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著
周淮安重新從水里爬上岸來的時候,只覺得陰郁的天色看起來格外的親切 ,而充滿了復雜異味的新鮮空氣也是格外的好聞 。
慢慢的將口鼻里的泥水和異物都給嗆咳出來,長久在水下的窒息感,讓他的頭腦依舊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給力;經過了一番“我是誰 ”“在哪里”“將要去玩何方”的尼采 、康德式的內心哲學拷問之后 ,他才確定了自身的處境。
自己居然還活著,而不是在撤僑的路上被藏在那些又黑又綠的溫和派當中,突然冒除咯哎N7信徒的汽車炸彈給殃及池魚 ,連人帶車都掀飛出去砸進水里了么。
只是好容易才從號稱非洲神器的中興皮卡里掙脫出來,仿佛一切都消失了,無論是年久失修銹跡斑斑的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援建大橋,還是那些車馬水龍的逃難人潮 ,或又是遠出廣袤的悉數草原地平線上的槍炮轟鳴聲,都已經不見了 。
他正趴在一處苔痕斑駁深厚而滑膩膩的石岸上,一些有些眼熟的草葉從石縫當中稀稀疏疏的生長出來 ,而結出紫色和白色的細小花蕾,在細細的微風中顫顫著。他所爬出來的河巷清澈透底得根本看不見泥沙以外的其他東西;
然后他又發現,也不是沒有其他的東西 ,自己那輛非洲魔改版的皮卡,就靜靜的躺在被水波扭曲和折射過的河床底部,而只露出頂端一點點細微的邊緣痕跡。
他不由的嘆了口氣 ,至少在自己這種渾身濕透了的徒手狀態下,是沒法將車上的隨身物品,給打撈上來了 。
“這是。。 ”
然后 ,他才有些頭昏腦脹的慢慢將關注力轉移到自己所處的環境上,然后在腦中頓然冒出來諸如“穿越了”之“古代”類的字眼。
因為從這里站起來望出去,這是一座占地極為廣大而古風十足的城市,連綿錯落的民居和街市之間 ,是無處不在飛檐斗拱和錯雜期間的灰瓦和茅草屋頂,還有林立的類似后世殘留下來鐘樓、鼓樓的木構建筑 。
城市的另一面遠處隱隱約約就是大海所在的天際線,因為在夾在空氣中吹過來的 ,是明顯帶有港口才有咸腥味的海風;只有在面對陸地的另一面才有隱隱半包圍式的低矮城墻,只是像被狗啃過一般的已經出現了好些坑坑洼洼的缺口。
許多道的煙柱渺渺的升騰在城區的上空,而讓空氣中開始出現焦臭的味道和無所不在的飄落黑灰 ,還在在非洲大陸上曾經多次聞到的熟悉氣味;這一切都驅使著他不由自主的向著水流匯集的方向走去,
霎那間,就見到了令人震撼而肝膽具裂手腳發麻的一幕 ,那是沿著穿城而過的一條寬闊水系,兩岸到處是此起彼伏而不絕以耳的哭喊聲,還有震天徹耳的歡呼聲。
不斷有男女老少被鼓噪的人群押到不知名的江水邊上 ,然后再堤岸上被砍下頭來拋尸進江水里,再順流在大片彌散不去的血色當中直接沖刷到江口所在的外海去 。
因此,在這片看起來頗為寬口江面上已經密密麻麻的俘滿了形形色色的尸體,偶然還有一些沒有完全死透的人在掙扎撲騰著 ,然后慢慢順流和眾多尸體一起消失在遠方出海的江口中。
這一刻,
他突然感受到了某種徹骨的危險和巨大危機感,這是一座正在陷入屠殺當中的城市 ,無論是屬于那一方的陣營,這些看起來殺紅了眼了的武裝人員或者說是士兵們,都未必會輕易放過他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隨著附近想起的腳步聲和隱隱嘈雜的動靜 ,一個莫名的聲音在催促著他,自己必須不惜一切手段逃離這里了 。
然而,
“又一個。。 ”
在某種充滿了惡意的尖銳叫喊聲中 ,他只來得及轉過身去,就被人迎面從額角重重敲了一下 。
“宰光這些番奴。。”
然后,一個相當呆滯機械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 。
“宿主遇到生命危險”
“應急系統啟動 ,后備能源注入。”
“轉為動物神經下本能模式。。 ”
不久之后,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在一片血腥味刺鼻的尸堆里,而自己是以某種五體投地的姿態而趴在地上的,沿著散落尸體的血色痕跡足足蔓延了半條街道 ,才消失在不知名街道的轉口處 。
至少有數十名的武裝人員被用某種蠻橫之極的力量當場撕碎和肢解掉,以至于讓剩下的人丟下了武器,死亡前的那一刻的恐懼和驚駭 ,依舊凝結在他們扭曲的面孔上。
而他甚至沒有那種本恩那個的條件反射式的嘔吐和惡心,反而就像是被掏空了身體之后的某種賢者時間,以一種令自己都要驚訝的冷靜心情 ,來判斷和分析目前的現狀和曾經發生的事情。
在被人打暈之前,自己身上好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啟動了,然后就變成了這副樣子了 。
就在他絞盡腦汁的尋思之間 ,視野當中突然出現了隱隱的線條和邊框,一個聽起來晦澀遲鈍之極的聲音再度響起。
“自檢當中。 。。嚴重供能不足”
“已轉為重啟后的被動待機。 。”
然后這些代表某種數據界面的線條和邊框就徹底消失了,無論他怎么用意識呼喚或又是晃動腦袋也及發不出來了。
“這又是什么鬼東西 ”
他不由在心中驚懼和抓狂的喊道。
“為毛只有一次性的效果啊”
“偏偏又是發生在我身上 。。”
然后又變成某種不由自主的羞恥感 ,自己這個外形和樣子一定很是怪異了。只是,為什么別人的外掛不是隨身老爺爺,就是無所不能隨便兌換的體統;自己就寄生了這么個看起來就根本不靠譜的鬼玩意。
我是唯物主義者,
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
我是科學發展觀武裝起來四有新人,
在非洲戰亂地區充當志愿者時,經過火線入黨的預備黨員 。
周淮安在不斷的默念著這些強迫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之后 ,迫在眉睫的危機感再度驅使著他,不得不忍受著濃重的血腥和慢慢泛起的惡心感,開始在那些被殺戮一空的尸體當中 ,尋找自己可以利用起來的東西。
至少在他所身處過的后世現代社會,已經在發達網絡獵奇風格中對這種東西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而后來他以志愿者身份隨著醫療隊行走在中東和非洲大陸時 ,也并非沒有見證過那些發生在人類文明邊緣地帶的悲慘與殘酷情景。
因而,此時此刻周淮安理性上覺得最要緊的事情,還是讓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年代先活下去再說 。哪怕為此拋棄一些道德的潔癖和倫理上的不適。
雖然大多數衣物和隨身物件都隨著尸體被恐怖的外力給撕碎和切割 ,而散落了滿地都是了;但他還是在那些被人遺棄的破爛兵刃當中,撿起了一柄看起來銹跡不多的直刃單刀,看起來很窄的刀身以及沒有缺口的斜角直鋒,多少有所威懾和殺傷力;又找個并不算合適的黑漆外鞘套住 ,插在腰里皮帶上權作臨時防身的武器。
然后,又拿了根折斷小旗的上半截,磨掉根部的斷茬和纏上便于握持的布頭 ,抓在手里充作某種意義上的拐杖和隨時可以投出的副武器 。畢竟,這座古代的城市可是正在發生某種殺戮的行為,誰知道下一步還會發生什么事情;
接下來又從邊上被撞翻倒塌的棚子上 ,割下來一大塊半新不舊的遮陽布,就這么斜批著裹在身上打上兩個對接,好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么的突兀。雖然身上還是濕漉漉的十分難受 ,但是在逃出險境之前,他已經沒有那個時間去處理了。
然后,再用割下來的布條纏住小腿和腳掌 ,套進一雙尸體撿出來明顯有些過大的舊靴子里,把自己那雙已經變的濕漉漉破破爛爛的帆布遠足鞋給換掉,這樣起碼就擁有了初步能夠進行有限的長途跋涉和加速奔跑逃離,而不至于損傷到腿腳行動的基礎條件了 。
按照受過野外生存訓練的基本常識 ,從太陽所在位置和本地人的穿著上看,這里應該屬于偏向炎熱潮濕的南方臨海地區;因此,還需要遮陽和防曬的手段 ,至少在邊上被打爛了一地粗陶碎片的棚子里,他找到了現成的舊斗笠戴在頭上。
然后,又在一個被打破的大缸里 ,找到了沒有被飛濺血跡污染掉的殘余淡褐色茶水,這意味著是被燒開過的飲用水,而不是那些來源可疑不知道有什么殘留物和成分的生水;
雖然 ,已經被濺上了些許塵土還有碎片掉在底下,但稍微嘗了嘗之后就確定這是類似劣質茶磚和野刺子的味道;對來他來說這可是好東西,不但可以解渴補充水分 ,還可以提供短時間內的提神和消暑效果。
讓他就此逃離這座正當殺戮當中危險城市的計劃,又多了幾分保證和信心了 。然后他開始尋找合適的便攜容器,最后只找到了一個被掏空削薄的大竹筒和半截葫蘆瓢。
隨著被大口喝下去的茶水,隨之而來的是周淮安身體里仿佛是一下蘇醒過來的饑餓感。
他只能一邊盡快尋找可以作為地理標識的存在。來對照自己的方位 ,以便從這些迷宮一般的陌生街區里走出去;一邊還要尋找可以果腹的食物;莫名其妙的劇烈爆發之后的身體酸痛和強烈的饑餓感,幾乎是一波一波的涌現出來,就連唾沫和口水也吞不動了 。
好吧 ,至少別人玩的是荒野求生,自己則是在一座滿是死亡和殺戮的城市里玩求生,還是一座充滿了殺戮的城池里。
好消息是既然是人類聚居的所在 ,那也就意味著相對豐富的工具和可以利用的物資來源,以及更多藏匿之所的選擇。
而壞消息是,這場屠殺看起來是有所組織和秩序的 ,那也就意味著出入的門戶有很大概率給封閉起來,或許需要從海面上想辦法的大逃殺之路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二章 活著(中)
第二章活著(中)
一處廢棄的小院半坍塌的偏房里,
周淮安聽著遠處此起彼伏的叫囂聲,怒喊聲和嘶吼聲,不由的心中一陣慶幸和后怕 ,還好及時脫出和遠離了那片區域;不然接下來的后續大搜捕和查殺,只怕是難以幸免和逃脫了。
雖然對那些襲擊他的武裝人員的凄慘遭遇,還是有些不明所以疑竇重重 ,但是繼續留在那里顯然還是很危險的事情;無論是撕碎了半條街人那不知名的力量,還是那些不明武裝人員的同伴,對我來說都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盡管如此周淮安依舊明白 ,自己還是沒有能夠脫離險境;因為只要還是被困在這座巨大的城市里一天,就有一天被搜捕和抓到的風險才是 。
相比沿岸地區的喧鬧,越往里走就越是死一般的靜寂 ,以及各種破敗、荒廢的跡象,這也代表暫時性的某種相對安全和隱蔽,
為此 ,他小心謹慎的避開了那些看起來過于華麗或是稍微像樣一些房舍和宅院,(誰知道里面還有沒有正在搜刮或是休息的武裝人員),而選擇了那些門面比較破爛看起來缺少價值的棚戶區所在,來作為自己的藏身之所兼帶收集自己想要的求生物資。
而那些疑似有所動靜和人聲的屋舍 ,或又是有所明顯活動痕跡的建筑存在,也是要盡量避而遠之的寧可繞開來走。
所以,周淮安差不多花了好些功夫匆匆搜尋了十幾處房舍和院落;才找到一小塊曬在屋檐下幾乎和泥巴一同顏色的臘肉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咸魚干 ,半篩子正在晾曬的粉絲,摘了一大一小兩根長得歪歪扭扭的絲瓜,就是全部的收獲了 。
雖然都沾上了不少黑灰 ,但是這種過火后所飄散出來的類似活性炭成分,暫時對于人體是無害的。
最后,他甚至還在附近找到了一個豆腐坊 ,只可惜拋去外間被打砸的一片狼藉的小院和鋪面,里面房舍里得以存留下來的各種豆制品,也差不多長毛發霉或是酸臭難耐了;雖然他依舊饑腸轆轆 ,但是思慮再三之后還是放棄了以身試法,用自己的腸胃去測試這些沒有經過人工處理,而任憑天然發酵的半成品腐乳。
倒是隨后一小缸埋在墻下的咸豆豉,讓他稍微有所驚喜一二;這東西雖然聞起來焗死人 ,但是作為調味料來曬干后用水化開之后,可以及時補充人體所需的鹽分和礦物質,而且在高溫潮濕環境下可以存放得比較久 。
要知道 ,行走在非洲大陸的時候,國內帶來的豆豉醬 、干辣醬和榨菜包,號稱是醫療隊調理飲食和胃口的三神器 ,無論是難以下口的木薯糊糊還是酸面餅,或又是味道奇葩的烤面包果、生菜雜拌,有了這些佐味都可以將就過去。
將這些豆豉醬料都倒出來 ,抹在一塊石板待到被陽光烤干的差不多了,再整塊整片得刮下來用紙張包好就行了。
而且在沒有合適的爐灶和鍋具之前,周淮安甚至還不敢動火來進一步的烹煮 ,而只能用找到的井水洗一洗,而用刀子剁碎了囫圇咀嚼著一點點和茶水硬吞下去先,才算勉強緩解了灼燒一般的饑餓感。
休息了好一會,他才濕透了的汗衫和短褲給脫下來 ,放到室外被太陽曬熱的石槽上慢慢烘干,又用干布裹著身體開始清點身上找出來的零碎物件 。
已經被水泡爛的紙質證明文件和東非維和部隊頒發的通行證,兩枚私人印章戒指 ,一塊國產的三防多功能手表(太陽能帶定位功能),應急包里的防蟲藥膏和止血貼、凈水片,還有一小瓶治療痢疾的特效藥丸 ,一筒預防瘧疾的青蒿琥脂素;幾張小面額的非洲貨幣,一把儲物箱的鑰匙,一張銀聯卡。。 。。。 。
對了最后還有后褲帶里一疊小小的五星紅旗 ,在這片黑色大陸某些情況下,這些東西甚至比護照更加管用的多,也是周淮安對來自那個時代的最大羈縻 ,以及對遠去的親人和家庭生活,隱隱令人淚目的牽掛 、懷念心情了。
只是原來的手機,還有一支共用的海事衛星電話就落在車上了,連同車廂和車斗里那些個人物品和托運物資 ,如果都會一起隨自己穿過來的話,那也只能沉在水下暫時沒法著落了。
摸到大腿側邊的硬物他突然一個激靈,居然忘記了這個要緊的東西 ,那是一把裝在腿套里的手槍;
作為在非洲戰亂地區邊緣行走的需要,事實上醫療隊里的很多人都受過簡單使用火器的需要;而作為某種意義上的軍宅和武器迷,從小就訂閱輕兵器、兵器知識在內的諸多軍事武器雜志的周淮安 ,也很是利用國外的寬松環境過了一把真槍實彈的癮頭 。
雖然都是戰亂地區才能獲得廉價二手舊貨,但是他還是利用一切的閑暇時間,從AK47/56半/雷明頓/M4等熟悉的近代影視經典 ,到早期的加德蘭、摸心拿肛、李恩非 、黃油槍、司登老爺爺等老古董,乃至外國市面上流出數量極其廣泛的形形色色大路貨,將各色的長槍短炮好好的耍了個痛快。
而這只用來防身的手槍 ,雖然在逼格上遠不如格洛克,西格紹爾、伯萊塔等膾炙人口的系列,但也是曾經打遍了一戰和二戰,至今還在廣大第三世界國家廣為受用的傳奇名槍——1911加長魔改版;
沒錯就是魔改版 ,縮短的合金高硬度槍管和加長的十二發彈夾,還有用輕便的鈦金屬極大減重過的部件,據說前一個主人是來非洲開拓業務的南美走私販子 ,握把上的金屬骷髏就是他留下的標記,然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陰差陽錯的輾轉落到了某個部落酋長手中 ,又被作為作為見證中非親善和私人友誼的禮物給送了出來;
因為,醫療隊大家都有了自己的防身武器,因此這把多出來的紀念品在回國上繳之前 ,就暫歸我名下進行保管和維護一二了。
雖然外觀已經被磨損刮花的十分厲害,但是沒有影響到內部結構,實際使用起來的指向性和精度 ,還是相當令人滿意的;因此在某種松鼠控的情結之下被我片刻不離身的帶著,一有空就拿出來調校和試射 。
如今,這么一只滿彈夾的短火器,外加防水袋里的二十發子彈包 ,至少可以在關鍵時候用來應急和救命之用了。比起自己身上曇花一現就死球的那個不知名鬼玩意,也讓他對接下來的局面更多了幾分底氣和憑仗。
當然了,周淮安還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可以靠這東西開無雙 ,直面大隊冷兵器的圍攻而安然無恙的結果,也就是面對突發情況的時候,比如不長眼的鼠輩或是覬覦者什么的 ,出其不意抽冷子來一下的那種程度。
隨后在檢查周圍環境時,他在不遠處的巷口臨街地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 ,那是一塊燒焦掉大半截的木榜上,殘留的一角麻紙告貼,依稀還可以看到落款處的幾個字眼:
“嶺南XXX經略 。。。廣州都X府 。。。乾符六年 ,己亥 ”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廣州?傳說中的千帆萬幅之城,南海最為璀璨的明珠,中國最古來的對外口岸和海路通衢,嶺南最為繁華和富庶的所在 。
但是這座宏大而繁華的城市已經陷入了血與火的顏色當中 ,到處都是震天蔽日的濃煙和無所不在的哭喊喧嘩聲。
至于究竟是那個時代的廣州,乾符這個年號又是哪一年他就有些抓瞎了,雖然作為興趣廣泛的軍史愛好者 ,他沒有少在論壇上和人辯駁過各種歷史事件的細節和可能性,但是想要在浩瀚歷史長河多如牛毛朝代里,給分辨出一個具體年號和時代來 ,就實在有些勉為其難了。
畢竟,廣州作為一個古老的城市和港埠的歷史甚至可以一直上溯到秦漢時代 。而從建筑風格和發展程度上看,已經遠離秦漢南北朝而斗拱重疊 ,正處某種意義上的封建時代高峰期,除掉顯而易見滿地豬尾巴的我噠請,就不知道正處于唐宋元明的那個年代了。
畢竟 ,相對于貫穿了整個中國歷史的漫長歲月而言,這是一座相當國際化也是對外開放最早的城市之一;不過在歷史上能夠發生在廣州這種大型城市的大屠殺事件,就顯然是屈指可數了。
一一對照下來,周淮安心中有了幾個候選的猜想了 ,不過最好的辦法還是獲得更多諸如官府公示之類的實證,或者找到一個當地居民來獲取情報,好為他下一步的行事提供某種參考和對照 。
好吧 ,這場莫名其妙的穿越至少沒有把自己丟到什么鳥不拉屎 、語言不通的異邦外國去;只是這古代的粵語或者說南音,也并不會比鳥語更加令人理解不能。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三章 活著(下)
周淮安被大片重物坍塌的意外響動所重新驚醒過來的;
在外間透入陰郁昏黃的天色之下,他看了看手表正是黃昏的五六點之間,自己大概已經睡了兩三個小時了 ,身體依舊有所酸脹依稀而肚子還是餓的,但是原本肢體運動起來的晦澀和沉重感,已經在著短暫的休息當中緩解了許多了 ,腿腳上的靜脈曲張和浮腫也基本消失了。
而原本停留在遠處的嘈雜嘶鬧聲,也變成近處的零碎呼喊,顯然他設在街頭和巷口邊上的小陷阱,或者說是預警機關被接二連三的觸發了。
這些小機關本身就是街頭隨處可見的材料 ,所臨時制作完成的一次性簡陋成品,本身就和街上隨處可見的瓦礫殘垣和廢棄物并沒有什么區別,也沒有什么具體的殺傷力和妨礙效應;惟一的作用就是被人觸動之后 ,在崩塌過程中會發出比較刺耳的異樣響聲和動靜,來提醒正藏身在附近的周淮安 。
而這種輔助技能或者說是手藝,則是他在非洲醫療隊時 ,和其他中國援建單位、資源開發公司的護衛隊里,那些退伍軍人們所互利**流得來的野外生存技巧和經驗之一;畢竟在非洲這片神奇而足夠蠻荒的土地上,實在有太多的意外和可能性了。
因此 ,有段時間他在醫療隊里,就是扮演著那種什么都會一點,許多地方都可以暫時湊合一下的萬金油角色。
而他學會這些小陷阱也不在于具體殺傷效果 ,而是在及時提供對層出不窮的野生動物,或是四處流竄的武裝人員,相應的外圍提前預警和行動力上的阻礙和遲滯 。
只可惜這一次準備的時間太短而材料有限,他也只來得及用磚石木片堆搭出一些詳單簡陋的聲響機關而已。
盡管如此 ,他還是很快收拾好外間多余的痕跡,重新布設了幾個小機關,而帶著著身邊的武器 ,沿著堆架好的物件三下五除二的爬上屋架頂棚,用短矛的尖端輕輕挑開覆頂發白泛黑茅草的一條縫隙,算是對街道取得一個居高觀測的視野。
然后 ,他就觀察到了西面遠處隱隱綽約出沒在墻戶之間,若干正在跌跌撞撞沒命奔跑的人影,以及尾隨其后大呼小叫著追趕的淡淡煙塵 。
好在那些逃亡者雖然觸動了外圍的街頭預警 ,但并非是直接往周淮安所在的這處破房子跑;而追趕的人看起來也沒有多少,就這么觀察了一會,前后陸陸續續的只出現了十幾個人 ,分散在街道上此起彼伏鼓噪著,做出某種迂回包抄的圍追堵截之勢。
隨后,周淮安就注意到了這些追趕中的武裝人員裝備很雜,有刀斧釘頭棍棒也有弓箭甚至還有套索和漁叉 ,身上穿著也是亂七八糟的短衣和褐胯,防護最好最好的也不過是一領破破爛爛的皮套背心而已。
但是看起來氣勢和兇狠勁頭十足,看起來很有些配合的大呼小叫著 ,直接沿著街道將逃人往這邊驅趕過來了 。
就在這片刻之間,就已經相繼有兩人在慘叫和哀求聲中,突然失足跌倒在了追逐的街道上 ,然后被這些提刀趕上來的武裝人員給狠狠亂刃交加血濺當場了。
然后,武裝人員當中又有人停下腳步,從后背抽出箭只彎弓就射 ,只可惜力度和準頭都甚差的咻咻落在了僅存逃亡者的身后和身側的墻面和地上。就這一點耽擱,剩下三個沒命奔逃的逃亡者又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了 。
不過在周淮安看來,他們的表現和精神狀態 ,也就是非洲亂戰當中那些拿著砍蔗刀就敢上路,兼職半路打劫的黑叔叔水準而已,就連一些周淮安見過的地方部落武裝都比不上的。
普遍營養不良且缺少訓練,使用武器也毫無章法和戰術可言 ,只是在數量上稍稍有所威脅;以他受過的短期格斗和防身術訓練,如果遭遇上的話同時面對三到四個左右,但是更多以上就要想辦法退避和轉進了;周淮安很快就下了初步的判斷 ,這也是行走在非洲時的必要眼力和細節上的經驗之談。
畢竟,在西方那些打著人道主義救援旗號卻各種掛羊頭賣狗肉,而不斷被刷新的道德和倫理下限面前 ,就算是純公益性質的醫療隊同樣也有概率收到無差別的攻擊;其中最麻煩的,不是那些成建制的反政府武裝或是部落游擊隊,或是以搶劫為目的流匪 ,而是這些難以交涉而只知道艸與殺的散兵游勇,只有適當的暴力才能讓他們知難而退。
這也只是一晃幾個呼吸間的事情,然后 ,就有逃亡者越過了周淮安藏身這所破院,徑直跑向了遠方而去;還沒等周淮安略松一口氣,就有人撞在了周淮安射在門外的響聲陷阱上,嘩啦一聲頓時被堆積起來的瓦礫 ,給傾倒覆蓋進去了而半埋了起來 。
然后慘叫著被那些追上來的武裝人員給捉住重新拖到街上去,居然是女人的聲音,然后隔著墻后看不見的死角 ,就變調成為了某種被壓抑住的哀求和嘶啞的嚎哭聲。
然后隨著頗為激烈的毆打和咒罵聲,女性掙扎和哀求的動靜也在慢慢的消失,最后只剩下死氣沉沉的單方抽打聲。
“夠了 。。。”
“死了就沒勁了 。。”
墻外有個悉悉索索的聲音 ,越過了外院而直接向著屋里而來,周淮安不由心中咯噔一聲,正是見了鬼了。
“泥咯瓜兒子 ,干這勾當還怕人多看兩眼么 。。 ”
“老子就好這口,又怎得你了。 。”
“就不想白讓你看了去。。”
“還不快點了事。 。追上去。。 ”
“將頭許我們出來的時間可不多了 。。”
“就泥呱噪。 。快點讓俺了事。。”
在毫不掩飾的嘟囔聲中,拖著人事不醒的女人頭發 ,而迫不及待的走進來一個敞胸露背的身影,左右顧盼了下就急吼吼的就在房檐下退下了胯褲 。
已經下的房來預先占據好了門邊伏擊位置的周淮安,慢慢推動擱在窗墻邊沿上的短矛只是用力向前一突,就像是戳破了某個水袋一般的沒有多少阻力 ,就在正在努力尋找合適位置的脖子上透了個對穿,正在尋找目標和路徑的那人,幾乎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多少 ,就捂著根本堵不住的血泉,無力頹然倒到了一邊去。
在迅速彌散開的淡淡血腥氣當中,周淮安重新將尸體扶正壓在人事不省的女人身上繼續權做偽裝 ,然后就緊步飛身幾下貼靠到門邊,擺出一個抽刀斜舉向上的順勢,慢慢屏氣吸聲的蹲伏了下來。
“到底完事了么 。。”
半響之后 ,就見外間迫不及待探頭進來詢問的半邊身子,然后抽動了下鼻子抱怨道
“怎么又弄出血來了。。 ”
就見驟然寒光閃爍之間,來人如有驚覺一般驟然扭頭側身過來 ,卻被周淮安全力斬下一刀斬中后頸而壓著身子徑直劈翻在地上,嗚嗚悶聲漏氣捂著噴血的豁口,卻是在迅速擴大的血泊里滑滾掙扎著怎么也爬不起來了,然后就被周淮安用力提手拖到了一邊 ,感覺比意料中的額還要輕上一些 。
隨著愈加濃重的血腥味淡開,這下外面的人終于有所察覺不對了,就聽得腳步聲雜亂的再度有人急沖進來。
“有埋。 。伏”
隨即有人從門外起手揮舞著雪亮刀尖壯膽式的前探而出 ,然而最后一個字還沒吐出半聲,就再次被迎面當胸透過門隙重重貫穿的短矛給打斷了,隨著帶著半截端矛和門板猛然栽倒出去的身形和動靜 ,頓然驚起門外的數響大呼小聲。
“小心。 。”
“賊子扎手。。 ”
“第三個”,
周淮安一邊心中默念著推倒堆積在門上的磚石,而將撞門而入的敵人淹沒和掩埋進去;一邊眼疾手快飛身而退到墻邊 ,迅速踩著余下墊好的磚石,翻身跳過墻頭到了側邊上房子破洞里,然后開始沿著預留出來的空隙和通道 ,緊步繞到了堵在隔院前門那些人的后面 。
然而,他在門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正門,隨即轉頭撞見不遠街角處,正背對自己負著弓箭的望風身影;強自按捺住心中突突直跳的心臟賁發 ,在判斷了對方的射程和反應過來前能夠逃開的距離之后;
他深吸了口氣摸了摸腿邊隨時可以拔出的槍套,慢慢的返身躡腳上前彈步暴起飛身一腳,就猛揣在對方驚覺轉身的腿彎上 ,而狠狠用盡全身重量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骨折聲,而一手捏成錐拳自后猛錘其肋下,另手按照學過的擒拿技探前挽住對方的頭部 ,用臂彎的夾角緊緊勒住正欲出聲慘叫的口鼻,而以身體為轉動中軸奮力向后往復夾壓著左右扭過了數扭;
待到對方在咯咯斷氣聲中,軟軟癱倒如爛泥的被重新放開之后 ,似乎來自遠程殺傷的威脅暫時就解決了;而隔壁一窩蜂沖進院子里的那些人甚至還在大呼小叫著到處打砸出巨大聲響來,給自己壯膽和以充聲勢,而居然就有沒有在外間留下更多的其他人了。
既然是這樣 ,周淮安不免就突然生出一個更加冒險的想法;他隨手試了試繳獲的弓箭;好吧作為曾經的業余狩獵愛好者,這東西他在非洲部落里也有練手過的,雖然看起來很粗陋且弦也不是很緊,但是配合這剩下幾只不怎么整齊的翎尾箭 ,也是有一定距離內的殺傷力了。
隨后,他慢慢的退到了十幾步外的街角般蹲下來,只露出一個彎弓的手掌和觀察的半臉;幾個呼吸之間就有一個身影 ,大聲叫喚著什么從院子里左右顧盼的跑出來,來不及試射的周淮安斷然松手一箭放出,卻是微微隨風飄向左邊射偏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而淺淺的釘在門邊墻上令其當場痛徹叫嚷了起來 。
這時,又有人從墻上露出大半截身體觀望,看樣子居然是避開正門而打算撐著墻爬出來;這時候 ,重新調校好準頭和力度的周淮安,已經不慌忙的對好了目標,咻地一聲將前腿剛跨過墻頭的對方一箭穿胸 ,又撲閃痛叫著重新翻倒回墻里去了。
接著他重新上弦一只羽箭對準那個咬牙痛哼著,努力想把自己從門邊上一點點拔出來的倒霉蛋,輕輕的弦響和穿胸的凄厲聲過后一切歸于平靜;于是,院子也仿佛一下重新恢復了靜寂 ,然后才有人用顫抖的嗓門大聲說話,只是聽起來不甚明了。
“喃個溝賊在歪。 。”
“噗你阿姆嗝。。 。 ”
半響之后,當那個穿著破爛皮套子最為強壯的身影 ,也肋下斜插著最后兩只箭羽,而被他掄起一刀劈飛兵器又順勢砍斷了持劍的手腕,進而而錯身捅進肚子里橫拖攪動著掀翻在地 ,扭挺踢蹬滾拖觸動大團血跡,凄厲咒罵著失神斷氣了之后。
周淮安的視野當中,就只剩下最后一個畏畏縮縮的從院子里偷爬出來 ,卻被這一幕驚駭欲絕不自由自主的連連倒退跌坐在墻角,卻又轉身貼墻沒命奔跑而去的幸存者了。
然后,在噤聲屏息瞄準下輕輕乒的一聲悶響當中 ,羽箭跑出二三十步遠的對方后背,隨著飆出一股細細的血箭而撲倒在地;隨即,周淮安在殘余腎上腺素的驅使下進步前去,用沾著血跡的長刀在尸體上補戳了幾下 ,才算真正放下心來 。
這樣,除掉原本已經追遠而去了的小部分人以外,這里總共被他放到和留下了七個人 ,繳獲的則是一把布綁的獵弓和四只箭,一長一短兩把不少豁口的刀,一只釘頭棍 ,一把魚叉,一把銹跡斑斑的短柄斧和破爛的木盾。
隨后尸體都被周淮安就近拖進院子里,而在大灘血跡上灑上掩蓋的塵土之后 ,周淮安才感覺到腎上腺素迸發效應過去之后,所帶來的虛弱和全身酸痛淤塞的疲勞感,坐下來很是喘了一陣子才慢慢回過些許氣力來。 。
第一次親手殺人并且是連殺數人的感覺 ,也并不是那么具有沖擊力和心理震撼的,也許是因為對方是在太弱了,當面對拼之下輕易就被打飛了手中武器;或者說他在見了那些沿岸屠殺的場景和后來的滿街血腥之后,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不仁起來了。
要知道 ,他隨醫療隊在非洲時,不但親手射殺過那些野牛、鬣狗 、鱷魚之類兇猛的野獸,也持槍威懾和去住過那些心懷不軌的可疑人士。
反而是疲憊過后的饑餓感更加的強烈了;但是他還是想了想隨手撿起一塊最厚的碎瓦用力捏了下 ,只聽叭的一聲脆成了數片,這可是有寸厚的硬陶檐角啊;看來不是那些人太貧弱了,卻是自己穿越之后的氣力和反應 ,都有不同程度增加了 。
“恩嫩。。?”
“異士?。 。”
一個口音很重的腔調在他身邊響起,再次將他從急劇運轉的思維和回憶當中給驚醒過來。
卻是之前一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逃亡者,居然又從附近不知哪個藏身地方轉了回來 ,正在將那個衣服被撕開滿身是血昏死在地上的女人,給努力喚醒攙扶著從地上慢慢的爬起來;然后小心翼翼拉著這渾渾噩噩形如行尸走肉般的女人,對正在逐一拔出箭頭而整理繳獲周淮安 ,恭恭敬敬得跪在地上擺出一個卑微至極的討好表情。
而周淮安卻是有些錯愕和詫異,自己居然順手救了個被追殺的蕃人?,看對方的形貌雖然是長衫右衽璞頭結髻的古代打扮,但是站在近處看起來來 ,在泛卷的褐發和淺灰眼珠子上 。明顯更像是外域舶來的血統。
只是一身把汗水浸透后被布衣繃得緊緊的肚腩和油光發亮的贅肉,顯然在這個時代的家境和生活條件都還不錯,這樣對方身上應該可以得到足夠的訊息把 ,周淮安不禁如此想到。
只是因為口音實在太重的緣故,至少對方聲音急促的說了好幾句,周淮安也沒有能夠聽懂 ,最后還是好連說帶比劃的才完成了初步的溝通,明白了對方的大概意思 。
然后,又隨著相互之間對話和比劃的越多 ,就像是打開了某個契機和開關一樣的,他于對方口音和語言上的理解和掌握,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的變得逐步通明起來。
“小人山諾 ,敢問壯士安好。 。 ”
“多謝壯士義助。。”
“大恩大德,莫敢相忘 。。”
只是隨著敬畏有加的對方,毫不顧及形象五體投地的跪在地上口口聲聲的拜謝,讓周淮安不禁仿若隔空看到了曾經在某論壇里公圖區 ,遇到發圖時的各種祝福語了。
“壯士走好。 。 ”
“壯士一路平安”
“送壯士上路。。”
“好人一生平安 。。”
“1024。 。。 ”
“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掏出來。 。”
隨即回過神來的周淮安,不假辭色的對著對方喊道。
“還有,把你們知道的全說出來”
“是是。 。 ”
對方忙不迭從地上爬起來的滿口應聲。
最后 ,他只從對方全身掏出來的零碎當中,取走幾枚已經變形卷邊,卻可以當作流通物的小銀餅 ,一把不同質地的銅錢,一枚金質的帶環,一把小刀 ,一包裝著針線,打火的燧條和刀石的囊袋而已,而在多枚銅錢銘刻之上 ,他看到了是“開元通寶”“乾元通寶”之類的字樣。
然后,
“追殺你們的草賊?。 。。 ”
周淮安聽到這個名字不禁皺起來眉頭。
“不不,如今應該是黃王的義師了”
對方一個激靈渾身顫顫的道 。
“黃王?。。 。”
周淮安不由的心中一動。
“就是那位自號諸路義軍都統領,沖天大將軍的黃。 。。 ”
對方仿佛心有余悸的說道。
“須知朝廷節制嶺東的李使君 ,都被懸首示眾了 。。”
“麾下兵馬入了城就封門大開殺戒。。 。”
“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吏軍民,都是死傷枕籍尸橫載道啊。。 ”
“我輩實在是躲無可躲,避無去處 ,才找到這里的破落坊區茍藏一時”
“沒想到出來取水時,還是是被游曳的賊眾發覺了啊 。。”
“才有這一番的災厄和苦難啊。 。”
說到這里,這個家伙臉色越發垮了下來。
“大伙兒四散逃了出來 ,卻未想只有我和阿姐茍存下來。 。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四章 ,還是活著
作為第一個可以間接了解外界消息的土著,周淮安已經基本明白了自己所處的時代背景和所在的歷史事件當中了。
居然就是赫赫大唐墜入黑暗之前的末世之期,以王仙芝、黃巢為首的農民起義軍 ,所掀起無數風起云涌的浩蕩大時代。
只是作為死在沙灘上的前浪――濮州(今山東菏澤市鄄城縣北)出身的鹽販子王仙芝,已經隨著戰死在淮南道黃梅(今湖北黃梅附近)的五萬大軍而徹底落幕了,如今正是另一位鹽梟世家出身的曹州冤句(今山東菏澤西南)人――黃巢所主導的后起義軍時代,正當是他們受挫與閩浙而大舉南下五嶺而攻入廣州的期間 。
除此之外 ,他對于這個時代的其他了解,更多是早年歷史教科書上一些只言片語的記憶,以及一些來自網絡流傳的歷史典故和人物段子的模糊印象了。
而城中這場正在發生的大屠殺 ,也就是后世與黃巢有關屈指可數的大事件之一的“廣州殺胡事件”,也一度是網上被莫名鼓吹起來的熱門話題之一。
雖然史書上記載的是殺胡十數萬口,但是以周淮安的短暫親身經歷而言 ,卻不是什么良好的體驗;畢竟,按照周淮安曾經的記憶和經驗,在群體的暴虐之下一旦殺紅了眼之后 ,就再也無所謂什么的胡人和唐人的區別了,或者干脆很容易就變成個人私心和欲望驅使之下,人性丑惡和黑暗面的徹底釋放與無底限的宣泄循環當中。
就算是自己擁有典型漢人的外貌 ,也不能保證就沒有被卷入這場死亡與殺戮狂潮之中的巨大風險,尤其是身份不明的外鄉人就更加危險了;所以目前一切還是躲為上計,直到這場狂熱而無底線的風潮徹底過去再說 。
至于這場廣州城內針對胡人和外藩人等的屠殺,用后世史學界那些比較主流學家們的話說 ,就是一次封建時代特色的農民起義背景下,非正常的暴力財富轉移和以屠殺為背景的強制掠奪行為而已,實在沒有必要上綱上線到宗教啦民族啦之類的無謂意義;
畢竟從具體成分上說 ,黃巢下令殺的這些胡人當中,被后世所詬病的綠教徒和大食人只是一小部分,更多是形形色色居留在當地的天竺人 ,波斯人、大秦人(拜占庭人),乃至占婆 、林邑、真臘、注攆 、室利佛逝等大小外邦,甚至還有來自非洲的昆侖種等等。
而且從理論上說 ,能夠萬里迢迢的渡海過來在中土討生活的人,都是商人當中最富冒險精神,也是最奸猾和擅長變通而的群體了。
實在和后世那些傻缺偽黃漢所鼓吹的 ,所謂“殺胡英雄閔天王吹”一起并論,所腦補出來民族主義覺醒和“遏制了被和平教綠化 ”之類的狗屁玩意,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
真要按照這些無腦吹的理論,那之前被為虎作倀、認賊作父的閔在 ,早年當作取信于石趙匈奴政權首腦,所殺掉的更多漢人及其起義軍,豈不是要在地下死不瞑目的跳起來了;
這就像是參加過南京大屠殺的高砂義勇隊 ,只要在鬼子完蛋前殺一些帶不走的老弱婦孺,就能逃避掉他們作為漢奸走狗所在中國人民身上藩下的累累血債了。
只能說,身為農民起義軍首腦的黃巢 ,比較針對性的選擇了利于開刀和下手的對象,而避開了本地可以團結和利用的土生唐人群體;但是和什么被網上鼓吹起來狗屁不通的殺綠英雄,就實在沒有一毛錢的關系。而非要這么做的人只能說是別有用心和故意混淆是非 ,來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私心 。
至少這個時空的廣州,可沒有后世那些為數眾多泛濫成災的非法滯留黑叔叔,他們在這里多數是以被閹割過的昆侖奴身份 ,作為新奇玩物和消耗品的存在;也沒有那些把努力突破新中國外交封鎖的先總理“外交無小事”,幾十年不變的機械扭曲成“老外無小事”的無恥官僚,各種跪舔秀下限的腦殘之舉;
更沒有被民宗委之類體制內的反/賊、既得利益集團,慣出來“穆無法紀 ”“伊法治國”“泛清真化”之類的濫觴;在廣州歷史上的大多數時間里 ,就算是最正宗的阿拉伯人,也是要在大唐的土地上夾著尾巴做人,甚至一度混在更早與華夏產生交流的波斯人里 ,以拜火教別支的名義來維持自己非常規的信仰。
至少在這個時代,大多數大食人和他們發展出來的綠教徒,在官府還是市民百姓面前 ,還必須夾著尾巴做人而受到變相歧視的“非我族類 ”;而不是沙特瓦哈比極端派所重金輸出的,比中國公民身份和國家認同感更重要的所謂“阿拉伯親人”,和某些地方政府需要跪舔“海外投資商”;
他們長期只能寄名在波斯人拜火教的名下 ,只能躲在自己聚居的坊區私下自娛自樂而已。甚至要靠與海路沿岸的土著首領來聯姻,才能站穩腳跟的 。
所以這些混在網上鍵盤政治局里鼓吹這個殺那個屠的偽黃漢,不過是樹立一個掩人耳目混淆是非的比爛靶子來崇拜 ,無非就是為了用假大空的理念和口號,掩蓋他們不想關愛自己身邊的親人和鄰近,變相逃避社會現實需要和責任義務的花招和手段而已。
事實上,據周淮安的一點印象 ,這個時代真正在遭受綠化侵蝕和威脅的,反而是大唐曾經的基本盤和文化輻射圈范圍的中亞地區和西域諸國;
因為沒有了來自昔日宗主上國的大唐安西、北庭都護府的庇護,一波波來自呼羅珊地區而越過錫爾河的所謂圣戰者和改宗突厥種的新附軍 ,正沿著中亞的河中之地一路向東攻城掠地,而大肆屠殺所能見到的佛教徒和拆毀寺院;一邊在佛像上撒尿來以顯示毀禁偶像的虔誠,一邊在寺院的廢墟上制造出一個又一個的萬人坑。
至于后世維族的祖先 ,剛從草原游牧民族轉而定居下來的回紇余孽,無論是甘州回鶻還是西州回鶻,這會大都還是佛教的虔誠信徒 ,或又是敬奉著拜火教;后世新疆地區那些輝煌燦爛的古代石窟,有相當部分就是他們所留下的成果 。
至少作為同時代東亞怪物房里出來的超級大國,在五代到煌煌大宋被外族接二連三的打臉之前;唐人行走在周邊地區和國家 ,享受的乃是“犯法有司不敢治 ”的超人一等國民待遇;也只有后世在附庸的變相殖民地――日韓等國作奸犯科,而總能超脫與當地死法審判的美國大兵,所可比的例子。
但至少周淮安已經從眼前這個家伙那里,總算知道自己正處于廣州外郭的西南區域 ,名為甄泉左坊的所在,因為這里很容易打出甘甜的泉水,水井眾多而得名的地方。
正如周淮安所料 ,這廝的確是廣州舶來藩人的后裔,據說祖上是在本地定居的天竺船商,就地歸化東土開枝散葉繁衍至今已經第三代了;因此 ,以本名中的剎夏之音,取了中土的姓――山氏,到他這里單字一個諾字 ,取義一諾千金之意;
因為家族的緣故在城郊的港市當中擁有一份藩貨鋪面在內的家業,所以才能養出這么一身肥厚的贅肉來,因為生計的緣故接觸面頗廣 ,也算是各消息靈通的人士。
不過稍微讓周淮安驚訝的是,他個頭不高又帶著這一身肥肉,還能健步如飛的把那位搜掠他們的武裝人員給甩在身后,也算是某種異數了 。
在短暫萍水相逢的感謝 ,和對于附近街區的情報交換之后,就很快重新拜別而去了;因為,周淮安不想有什么多余的負累和擎制 ,而對方也多少心有余悸和隱隱忌諱的想要別尋出路。
剝光了領頭尸體的徹底搜索之后,周淮安再次得到了幾塊揣在懷里,卻被鮮血浸透的干餅和一團類似咸菜的事物 ,在思慮和猶豫了再三之后,他還是沒有下的口去了然后就背對著遠處隱隱的吶喊聲中,倉促而急切的離開了這片已經被驚擾起來的街區。
好在 ,從那個叫山諾的歸化蕃人那里,他得到了附近的一些布局和位置上的消息,雖然不見得十分準確 ,但也總算是不用無頭蒼蠅一般的瞎轉了 。
隨后,他就再次找到了一處砸開而搶掠一空的藥店;在滿地被踐踏得七零八落的生藥當中,他找到了被翻倒在籮筐和屜斗里的百合 、葛根、山藥、黃精 、玉竹和茯苓,還有幾只曬干的黨參和沙參;
得益于某種從小在藥店玩耍的見識 ,他知道前幾者多是富含淀粉和糖分的塊莖,而后者則是可以溫補益氣提神而副作用微小的藥材。在后世一般用來炮制燉煮之后,作為條理兒童脾胃的方子 ,對他來說也可以權作一時應急的充饑之用。
這樣在用石臼簡單的碾碎和水吞服之后,他肚子里滾滾不斷的轟鳴聲和恨不得吞噬一切焦灼感,總算是再次有所緩解了;然后 ,他又找到了一小瓶僥幸沒被打破的藥酒和幾貼不知道用途的膏藥,就再次踏上輾轉尋覓和躲藏之路了 。
此時的廣州城核心部分,正好位于后世廣州的番禹區所在 ,除了東北面的陸地上背靠番山和禺山之間所修筑起來的城墻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被小江(珠江)航道和珠江口的大片海面所包圍著,然后隨著江口不斷沖刷下來泥沙淤積緩慢增長而成的河洲 ,而不斷地拓展開來南面和東面的港口和城區范圍。
隨著天明時分,廣州外郭的各處城門再度被打開了,然后越來越多的人從看起來一片死寂的防區內,今兒匯聚成一片塵囂直上的巨大聲浪。
“大將軍有令 。。”
“只殺胡兒 ,不傷百姓。 。”
“只殺胡兒,不傷百姓。。”
“各軍將士,就此封刀。 。 ”
“各軍將士 ,就此封刀。。”
“各軍將士,就此封刀 。。”
“敢有違命者嚴懲不貸。 。 ”
“將帥無能約束部屬者,亦連坐處置。。”
無數人聲再叫喊著穿街過巷 ,將這種喊叫聲充斥在城中每一個坊區當中,也讓這座正沉浸在死亡當中的城市,一下子重新泛發出另一種生機和活力來 。
“奉大將軍之命。。曉諭爾等”
“速速攜家口趕至 。。。 ”
“諸門各處開始放粥。 。”
。。 。。。 。
“奉大將軍之命。。曉諭城中士民”
“嚴禁燒掠作亂 ,犯者當斬 。。 ”
而在城池北門的城樓上,一個全身華麗戎裝披掛的身影,也在志得意滿的高聲對著左近道。
“此番事畢 ,不但淄糧財貨盡足給 。。”
“還為大將軍憑空多攬得了,至少十數萬丁壯。。”
“正可謂是大勢和人心皆堪得用啊 。。 ”
“派去番禹外港那邊的兄弟回報。 。”
“約莫截獲了大小官私船只上千之數。。”
“只是 。。。”
報告的聲音吞吞吐吐的猶豫了下 。
“只是什么。。 。 ”
“包括舊朝的市舶諸使和鹽鐵長史、轉運判官、藩司左使在內,”
“連同一批富商和官屬 、家眷,先行乘船從海上出逃了。。”
“這些狗賊倒是跑得飛快 ,真是便宜他們了 ”
這名將領倒也沒有額外的生氣,或是遷怒以他人。
“不過剩下來的,就要在這城里仔仔細細的搜拿了 。。”
“寧可多有的錯枉 ,也勿使此輩再走逃掉一個。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五章 還是活著二
在城西南廢棄的城坊鼓樓里 ,在一個傾倒的巨大破鼓里,權作床鋪的破布和草甸上,被巨大聲浪吵醒的周淮安 ,也只能努力搓著臉而暗自抱怨著。
“什么叫做只殺胡兒,老子都差點兒給干掉了。 ”
隨即他爬上附近的鼓樓的望高處,接著晨曦刺破海港霧氣的明亮天光 ,仔細的觀察起周圍的環境和繼續聆聽著遠處的動靜來 。當確認了周圍的喧嘩和嘈雜都是朝著某個方向而去之后,這才落下來收拾起隨身的行裝來。
這才僅僅過了兩天一夜,臉上、脖子和露出來的腿腳部分,就已經沾上了不少塵垢了 ,頭上也滿是蛛網和灰土的痕跡。因此在表殼充作的鏡子里已經仿佛是外表蓬亂的另一個人了 。
雖然在非洲的時候,也經常會遇到水電斷絕或是好幾天沒法漱洗,甚至是短期暫時與世隔絕的情況 ,但是這種時代環境殺那個的反差和失落,還是讓他不適應了好一陣子才回歸神來。
然后,他又從墻上摸了幾把厚厚的灰塵 ,對著鏡子用水打濕小心的抹在臉上和頭上,而避免跑進眼睛、鼻子和嘴巴,再往身上的罩布用力搽出明顯的污漬;再看看街道上那些零星行走而過的身影 ,感覺并不是差異很大了,這才慢慢的爬下底端已經斷掉的木梯;
然后提拎著簡單包起來的隨身物品,沿著窄巷和高低起伏的土墻 ,一邊左右顧盼的仔細觀察,一邊不緊不慢的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又悶不做聲的跟在了幾個行人的身后,來到了更加寬敞和人多的坊外大街之上。
作為曾經綠蔭障道的椰樹和木棉樹 、白玉蘭 ,木樨和茉莉,還有形形色色須根彌補的榕樹,都被砍伐的七零八落 ,而在樹樁和斷枝上掛滿了各種零零碎碎大小物件,乃至花花綠綠的玩意兒 。
當周淮安混在人群里走過街道的時候,依舊可以看見三五成群游蕩在街頭 ,或又是或站或坐于墻下、鋪子里的各色所謂義軍將士;大多數人并沒有統一的服色和甲兵,基本是刀槍棍棒斧錘叉把基本是有什么就用什么,就靠插在邊角和墻頭上的幾面新舊不一的旗幟來分辨歸屬;
而在他們的身邊 ,各種明顯是抄掠來的物件裝滿了一車又一車,又裝不下而在地上迅速堆成一座座過人高的小山;還有一些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女人坐在他們的中間,任憑把玩玾戲而露出一副麻木呆滯或是無動于衷的表情來。
偶然間墻壁和地上還有大片濺上 ,又因為無人清理而逐漸干掉的血跡,有些血跡拖得長長得一直延伸到屋舍和院落里去,則代表著之前曾經在這里所發生過的悲慘事情和遭遇。
就像是這個時代每一座被攻破的城池,所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無論是這些被后世贊揚和感嘆過的農民起義軍,還是同時代的那些官軍似乎都沒有什么兩樣。
當然了,在見識過非洲大路上那些戰亂下的邊緣地帶所發生的事情之后 ,周淮安已經基本可以對此有所心理承受能力和暫且抑制住無端情緒的相應冷靜心態了 。
畢竟,相比那些黑叔叔在打戰上各種跳脫和奇葩的稀爛“天分”,他們在戰后對于同類的屠殺和殘虐手段上 ,卻是絲毫不讓這些古人專美于前的;也就是中東那些由歐美國家不遺余力的扶持下,在反人類之路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矽統獸性軍隊,可以略勝一籌。
對于周淮安在內的一行人 ,這些正在街邊休息的義軍,也是冷冷的看上幾眼而已,卻沒有更多的舉動和異樣;就像是某種飽食后懶懶的提不起興趣來的貓科動物一般的 ,雖然不乏某種威懾力和緊張感,但卻沒有過于直接的危險。
隨后,比較令他安心和慰藉的是,他發現自己的視力和聽力在內的感官 ,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而身體雖然依舊酸痛難耐,但是在運動神經的條件反射和爆發力上,也有了不為人知的提高 。
比如 ,他居然可以混在人流一片紛紛擾擾的喧然嘈雜聲中,條理分明得聽到街邊那些義軍兵士交頭接耳間的竊竊私語,甚至是一些充滿了某些不可描述字眼或是比較私密的話題 ,也可以聽到明顯來自較遠地方人群過于壓抑的爭吵與哭泣;而且這些聲音之間居然沒有多少錯雜和混亂,就像是有一個無形的同步翻譯器梳理過了一般。
然后,他發現自己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沿街分布的那些露布和告貼上的文字 ,其中有新有舊大多數是本地廣州刺史所張貼的,也有零星的一兩份是屬于起義軍的。
可以想象在往日的時光里,這些露布和告喻面前擠滿了爭看的人群;
其中有的是“正法盜賊”的若干姓名 ,上面還用朱筆涂上了依稀淋漓的紅圈;有的則是告誡爾民小姓不得藏匿奸匪,否則與盜同罪的諭示和警言;還有的則是那些經年大盜和海匪的懸拿和賞格,從新到舊不斷的一層層貼附在上面;
但不管如何的內容,最后總會加上一句濃墨重筆的“咸使聞之 ,凜遵勿違 ” 。
而其中最為顯眼也最是新鮮的告喻和傍貼,無疑就是各種關于懸拿“萬惡逆首黃巢”的文告了;上面開裂了“黃賊”的年齡、籍貫 、罪狀,在“狀貌 ”一項上 ,則用了某種諸如“黃面赤須,目含兇光、聲如雉鳴、奸詐成性、嗜好血食”之類充滿奇幻象形主義風格的描述方式。
其中按照新舊的程度,從最早的“若擒獲此賊賞見錢十萬”到最新最近的“賞見錢二十萬緡 ,白身加三品流內銓選,蔭一子縣尉。 。”
而最大的一張露布,則是在前年大唐天子告詔天下“有事于南郊 ” ,又“以旱理囚,大赦,降死罪以下。” ,然而,現在這些露布都相繼隱沒在了,沿街滯留不去成群結隊的義軍所升伙炊食的煙氣,和猶自彌漫城坊里的余燼裊裊當中。
只是要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個方向 ,就可以起到某種聚焦和放大的清晰效果;然而時間稍長他就感覺到了明顯疲憊和眩暈的不適感;
好吧,肚子嚴重的翻轉咕嚕聲,他記起來自己還處于持續的饑餓當中 ,就像是一個無形收縮的黑洞般,急需找到果腹的東西,要知道他在從昨天到今早 ,也才進食了一些曬干切片的葛根 、黃精之類 。
而這時遠處隱約此起彼伏的敲鑼叫喊聲,也繼續回蕩在這座陷落的巨大城池當中。
“奉大將軍令。。”
“速速前往諸門外領受 。。 ”
“逾期。 。不與。。”
好在到了大街之上,周淮安已經不用刻意再尋找方位和路徑了 ,只要隨著越來越多匯集起來各種面有菜色或是面黃肌瘦的人群,從眾大流的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了 。
這或許也意味著就此出城的機會。。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六章 在北
東都洛陽,正當午后光華萬丈的云蔚霞光照耀之下,依舊是那么雄美壯闊與巍峨磐然;但是一旦靠近了看之后,就像是年久失修的豪宅華地一般的 ,開始在東西南北之間呈顯出某種,從鼎盛之際到榮華一時,再到漸進的衰退與最終頹壞的多極分化之勢 。
相對于穿城而過的洛水南岸 ,已經呈現出明顯頹敗和衰退之勢的大片外郭城區,位于北岸許多坊區,卻依舊在夜夜笙歌的走馬章臺之中 ,保持著昔日鮮花烈火般的華美精致。
在天子駐燁的皇城大內,陶光園的九州池畔,正當是人聲鼎沸而馳騁縱橫之際。
作為當朝天子所喜愛的重要娛樂項目 ,無數身穿彩衣而系著瓔珞和絲滌,戴著諸色星官儸面的騎士,夾著披著絲綢的良種坐騎 ,在馬上揮舞著綴滿金玉紋飾的長桿,而競相追逐著一個裹著鈴鐺內膽的多孔彩球,縱橫交錯的沖撞在一起而把發出一陣有一陣的嘶吼和呼喊聲來 。
而作為當朝最有權勢的“大父”“尚父 ”,比大多數宰相還要更像宰相的神策軍中尉田令孜 ,也瞇著眼睛看著興高采烈馳騁期間的大唐天子,人稱“馬球皇帝”的唐僖宗;只有在對方目光偶然看過的的時候,才露出一絲忠厚誠摯而親切溫宜的表情來。
除卻沒有胡須之外皮膚白皙明凈如玉的他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保養得當而方面闊臉、慈眉善目,充滿養尊處優氣息的富態中年;也只有在眾星捧月一般將他簇擁起來的,那些紫衣金帶魚袋的大宦臉上 ,各種極盡阿諛和小心至甚的表情中,才能多少少體現和印襯出他遮天權勢與煊赫影響力的最好寫照。
要知道在他們之中好些人,哪怕在面對外朝的大臣甚至是宰輔也可以倨傲而不假辭色;但在這里 ,他們卻要隨著這位“田阿父”的一個眼神或是一個細微的表情,一個動作,而爭先恐后的為之趨勢和奔走左右。
田令孜本來姓陳 ,劍南道賣餅小販的出身,因為早年家里太窮得揭不開鍋,而自小就被閹割了當做私白賣進宮中,做了一名最底層的灑掃小公公;后來好不容易拜在一個老宦田師本膝下做養子 ,這才得以隨義父選入內侍省聽校,做到了負責為宮苑飼養珍禽異獸的五坊之一的小馬坊使;并籍此認識和結交了酷愛馬球而尚是年幼普王的當今天子,由此開始獲得發跡的機會 。
(注:民間私下閹割者謂之私白 ,以南方的閩地、嶺南諸道風氣最盛,常有豪強大戶多勾結官府胥吏而拐賣孩童,閹割訓練為私白;本家姓馮祖上為割據嶺南的馮盎和冼夫人 ,也是《大唐雙龍》里天下四閥嶺南宋氏的原型,開元第一大宦高力士,就是霍王進獻的私白出身)
當今天子既是后世所稱的唐僖宗 ,本名李儼,乃是先帝唐懿宗李凗第五子,可以說既非長君也非嫡出 ,在先帝諸子之中屬于相當不起眼的存在;但是在咸通十四年(873年)七月唐懿宗病重不起后,在十八日由宦官劉行深 、韓文約等宦官集團擁立為皇太子,改名李儇,隨后以12虛歲之身就位于靈前 ,成為整個大唐歷代以來即位年齡最小的皇帝。
因為自幼就由時任小馬坊使的田令孜伴隨左右和照顧起居,感情上很是有些倚賴,并稱呼田令孜為“阿父 ” ,即位后便任命他做了右樞密使,監門衛大將軍,自此躋身四貴之一。(“四貴”指只能由宦官充任的內外樞密使、左右神策軍中尉);
隨后又聯合了宦門楊氏的楊復光、楊復恭兄弟 ,西門家的西門思恭等一干大宦官,成功地擠垮和剪除了原本擁有冊立之功的資深前輩大宦劉行深 、韓文約;從而兼領神策軍中尉而總掌禁中兵馬 。
又借力使力利用黨爭間接擠走和流放了,素有眾望的三朝元宿宰臣王鐸、鄭畋及其黨羽 ,力壓繼任的宰相盧攜,就此成為權傾朝野的第一人,而凌駕于諸多權宦、宰輔之上。
如今 ,以天下之大,廟堂之高,委以能夠讓他有所忌諱和重視的,也不過是同樣出身宦官集團而對天子具有擁立之功的功臣之一 ,當朝內樞密使楊復恭和他素有軍功與知兵名聲的兄弟,關內八鎮觀軍容使楊復光而已;
僅僅是因為他從小就拿捏住了這位大唐天子的熱衷和嗜好。
年少在位的唐僖宗性好奢事熱衷游樂,從斗雞 、賭鵝 ,騎射、劍槊、法算 、音樂、圍棋、賭博,各種游玩的營生他幾乎無不精妙,視宮廷大內諸苑為兮兮之所 。利用長安左藏、齊天諸庫的金幣 、賞踢樂工、伎兒 ,所費動以萬計,致使國用耗盡。
田令孜給唐僖宗出謀,將長安兩市中外客商的寶貨登記入冊 ,全都送入內庫,供皇帝揮霍,如有商人不滿 ,向官府陳訴,就被送到京兆尹用棍摔打死。朝野上下皆不敢言,而世人道路以目 。
而不久將來的在歷史上,田令孜為了培植黨羽 ,安排自己的心腹去鎮守三川,即四川地區為退路和外援;向僖宗奏請以兄長陳敬瑄及左神策軍大將軍楊師立、牛勖 、羅元杲等鎮三川。而唐僖宗讓卻四人擊球賭三川,以賭球任命封疆大臣 ,把國家政事作兒戲。
最后陳敬瑄得第—名,即任命為西川節度使,代替西川節度使崔安潛的職務 ,楊師立為東川節度使,牛勖為山南西道節度使;世人自此皆知這位馬球天子的荒誕之名 。
時任翰林學士的劉允章在《直諫書》中已用“國有九破”描繪過當時緊迫的局勢:“終年聚兵,一破也。蠻夷熾興 ,二破也。權豪奢僭,三破也。大將不朝,四破也 。廣造佛寺 ,五破也。賂賄公行,六破也。長吏殘暴,七破也 。賦役不等,八破也。食祿人多 ,輸稅人少,九破也。 ”對天下蒼生的生存狀態,他總結了“八苦”、“五去” 。
但這一切 ,似乎都絲毫不能影響當今天子的奢靡玩樂之心,這也是田令孜為首的當權內宦、中貴人們,所樂見其成而變本加厲予以鼓勵和縱容的事情;因為 ,這樣他們才能利用天子無心過問國事耽于玩樂之際,更好的掌握和操持這個國家的權柄和軍國大計。
因此,他此時此刻正在思量著這些球手當中 ,那個看起來更得天子寵近和在意,可以給予富貴名位的籠絡和相應的敲打手段;
而在天子的近側之中,哪個又是不合時宜和喜歡沽名釣譽的直諫之輩 ,以及他們可能說出一些煞風景的言論,需要及時利用天子身邊的職權之便予以排除和貶斥掉,乃至羅織相應罪名以震懾朝中那些潛在的“逆黨”“清流 ”們。 。
“須得時刻謹記,咋們都是天家的奴婢。。”
只是在他口上卻說出來的是另一番光景:
“只是暫以這微賤之身 ,代這天下當主稍加出頭露臉,奔走在外而已 。。”
“日常里切切莫忘了自己的本分和出身。。 ”
“倒是那些館閣士 、堂老(宰輔)和臺臣、主部,才是天家委命的正當管事之人 。。”
“爾輩平時就須得留下幾分體面 ,才有日后向和衷相得的長久日子。 。”
“畢竟天下這么大,許多放在臺面上的勾當,還需得此輩為之張目的 ”
“更不能對那些侍御之眾有所折辱和輕慢 ,不然最終壞的還是天家的威德和權望啊。。”
“如今國事維艱,那些二三心思的外藩軍鎮,可都在盯著朝堂的舉動 ,”
“里里外外的都有人位置串聯勾結,巴不得有由頭生出事來 。 ”
“是以萬萬不可給此類可乘之機,否則。。”
說到這里田令孜皮笑肉不笑的瞇起眼睛 ,顧盼左右道 。
“到時別說是天家容不得,就是老身也要請上一個說法了。。”
“大阿父所言甚是 。。 ”
“我被叮當謹記于心,日日耳提面醒左右。”
周旁頓然都是一片的應合與逢迎之聲。
“啟稟貴人 。。草賊入廣州”
“嶺南東道節度使李召以下,盡皆為國死難了。 。”
“曉得啦。。 ”
田令孜不動聲色的挑挑眉頭道 。
“隨后咋自會向天子稱述分明。。”
“但在此之前卻不要亂傳出去 ,壞了大家好容易生出的興致 。。”
畢竟,當初還是他親自說得天子下令坐鎮東南的當代宿將兼老帥——鎮海軍節度使高駢,在閩浙之交大破和收降了許多賊眾之后 ,不得擅自繼續追擊南竄嶺外的草賊,以免東南之地生出什么變亂來;后來又將其轉任為淮南節度使而專心為朝廷搜刮和聚斂眾多財計的輸供所需。
后來又是他在朝堂上主導否定了宰相大臣議招降賊首黃巢的建議,又駁回了浙東觀察使崔謬、嶺南東道節度使李迢主動上表懇求招降黃巢的扎子 ,而只給了一個象征性的低品武職“東宮衰府率 ”而已 。
因此,他斷然不會讓這個消息成為朝中那些潛在的反對派,質疑和動搖自己權柄的理由和借口 ,而搶先一步在天子身邊預設好立場和辯詞,利用少年人貪好玩樂而厭惡亢繁政事的性子,未嘗就不能將看起來的壞事變成一番繼續擴大他手中權柄和利益的好事呢;
至于所謂的草賊部眾就算一時且據廣州又如何 ,對他們來說未嘗不是自取死路之道,只要令江南諸道兵馬就近封堵住五嶺往來要沖;再效法當初宰相王鐸分裂賊首王仙芝部下的故智,這些被困在嶺外的草賊必將不戰自亂,而輕去朝廷一個外患。
相比這些遠在數千里之外的疥蘚之患 ,他更要操心和憂慮的則是那些,與兩京近在咫尺藩鎮們的動態和趨向;比如剛發生不久的河東軍亂和天平軍的易帥事件:
先是乾符六年(八七九)二月,河東軍至靜樂(今山西靜樂)士卒殺孔目官石裕等作亂。十二日 ,節度使崔季康逃歸晉陽,十四日,亂兵入府殺季康。二十一日唐廷復任邠寧節度使李侃為河東節度使 。
乾符六年(八七九)三月 ,天平軍(駐鄆州)節度使張裼卒,牙將崔君裕自知州事,淄州判史曹全晸討誅之。
五月 ,士卒再作亂,焚掠晉陽(今山西太原)三城,李侃執斬孔目官王敬 ,事乃平定。事后因密捕作亂士卒,余黨百人稱“報冤將”,又大掠 。節度使李侃令斬捕盜司并分捕報冤將悉斬之,事乃定。李侃以軍府數有亂 ,稱疾請回京,八月七日侃離任,以東都留守李蔚同平章事 ,充河東節度使。
后來河東節度使李蔚有疾,以供軍副使李邵權觀察留后,監軍李奉皋權兵馬留后 。三日 ,李尉卒。都虞侯張鍇 、郭咄自署狀黔李邵,以少尹丁球知觀察留后。十一月,詔以王處存為義武節度使;河東行軍司馬 。雁門關已來制置使康傳圭為河東節度使。是月底 ,康傳圭自代州(今山西代縣)赴晉陽(今山西太原),張鍇、郭咄迎于路,被傳圭以亂刀斫殺 ,至府,又族滅二人家。
此外,就是西川節度使崔安潛治蜀平盜甚有佳績;又以蜀兵怯弱,奏遣大將赍牒詣陳、許諸州募壯士 ,與蜀人相雜,訓練用之,得三千人 ,分為三軍,亦戴黃帽,號黃頭軍 。又奏乞洪州弩手 ,教蜀人用弩走丸而射之,選得千人,號神機弩營;自此蜀兵由是浸強;
然而這個崔安潛卻不是他的人 ,乃是前宰相崔慎由之弟,出身名門宰相世系之一的河南武城崔氏,也是他的政敵王鐸 、鄭畋所巨劍的人選 ,在平定草賊王仙芝之亂當中功勞甚大;因此,才有了后來田令孜鼓動天子打馬球以私決三川節帥歸屬的事件。
想到這里,他對著看過來的唐僖宗漲紅的年輕面龐,再次露出一個燦爛而真摯的笑容 ,像是一只肥碩的大雁般擺頭仰面,全力鼓動起雙袖大聲叫喊道。
“大家威武。 。。萬勝。 。萬勝。。”
與之相呼應的,則是在場數百人各部樂班、優伶的拼命鼓吹和高聲的唱誦著 。所謂新朝的新氣象。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七章 在北 下
河北道,蔚州 ,藥兒嶺,
一名須發灰白而滿面風霜的將領,帶著形影孤立而難掩疲色與倦怠的隨行一騎 ,出現在了霧氣籠罩的山道之間,
他就是曾經官拜蔚州刺史、云州守捉使兼太原行營招討、沙陀三部部落軍使李國昌,又名朱邪赤心的將領 ,如今正帶著僅以身免的兒子,別號“飛虎子 ”的李克用,沒命的奔逃在流亡之路上。
雖然當年以一介城傍藩將的身份,在平定龐勛之亂中率沙陀族健兒立下了首功 ,而唐懿宗咸通十年(869年),被唐廷加官進爵賜以國姓李,漢名國昌 ,字德興,賜京城親仁里官邸一所;拜單于大都護 、振武軍節度使、徐州觀察使,成為河東系藩鎮中新晉的勢力之一 。
但僅僅過了三年 ,就因沙陀素強而所鄰皆隙,而李國昌恃功益橫恣,被朝廷下旨徙為云州刺史、大同軍防御使 ,李國昌稱疾拒命,而開始在代北事實上的自據一方。只是因為隨后唐懿宗駕崩而國事紛亂,而唐廷暫時無暇顧之。
然后在唐僖宗乾符三年(876年) ,其子李克用殺云州防御使段文楚,自請為大同防御使留后;這次卻終于觸怒到了已經沒落的大唐最后一點威嚴和底氣 。
結果在次年的乾符四年(877年)十月,來自朝廷蓄勢已久的征討驟然而發,以恃功日益橫恣不服王化的緣故和理由;任命太仆卿盧簡方為振武節度使 ,會同幽 、并兩州之兵討伐沙陀。盧簡方到達嵐州,當地軍隊就一句潰散,因此沙陀乘機占據代州以北的數州地區 ,稱為唐朝的邊患。
乾符五年(公元878年),沙陀先擊破遮虜軍,后又擊破苛嵐軍 ,唐軍數次敗北,沙陀勢力因此愈加強盛,北面占據蔚、朔兩州 ,南面侵入忻、代 、嵐、石等地,直達太谷。
直到乾符六年,在朝廷調動的昭義節度李鈞、盧龍節度李可舉 、吐谷渾都督赫連鐸三路合擊之下 ,李國昌的弟弟李友金攜蔚、朔兩州向李琢投降,而主動率本部迎戰的李克用大敗虧輸;
自此,他所憑據的部眾和基業幾乎是一朝成空,除了跟著自己殺出來的長子之外 ,他的其他妻妾兒女、族人部下幾乎都淪陷在了三路兵馬的合圍當中了 。
這件事也讓包括李國昌在內的許多人再度認識到一件事情,大唐雖然已經江河日下而難掩頹勢,但是順手收拾一下這區區一隅的番落首領 ,顯然還是不在話下的事情。
因此在窮途末路之下,他唯有在流亡途中越過雁門以北群山,前去投奔有所姻親關系的陰山以西韃靼九姓之一 ,以求暫時的蔭蔽和存身之所了。
當然了,他也命運際會的就此留在了塞外的風霜雨雪當中,到死也再沒有機會踏入中原半步了 。
而作為他最得意的長子李克用 ,在未來經過了數年的生聚和蟄伏,也將帶著塞外重新征募的健兒和借來的兵馬,重新回到了當初得以幸免于難的地方 ,而以另一番面貌就此踏上歷史舞臺,而重新開始一段新的征程和歷史了。
。 。。。 。。。
江東道潤州(今江蘇鎮江市),重新修繕過的荊山閣之中,名貴的熏香裊裊而醮唱聲巡巡 。
作為晚唐屈指可數的朝廷宿將與當世名帥之一 ,多年前平定峰州蠻而嶄露頭角啊,以收復了被南詔軍占據的安南交州(今越南河內)之地,也因為坐鎮西川而大敗南詔于大渡河迫其請和退兵 ,而名震天下的大唐肱骨 、壁柱之臣,
蠶眉細眼銀發霜須而頗有些道骨仙風,已經五十八歲高齡卻依舊如松勁節 ,格外筆挺碩毅的鎮海節度使高駢,也在某種心悅誠服的表情當中,聽取面前的方士用抑揚頓挫的優雅聲線和腔調 ,所闡述的道門練氣與養生之道,以及時不時的請教和討論一些,被稱為修仙門徑的內外丹成之法。
他出身的乃是山東名門“渤海高氏” ,祖上可以上溯到東漢末到北齊高氏王朝,亦為唐憲宗時期名將南平郡王高崇文之孫,家族世代為禁中軍將;
因此在成年后以門蔭,歷右神策軍都虞候、秦州刺史、安南都護等。又轉任天平、西川 、荊南、鎮海、諸鎮節度使 ,也可以說是從資歷和還是功績,都是國朝屈指可數的中流人物。
此外,他雖身為武人而好文學 ,被時人稱為“落雕侍御”,以“詩情挺拔,善為壯語 ”名著于世 ,被并列為當代的詩壇大家之一;
而他一生除收復安南,定西川,驅逐南詔的武功之外 ,還有不乏地方上的文治之績;其中最為著名一個功績,就是建立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連通海上大運河――潭蓬運河 。從安南交州(今越南河內)到邕州 、廣州,海路有很多暗礁 ,使船觸礁沉沒,由時任靜海節度使高駢召募工匠鑿開暗礁,使海上輸運不受阻擋。
但是相比他的治理和用兵手段,同樣出名的則是在軍中所好的鬼神道法。
據說他早年興兵之前 ,都要穿法衣開壇做法而望云辯氣,并點燃紙人紙馬撒豆為靈兵,口念祝辭數篇之后方可拔營出師 。因此 ,又被部屬和治下百姓口口相傳為“高老仙”“高仙翁”云云。
只是隨著年事漸高,原本在軍中故弄玄虛的鬼神之道,已經被看起來更見高上的延壽求福的仙家修煉之法所取代;
只是因為高駢已經年近花甲而愈發覺得精神不濟 ,往日遺留的積創和舊疾也開始困擾他的身體,哪怕藥石針灸也只能治標不治本,而更強調平心靜養的調理之道。
而修仙問道也就此逐漸成為了日益蒼老心態之下的重要寄托 ,為此他不惜重金遍搜古籍以充賞鑒,又廣納當代奇人方士隨咨于門下 。
由此,他既是籍此向朝廷表明某種避嫌的心意 ,也是變相的不滿和間接地抗議,也有以此暫且逃避俗世煩擾與朝局紛爭的意愿。畢竟,作為守護著朝廷的東南財賦重地而碩果僅存能征善戰的將帥,他的一舉一動同樣牽動著朝堂的關注 ,以及眾多追隨者和利益群體的風向。
而他最不滿的,無疑就是在剛剛大敗黃逆為首的草賊而受降無數之后,就突然被來自朝廷的旨意以確保東南重地為由 ,嚴令約束他的麾下不準繼續再越過大庾嶺而南下追擊了 。
這一次,毫無意外的得到廣州陷沒的消息,他也不過是微微翻了翻細長而不怒自威的眉眼 ,整齊如雪練的胡須略微吹翹了幾下;在某種隱隱活該如此卻又怒其不爭的復雜情緒下,徘徊和糾結了片刻之后就將其丟到一邊去,嘆息著“吾又為外物所擾了 ” ,隨即繼續沉浸和投入到了所謂的修煉超脫之道當中去了。
當然了,他的內心并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平靜無波,事實上對于黃賊南下廣州之事 ,他還是又有些如鯁在懷的復雜心緒的;既有兔死狐悲式的惋惜和憾然,亦是有幸災樂禍的一點快意釋然。
惋惜和遺憾的是嶺東節度使李昭的身死與賊,要說他這一生戎馬生涯,能夠比較想得的友人和同僚 ,就算他其中為數不多的一個,還是在平定安南都護府任上熟識起來,也是他所推行剿撫并進的草賊絞殺戰略的重要協同和配合者 。
雖然之前他的主張是請求朝廷招降草賊之首的黃逆 ,但實際上不過是為了保全嶺南之地,為朝廷調遣兵馬,而所進行拖延式的緩兵之計而已 ,同時也是當初分化王(仙芝)黃(巢)二賊的故智使然;但最后卻因為朝廷的黨爭和某些人的私心作祟,而為國殉難在了這頗多瘴疫的嶺外之地了。
但是對于廣州失陷這個結果,卻又隱隱有些樂見其成的心態和意味;
畢竟 ,當初王逆起于中原河南長恒一地時,臨近各路藩鎮幾乎是坐觀自保而互不援應,除非草賊犯境上門而主動討擊者寥寥 ,以至于原本起于一地的草賊得以勢大難制了幾近東都,而令京畿震動傳旨各地會剿之。
結果,后來又有好大喜功的平盧節度使宋威,都諸道兵馬進剿卻輕勝驕狂而貪冒功勞 ,以數勝之后自稱已經擊殺草賊逆首王氏,而遣散朝廷好不容易嚴令匯聚起來的諸道兵馬,致使草賊余部就此逃出生天而流竄肆虐江淮河漢各地之間乘勢復起。
直到宰相王鐸獻招安策而分化王、黃二逆 ,又以宰相曾元裕為都兵馬行營副都統,才得以協調統轄各地兵馬,將逐漸走投無路的王逆會殲荊南黃梅之地 。然后黃賊并其殘部又起 ,度過大江而肆虐于江東、兩浙各道,各地皆不能制。
在這些日子里,也唯有他這個依舊忠于國朝而臨危受命的宿將 ,不顧年事已高依舊隨朝廷的號令輾轉奔走于南北,而一路極力撲殺王 、黃二逆所留下的一路烽火與變亂,屢屢破之而收降甚眾。
如此忠于王事的國之干臣 ,卻在功成將畢之前因為朝中的意志,被強令約束在賊勢當面而止步不前,只能坐看嶺外淪陷與賊,這不由讓他這個奮戰多年而初心不改的老帥 ,也暗自有些齒冷和離心了 。
“吾的聞道之心還是不夠金堅。”
因此,在半響之后高駢就站了起來感懷道
“竟然已經為賊詢所亂了”
“令公始終心懷國事,乃是天下黎庶之福”
正在說法的溫雅道者 ,卻是勸慰道。
“求道仙班之法,亦是許以大功德大氣數為輔的 。。 ”
“卻是不妨耽擱高公這一時的。 。”
在高駢無奈的嘆了口氣暫時離開這處肅穆靜雅場所之后,就來不及寬衣在樓下私下臨時召見了 ,他如今最為親信的心腹大將討擊使張磷。
要說他早年征戰無數而麾下得力的將帥不少,但是最看重的就是眼前的這位,尤其是在他年事漸高而逐漸不便于軍伍奔馳勞碌之后 ,這位愛將張磷就逐漸充當了他,在軍前奔走代行意志的化身和重要角色。月前數度大敗黃巢所部的大庾嶺之戰,也是在他的實際統領下完成的 。
“草賊既以下廣州。。”
高駢如此輕描淡寫的吩咐道 ,就像是交代一件尋常的家中瑣事般。
“爾亦須得緊盯潤州、金山、嘉平,那些新降之師的動靜 。。 ”
“彼為裊為獍,維虺維蛇,久流螫蠹 ,偶令招諭旋自歸投,既可用之,然不可不防之。 。”
“故許以衙前諸軍的便宜之權 ,只要稍有傳言和舉動。”
“該抓該殺,毋庸某贅言了罷。 。 ”
“無論是莫邪都還是輕擊都,可都不是用作擺設的。”
“但請令公放心。 。”
彪悍駿凜而舉手投足如虎視狼顧的張磷 ,頓然舉禮回聲道。
“當不負所托。 。。 ”
與此同時鎮江城中,一名名為呂用之的落魄中年方士,也在同鄉的介紹下入住進了鎮海節度使所資助的道場崇華觀 ,開始了自己流離一生之后的重要人生轉折。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