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門書生
林晧然醒來時的處境讓他欲羞欲死。
欲羞,是整條褲子掛在腳裸處 ,褲襠冷颯颯的,下面什么都沒有穿 。
欲死,這并不是他心理素質低下 ,而是他確實正在死,一根繩子有力地纏繞在他的脖子上。
事實上,他此刻正懸掛在房梁上 ,比釘在十字架的耶穌好不上多少。
顧不得思考為什么高鐵失事后卻莫名其妙被扒掉褲子掛在這,林晧然現在既想將褲子提起來,又想著解開套脖子上的繩子 。
生存向來是人類的第一需求,所以他選擇奮力從繩套上掙脫出來 ,但身體才騰兩下,脖子卻被越勒越緊,根本無法靠自己脫困。
算了 ,還是將褲子穿上!
林晧然放棄了掙扎,打算利用最后的力氣將褲子提起,拒絕這種光著屁股不體面的死法。作為二十一世紀的杰出青年 ,他覺得有必要給后人豎立一個良好的人生觀——死,也要將褲子穿好 。
搞毛啊!
他卷曲著雙腿想用手將褲子提起來,捍衛著他死后的最后一絲尊嚴 ,但結果發現一個小孩不知什么時候出現,雙手正緊緊地攥著他的腳裸,如同蕩秋千般帶著他在房梁上晃蕩了起來。
放手!放手!再晃老子就不是吊死 ,而是暈死了……
林晧然很想掙脫小鬼的戲耍,但雙腿被扯住,腿部像面條似的又酥又軟,沒有半分力氣進行反抗 ,整個人只能跟著這個小鬼蕩起了秋千。
老天能不能別這樣玩我呀?
林晧然頓時欲哭無淚,莫名其妙被吊著不說,這褲子還提不起來穿好 ,如今還很可能……暈死!
吊在半空中不停地晃蕩,雖然腦袋暈眩感越來越強烈,但還是將這屋里的一切盡收眼底。
這里很是古怪 ,竟然是一間破舊的茅屋 。四周沒有像樣的家具,而角落擺放著一些陶罐,不過一件不起眼的雞公碗引起了他的注意——像極了明朝的雞公碗。
只是他的臉部慢慢地漲成紫色 ,整個人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但人仍在半空任著下面那個小鬼蕩秋千,眼皮越來越重。
“書呆子上吊了啊!”
就在林晧然感覺快要不行的時候 ,門口一暗,走進來了一個穿著羅裙的婦人,然后婦人義無反顧地轉身,洪亮的聲音在屋外響了起來 。
你妹啊!
林晧然剛剛燃起一絲生還的希望 ,結果這古式裝扮的婦人竟然又跑了出去,心里雖然對她的服飾陪感疑惑,但更多的還是憤怒。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 ,這哪里是去叫人來救自己的,分明就是叫人來圍觀,絕對構得上見死不救罪。
不行了……
啪!
就在他的眼皮隨著那婦人離去身影變黑時 ,脖子上的繩子卻突然斷了 。
林晧然重重地著地,臉部落地。
“呆子,你怎么樣?怎么樣? ”
一群人已經趕了過來 ,正將他團團圍住,還使勁地搖著他細嫩的胳膊。
林晧然渾身發疼,特別是腦袋在嗡嗡作響 ,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待到視線漸漸清晰,便看到了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孔 。
映入眼簾的眾人都穿著土布短衫,腰間用淡色布帶系著 ,不管男女都留著長發,頭頂挽成一個松挎的髻,年長的男人臉上都刻畫著比黃土還滄桑的深沉。
古代農民?
林晧然心里充滿疑惑 ,滿腦子都是迷團,不過他發現這每張臉龐都似曾相識,而且對“呆子”這名字并沒覺得不妥 ,仿佛這名字真屬于他的一般。
但……他智商180,顏值3000點,什么時候成呆子了?
“二呆子 ,醒了!二呆子,醒了!”
為什么還要加個“二 ”,為什么不是“帥”而偏偏是“二” ,為什么?我暈……
……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明朝嘉靖三十六年 ,廣東省化州府石城縣長林村。
林晧然站在一座堅實的石拱橋前,迎著醉人的春風,望著小河兩邊正在辛勤勞作的農夫 ,看著正在摘蠶葉的婦人,眼中卻充滿著落寞。
穿著土布短衫的村民扛著農具經過他身邊,紛紛側頭打量著他 ,眼睛都揶揄著一絲笑意,而遠去的談話聲又恰恰能讓他聽到 。
“二呆子這次是真的呆了! ”
“這讀書人就是好面子,怎么就想不開呢?”
“就是!跟江家丫環在小樹林野合怎么了 ,這是人之常情嘛!”
……
明明就是村民們的悄悄話,但卻完全沒有回避他這個當事人的意思。
林昭然望著遠去的身影,臉上有幾分的無奈與索然。
村民口中說的“野合” ,他腦海沒有半點片段,更不知道那個丫環是高矮肥瘦,自然也不會因為這種事而羞得上吊自殺 。
因為此晧然非彼晧然,他……來自于野合如同家常便飯的二十一世紀。
從理論上說 ,他此刻應該很二十一世紀,本該跟那個剛好上的大胸“高姐 ”躲進廁所,借著鐵軌的吱呀聲干著沒羞沒躁的事情。
只是那畢竟是理論 ,實際是他剛將廁所的門拴“咔嚓”鎖上,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就發生了交通事故,然后就來到了大明嘉靖年間 ,此時正傻站在這座富有時代特色的拱橋上望著河水悠悠……
他,穿越了!
這是他不得不面對的一個事實!因為一場罕見的高鐵交通事故,他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時代 ,進入了一具十六歲的書生軀殼中 。
明朝嘉靖三十六年,這是一個美好的時代。
宦官的地位正處于明朝歷史低谷,武將自土木堡之變后仍然抬不起頭 ,而嘉靖皇帝已經十幾年不上朝,如今是文臣當道的年代,是寒門子弟進入仕途的最佳時期。
不過,這也是一個社會問題重重的時代 。南有倭寇之患 ,北有蒙古犯疆,內有天災人禍,英明的嘉靖卻為修道耗盡了國庫 ,國家可謂汲汲可危。
正是這一年春,他成為了長林村一名普通的書生。
這無疑是一具充滿朝氣的軀體,沒有被酒精毒害的肝臟 ,沒有被煙熏黑的肺,也沒有被女人掏空的腎,一切機能是那般的健康 。
至于軀體的思想 ,更是純潔無比。大腦幾乎只裝著圣賢書,甚至他如今還能“照腦宣科”地朗誦出上百篇錦繡文章,更能將四書五經倒背如流。
凡事有利也會有弊 ,這具軀體的面白唇紅,肌膚白皙細膩,漂亮得足可以男扮女裝,身體很是羸弱 ,別說什么六腹肌,身高近一米七幾,體重恐怕不過百 ,還有一雙保養得比女人還白嫩的手。
如果不是在下面摸到了東西,他絕對懷疑裝錯了衣服 。
若是有得選擇的話,他仍然更愿意做二十一世紀的放蕩子弟。
他是一名孤兒 ,但經過幾番努力,成為一個能說會道的業務副總。由于沒有組建家庭的欲望,他喜歡往花叢里鉆 ,無論是寂寞的少婦,還是貪玩的懵懂少女,都成了他的盤中菜 ,日子過得逍遙而自在 。
上輩子,無疑是值得懷念的。
林晧然的小日子過得很滋潤,那天帶著跟某大學圖書館的合同斡旋而歸,跟著那個大胸高姐發生一段美麗的邂逅。
在一番甜言蜜語的攻勢后 ,那個高姐終于還是被攻陷了,他剛把半推半將的高姐推進洗手間,結果就遇上了高鐵失事 。
這事告訴我們 ,關廁所門的時候一定要溫柔,不然后果會很嚴重。
……
沉醉在復雜的情緒中,林晧然不知在橋頭坐了多久 ,直到夕陽將要消失在山的那頭,他才悠悠地長嘆一口氣,然后站起身子回家。
不是因為天將黑 ,而是他……肚子又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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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家徒四壁
日影西斜 ,晚霞燦燦,仿若碎金般灑落在一座小山村中。
長林村并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同宗繁延至今 ,歸為石城縣所轄,離廣州府很遠,離京城更遠 ,這里遠離權力,更遠離繁華。
村子依山傍水,風景如畫 。這里沒有高聳的電線桿 ,沒有輻射嚴重的信號塔,沒有煩人的政府宣傳標語,有的是籬笆茅屋的樸素 ,以及青山綠水的優美。
走進村子,讓到他體會到古代鄉村的美輪美奐,很像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這輩子的他仍然是不幸的 ,父母在三年前就撒手離世,而他仍然是一個孤兒。不過劇本倒有了小小地變化,事因他有了一個妹妹 。
隔著前院的籬笆,他便看到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小女孩坐在門前石階上 ,她身穿著破舊的土布衣裳,腳下是四處破縫的鞋子,頭上盤著類雙丫髻 ,一張大餅臉配著小塌鼻,但肌膚白皙細嫩,雙唇粉嫩 ,此時正托著雙腮坐在門前石階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失了些神采,正郁卒地盯著地上正在搬家的螞蟻。
這便是他的妹妹 ,大名不清楚,小名叫做虎妞。人如其名,這丫頭絕對的女漢子 ,隱隱是村里的孩子王之一,他親眼看虎妞教訓過一個大男孩 。
值得一提的是,她是家里唯一的經濟支柱,正給別的人家放牛賺錢。
吱……
他推開令人頭皮發麻的柴門 ,這柴門并沒有轉軸,由兩面平滑的木頭切面組成,經過時間的侵蝕 ,切面早已經不平整。
虎妞抬頭看到他回來,卻當即站了起來,眼皮地不抬一下 ,一聲不吭地轉身回了屋里 。
這個丫頭……
雖然已經來這里三天了,但林晧然跟這丫頭聊不足十句話,一直都處于“冷戰 ”狀態。而他從初時害怕身份被揭穿 ,到如今的暗自惱怒,這丫頭太不將他這個“哥哥”當一回事了。
不過,他倒得好好感謝這個丫頭 。那天上吊的時候 ,正是因為這丫頭奮力扯著他,才讓那條吊頸麻繩斷掉,算是救了他一條命。
走進茅屋,里面顯得昏暗和陰涼。
這是一個貧窮的家 ,很窮,很苦,典型的家徒四壁 。
老舊的床榻 ,破爛的桌椅,一些有用或沒用的陶罐,一口邊上有裂縫的鐵鍋 ,一個沒了蓋子的陶鍋,還有兩雙發黑的筷子……
這些便是所有的家當。
沒做飯?
林晧然本打算像以往那般享受擺放在桌面上一碗白粥,但卻發現八仙桌上空蕩蕩的 ,微微皺了皺眉頭,嘆著氣走到米缸前,準備親自做飯。
這來了三天 ,一直都是喝粥,今天他打算弄點白米飯。
揭開米缸的木蓋子,林晧然的臉色變了 。
里面空空如野,一粒米都沒有。
這……
林晧然萬萬沒想到 ,如今他家窮到了這等地步,竟然沒有了食物。在這么一瞬間,他很想朝老天豎中指 ,這似乎是想餓死他的節奏 。
不過他倒不相信,這賤老天真能將他餓死。
林晧然先是不甘心地檢查了鐵鍋,然后才泄氣地走進房間 ,發現虎妞正頭朝著里面躺在床上,弓著身子像個小蝦米般,隱隱有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顯然她也餓得不輕。
“虎妞,去借點糧回來!”林晧然端起做哥哥的架子,用著命令的口吻說道 。
他并不是一個蠢人 ,當即就想到了借,不過他想讓虎妞出面。倒不是他不敢去借,而是擔心身份問題,萬一被發現此晧然非彼晧然 ,誰知道這些受封建毒害的民眾會不會將他當成妖怪活活燒死?
林晧然本以為虎妞這個女漢子會馬上行動,但發現她仍然一聲不哼地躺在床上,當即就走到了床頭 ,想看看這丫頭是不是生病了,結果發現她竟然抽泣起來了。
他剛在床頭坐下,虎妞卻哽咽地道:“我不去! ”
這一聲“不去” ,飽含著無盡的委屈 。
哪怕是鐵石心腸的林晧然都暗嘆了一口氣,看著她卷縮得更厲害,便猜到肯定是受了委屈。他上輩子是吃過苦的 ,體會到窮人的那種苦楚與無助,堅強并不是與生俱來的品質,往往只是保護柔軟內心的一道偽裝。
這個堅強的丫頭 ,恐怕是受傷了,起碼此刻已經堅強不起來!
林晧然放棄支使她的想法,從床頭站了起來,決定親自行動 。
這肚子餓了 ,現在哪管得了那么多了,特別他可沒有這身體原主人那么強的自尊心。哪怕跟那個丫環在舞臺表演都不是不可能,前提是那丫環得足夠漂亮。
只是他很快就失望了 ,在這個村子轉了一圈,發現絕大多數人家都沒有生炊做飯,很多小孩病怏怏地坐在門口發呆。
這是一個貧窮的小山村 ,貧窮得令人發紫,難怪干凈得不見老鼠和蟑螂,大概都給餓死了 。
月上竹梢頭 ,這盞殘月似乎成了整個村子的燈,鮮有人家點起油燈。
林晧然捂著肚子,借著淡淡的月色而歸。這才剛進到屋里 ,便聽到柴門傳來令人牙顫的吱呀聲,一個老頭推開柴門走了進來 。
林晧然認識這個長相慈祥的老頭,他是長林村的最高統治者,林氏族人的族長 ,在村中很有威望。在這個宗族和鄉紳為基礎的封建社會,族長其實擁有著極高的自治權,甚至能掌握村民的生死。
“族叔 ,請進!”林晧然匆匆迎出門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
老族長意外地掃了他一眼,捋了捋白胡子 ,然后邁過了門檻,走進了昏暗的屋內,將一個袋子交給他道:“虎妞呢? ”
林晧然早已經注意到他提著的布袋子 ,這時接過伸手一摸,心里當即大喜,扭頭朝房門口呶嘴道:“她在屋里睡覺呢!”
房間沒有門 ,但仍然是伸手不見五指,老族長朝著里面望了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在桌前坐了下來 ,然后又意外地望了一眼正在忙碌著的林晧然。
“族叔,這米我先借著,日后必將奉還!”林晧然笑納了這袋米 ,又殷勤地倒了一碗水,然后好奇地問道:“虎妞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
老族長端起碗時愣了一下,詫異地望了他一眼 ,然后搖了搖頭,故作沉吟地說道:“欺負談不上!”
林晧然沒吭聲,望著他靜待下文。
老族長喝了一口水 ,然后才接著說道:“虎妞今天去江村借糧,江府的趙管家說你們家借也還不上,建議你將虎妞賣給他們江府做丫環 ,這丫頭當時就氣著跑了回來!”
林晧然臉上露出苦笑,這是赤裸裸給人瞧不起了!
只是這事又能怪誰?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不事勞作,家中的田產早已經變賣干凈,僅僅靠著虎妞給人放牛的微薄收入 ,這養活虎妞自己都很是勉強 。
但那趙管家也賊不是東西,竟然將主意打到了虎妞身上,恐怕以前沒少干這種事情 ,看著哪家子窮就想著逼哪家的子女到江府為奴為婢。
倒難怪虎妞那堅強的丫頭會受傷了,畢竟她可能被用來換米糧,所有的驕傲與自尊會被踐踏得一文不值。
老族長無疑是一個好人 ,喝完那碗水就離開了,沒有逼著林晧然立什么字據,更沒有半點趁火打劫的意思 ,仿佛就是來送米的 。
林晧然將他送出了院門,看著老族長的身影在月色中消失不見,這才輕輕地掩上柴門 ,返回了明亮少許的茅屋。
讓他很是意外,桌面上的米糧不見了,廚房里多了一個忙碌的小身影。
虎妞顯然沒有睡,或許是因為心情不好 ,或許僅僅是肚子鬧的,又或許兩者皆有。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貧窮大眾是不幸的,餓肚子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這倒難怪唐朝女人會以胖為美,那幾乎就跟富二代掛勾 。
淘米、生火 、做飯……
這不像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倒像是一個勤快的家庭主婦。盡管是在漆黑的廚房里 ,但她有條不紊地做著煮飯工作,對廚房的一切似乎了然于胸。
鐵鍋里的米粥熟了,彌漫起米飯的香氣 。
“怎么只做了這么一點?”林晧然拿來了兩只洗干凈的碗 ,但發現鐵鍋里的粥少得可憐,竟然連兩碗粥都不夠。
虎妞將粥從鍋里盛起,眼巴巴地望著勺起的白粥說道:“已經夠多了呀! ”
這是一個脆脆的聲音 ,帶著一絲鼻音。
林晧然詫異地扭頭望向她,這是三天來最有溫度的一句話,彌漫著少許的親情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舉動討好了她,這丫頭明顯對他沒那般的冷冰冰了。
虎妞將盛好的兩碗粥小心地端到廳堂的八仙桌上 ,這里正對著門口,是整個屋子最亮敞的地方。
一碗清水摻著飯粒,一碗飯粒摻著清水 ,而這其實是二人第一次同桌吃飯 。
“你怎么只喝粥水?”林晧然發現她選的是只有一點飯粒的粥,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虎妞坐的長板凳顯得有些高,小短腿夠不著地 ,但卻有著姐姐般的氣勢,理所當然地抬頭說道:“你讀書要用腦呀!”
“狗屁! ”林晧然罵了一句,他不喜歡被別人占便宜 ,但也不喜歡占小孩子的便宜,當即就將那滿滿飯粒的粥分了一半給她。
虎妞咬著下唇,眼睛頓時就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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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吃飯不易
月色漸濃,茅屋門前亮如霜。
一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粥,但林晧然吃得分明香甜 ,體會到了糧食的可貴,同時對后世那些浪費糧食的人表示深深的譴責。
虎妞低著頭喝著粥,很是小心地吹著熱氣 ,顯得很是滿足,特別是這碗粥的飯粒很多,她不用一粒粒地吃了 ,可以任性地扒上一扒。
在吃到一半的時候,她拿出一貫女漢子的作風,突然故作灑脫地仰頭道:“哥 ,要不你把我賣到江府做丫環吧!”
這句話其實是醞釀了好久,從她扒第一口粥開始,就已經想著該怎么說 ,用什么語氣,配合什么運作 。只是真正操作起來時,她的語氣還是沒能達到平時那般自然。
雖然今天白天時很是抵觸,不愿意到那個惡人家做丫環 ,但她卻是清楚家里的狀況。如今家里想要好好地過下去,單靠她放牛的那點收成顯然不行,最好的辦法還是將她賣了 。
不管是為了這個家 ,還是為了她那最后的一絲尊嚴,她都覺得最好由她主動提出。
“你叫我什么?”林晧然愕然地抬起頭,目光直視虎妞。
“哥呀! ”虎妞沒想到會是這個反應 ,但還是很自然地脆聲道 。
林晧然望著這張帶著少許堅強的稚嫩臉蛋,以及這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神,心里的柔軟處像是被什么擊到了 ,突然間有種哭的沖動。
虎妞眼睛眨動了一下,發現哥哥有些不對勁,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
林晧然卻一把將她抱住 ,緊緊地抱著這暖乎乎的小身子,眼淚忍不住溢了出來,哽咽地說道:“放心好了,有我在 ,我必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絕對不會讓你給人家做丫環!”
兩輩子為人,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親情 。倒不知是他對親情的渴望 ,還是體內殘留著原主人的情感,對這個小丫頭真切地視為了親妹妹。
對,這是上天賜給他的 ,一個活生生的親人!
嗚嗚……
虎妞堅強的偽裝被撕碎了,在他懷里忍不住痛哭起來。
她何嘗想去給那家惡人做丫環,只是現實所迫 ,她無力去扭轉這種命運 。如今得到了一個保證,她懸著的心才安定下來,心里的委屈才得以宣泄。
她 ,不想去做丫環,不想離開這個家!
哪怕在這個家會經常餓肚子,哪怕每餐只能喝一碗沒幾個飯粒的稀弱,但她仍然想要呆在這里。
哭著哭著 ,她突然脆脆地問道:“什么東西,怎么這么硬!”
林晧然這才松開她,然后有些得意地從懷里掏出了幾個有棱角的東西道:“我都差點給忘了 ,你看我給你找到了什么好東西? ”
“楊桃?誰家給的?”虎妞欣喜地接過楊桃,這楊桃青翠欲滴,放在鼻間便聞到一股清香 ,讓她很是驚喜。
“給你就吃,別管誰給的!”林晧然伸手摸了摸鼻子,敷衍地說道 。
虎妞有著一口雪白的好牙 ,咬下了一大口,然后瞟了他一眼,長睫毛上的晶瑩顯得幾分調皮 ,有些得意地仰起臉說道:“這么甜,我知道是誰家的了,嘻嘻…… ”
“誰家的?”林晧然懷疑地望了她一眼。
虎妞坐在長凳上得意地晃著小短腿,一本正經地進行分析:“我們村只有三棵楊桃樹 ,小丫家是酸的,七嬸家的還很小,所以這肯定是石頭家的。”
林晧然正想點頭承認是石頭家給的 ,但虎妞的話卻沒完,她的眉毛微微揚起,笑著望他一眼 ,補充道:“我還知道這楊桃……肯定是偷的!”
咳咳……
林晧然被楊桃汁嗆到,萬萬沒有想到給虎妞如何輕松識破 。如今家里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他可沒有那般高尚 ,既然借不到那就只能去偷了。
這餓著虎妞這丫頭事小,餓了他事大!
當然,如今他覺得虎妞也很重要 ,同樣不能讓她餓著。
咯咯……
虎妞看著林晧然緊張的反應,手上捧著那個大楊桃,坐在木凳上吃吃地笑了起來,晃著那雙小短腿 ,活脫脫的一個沒心沒肺的可愛丫頭 。
“不許說出去! ”林晧然緩過勁來,故意板著臉說道。
“嗯,我不說 ,這是我們的秘密!”虎妞爽快地點頭,但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還充滿著笑意,仿佛是發現新大陸一般。
她發現這個哥哥真的變了 ,不僅肯跟她平分食物,而且還沒那么迂腐了 。她可清楚地記得,有次她就在樹底下撿了楊桃 ,結果就挨了一頓揍。
如今哥哥卻為她去偷人家的東西了,說明他心里已經有了這個家,甚至可能心里有了她。
正月的夜晚 ,還帶著透骨的涼 。
林晧然跟虎妞本來是同房不同床,但假借著天寒的緣故,他將褥子搬到了虎妞的床上,然后二人合著睡在一起了。
虎妞并沒有抗拒 ,反而隱隱有些歡喜。初時還一本正經地平躺在另一邊,但很快就蹬被子,如同八爪魚般纏住了他。
只是林晧然失眠了 ,眼睛一直盯著屋頂 。月光從屋洞和墻洞照進來,整個房間有些敞亮得過分,這房子百分百會漏雨。
斯是漏室 ,唯吾德馨。
這是圣人的境界,但他從來都只是一個凡夫俗子 。
怎么生存?
林晧然躺在床上,認真地思索著最為現實的問題。只是這個問題令他頭疼 ,不說現在家里沒有田產,哪怕有田產也無法解決燃眉之急。
而若靠借或靠偷,在這種貧窮的小山村 ,似乎也不是長久之道 。
一陣輕微的鼻鼾傳來,懷里的丫頭整個身體暖乎乎的,身上還帶著一股香氣,讓人很是舒服 ,仿佛她就是一件無價之寶。
一定要讓……妹妹過得很好很好!
林晧然將眼睛緩緩閉上,心里有著一個無比堅定的執念。
第二天清晨,白霧彌漫在田野間 ,明媚的朝陽正從小山頭升騰而起,在那山頭的松樹枝頭,噴薄出壯麗的晨曦 。
林晧然從柴房中找到了一把柴刀 ,然后跟著幾個砍柴的漢子一起上了村邊的一個山頭,這是他想了一夜的謀生方式。
砍柴并不是輕松的活兒,不說他本就不是吃苦耐勞的性子 ,這具身體著實也羸弱了一些。別人砍了一捆柴,他還在跟著幾根松枝較著勁 。
這真是刀嗎?
林晧然用力揮舞著手中的柴刀,結果一根僅雞蛋粗大的枯枝 ,足足砍了十幾刀都還沒砍斷,反倒最后刀刃卷了。
一個異常健壯的黑大個觀察了他良久,這看著他的刀刃卷了,當即就跑過來要過了柴刀 ,從竹筒倒了一點水,在旁邊的石頭就磨了起來。
這樣砍!
黑大個舉起磨好的柴刀,做了一個示范 ,傾斜著砍向一根枯枝,僅是幾下就砍斷了。然后露出滿口善意的白牙,又將柴刀塞回給他 。
林晧然在一番嘗試后 ,漸漸掌握了要領,雖然仍然跟不上其他人的速度,尤其是那個黑大個的速度 ,但卻已經能夠輕松駕馭這把柴刀,能對付一根又一根的枯枝。
他的速度終究還是太慢了,善良仿佛融入了這些村民的骨髓 ,又或許是同宗的情誼比金豎。黑大個帶著其他三個小伙子過來幫忙砍柴,并幫他將柴捆好 。
響午已經悄然過去,大家各自用餐,然后會一起去賣柴。
林晧然走到了山下 ,先是洗了洗臉和脖子,然后雙手捧起山泉水喝了一口。
今天他沒有準備午飯,也沒有回去做飯吃的打算 。他是這時代活生生的窮人 ,為了生存下去,如今只能夠選擇開源節流。
當他返回山上時,其他人圍成一團 ,正在烤著東西。上前一瞧,竟然是在烤著肉乎乎的蟲子,這些蟲子大的有食指般大 ,長相有些讓人反胃 。
原來他們砍了旁邊的山菠蘿,從樹干中得到了這些大小不一的蟲卵。
山菠蘿,因果實形似菠蘿而得名 ,是四季常青的分枝灌木,葉簇生于枝頂,先端漸狹成一長尾尖,葉緣和背面中脈均有粗壯的銳刺。
當地一種飛蟲喜歡將卵產于此樹干中 ,蟲卵吃著樹干的肉汁成長,只是頂在食物鏈頂尖的人類又成了蟲卵的上面一環 。
黑大個給他塞了一條串好的蟲子,是最大最肥的 ,其他人都很是羨慕。
林晧然臉露苦笑,但卻沒有辜負這番好意,如今的處境容不得他挑剔。讓他十分意外的是 ,這種蟲卵咬嘣在嘴里,很是香甜可口,絕對不比雞肉差。
吃過這場蟲宴 ,大家就挑著柴火去賣,排成一隊順著羊腸小路下山 。
林晧然的劣勢再次出現,落到了人群的后面 ,但前面的人有意等他,黑大個甚至還跑回來幫他挑了一段,善良的品德似乎融入他的骨髓中。
這里的山美,水更美。
從山上下來很快就看到了一條清澈的小河 ,小河上有一座堅實的木橋,橋下的清水徐徐而流,能聽到嘩啦啦的水聲 ,幾尾鯉魚在橋下的荷葉處打著水相互追逐,像極了一副自然的墨水畫 。
若不是挑著重物,這沿途的風光都值得好好地欣賞一番。
賣柴的地方很近 ,就在隔壁的江村,二條村子同飲一河之水,但貧富卻天壤之別。
江村的歷史只有十幾年 ,據說是從江南遷移過來的,只有十幾戶人家,但財力極是雄厚 ,如今在外做著絲綢、陶器等生意 。
跟著這種富裕的村子相鄰,倒不算什么好事。
江村在這里有扎根的愿意,不僅雇人開拓了土地,還設想在這一帶購買田產。這誰家沒有點變故 ,也有一些好吃懶做的漢子,江村從一個貧瘠的村子,漸漸成為了當地的最大地主 。
長林村還好一點 ,因為老族長極力遏制這種田產交易,更是將想賣田產的懶漢吊起來狂抽鞭子。只是終究還是耐不住這種蠶食,如今村內的一半田產已經歸為江村江府名下 ,包括林晧然家的田產。
現在附近的很多村民滄為了佃戶,幫著陳府種地,每年按時交租子 。
林晧然走進這個地主的村莊 ,當即就瞠目結舌。
這里都是古式的磚瓦屋,道路鋪著嚴密的青磚,四周種著很多的花花草草 ,路邊沒有牛羊的糞便,簡直就是文明鄉村的典范。
更令人感到震驚的,還當屬那座氣勢非凡的府邸——江府。
誰能想到,在這偏遠的山村 ,竟然蓋著一座占地近二十畝的建筑 。朱紅色的大門,高懸的紅燈籠,墻壁有精致的雕花 ,白墻灰瓦,里面閣樓疊疊如影。
交易很是順利,將柴送進了江府大宅的后院 ,一個家丁利落地將錢結清。不過跟著鎮上相比,這里每擔柴才三文錢,以致很多村民寧愿挑到鎮上賣 。
林晧然倒沒有埋怨 ,拿著辛苦換來的三文錢,心里無限的感慨。為了這三枚銅幣,他握柴刀的手冒了水泡 ,挑柴的肩膀磨破了皮,更是付出了一整天的辛勞。
只是他卻是明白,生活從來都不易,特別是出身低微的時候 。
上一輩子 ,他也是從一無所有開始,慢慢才熬成了人樣,權當是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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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向上的生活
夕陽西下,陽光如碎金散落在一個小山村中。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丫頭手持著一根竹枝 ,蹦蹦跳跳地走在村間小路上,突然瞇起包子臉朝著不遠處的茅屋望去,看到家中煙囪冒著炊煙 。
她眼睛滿是疑惑 ,邁著小短腿向著家里跑去,當進到屋里時,卻看到她哥哥正在廚房忙碌著 ,回頭看見她,親切地叫她洗手。
熱粥鍋擺上桌,飄著雞蛋的香味。
“我今天上山砍柴了,換了三文錢!”林晧然盛起了一碗雞蛋粥 ,輕輕放到她面前解釋道:“本來是想跟七嬸換三個雞蛋的,但她不收錢,白送了咱家兩個! ”
這就是這時代的無奈 ,辛苦一整天,結果僅僅只能換來三個雞蛋 。
虎妞卻沒在意雞蛋的事,而是驚訝地瞪著眼睛說道:“哥 ,原來你真的上山砍柴了呀!我還以為人家騙我呢!”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家里不能光靠你,我也得幫著家里賺錢啊!”林晧然在桌前坐下 ,并給她派發了一雙筷子。
虎妞接過筷子,但沒有急著動手,漂亮的眼睫毛低落 ,小大人般長嘆一口氣道:“我不喜歡你砍柴,你的身體這么弱,會很辛苦的! ”
“一點都不辛苦!我也正好可以鍛煉下身體,等我攢夠了錢 ,我先給買對新鞋,然后再給你買布做新衣裳!”林晧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規劃著未來。
虎妞默默地低頭 ,眼眶濕了。
林晧然看著她這個樣子,如同變魔術般,從懷里掏出幾個東西放在她的面前 。
柑橘?
虎妞看到桌面上的柑橘 ,剛剛的傷感一掃而空,眼睛當即發亮,猛地抬起頭望向林晧然 ,晶瑩仍然掛在修長的眼睫毛上,但代表的卻是一種興奮。
“喜歡嗎?”林晧然臉上露出笑容,眼睛滿是溺愛地問道。
虎妞重重地點頭 ,然后用肉肉的小手仔細地剝開了一個柑橘,并利落地分給了林晧然一半,這讓到林晧然陪感暖心 。
咯咯……
虎妞吃了一塊柑橘,柑橘有點酸 ,但她笑得很是開心,然后仰起大餅臉有些自豪地說道:“我知道是江府的! ”
林晧然聞言卻只能是苦笑,這東西自然不是買來的 ,確實是在賣柴的時候,他從江府順手牽羊摘來的。
虎妞突然皺了皺眉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哥 ,你下次別偷他們家的,那家的人很兇的,三伯的腿就是被他們打斷的呢!”
“我有分寸!”林晧然迎著她擔憂的眼神 ,摸著她的頭寬慰道。
如今這些都只是權宜之策,家里現在的處境太糟糕了,為求更好地生存 ,所以有些東西還真必須得干,什么優良品德只能丟一邊了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虎妞悄悄地爬起床,身體忍不住哆嗦一下。早晨實在是太冷了 ,還是被子暖和,只是她沒有鉆回被子,而是走到廚房開始忙碌 。
很快火生了起來 ,她將小手在灶口烤了烤,然后匆匆去淘米。
濕乎乎的空氣玩命地從外面鉆進屋里,水帶著刺骨的寒 ,她的手很快就被凍得紅彤彤的。只是看著雪白的大米,她的心卻漸漸暖和起來 。
以前,總是由她在操勞著家里的生計 ,但如今情況發生了變化,這個木訥的哥哥像是突然開了竅。不僅性情改變了,還肯到山里砍柴賺錢了。
昨晚經過商量 ,她們家決定跟其他人家一樣,帶上飯團做午餐,她再也不用眼巴巴地看著別人有飯團吃,而她沒有了。
阿啾……
林晧然走出房門的時候 ,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雙手在雙臂摩擦了幾下,然后就走出門口開始洗漱 ,開啟新的一天 。
當他回到屋里的時候,虎妞已經將熱騰騰的白粥擺好,但他將二人的粥碗換了 ,而虎妞吐了吐舌頭。
匆匆喝過一碗簡單的稀粥,他捏了兩個飯團,用荷葉包著 ,一個給了虎妞,一個他帶上。
將門拴上,一人去給人家放牛 ,一人上山砍柴 。
有了昨天的經驗,這次砍柴順利得多,勉強能跟上其他人的進度。而且他覺得過陣子就可以跟阿牛一樣,一天砍上兩擔柴。
中午時分 ,虎妞牽著黃牛找了過來 。
當看到正在洗臉的林晧然,虎妞的眼睛雪亮,臉蛋顯得紅彤彤的 ,仿佛一個熟透的大蘋果。如今一切都證實,讓她心里既踏實又自豪。
“虎妞,你看我撿到了什么? ”林晧然看到她也很是開心 ,從懷里得意地掏出東西道 。
“鴨蛋?”虎妞欣喜地接過了那暖乎乎的野鴨蛋,一共竟然有六個。
松林充滿著無限的驚喜,這是林晧然在砍柴的時候發現的 ,當時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仿佛是撿到了金子般高興。而揣在懷里,整個上午都讓他很是興奮 ,這可比昨天的雞蛋還珍貴 。
“我們現在就烤著吃!”林晧然看著她舔了舔嘴唇,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虎妞有些不解抬頭凝視他,但看著林晧然興致高昂地去拾柴火,當即就上前幫忙。只是她提出只吃兩個 ,但被林晧然半否決了,選擇吃掉四個。
借來了火石,用柴刀生了火 ,然后將鴨蛋埋在地上,用柴火在上面烤 。這鴨蛋是不能直接放在柴火里燒,否則殼會被燒破。
科技的發展削弱了人類的生存技能 ,但發達的信息時代,卻又讓人類得到了更豐富的知識,這包括著一些野外的生存知識。
虎妞一臉佩服都望著林晧然 ,她從不知道原來還可以這樣烤蛋,發現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以前只會埋頭讀書的哥哥了 。
樹枝在噼噼啪啪地響,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虎妞很喜歡談論村子里發生的新鮮事,但都只是些芝麻小事,譬如小丫她爹撿到一只撞昏在木樁前的兔子,又譬如大眼嬸家的雞走丟又找到了 ,又譬如阿武家拿不出彩禮娶老婆。
天空陰沉,天氣不好不壞,二人圍在火堆前很是舒服。
一般都說虎妞在說 ,而林晧然在旁邊聽,偶爾會裝著若無其事地打聽一句 。慢慢地,他對村子的人有了更深的印象 ,誰善良而熱情,誰貪婪而吝嗇,呈現著人生百態。
等樹枝燒完 ,灰燼也冷卻,林晧然用樹枝將野鴨蛋扒了出來。
虎妞的話戛然而止,眼睛緊盯著那被扒出來的鴨蛋 。
“熟了!”
林晧然將鴨蛋嗑開 ,笑著先遞給了虎妞。
蛋還熱,虎妞一邊吹著氣,一邊剝開了蛋殼,然后又遞送到林晧然嘴邊 ,林晧然笑了笑,張嘴咬了一小口,香甜無比。
這野鴨蛋的蛋白帶著甜味 ,而蛋殼金黃而清香,這放進嘴里,只需要輕輕地咀嚼幾下 ,便是滿嘴的香甜而清香 。
分享,有時比獨食更香甜。
虎妞輕輕咬了一小口,蛾眉慢慢舒張開來 ,明亮的大眼睛如同秋水般清澈,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這是她第一次吃烤鴨蛋,覺得這是世間最好的美味 ,僅次于大雞腿。
僅是眨眼功夫,二人便各自吃完了一個野鴨蛋,都呈現意猶未盡,又紛紛嗑開了另一個野鴨蛋 。
“虎妞 ,我們得弄點肉了! ”林晧然將野鴨蛋吃完,發現身上有無窮的動力以及更高的追求,當即拍著手做了一個決定。
“這蛋不一定孵得出野鴨子的哦!”虎妞望著地上剩下的二個鴨蛋 ,一本正經地說道。
林晧然掐了掐她的臉蛋,然后便開始行動了 。
這要吃肉,自然不可能寄托在這兩個野鴨蛋上 ,而且就算這鴨蛋能孵化,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吃上回鴨肉呢?
在虎妞疑惑的目光中,他在山窩里選擇了一個地方 ,然后搬起一塊大石頭,用帶著分叉的小棍子小心地支起石頭,分叉處已經掰裂 ,上面插著一只螞蚱。
可以想象,只要有田鼠類的嚙齒動物咬動蚱蜢,小棍子就失去支撐作用,大石頭會瞬間砸下。即使里面的小動物不死 ,也會被壓在石頭下面 。
作為經歷過互聯網洗禮的現代人,特別野外生存節目的紅火,林晧然在耳濡目染之下 ,懂得了一些野外生存技巧。
如今運用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很多事情是知易行難 ,但有些事卻是知難行易。
不過他對田鼠不是很感冒,更渴望山上的錦雞,所以他又設下了捕鳥陷阱 。
捕鳥陷阱顯得更復雜 ,找了一根頗有韌性的樹枝做彈簧桿,將它一端固定在土里,另一端則是掰彎 ,用麻繩連著,麻繩另一頭做一個套鎖,結頭是活扣,放在由木簽組成的圓形陷阱中 ,中間撒下飯粒和草籽。
鳥禽想要吃圓圈里面的食物,必然會啄到那根小棍子,觸發陷阱裝置賣 ,樹枝當即恢復原型,麻繩會被扯起,繩圈會順勢收緊 ,并將鳥禽的脖子給套住,并將鳥禽掛起。
由于知道在哪里賣柴,所以他并不著急回到山上砍柴 ,而是在山腳下連做了三個捕鼠陷阱和三個捕鳥陷阱 。
虎妞很疑惑他為何懂得這么多,林晧然推說是在書里看到的,她點了點頭 ,顯然是信了。
忙完這些,他又回到山上繼續砍柴,不過當他將柴挑去賣回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
他特意來查看了陷阱 ,但卻空空如野,而還損失了一個捕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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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莫名憂傷
日影西斜,長林村的前面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農田,村后是一座大青山 ,村子被竹林環抱,仿佛是躲藏在竹林里的小王國 。
一條夯實的泥土路從村口向農田延伸,通過那條孔形石橋 ,然后消失在小山坡之上,這便是村子通過外界的唯一道路。
林晧然從田梗走到村牌坊,在村牌坊下面站了一會 ,遙望著那邊的山坡微微出神,心里涌起一種莫名的憂慮感。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轉身穿過竹林 ,回到了村子里 。
他的家在村子的西頭,穿過那二個曬谷場便很快就到家,只是他卻往村子里面鉆去。
四海無閑田 ,農夫猶餓死!
他原本還想干點順手牽羊的事,但卻只能在村中的茅屋間徘徊。人家江村都是青磚屋,江府更是閣樓綽綽 ,而長林村卻是清一色的茅屋,哪怕老族長家也是如此 。
在村子逛了一圈后,他看到的卻是一個個窘迫的家庭 ,甚至還看到缺鹽而水腫的患者,這里幾乎沒有一戶人家過得如意的。
最終,他只能是空手而歸 ,心情郁卒,更加確定這是一個貧窮的小山村。哪怕村民容許他在村里刮地三尺,恐怕都不一定能找到幾樣值錢的東西 。
“哥,你可回來了!”
虎妞隔著院門看到他歸來 ,當即欣喜地跑了出來,夕陽的余輝從西邊照來,將她的半邊臉照得紅彤彤的 ,樣子很是好看。
林晧然的郁悶當即一掃而空,看著這張紅彤彤的臉蛋,額頭還掛著汗珠子 ,知道她是坐在門前等了好久,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頭,眼睛滿是柔情。
如果先前還會抱怨這個窮鄉僻壤 ,但在看到妹妹的這一刻,什么都已經煙消云散 。
二人的關系日漸深厚,話題也多了起來。
他漸漸地發現 ,虎妞其實有點小八卦,嘴里還藏不住話。這還沒進到門口,她就嘰嘰喳喳地說起撿到野鴨蛋的事,說石頭他們都不信 ,她將鴨蛋拿給他們后,他們如何如何羨慕。
虎妞說得眉飛色舞,吐沫星子橫飛 ,臉蛋更顯得通紅 。
小孩的世界其實同樣存在著攀比,今天她終于得了一點優越感,她有野鴨蛋 ,而其他人卻沒有。
好香!
林晧然剛剛進到屋里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忍不住流著口水說道。
虎妞眼睛微亮,當即小跑到八仙桌前 ,揭開那個破了洞的陶蓋子,從陶鍋利落地盛出了兩碗鮮美的雞湯,雞湯還有幾個蘑菇 ,這讓他更加疑惑 。
雖然村里有些人家是養雞的,但無疑都是各家的命根子。而且他已經打聽過,村民都不舍得吃雞,一般都會拿到鎮上去賣的 ,但他家何來的雞湯呢?
虎妞看到他困惑的模樣,這才恍然大悟,當即就興奮地比劃起來。
原來今天的捕鳥陷阱成功了 ,真捕到了一個獵物,正是這只一斤半重的錦雞 。虎妞當時發現捕到錦雞,可將她高興壞了 ,當即就將錦雞偷偷摸摸地帶了回來。
這回到家里,她就開始燒水,親自扒毛煮好了這鍋雞湯 ,然后就坐在門口一直等著他回來。
原來如此!
林晧然這才恍然大悟,先前他還以為那只獵物掙脫繩子逃跑了,卻不知是虎妞取了回來 。一想到陷阱有效 ,他的心情當即大好。
滋……
久違的鮮雞湯入肚,帶著野山菇的香氣,林晧然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一天的勞累一掃而空 ,而且從來沒有感覺雞湯會這般鮮美。
吧唧!
虎妞對付著林晧然夾到她碗里的雞腿,先是舔了舔上面的湯味,然后朝著雞肉入牙 ,直接扯下了一大塊,嘴巴咀嚼著,那香濃的氣味差點讓她咬到了舌頭 。
當咽入嘴里香滑無比的雞肉時 ,她的眼眶卻不經覺地濕了,并不是因為傷心,而是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般。
她可沒有忘記 ,去年的年夜飯僅有一丁點肉,都不夠二人塞牙縫,而且她當時還全讓給了哥哥 ,肚子已經很久沒碰油腥了。
但就在此刻,他們正在分享一整只雞,她還吃到了夢寐以求的雞腿,雖然瘦了一點。
“會過得更好! ”
林晧然將她的反應看在了眼里 ,心里暗暗地下了一個決心,立下一個更高遠的目標 。
正是這小小的一只錦雞,讓到二人仿佛沉醉到了幸福的海洋里。
當晚在茅屋的那張破床上 ,林晧然計劃用童話故事來虜獲妹妹,選擇了一個曾經風靡全球的的童話故事——《灰姑娘》。
“在很久以前,在某個城鎮上……”林晧然自信滿滿 ,緩緩地開口 。
“有多久嘛?幾十年還是幾百年?在哪個城鎮?”虎妞打斷了他的話,認真地問道。
呃……
林晧然卻不想出師不利,當即就被難到了 ,但扯瞎話的功夫卻是他的強項:“在五百年前,一個叫東莞的小城鎮! ”
東莞,這是一個脫口而出的名字 ,剛說出口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后悔的,還心虛地望了一眼虎妞,不過很快就松了一口氣。
“五百年前呀!”虎妞的口氣帶著失望 ,覺得這故事太老了,她更喜歡新鮮出爐的八卦 。
林晧然覺得這小丫頭領教到童話的威力后,必定會欲罷不能 ,所以并沒有理會她的失望,而是繼續開口說道:“有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她不僅聰明漂亮而且心地善良……”
“她多大 ,有我大嗎?還有什么是可愛呀? ”虎妞又打斷他的話,好奇地問道。
呃……
林晧然又卡住,前面的問題還容易解決 ,但后面就只能有點犯暈了:“可愛就是……這個問題打住,沒你這么問的!”
虎妞乖巧地點頭,但接下來卻又有了新問題 ,而講到后母的那二個姐姐的時候,這下問題變得更多了,簡直就是沒完沒了,像極了查戶口的警察寶寶。
盡管他瞎編的能力不錯 ,但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彌補,最終的結果往往是啞口無言,而他又不得不拿起了哥哥的威嚴 ,又是一句“沒你這么問的”,責怪她不該這樣發問 。
每當這個時候,虎妞都會乖巧地閉嘴 ,但沒兩秒鐘,絕對又會有了新問題。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夜已深 ,一輪明月高懸,某間茅屋的聲音終于停下了,一個肉墩墩的小女孩臥爬在床上 ,發出輕微的鼾聲,嘴角有唾液溢出 。
《灰姑娘》的故事終于講完了,為什么用“終于 ”呢?因為這個過程艱苦而曲折,他幾近想扛刀上山砍柴 ,覺得砍柴會更輕松一些。
林晧然閉上眼睛前,心里暗暗地發誓,決定以后再也不講童話故事了 ,童話魅力都是騙人的,他改天非飄洋過海將安徒生宰了不可!
朝看水東流,暮看日西墜。
接下來的時日 ,日子總會有些小驚喜,特別林晧然去江府賣柴的時候,由于江府老夫人即將過壽的緣故 ,每擔柴漲到了四文錢。
四文錢跟三文錢其實只是一文之差,但這一文錢卻可以干很多事情,譬如可以攢著買油 ,這樣晚上就能點油燈了 。
林晧然會弄捕鳥陷阱的事情很快就在整個村子里傳開了,甚至成了村民津津樂道的一個話題。當某日看到虎妞提著一只肥兔回來時,更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
其實這事的始作俑者還是虎妞,這本就是一個小話嘮 ,如今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個有本事的哥哥,所以不管田間還是在村子里,都喜歡到處宣揚她哥哥的事跡 。
當然 ,有些她是不會說的,譬如偷楊桃和柑橘的事,又譬如最近不知從哪里弄來了兩盆奇怪的花。
“這個書呆子開竅了!”
很多人在確定事情的真實性后 ,都是紛紛感慨。
林晧然的寧靜自然而然地被打破,有人陸續來向他請教的,但更多是過來圍觀的 ,仿佛是要重新認識這個二呆子 。
其實林晧然那幾個套就是那么一回事,主要在于一個巧字。只是長林村沒有獵戶,加之現在信息確實閉塞 ,所以就受到了普通人的追捧。
不過林晧然為了捕到更多的野味,又對套子進行了升級,讓到套子更具多樣性和復雜性,一些人想要偷師就比較難了 。
虎妞每天在放牛之余 ,也就多了一項工作和樂趣,那就是視察各個套子的情況。而她確實有些聰明,學著做了一個套子 ,結果真捕到了一只斑鳩,讓她分外興奮。
套子陸續給他們家帶回了一些野昧,加之砍柴的收入 ,日子稍微得到了改善 。
只是林晧然最近的右眼皮總在跳,隱隱有著一種危機感,以及總會涌起一股莫名的憂傷。
每次走到村牌坊下面的時候 ,都會忍不住站在那里佇立良久,一直盯著道路的盡頭,仿佛有著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要需要去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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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富貴險中求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
……
時間已經悄然來到了二月 ,這片山林以松林為主,山窩間剛好突兀地生長著一棵葉子火紅的楓樹,確有萬綠從中一點紅之意。
林晧然看著時近正午 ,便停下了砍柴的工作,向著高處走去。
這片松林很開闊,視野也很好 ,有著涇渭分明的小路延伸到山頭 。這路上被水沖積出白色的細沙,踩上去很是舒服。
一只躲在路邊草叢中的錦雞突然從身旁驚起,那彩色斑斕的身影樸棱棱地向山窩飛去 ,正好落在那棵楓樹上面。在快到小山頭的時候,他還看到一只毛皮紅如火的小狐貍在樹上啃吃著松果,那雙烏黑的眼睛晶瑩如寶石 ,這里似乎是小動物的樂園 。
沒多會,他終于來到了一個光禿禿的小山頭,這里的視野開闊,四周都是茫茫的樹木和田野 ,仿佛是置身于綠色的海洋里。
這山頭其實算是一個分界點,因為再往前便是經常有虎狼出沒的獅子嶺的區域,哪怕是經驗老道的獵人都不愿涉足。
林晧然自然不會冒這種風險 ,他只是在這山頭的空地設下一個捕鳥陷阱,但他卻是失望了,因為這個捕鳥陷阱完好無損 。
滋滋……
突然 ,一陣刺耳的叫聲從下面傳來,引起了他的注意。當他走下小陡坡時,便看清樹林里面的狀況 ,三個穿著獸衣的男人獵殺了一頭大野豬。
山民?
林晧然打量他們的衣著,當即就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
所謂山民,其實就是黑戶人口 ,有些是作奸犯科的,而有些則是不堪稅賦的。自古都有“苛政猛于虎”之說,明朝也不例外,被稅賦逼得家破人亡的并不在少數。
三人以那個健壯的青年大漢為首 ,警惕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大概是看著他細胳膊嫩肉沒什么威脅,便不再理會 ,扭頭吩咐那二個年輕人制作扛獵物的架子。
林晧然上前,看著地上這頭毛發旺盛的龐然大物,這頭野豬少說也有四百斤 ,心里不由得佩服起他們來 。若是自己有這等身手,恐怕就不需要擔心吃喝了。
“你走開!”為首的大漢看著林浩然伸手搖著野豬的大獠牙,當即沉著臉說道。
林晧然看著對方的眼睛帶著敵意 ,又手持著獵刀,當即就收起了好奇心,朝他露出善意的微笑 ,然后邁步準備離開,突然間又是止住了,迎著對方不滿的目光,指著野豬問道:“我回去取錢 ,能賣點肥肉給我嗎? ”
“我要那些銅臭有何用?你走吧!”大漢冷笑一聲,然后又大力地朝他揮手,如同驅趕蒼蠅一般 。
林晧然的腳像生了根 ,一本正經地望著他問道:“那你們要什么?”做過推銷的他卻是明白,每個人都有需求,哪怕是一個億萬富翁。
“鹽! ”大漢看著他問得認真 ,猶豫片刻便給了一個斬釘截鐵的答案,又指著地上的野豬說道:“給我一斤鹽,這頭野豬我可以給你!”
他們雖然可以獵殺到足夠的獵物填飽肚子 ,但卻缺乏基本的生活物資。特別是食鹽,最近他們便有人由于長期缺鹽而喪命 。
這食鹽不僅能解決生理需求,而且可以用于處理傷口避免感染 ,對他們這些獵人無疑是圣藥,能夠降低他們的死亡率。
二個年輕人已經用藤蔓綁好野豬的四肢,只要用一根粗木穿過便可以抬走野豬,但這時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忍不住望向了林晧然。
“我可以換給你!不過我得先將野豬帶走!”林晧然望著他,然后提出了條件 。
如今他身上就十幾文錢,而一斤鹽足足要一兩銀子 ,這是他所不能滿足的。哪怕他有足夠的錢,這到鎮上將鹽買回,恐怕太陽都快下山了 ,這野豬很難處理掉。
哼!
大漢冷哼一聲,揮手讓二個年輕人將獵物帶走:“你們這些漢人的伎倆,我早就領教了! ”倒不是他不相信林晧然 ,而是吃過了同樣的虧 。
林晧然看得出,這大漢并不是在欲擒故縱,來到這世界將近小半月 ,早領教這時代人的直爽,做事都喜歡說一不二,遠沒那么多的彎彎腸子。
但對方的條件卻無論如何都滿足不了,他家現在都斷鹽幾日了 ,哪能給他們弄來一斤鹽。不過他又意識到這是一個發財的路子,或許能滿足他給虎妞買鞋子的心愿。
眼看著這買賣就告吹!
林晧然咬了咬牙,沖著他開口說道:“兩斤!你只要先將這頭野豬交給我 ,我明天就給你兩斤鹽,我以人格擔保!”
大漢停下腳步,臉上有些陰晴不定 ,然后懷疑地望著他道:“你可知道,你現在就算將這頭豬運送到鎮上,估計還得給人宰一刀 ,恐怕賣不到二兩!”
很顯然,這個大漢對行情還是很了解 。
林晧然迎著他的目光,臉上露出自傲的笑容道:“山人自有妙計!我既然敢出這個價 ,自然就有我的謀算,倒是你,有沒有魄力在我身上賭一把,冒這一個險! ”
利誘 ,這是生意手段的一種!
為什么很多老板能卷著上億的資金跑路,正是因為很多人貪圖高利息,都愿意冒險將錢借出去 ,如今林晧然直接提高了整整一倍。
不得不說,這個招式讓大漢有些招架不住了。
一斤鹽,他能義無反顧地扛走 ,但那可是二斤鹽啊!一想著二斤鹽的份量,他的腿有些邁不開,開始認真地權衡得與失 。
林晧然臉上雖然平靜 ,但心里卻緊張到了極點,畢竟這是一茬極重要的買賣。
“你是不是長林村的人?”大漢躊躇片刻,終于瞇起眼睛問道。
“正是 ,村西頭林晧然!”林晧然拱手,懸著的心微微放下了少許 。
“你若敢訛我,它就是你的下場! ”大漢順勢一揮,一棵小樹戛然而倒。
林晧然心里卻沒有狂喜 ,而是心疼起那棵無辜的小樹。
這警告就警告,為何要破壞樹木,你在一個砍柴的人面對砍樹 ,能有什么效果?這要砍就砍手嘛,這樣才會血腥而富有威懾力,我沒準還給你鼓掌呢!
“你獵了一頭野豬?”
阿牛聽到林晧然是要他幫忙搬野豬時 ,感到意外與不信 。
當林晧然領著他們到小樹林時,看著地上的大家伙都暗自吃驚,但看著野豬的傷口 ,眼睛的懷疑更濃。只是在林晧然的催促下,阿牛帶著二個同伴幫著將野豬扛了起來。
江府,門前張燈結彩 。
趙管家迎接著一波波的來客 ,臉上的笑容都快要僵住了。只是正要返回府內,結果看到左邊有人來,眼睛當即雪亮。
來人不是綾羅綢緞,而是土布破衫 ,但他的笑容是打心底涌現的,眼光落在那頭大野豬身上,這無疑是一場及時雨。
只是 ,他很快就不那么開心了,雙方在價格上產生了巨大分歧!
“頂多給你二兩!”
“二兩還不夠我叔的湯藥費,必須六兩!”
“就二兩 ,愛賣不賣! ”
“阿牛,我們到村口賣去!”
“呵!那你看看誰家有能耐買下你一頭整豬,拆著又能賣掉多少!”
……
大野豬被運走 ,但就是眨眼的功夫,趙管家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低頭哈腰地將林晧然給請進了江府廚房 ,還急忙招呼廚子趕緊殺豬 。
“四兩有得你賺了,我這豬能拆三百多斤肉,到鎮上至少得六兩! ”林晧然睜眼說瞎話的本領一絕,接著銀兩的時候露著一副你賺到了的模樣。
趙管家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 ,發現這小伙子占了便宜還能給他臺階下,確實是一個人精,態度變得和藹地說道:“你以后有什么野味盡管送來江府 ,江府不會在價格上虧待你!”
“好說!”林晧然拋了拋銀兩,聽著銀兩碰撞的聲音,感覺分外的悅耳。
若不是處于江老太太過壽的節骨眼上 ,不是他看準那些賓客是大野豬的潛在客戶,這野豬沒準就真的賤賣給江府了 。
村里的人都說這趙管家最黑心,看來確實一點都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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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那個無辜啊!
轉手就賺了二兩銀子,這無疑是一筆好買賣。
先前跟山民做交易的時候 ,他其實有些害怕的,畢竟這存在著不小的風險 。若是買賣搞砸了,那些山民絕對不是善茬,沒準真會上門要了他的命。
只是自古都是富貴險中求!
馬克恩曾經指出:“有50%的利潤 ,資本就會鋌而走險;有100%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有300%以上利潤,資本敢犯任何的罪行 ”。
正是在利潤的驅使下 ,加上看到江府這個潛在客戶,林晧然選擇了這一場投機行為 。
值得慶幸的是,這次投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這讓到林晧然很是興奮。一天辛苦砍二擔柴才八文錢,如今一下子賺到了二兩白銀,這怎么能不讓他感到振奮呢?
阿牛的眼睛充滿著羨慕 ,不過打量著林晧然的細胳膊細腿,心里又充滿著疑惑。就這種身板別說獵殺大野豬,能逃掉都算是奇跡 。
壓抑著心頭的興奮 ,他將買鹽的工作交給了阿牛,然后就徑直回家了。
虎妞不知從哪里聽到了風聲,很快就急匆匆地趕回到了家里,遠遠就看到哥哥正在前院鋤地 ,當即就跑過去詢問。
前院的土地肥沃,林晧然打算將他開拓出來種些蔬菜,這抬頭看著虎妞整張臉紅若熟透蘋果 ,那明亮的眼睛充斥著好奇與八卦。
“你覺得是真是假!”他放下鋤頭到邊上的破缸洗手,故意賣了一個關子 。
虎妞將手指放在太陽穴上,認真思索道:“我一開始覺得是假的 ,因為你怎么可能打得過大野豬,但……但很多人都說是,究竟是不是嘛?”
林晧然將手洗干凈 ,回頭望著這好奇的寶寶便伸出了一個拳頭,只是拳頭卻是揍了一下,一只小手已經向他的肚子摸來。
咯咯……
虎妞在他懷里摸到了銀兩 ,不僅識破了哥哥的小把戲,還證明了事情的真實性。
傍晚的時候,阿牛從青葉鎮歸來,買回了二斤食鹽 ,還剩下一些銅錢 。
林晧然給了他100文的辛苦費,阿牛一再推辭,執拗得跟一頭牛似的。最終林晧然轉而送他一些鹽 ,大概是看到林晧然的鹽確實多,所以就接受了。
只是卻不知,這些鹽其實是名花有主的 ,不過某人顯然沒那般的講信譽,晚上做飯時又扣留了一些 。
二兩銀子其實不算多,一匹絲綢的價格就得七八兩。但對一個貧寒的家庭而言 ,這無疑是一筆巨款,可以讓他們在很長時間里不用挨餓。
正是因為這點錢的存在,當晚林晧然失眠了 ,總覺得那扇爛門被人悄悄推開,但每次查看都發現是他多慮了,患了輕微的多疑癥 。
換著通俗的說法,那就是“總覺得有刁民要謀害朕 ”。
第二天上午 ,春光明媚。
林晧然帶上了那袋經過二次克扣的食鹽,坐在大青石旁等待,大概是等得無聊 ,他手持著一根木棍,在地上劃劃寫寫 。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林晧然伸手便寫了起來,他喜歡古詩,也喜歡古詞。由于從事的是高端圖書銷售工作 ,所以沒少接觸到一些古籍,更是練就了一手好的手筆字。
只是如今很是奇異,他毛筆技法似乎驟然提升了一個檔次 ,既能寫出一手飄逸的瘦金體,又能規規矩矩地寫出一手館閣體。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林晧然的棍子一轉 ,字體又變成了宋體 。
這書法的技藝無疑是來自于原主人,加之腦海的錦繡文篇,這身體的原主人無疑是個才子。只是讓他萬分奇怪的是 ,家里不僅沒有半本書籍,連文房四寶都沒有找到一件。
他隱隱有一種感覺,這身體的原主人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不然不會這般的蹊蹺 。特別是在自殺一事上,他始終覺得另有隱情。
啊!
林晧然正在認真思考的時候,突然感到旁邊有個生物 ,扭頭當即被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地想要迅速逃離。但結果卻看到了昨天的大漢,這時大漢得意地露出了一口黃牙 。
林晧然將手壓在胸口 ,有些無語地望著這個突兀出現的大漢,這貨笑起來更磣人。
“原來你果真是一個讀書人! ”大漢的目光落在了地上,似乎早就有明察一般。
林晧然驚魂初定,從懷里掏出那包食鹽遞過去道:“幸不辱使命!這二斤鹽已經給你送到 ,咱們算是兩清了!”
好鹽!
大漢接過那包食鹽,拿出了一塊指甲大的鹽塊,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整個人想是被激活了一般,臉上露出了笑意 。
扭頭看著林晧然就要離開,他忙是叫住 ,搞得林晧然當即就警惕起來,暗暗后悔剛才沒有叫上阿牛。
“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問你 ,我還有一頭山羊,不知道你還有沒有興趣?”大漢心知對方是誤會了,當即溫和地笑道。
林晧然微微點了點頭 ,這其實正是他所想要的,只是剛剛受到些驚嚇,反倒將這件重要的事忘了,好在這個大漢主動提出 。
江府的壽宴會大搞三天 ,所以獵物還會有市場。
目送著這個叫胡大的健壯漢子鉆進了林子,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他真的扛回來了一只肥大的山羊 ,明顯是今天剛獵殺到的。
林晧然又叫來了阿牛,讓他幫忙運送山羊。
阿牛看著地上的肥山羊,疑惑更甚 ,似乎聽到林子那邊有動靜,朝著那邊望了一眼 。不過他這人并不八卦,幫著林晧然將這頭肥山羊弄到了江府。
經過了昨天的交鋒后 ,趙管家這次實在多了,直接給了三兩銀子的實價,還滿足了林晧然帶走兩斤羊肉的附加條件。
春風和氣 ,鄉間綠意盎然 。
林晧然沿著田間小路而歸,穿過竹林走進村子,馬上就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平日清靜無比的曬谷場,這時卻圍了一大幫子人 ,顯得很是熱鬧。
看著這么一大幫子圍在一起,他上前想湊湊熱鬧,看村子發生了什么大事 。但那幾十號人圍著里八重外八重 ,有人還玩起了疊羅漢,連一道縫隙都沒給他留著,見識到了真正的“人墻”。
倒是聽到老族長的聲音 ,似乎是在宣布著什么,但人群吵吵鬧鬧的,還夾雜著一些嬰孩的哭聲 ,根本就猜不透里面在搞什么。
收起了那份好奇心,打算回頭問百事通虎妞,那個簡直是一個無所不知的丫頭 。結果他剛要邁步離開 ,密不透風的人墻塌了,人群像炸了鍋一般,而且都齊齊向著他這邊望來。
“別動! ”
林晧然正要轉身跟大家打招呼,結果幾個聲音響起。
只是他的身子已經扭轉一半 ,一只腳還懸著,這一聲“不動”簡直就是要他的命,僅僅堅持了兩秒的金雞獨立 ,懸著的腳還是重重地落地了 。
在落地的瞬間,他仿佛聽到了心碎的聲音,那是一張張絕望的臉 ,包括一向穩重的老族長,嘴角張得足可以容納一只雞蛋。
只是……他似乎就轉個身而已,啥事都沒干吧!
“哈哈……天意啊!你的黑將軍已亡 ,這次算我贏了!”人群這時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矮小男子,臉上顯得無比開心。
黑將軍?
林晧然移開腳板,這才發現腳下是一只扁了的黑蟋蟀 ,敢情這二人是在斗蟋蟀。
“你!你…… ”
村里一個近十歲的小老頭指著他,氣得當即暈了過去,一個年輕人急忙將他背上往家里而去,而跟著的老婦人又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這事能怪我嗎?
林晧然深感無辜 ,分明就是這只蟋蟀跳到他腳下尋死,而且大家也脫不著關系,他的腳原本是落在別外的 ,結果被你們這么一喊,才恰好踩死了這只蟋蟀。
何況,踩死一只黑蟋蟀而已 ,多小的事啊!
大家看著黑蟋蟀已死,二個當事又先后離開,都選擇回家或到農田干活 ,不過望林晧然的眼神或怒或怨,似乎他真的罪大惡極一般。
林晧然看著老族長向他走來,心里暗覺不好 ,忙是先發制人道:“族叔,咱們村的風氣有問題,這是賭博呀!”
老族長淡淡地望著他,鼻間輕輕地“嗯”了一下 ,似乎是贊同這種說辭 。
林晧然覺得這個老族長果然是明事理的人,當即慫恿道:“你以后應該遏制一下嗎? ”
“遏制的危害會更大,甚至我們村子會敗亡!”老族長很是肯定地說道。
林晧然頓時有些懵了 ,這遏制賭博為何會危害更大,而且還能令村子敗亡,這老貨是不是傻了 ,但還是抹了抹鼻子問道:“為什么?”
老族長收回了目光,望著遠去的小老頭道:“你九伯跟下河村的劉老三打賭!若是你九伯斗蟋蟀能贏他,也就免了彩禮 ,他女兒會嫁給你九伯的兒子阿武! ”
這……
林晧然摸紅了鼻子,如何都想不明白會賭這個,而且還顯得那般的兒戲 ,婚姻大事竟然由兩只蟋蟀決定,這多么的封建啊!
沉默片刻,他忍不住自我辯解地道:“那……那不一定能贏吧!”
“你九伯起早貪黑找了整整五天,終于找到了這只蟋蟀王!”老族長說出了一個事實 ,然后又自我檢討道:“也怪咱找的盆太小了,給蟋蟀王蹦了出來,不過你這一腳…… ”
林晧然發現小瞧這個村子了 ,簡直處處都是地雷。這不經意的一腳,踩死一只小小的蟋蟀,結果竟然就毀了一樁婚姻 。
是夜 ,村子一片安然,竹林隨風搖曳如同催眠曲,淡淡的浮云環繞在月亮周圍 ,宛如給這輪殘月披上神秘的輕紗。
在那茅屋的破床上,他卻再次失眠了,好幾次在半夢半醒間跳起床來 ,總以為家里給人放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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