。”
長生言罷,陳立秋等人都有些意外,他們本以為長生會懇求林道長收他為徒 ,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番言語,不過林道長卻對長生的這番話很是滿意,畢竟收徒需要時間觀察了解 ,若是萍水相逢便冒昧求請,實在是過于唐突。
“哈哈,走吧。”林道長轉身先行 。
林道長這般說 ,自然是同意了,眾人便帶上長生一同上路。
此時已近五更,眾人便沒有尋找宿頭,摸黑趕路 ,向東行走。
長生雖然瘸,卻并不嚴重,可以正常行走 ,并不會拖累眾人。
眾人對長生的印象都很好,一是欽佩他重情重義,為了保護一頭瀕死的耕牛 ,一個半大小子竟然敢與數十鄉民為敵,舍身相護且寧死不退,何其勇敢 。再者便是對他心存同情 ,孤苦無依也就罷了,腿腳還不便利。
幾人之中陳立秋最為健談,他并不知道在他和林道長進村的那段時間巴圖魯和田真弓已經向長生介紹過眾人 ,此番又詳細介紹了一遍,老大巴圖魯今年二十五歲,跟了師父九年。
老二李中庸十九歲,跟了師父四年 。
他十八 ,跟了師父三年。
老四田真弓十六歲,是師父去年收下的。
除了老大巴圖魯,他們三人都是有家人的 。
陳立秋滔滔講說之際 ,走在前面的林道長突然停了下來,眾人循著他的視線往北望去,只見北面不遠處有一棵倒伏的山棗樹 ,樹身漆黑,貌似被火焚燒過。
“師父,是不是雷擊木? ”李中庸頗為興奮。
“應該是 。”林道長邁步走了過去。
眾人跟在他身后來到那棵倒伏的棗樹近前 ,那是一棵碗口粗細的山棗樹,斷裂處位于樹身下部,樹干漆黑但枝葉尚綠。
就在眾人打量那棵棗樹的時候 ,巴圖魯突然手指西北,“師父,那里好像也有一棵 。”
聽得巴圖魯言語,眾人果然又在西側十幾丈外發現一棵遭受過雷擊的榆樹。
仔細看過這兩棵遭受過雷擊的樹木之后 ,林道長面露疑惑,皺眉搖頭,“不對勁兒。 ”
“怎么了師父?”巴圖魯問道。
林道長答道 ,“這兩棵樹都是不久之前剛剛遭受雷擊的,尋常的降雨天雷絕不會落在距離如此之近的兩處位置 。”
“您的意思是?”李中庸追問。
林道長沒有回答李中庸的問題,而是沖眾人說道 ,“仔細搜尋這片區域,看看有無異常之處。 ”
聽得林道長言語,眾人立刻開始分頭尋找 ,只有長生留在了原地,他沒有參與尋找有兩個原因,一是他不知道應該找什么 ,二來這片區域他很熟悉,正是他昨夜棲身的那座山頭兒 。
這處山頭兒并不大,很快眾人便將山頭搜了個遍,也找到了山腰處的山洞 ,但那處山洞很小,眾人也只在外面看了看。
搜尋的結果令林道長更加疑惑,留下眾人砍截雷擊棗木 ,自往更高處查看此間地形。
雷擊木對于道門中人來說是制作法器的上品,尤其是雷擊棗木,更是至陽之物 ,受到雷擊之后其中殘留有雷霆之威,用以克制陰物再好不過 。
在砍伐雷擊木時,李中庸等人也在隨意交談 ,自幾人的交談中長生得知了兩個重要信息,一是幾人雖然跟著林道長,林道長卻并沒有傳授他武功法術。二是他們之所以疑惑是因為此處除了這兩棵近期被天雷劈中的樹木 ,還有一些已經倒伏的陳年老樹當年也是被雷擊中的,種種跡象表明這里曾經多次出現過渡劫天雷。
“李大哥,什么叫渡劫天雷?”長生小聲問道 。
“都是自己人,不要見外 ,以后喊我二哥就好,”李中庸笑瞇瞇的糾正了長生的稱呼,轉而出言解釋 ,“要說渡劫天雷,就要先從異類修行說起,異類七竅不全 ,修行是為天道所不容的,故此異類修行需要經歷多次劫難,每百年一小劫 ,每千年一大劫,每逢劫難都會引發渡劫天雷,若是有造化 ,躲過了天雷,道行便更加高深。若是時運低,沒有躲過天雷,便會被天雷打的灰飛煙滅。 ”
“你的意思是這座山里有妖怪?”長生緊張追問 。
李中庸搖頭說道 ,“如果這里真有道行高深的異類,那也說得通了,關鍵這座山峰并不藏風聚氣 ,草木也不旺盛,亦沒有清潔水源,并不適合異類蟄伏修行。”
李中庸言罷 ,陳立秋接口說道,“除了被天雷擊倒的樹木,我們還自山中發現了多處雷擊痕跡 ,根據這座山峰的走向來看,此處并非多雷兇地,不應該引得如此之多的天雷落在此處 ,唯一的可能就是曾經有異類在此渡劫。但這個說法也說不通,一來此處離村莊太近,嘈雜喧鬧,并不適合異類蟄伏生息 ,二來異類渡劫多則千年一次,少則百年一次,但細看山中那些被天雷擊倒的枯木死樹 ,并不是發生于百年之前,而是集中在最近幾年。 ”
“你的意思是?”長生小心翼翼的問道 。
“我的意思就是此事不合情理,怎么說都說不通”陳立秋撇嘴說道 ,“對了,你就住在這附近,你知不知道這里可曾發生過什么奇怪的事情? ”
長生搖了搖頭 ,陳立秋等人不明所以,他卻是心知肚明,這里之所以會多次出現天雷 ,都是他引來的,但這話他不敢告訴陳立秋等人。
難得遇到明白人,長生自然不會放過機會,出言問道 ,“三哥,渡劫天雷只劈妖怪嗎?會不會劈人?”
“不會,”陳立秋搖頭 ,“除非是異類變成的人,亦或是修行登峰造極的練氣之人,晉身紫氣修為時方才會引發天雷。 ”
長生本想問自己是不是人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自他腦海里閃過,他知道自己是人,哪怕不相信自己 ,他也相信林道長等人,如果他真是什么妖怪,他們不可能看不出來 。
又想問身上有什么臟東西會不會遭雷 ,但這個荒謬的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逝,林道長可是道士,如果自己身上真有什么臟東西,他一定看得出來。
眾人將那棵被雷劈倒的棗樹砍伐下來 ,收拾妥當,天已經亮了。
林道長也趕了回來,他的臉上仍然帶有疑惑神情 ,不消說,他并沒有找到此處之所以頻繁出現渡劫天雷的原因 。
眾人收拾東西,繼續東行 ,途中林道長和李中庸等人一直在談論此事,經過先前的觀察,此處有異類棲息的可能已經被排除了 ,但此處頻繁出現渡劫天雷卻是事實,故此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原本生活在其他地方的異類特地趕來此處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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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教功法
林道長等人只是隨意閑談,走在后面的長生卻是聽得心驚肉跳,他知道此事與自己有關 ,卻不明白就中緣由,好在沒過多久眾人就走上了通往縣城的官道。
進入官道之后路上便多了行人,眾人不再說私密話 ,李中庸看似隨意的與長生閑聊家常,之所以說是看似隨意,是因為李中庸的問題都很有針對性 ,目的還是尋根究底,以此對他多些了解。
在此之前長生很少出遠門,上次進城還是三年前的事情 ,此番出門他最大的感觸就是鄉人的日子比以前更難過了,路上的行人大多衣衫襤褸,曾幾何時四處走腳的小販和貨郎此時也很少見到了 。
知道長生少見世面 ,李中庸便簡略的向他講說了當今時事,此時在位的皇帝是僖宗的弟弟李梺,此人二十多歲,很是年輕。
而今黃巢叛亂雖然已經被朝廷平息 ,但長達六七年的叛亂波及和影響了大唐半數以上的疆域,為了平息戰亂,大唐幾乎耗空了國力和兵力 ,由此造成了對地方節度使掌控力度的減弱,其直接后果就是藩鎮割據,各自為政 ,全國各地戰事頻發,加上朝廷內部還有宦官擅權,內憂外患 ,雪上加霜,曾經雄霸東方,四海來朝的大唐已不復當年盛況 ,猶如風中殘燭,岌岌可危。
李中庸說,長生便聽,李中庸不說 ,他也不問,對他而言李中庸所說的這些事情離他很是遙遠,毫不相干 。
發現長生對政局時事不感興趣 ,李中庸便換了個話題,講說武林江湖,這個話題引起了長生的好奇 ,仔細聆聽并不時發問。
大部分時間都是李中庸在講說,陳立秋偶爾也會說上幾句,據二人所說而今大唐境內的幫派駁雜繁多 ,縱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大部分都是近些年組建的綠林幫派,這些人打家劫舍 ,算不得真正的武林中人。
有著悠久歷史和技藝傳承的宗派大約有兩三百個,根據所習練的武學技藝來劃分,這些幫派又可以分為三大類,第一類便是起源最早 ,傳播最廣的儒家教派,其特點是廣博浩瀚,包羅萬象。
第二類是佛門教派 ,佛門功法衍生于西域的佛法,走的是純陽剛正,罡猛霸道路數 ,其中領悟了佛法真諦的高僧還可以施展佛法神通 。
第三類便是道門教派,習練道門功法的人多為道人,由于道門中人參悟陰陽天道 ,其功法特點便以無常變化為主,是為三三不盡,六六無窮 ,其中正式授箓的道人還可以畫符起壇,祈天作法。
說話之間眾人來到了牟平縣城,登州府是大唐境內最東面的一座州府,再往東就是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了 ,登州府轄區內共有黃縣,牟平,文登三座縣城。
進城之后眾人找到一家客棧落腳 ,這是一家很小的客棧,只有夫妻二人經營,吃飯時每人叫了一碗面 ,其中巴圖魯的那份要五碗的量,那婦人見眾人穿戴齊整,不似窮人 ,便極力推薦,只道今早剛剛宰殺了一只公雞,已經燉好了 ,他們若是愿意,馬上就可以端上來 。
林道長詢問價格,得知一只雞需要十文銅錢,便擺手謝絕了。
長生身上帶有一包銅錢 ,是昨夜林道長和陳立秋幫他向王村正討要的湯藥費,他不知道那包銅錢具體有多少,大致估算一百文是有的 ,他有心宴請答謝眾人,便喊住婦人,讓她將燉好的公雞端上來。
李中庸等人不明所以 ,紛紛轉頭看他 。
長生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有些別扭,紅著臉說道,“昨夜若不是林道長和諸位出手相助 ,我怕是性命難保,老黃也一定會被他們給吃了,況且我身上這些銅錢都是林道長幫我討要的 ,我理應報恩答謝,這頓飯就由我來做東吧。”
聽他這般說,眾人多少有些意外,他們沒想到一個沒出過門的半大少年竟然如此懂禮 ,不過有林道長在場,他們也不便做主,于是便看向林道長 ,等他說話。
林道長看了長生一眼,微笑點頭 。
見林道長同意,長生又向那婦人詢問燒酒的價格 ,得知一斤酒要五文錢,便讓那婦人打上二斤。
婦人歡喜答應,轉身去了。
見長生如此慷慨 ,李中庸猜到他不怎么外出,可能不知道當今物價,便隨口向他大致說明 ,此時通用的主要是銅錢,銀兩很少見,黃金更是極為罕見,一兩銀子折一千銅錢 ,早些年國強民富,五個銅錢就可以買一斗米,一斗米約為十二斤 。
現如今大唐國力衰退 ,需要十個銅錢才能買一斗米,折算下來差不多就是一個銅錢可以購買一斤米,長生用十文錢買了一只雞 ,而這十文錢原本是可以買下十斤米的。
此外,燒酒長生也買貴了,此時釀酒一斤糧食出四兩酒 ,三斤糧食就能出一斤二兩酒,而婦人賣他五文錢一斤,明顯貴了。
聽得李中庸的講說 ,長生心里有數了,但他并不心疼多花銷了幾個銅錢,人不能因為危難過去了就淡忘了他人的恩情,昨夜如果不是林道長等人出手相助 ,那一干鄉人便是不打死他,也定會當著他的面將老黃宰殺分食,如果當真出現那一幕 ,勢必成為他永遠的陰霾和噩夢。
不多時,酒食端了上來,眾人開始吃飯 。
自鄉下住著 ,少見葷腥,長生也很想吃肉,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去夾 ,只是低頭吃面,不時起身為林道長等人倒酒,并趁機再次逐一向眾人道謝。
實則眾人并沒有將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是見長生如此鄭重感念,對他的印象越發的好了。
見長生自始至終不碰那只雞,眾人便趁他起身倒酒之時每人給他夾了一筷子,待他放下酒壺坐下 ,碗里已經堆滿了雞肉 。
眼見眾人對自己如此關心,長生心頭大暖,跟著眾人學藝謀生的想法又重了幾分。
他雖然知道巴圖魯很能吃 ,卻沒想到巴圖魯比他想像的還能吃,客棧盛面用的是大海碗,常人一碗面肯定夠了 ,而巴圖魯吃了五碗還意猶未盡。
見此情形,長生又讓店主再上五碗,巴圖魯雖然推辭卻也只是做做樣子 ,待得面條上來,依舊是風卷殘云,吃的湯水不剩 。
一個人吃十個人的飯 ,這飯量已經不是驚人了,而是如假包換的嚇人。
飯后,長生結過賬,將剩下的銅錢雙手交給林道長 ,但林道長笑了笑,擺手未接,“你自己留著吧。”
長生有心跟著林道長等人 ,便感覺私留錢財有些不妥,便再度遞送 。
當是猜到了長生心中所想,林道長微笑說道 ,“除了巴圖魯,他們三人每人都有些許積蓄,你無需多想 ,收著便是。”
聽林道長這般說,長生這才將裝錢的布袋收起,跟著眾人往后院入住。
林道長一共要了六間客房 ,長生之前沒住過客棧,也不知道一間客房有多大,打開房門之后方才發現客房很是寬敞,而且里面有兩張床 ,完全可以住兩個人 。
就在長生站在門口向里張望之際,陳立秋自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昨晚一宿沒睡 ,好好睡一覺吧。 ”
“我不困,”長生搖了搖頭,轉而問道 ,“三哥,此時不過未時,天黑尚早 ,你們做什么?”
“師父要和老大出去辦事,我們幾個就留在客棧休息。 ”陳立秋隨口說道。
“我能不能幫上忙?”長生問道 。
“老實在房間里歇著,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來日方長,以后慢慢跟你說吧。”陳立秋打著哈欠走進了隔壁房間。
目送陳立秋進屋,長生這才進到自己的房間,陳立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實則他不但昨晚沒睡,前天夜里也沒睡,但乍逢巨變 ,他心里很亂,雖然甚是疲乏卻毫無睡意,打量過房間的陳設之后放下包袱 ,和衣臥床,出神發愣 。
此時他的心情很是復雜,萍水相逢 ,他對林道長等人并不了解,他只知道幾人不是壞人,卻不知道林道長等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就這樣跟著他們,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經歷什么。
不過與對未知將來的憂慮相比,莫名的空虛更令他難以忍受,這么多年他每天都跟老黃待在一起 ,突然之間老黃不在了,他的心里空蕩蕩的。
想到老黃,再度想起昨晚的事情 ,如果林道長等人沒有出現,老黃免不得被村民剝皮分食,正是因為林道長等人的出現 ,老黃才得以善終并留得全尸,就憑這一件事情,他就應該跟著林道長等人 ,因為他欠人家的,不管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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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墓中古籍
正在出神發愣,突然聽到了林道長和巴圖魯在說話,聲音是自屋外的大街上傳來的 。
聽到二人的聲音 ,長生急忙翻身下床,開門來到了街上,快走幾步跟上了二人 ,“林道長,聽三哥說你們要出去辦事,我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
林道長笑道 ,“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回去休息吧。”
見長生還想說什么,一旁的巴圖魯出言說道 ,“你知道我們要干啥就想跟著去,趕緊回去,別添亂。”
聽巴圖魯這么說 ,長生知道自己確實幫不上忙,只能駐足止步,目送二人往北去了 。
待二人走遠,正準備轉身回去 ,突然看到不遠處有鄉人在售賣紅果,便走過去買了一些,用衣服兜了回去。
回到院子 ,向店主討要了幾個陶碗,將那紅果洗了,盛了幾個敲開了老二李中庸的房門。
李中庸開門將長生讓了進去 ,一邊自桌旁擺弄著什么,一邊與長生說話 。
屋子正中的桌上放著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材質不盡相同 ,有的是木頭雕刻的,有的貌似是金屬熔鑄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瓶瓶罐罐 ,房間里充斥著濃烈的硝石和硫磺氣味。
“二哥,你在做什么? ”長生好奇的問道。
“我在推敲墨子呢。”李中庸隨口回答 。
長生不太明白李中庸的意思,又見他正在忙碌,無心與自己說話 ,便識趣的退了出來,又回到屋里端上盛有紅果的陶碗去敲老三陳立秋的門。
陳立秋開門,手里拿著一支毛筆。
人家來送東西 ,不讓人進門是不禮貌的,更何況陳立秋很喜歡長生,便熱情的招呼他進去 ,隨手拿了一個紅果坐到桌旁,一邊咬嚼,一邊提筆書寫 。
“三哥 ,你忙,我不打擾你了。”長生想走。
“沒事兒,坐會兒吧 。 ”陳立秋挽留。
聽陳立秋這般說 ,長生便沒有急著走,眼見門旁有個板凳,便彎腰拿過,自門旁坐了。
“你坐那么遠干嘛 ,跟個受氣兒的小媳婦似的,過來坐 。”陳立秋說道。
“你正在寫信。”長生說道 。
“我寫我的,你又……”陳立秋說到此處反應過來 ,“哎喲,你小子不會認字兒吧? ”
“嗯,識得一些。”長生點頭。
“難得 ,誰教你的?”陳立秋隨口問道。
“原來村上有個老先生,農閑時節我就去他家學字 。 ”長生回答。
陳立秋笑道,“那你從門口坐著吧 ,我寫的東西你不能看。”
“三哥,你有心上人嗎?”長生問道,幾人之中陳立秋最為隨和 ,他也很喜歡陳立秋 。
“那是自然,我長的這般英俊倜儻,怎么可能無人青睞。 ”陳立秋半開玩笑。
長生笑了笑,起身告辭 ,“三哥,你忙,我再去給四姐送幾個果子 。”
陳立秋咬嚼著紅果 ,含混應聲。
長生隨后又敲開了老四田真弓的房門,男女有別,他本不想進屋 ,但田真弓只道有東西要送給他,非要讓他進去。
和陳立秋一樣,田真弓原本也在桌旁書寫什么 ,不過她寫的不是書信,而是往一個厚厚的文簿上記錄著什么,在田真弓擰解包袱的時候長生無意的瞥了一眼那個文簿 ,卻發現那個文簿上的文字與常見的漢字多有不同,一半以上的文字他不認得 。
不多時,田真弓轉身,手里拿著一支笛子 ,“這個送給你。”
長生疑惑的看了田真弓一眼,隨后又低頭看那笛子,那笛子通體青綠 ,靈光內斂,竟然是由一整塊綠色玉石雕鑿的玉笛。
此等珍稀貴重之物,他自然不能要 ,連連擺手,堅決謝絕 。
田真弓不由分說,將那笛子塞到了長生手里 ,“我本不擅長吹奏,留著也無用處,你拿了去 ,也算物盡其用。 ”
見長生面露惶恐,急切的想要遞還,田真弓急忙出言說道,“這笛子不是我的舊物 ,而是中途得來的,你的笛子留在了老牛的墳里,這支便送給你 ,他日演奏道樂你也用得上。”
不等長生說話,田真弓便岔開了話題,“對了 ,你識得樂譜嗎?”
長生搖頭。
“那你能熟記五音嗎? ”田真弓又問 。
長生點了點頭。
“那好,我們先演練一遍,我撥弦于前 ,你模仿吹奏。”田真弓說道 。
田真弓言罷,不等長生表態,便走向床頭 ,自穿上拿過一個黑布包裹的樂器。
待得田真弓扯下黑布,長生方才發現那是一件五弦琵琶。
田真弓懷抱琵琶斜坐桌旁,伸手翻動那個厚厚的文簿,片刻過后自其中找出一副曲譜 ,深深呼吸之后開始撫奏 。
彈過一段兒,田真弓停了下來,歪頭看向長生 ,待他吹奏模仿。
“你先彈完,我再吹奏。”長生說道 。
“這首曲子你之前吹奏過?”田真弓頗為意外。
“我沒吹過,也沒聽到過。 ”長生搖頭 。
“你只聽一遍 ,便能記得全曲?”田真弓半信半疑。
“不曉得,姑且一試。”長生訕笑。
聽他這般說,田真弓便直接將曲子彈完 ,她彈的是一首春江花月夜,成詞于唐早期,也是樂器琵琶最著名的代表作品 。
待琵琶余音消散 ,長生開始橫笛吹奏,他是第一次吹奏玉笛,沒想到玉笛比竹笛揚聲要好得多,起音起的太高 ,無奈之下只能高起高走,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長生吹奏結束 ,田真弓眉頭微皺,她皺眉不是因為長生吹的不好,而是長生吹的太好 ,堪比專職樂師,她懷疑長生之前曾經吹奏過這首曲子。
“吹的挺好,再來一曲吧 。 ”田真弓說道。
長生點了點頭。
此番田真弓沒有再翻看曲譜 ,而是閉目沉吟片刻,直接開始撫奏 。
長生雖然不懂曲目,卻能聽出田真弓此番彈奏的曲子很是傷感 ,緬懷思念的情緒很是濃重。
待田真弓彈完,長生再度開始模仿,知道了玉笛的特點,拿捏的便很是精準 ,他尚未自痛失老黃的傷感之中走出來,吹奏這首曲子令他頗為難受。
好在吹到一半時,陳立秋受不了了 ,自隔壁房間大聲叫嚷,“哎哎哎,老四 ,你搞什么呢,能不能來點兒喜慶的?”
聽得陳立秋的呼喊,長生停了下來 ,一直在閉目聆聽的田真弓也睜開了眼睛 。
“吹的很好。”田真弓嘆了口氣。
擔心對方懷疑自己作弊,長生小聲解釋道,“這首曲子我真的沒聽過 。 ”
“我知道 ,”田真弓緩緩點頭,“這首故鄉的櫻花是我們那里的曲子,你不可能聽過。”
長生不知如何接話,只得默不作聲 ,站立一旁。
田真弓貌似想到了什么,眼神迷離,隨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長生有心離去 ,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手里的笛子,這根笛子他吹奏過,退回似乎不太好 ,但這么貴重的東西,就這么拿走似乎也不太合適 。
最終還是田真弓回過神來,沖長生微笑說道 ,“沒想到你對音律有如此天賦,他日再作法事,便不虞無人吹笛了。 ”
長生有些不好意思 ,尷尬的笑了笑。
田真弓又道,“你先回去休息吧,笛子拿走,莫要再推辭 。”
聽田真弓這般說 ,長生只能道謝收下,告辭離開。
回到房中,長生躺臥在床 ,此番他是真的撐不住了,一連串的變故令他身心憔悴,閉眼之后很快悠悠睡去。
醒來時是入更時分 ,不是睡醒的,而是被一聲巨響給驚醒的,那巨響彷如悶雷一般 ,貌似就發生在附近,房中的陳設物件都為之響顫震動 。
就在長生急切開門想要跑出去察看究竟之時,遇到了同樣開門出來的陳立秋 ,與他的驚慌相比,陳立秋顯得淡定許多,搖頭嘆氣,一臉的無奈。
“三哥 ,你可曾聽到了異響?”長生問道。
“我又不是聾子 。 ”陳立秋隨口說道。
“怎么一回事?”長生追問。
不等陳立秋回答,長生便發現有煙霧自李中庸所住的房間里冒出,“不好 ,二哥屋里失火了 。”
“失什么火呀,”陳立秋伸了個懶腰,“這不是頭一回了 ,不用管他,走,出去轉轉去。 ”
長生不明所以 ,有心過去查看究竟,但是見陳立秋如此淡定,而李中庸和住在李中庸隔壁的田真弓都沒有開門出來 ,便知道類似的事情可能之前發生過多次,他們貌似已經習慣了。
跟著陳立秋來到街上,一回頭恰好看到正在開窗通風的李中庸,李中庸蓬頭垢面 ,眉發多有被燎燒的痕跡。
發現長生在看自己,李中庸有些發窘,尷尬的沖長生笑了笑 ,轉而自窗口縮回頭去 。
長生心中疑惑,便快走幾步,跟上走在前面的陳立秋 ,“三哥,二哥在做什么?”
“在作死。”陳立秋隨口說道。
長生不明所以,歪頭看他 。
陳立秋無奈 ,只得說了,“哎,自從搞到一本墨子 ,他就再沒消停過,一得空就瞎折騰,炸過好幾回了,這回動靜還算小的 ,上次在齊州將人家客棧都給炸了。 ”
陳立秋說完,自路旁買了兩塊米糕,遞給長生一塊兒 ,轉而繼續說道,“你沒見我都不敢住在他隔壁嗎,以后你也離他遠點兒。”
“墨子是什么?”長生問道 。
“一本記錄了機關造物的古籍。 ”陳立秋回答。
見長生一臉疑惑 ,陳立秋又隨口說道,“你不可能知道那東西,那是春秋時的古籍 ,秦時被列為禁書,都被燒了,他得的那捆竹簡乃是絕世孤本 。”
“既是孤本 ,他又是自哪里得到的?”長生問道。
“還能從哪兒啊,墓里唄, ”陳立秋咬嚼著那塊兒米糕,“師父只是不讓我們拿取墓中金銀 ,卻不曾禁止我們拿取古籍典藏。”
陳立秋說到此處回過神來,歪頭看向長生,見長生一臉的愕然 ,尷尬笑道,“嘿嘿,我好像說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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