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鄉
初秋高爽的晨風中 ,背山依水的村道上,十八歲的清俊少年郎伏青山與他昨夜才成偶的二八小娘子晚晴并肩而行。
相送十里再十里,已經夠遠了 。小娘子晚晴仍不愿將行囊交付予伏青山。她昨夜哭紅了眼睛 ,此時雖強撐著笑,卻忍不住還是鼻子不停的酸著:“青山哥,你一定會回來的吧?”
伏青山回顧四野 ,點頭道:“必會。 ”
寒窗十幾年的苦讀,不就是為了榮歸故里,衣錦還鄉?
晚晴又問:“青山哥 ,你不會忘了我吧?”
伏青山略有些不耐煩,但為著昨夜兩人間的那點親密,仍是耐了性子安慰道:“必不會 。”
晚晴仰了臉望著自己身姿挺拔意氣風發的丈夫,眼中滿是欽敬:“我就知道你不會。 ”
伏青山伸了手低聲道:“把行囊給我 ,快些回家去替父母做工。”
晚晴這才松了手,幫著伏青山背好行囊,仍一路看著他遠走 ,走到拐過山彎望不見時,才捂著嘴一路往大明山上爬去,到得山頂便能看見遠遠山對面的路上 ,伏青山孤身一人背著行囊漸步往前的身影 。
此去于伏青山是錦繡云程的第一步,遠在兩千里外的京城,有他要謀的繁華與功名 ,還有他想要為國為名而做一番事業的志愿。當然,最重要的是,十二年寒窗苦讀 ,能與他吟詩唱合,對月風流的顏如玉亦當在京城,住在錦玉雕瓏的黃金屋中,著紗披帛 ,眉目如畫,還有滿腹詩懷畫意,等著他這個野心勃勃 ,風度翩翩的少年才俊去征服。
新婦的目光在身后猶還灼熱,伏青山步步而行卻始終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 ,昨夜他為何會把持不住自己 。他本來是堅定決心不碰她的,遠遠裹著被子睡在上炕不肯叫她上前。可最后卻稀里糊涂成了事,而且 ,那過程還尷尬無比。尷尬到叫他哀求著想要再來一回,他自己自己可以做的更好,并彌補第一回的失敗。
但她就是不肯 。
晚晴哭著鬧著也不肯。
拐過山彎時伏青山止步停腳 ,想要回頭看晚晴一夜。怔得許久也閉眼許久,那頭卻終是沒有回 。昨夜自尊心受過的傷害壓著叫他不能回頭,這個自小跟他一起長大的童養媳,當他再睜開眼 ,就與昨夜的屈辱一起拋之腦后,再也沒有關系了。
行人不能見淚,她撐得五內摧傷 ,望著茫茫天地間他遠去的背景,撐到他離開后才流下那兩串長淚。
九個月后,晚晴生了個瘦條條的小子 。上京趕考的伏青山同時寄來書信:春闈不中 ,還得在京再熬三年,等下一次春闈。
三年的風物變遷,葉枯榮衰 ,于整個伏村來說,都沒有晚晴更難熬,但她總歸是帶著個孩子熬過了三年。
伏村分上伏村與下伏村 ,上伏村歷史悠久,村大戶多人丁旺盛 。而下伏村不過七八戶人家而已。概因下伏村的高祖伏海,在世時亦是上伏村人氏,他自幼通些奇經八脈專會看些風水 ,自己將整個伏村四周圍踩了又踩看了又看,脫家單立時便舉家遷到了如今下伏村的地方。
如今自他脫家單立,已過五十載 。伏海墳頭孝棍成了高柳 ,蓬蒿已歷十七載矣。
他膝下最幼的兒子伏罡,自父去后二載離家,如今亦有十五年。除了十年前因母忌而來過一回外 ,他此番也是頭一回踏足生養自己的故鄉。
在邊關殺伐十年之久,光是伏罡二字就能叫河西走廊一帶的蠻族們聞風喪膽 。他曾噬血長刀,也曾星月五百里單騎只為取單于首級。但當名門貴妻自請休書轉投聞動京師的才子魏仕杰懷抱 ,獨霸朝堂的魏源與涼州平王幾欲決裂,內戰即起時,他心灰意冷解甲歸田 ,也仍只能歸到此鄉中。
身后兩駕大車得得而來,伏罡站在站在院門前,看眼前平平展展萌著新綠的土地,負手輕嘆了一聲 ,遙遙便見遠處靈河對面有青煙升騰,聞得喪樂喧天 。忽而自隔壁的門上袖手跑出來一個倒趿著鞋穿著爛棉衣的中年男子,皺眉瞧了伏罡一眼 ,復又瞧了一眼,走上前來試探著問道:“阿正叔?”
伏罡低頭瞧了瞧這駝肩躬背的矮小男人,腦子里搜索不出他是誰 ,遂問道:“你是? ”
中年男伸手揖了道:“我是伏銅呀!”
伏罡這才恍然大悟,點頭道:“你也這把年級了。”
伏銅仰頭瞧著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小叔叔,見他如今身長約有七尺 ,身姿偉案高挺,面貌俊朗大方,雖只著件青布交衽束腰短裝 ,裹腿到膝肩挺背直,端得是個成年的美男子,而自己形樣萎瑣不堪矮小枯瘦,憶起當年幼時自己還騎在他身上與他打過架 ,略不好意思的更低了頭問道:“小叔可是來參加喪禮的? ”
伏罡皺眉問道:“誰喪了?”
伏銅道:“大伯母。”
伏罡腦子里搜索出個裹著細足細聲慢言整天笑呵呵的中年婦女來,復又皺眉道:“她竟故去了?”
伏銅揚了揚手中的裱紙道:“恰在河對岸祖墳中下葬,您要不要與我同去 。 ”
伏罡點點頭 ,跟著伏銅一起往河對岸而去。伏銅對這心黑手辣年比自己還小的小叔心中深懷著怯意,憶起他如瘋子般一石頭一石頭砸在黑山的頭上,黑山腦漿迸裂的樣子 ,心中仍是懷著根植的悚意怕他要傷自己,不停的回頭往后著。
這兩人尋了田間小徑過到靈河邊,過了小橋再走得一里路 ,依山彎一片墳頭,便是高祖伏海立祖的祖墳 。
棺木此時已經安置入坑,四周皆是提鏟待吉時落土的村民們。墳前一片著白衣倒趿鞋的 ,便是這新喪的伏水氏身后的孝子賢孫們。伏罡因未成孝服,也不去跪,與旁觀的村民一般立遠了看著 。
這伏水氏的丈夫伏泰印,與伏罡是長幼兄弟 ,活到現在也有六十上下的年級,兩年前已經故去。他身后長子已喪,孝子中首領頭的大約是二子伏高山 ,也有三十上下的年級,頭發花白臉上泛著苦色。另那略年輕些的應該是伏春山,另有兩個三四歲的小兒 ,也披著白衣麻孝跪在墳前伊伊呀呀哭著。
伏高山的娘子婁氏伏罡是見過的,這十年間她老的也有些太快,又胖混身皮肉又稀松 ,與另一個身姿矮小的婦人摟在一起大哭,兩人鼻涕眼淚糊了一眼,聽到哀樂一起四周高鏟送土時 ,這兩個婦人忽而便縱了腰身似要撲進坑里棺材上去一般,雙手抓刨著,細足蹬踏著,嚎聲大作 。
身后自然會有村民們過來拽住 ,扯住,相勸,替她們抹眼淚。
這本是喪禮上的常態 ,伏罡見慣,也懶看,目光繼續往后打量著。
跪在最后面的是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青春女子 ,她跪得筆直,雙手捉著膝蓋,眉間無愁色亦無苦色 ,反而有種伏罡瞧著有些熟悉卻又說不上來的,叫他有些舒服心悸的神態 。她眼中眸子漆黑,牢牢盯住了前面一點 ,凝神望著,仿佛這哭喊這喪事,這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除了那一點之外 ,都與自己無干一樣。
伏罡在腦子里搜尋自家的親屬親系,不記得有個女子,伏海一系幾乎沒有生過女兒 ,就算伏水氏在自己離開之后生了女兒,也不該長到這個年級。
她必不是尋常農家的女子 。農家女兒們生在農村,皮膚底子里是黑的 ,面貌上多少要帶些蠢氣。她卻不然,膚色自里向外透著粉嫩嫩的白,眉眼靈動五官鮮活 ,眼中有一股撩人的柔柔媚意,便是放眼整個秦州,也難尋這樣一個生動俏麗的青春女子。
此時墳頭已經高起 ,墳前堆起了高高的金元寶銀元寶與錢串子,要放火焚于這伏水氏身后所用 。
難道是伏水氏外系的親屬?
伏罡正皺眉思索著,便見一團未化的紙錢串子叫風裹著高高飄起,竟遠遠向最后跪著的女子撲了過來。
這女子仍是混然不覺盯著前方 ,沒看見那串火球已經到了她面上。伏罡恰似下意識的,跨步向前,伸手在那女子面前擋下火球 。只在一瞬間 ,女子忽而起身欲要往前撲。
她的唇恰碰在伏罡的手背上,那是年輕女子的唇,鮮嫩 ,飽滿,帶著彈性。她張嘴呼了聲什么,伏罡沒有聽清楚 ,只覺得她的舌頭伸出自他手背上舔過,溫軟粘糯帶著些津水,竟震的他半臂發麻。
他收了手 ,就見那女子忽而撲向前,攬了前面一個穿孝衣的小男孩子過來摟在懷中,盤腿坐在地上替那孩子撲臉揉著眼睛 。孩子大哭道:“娘,我的眼睛!眼睛!”
上面正哭的婁氏止了聲過來問道:“晚晴 ,鐸兒可是迷了眼?”
伏罡肩頭一震,心道:原來她是這家的娘子,叫晚晴。
而她雙目有神盯著的 ,正是自己的兒子。只有母親的眼神,才能如此溫柔細致充滿憐愛叫人怦然心動吧 。
晚晴撕開孝衣扯了里面的衣襟出來替鐸兒擦拭著道:“方才我瞧著一股旋風兒旋著,恰就迷了我鐸兒的眼睛。 ”
前面伏高山粗聲道:“不過是迷了眼睛而已 ,大驚小怪什么,快叫他過來當孝子。”
晚晴雙手捉了兒子起身,仍在原地跪好 ,仍是那幅神態遠遠瞧著三歲的幼子也如個大人一般持著孝棍跪到了墳前 。
晚晴忽而憶起方才似乎有人擋在自己前面,回頭搜尋,見一個身姿高挺穿著黑色短衫的男子站在人群中 ,他目光恰正盯著她,似審視著她。晚晴皺眉,瞧著他不是本村人,又憶不起自家有這樣一個外地的親戚。但既人家替她擋了火 ,她便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
只是那人不笑也不語,恰在她瞧他的那一刻轉了視線 ,隨即便轉身出了人群而去。
自丈夫伏青山自四年前上京趕考,到如今還未歸來,前面高山和春山早已分家 ,如今伏水氏身亡,四房唯就剩個晚晴并鐸兒。
田地里的活或者高山和春山兩兄弟可以相幫,家里家外卻全得由她一人操持起來 ,此外還要帶個孩子,一個女人也未免太難了些 。
喪事完畢回到家中,院子里搭起篷布辦著酒席 ,照例是四碟涼菜并一碗澆頭的席面。晚晴抱了鐸兒坐在西屋炕上,贊鐸兒道:“方才我的兒似個大人一般。”
鐸兒嘻嘻笑著,捉了他娘的耳朵揉著扯著,又在她衣襟前拱來拱去。春山媳婦車氏方才哭的狠了 ,她身子瘦小沒有高山媳婦婁氏的嗓門與力氣,終是敗下陣來,此時自揉了腰道:“晚晴 ,你該到廚房門上去盯著,莫要叫上伏村勝子娘熊娘子她們把你的一點清油和葷油全給你造光 。 ”
晚晴笑道:“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二嫂不是正在那里盯著?”
車氏起身在窗子上掃了一眼 ,她眼尖,見婁氏身后背著個瓶子,指了道:“你瞧她偷藏著個油瓶 ,只怕恰是在圖你的清油。”
晚晴道:“廚房那些東西,全是婆婆與公公這些年辛苦積攢的,造完也就完了 ,只要大家吃好喝好。 ”
車氏湊上前悄聲道:“你說實話,老太太給你留體已了沒有?”
晚晴推了車氏一把道:“三嫂你也太狹促,就這幾間破屋子,留了金銀夜里都會晃眼 ,我還壓不住了 。真的什么都沒有。”
車氏道:“我不信,咱們高祖當年是尋龍點穴的高手行家,聽說有些壓箱底的東西 ,存到公公那里,公公婆婆最疼你們,可不就留給你們? ”
晚晴佯裝生氣推了她:“拿上你家的鋤頭來 ,把我這院子從里到外鋤一遍,鋤見什么你都拿走,行了吧?”
車氏擺手:“咱們這是分出來的新院子 ,鋤不出什么來,若要鋤,還得是鋤隔壁那一戶去 ,里面必有好東西。”
晚晴道:“那你就鋤去,聽說那里原本有個阿正叔,只怕永遠也不會來了,誰會管你?”
車氏驚道:“你竟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方才還去了祖墳 。 ”
晚晴一點不信,見鐸兒睡著了,款款將孩子放在炕上蓋了被子道:“你就哄鬼去吧。那院子我騎墻越戶也有十年了 ,從沒見一個鬼從里面飄出來過。”
兩人相視而笑,婁氏端了幾碗蓋了澆頭的面進來,妯娌三個一起吃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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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田地
長子無媳而亡,婁氏實則就是長媳。伏青山入京趕考幾年 ,有信也只寄到兄長高山處,是以自家丈夫在外的情況,高山夫婦比晚晴自己還要清楚一些。晚晴見婁氏偷完油看著心情不錯 ,悄聲問道:“二哥有沒有說過,娘都去了青山為何仍不回來?”
婁氏道:“聽聞是今年的大考由春闈改了秋闈,他要備考,你二哥便寫信叫他不要回來 。 ”
晚晴聽了又要多等半年 ,心中失望更增了一分,嘆道:“如此來說,我還得多苦半年。”
車氏人小心尖又是自集上嫁過來的 ,搖頭道:“不止吧,若真中了,不得等著放差事?放了差還要赴任 ,誰知道會放在那里?青山若還是原來的青山,帶了你去赴任還好,若不帶你叫你在這里守著 ,你不一樣要守?”
晚晴攪了那碗面搖頭道:“他必會帶我和鐸兒的,這你們放心。 ”
外面廳房里,正屋中八仙桌上供著祖宗牌位 ,西進屋子里伏高山盤腿坐在炕上,問伏銅道:“阿正叔真回來了?”
伏銅趿了鞋躬腰站在下面點頭道:“是,我瞧他來時身后跟著兩輛大車,卸完東西就走了 ,看著是要長住的樣子。”
高山皺眉不語,春山在另一側盤腿坐著,言道:“他不會是要回來定居吧?你瞧他樣子可像是在外干大事的?十年不見 ,當年聽聞他也讀過書 。 ”
伏銅道:“瞧不出來。”
高山道:“我原指望母親死了之后,咱們就把隔壁的院子拆了,木料拿來蓋新房 ,把那片地方平出來耕種,他好端端跑來干什么?”
春山道:“若他在外混的不好,回來又能呆多久? ”
高山搖頭:“他的地如今我種著 ,若他回來要地,我家以后就要少許多地。”
兄弟兩個相視而嘆,皆是搖頭 ,終是伏銅又道:“我瞧他的樣子不像是個能種地的,興許只是一時興起,過不了多久就走了 。”
高山點頭道:“但愿如此吧,畢竟他那個人可不好惹。”
春山亦是點頭長嘆 ,低聲道:“他本是個孽障,殺侄子的事都干得出來,又勇猛能打 ,咱們要與他強爭是爭不過他的,唯有等他自己走了。 ”
晚間宴席已畢,蓬布撤走 ,喪事就算完結了 。晚晴見婁氏帶著村里的媳婦撤走了,自己趿了鞋下炕到了廚房,內里四處狼籍 ,清油缸與葷油缸內一絲油星也無,肉盆里一絲肉沫也無,惟鍋臺灶臺上臟水臟菜葉子成堆。她瞅了半晌 ,出外到后院麥場上井里搖了轱轆搖上幾桶水來,趁著孩子未醒,掏了抹布開始擦洗灶臺,清掃廚房并院子里的殘渣。
她這院子是伏泰印的老宅 ,外院兩面排柵關牲口置雜物,內院一間廳房,東西兩間屋子 。西面一個角門 ,進去之后是打麥子的麥場,場上一顆大槐樹遮了半片麥場。
待她將里面院子清掃已畢,夜幕黑盡 ,她才下了里外門閂開了東屋門鎖,將中午時自己存下的一海碗帶澆頭的面在鍋里熱了,端了炕桌到西屋 ,叫了鐸兒起來道:“今日飯里有肉,快些起來吃。”
這孩子也不過三歲,跟著大人累了幾天 ,聽見飯里有肉,忽的爬了起來道:“娘,我要吃多多的肉 。”
晚晴笑道:“咱們又不喂豬,那里來多多的肉 ,快吃,娘把肉都撈給你。 ”
鐸兒稚手捉了筷子努力往嘴里扒著面,吸了吸鼻子道:“娘 ,有肉的飯真香。”
晚晴咧了嘴笑瞅著兒子道:“你奶奶去了,咱們就可以喂豬了。今年娘保證給你喂頭又肥又大的大豬,等過年的時候天天都給你有肉吃 。”
鐸兒仍是吸著鼻子道:“娘 ,真香! ”
晚晴亦聞到一股肉香味兒,怕不是這兩碗飯里對的,她扭頭掀了窗子 ,見東邊那長年不住人的院子里廚房煙囪上真有煙冒著,皺眉道:“難道隔壁真有人住了?”
初春的天氣已經不用放炕,晚晴混身骨累肉酥 ,摸黑提心吊膽進了廳房,在八仙桌上香盤里續盤香,擺了龍門陣估摸著一夜不會滅了,才背身往出來走。這屋子里供的祖宗 ,公公伏泰印也是她照料著死的,倒也不怕,唯有那個伏海 ,是她公公的父親,牌位立的又大又古,瞧著就讓人骨寒。她提心吊膽出了門 ,聽得隔壁果真叮叮當當的,心道:還好隔壁住了人,不然這村頭頭一家 ,又守著幾個牌位,我夜里都要嚇死 。
次日一早起來,她將喪事上用過的白布皆收攏到一起 ,并自己和鐸兒的幾件衣服拿個木盆裝了,到下河彎去洗。她洗衣服,鐸兒捉蜢蚱蛐蛐兒,正埋頭苦干著 ,就聽身后女子笑道:“狀元夫人竟也親自洗衣?”
大明山三峰相連,遠看像個筆架,是以人也戲稱之為狀元山。又伏海當年斷定后人必能出個狀元 ,而伏海一系惟今只有伏青山上京趕考,是以村子里人皆稱晚晴為狀元夫人 。晚晴也不在意,撩了一把水給身后端了兩件衣服的馬氏道:“你離著上泉灣近 ,跑到我們下泉灣來洗什么衣服? ”
馬氏扭了身姿扔了盆道:“我樂意,你管得?”
晚晴給她讓了地方,兩人皆蹲在一塊洗的凈凈的大石上赤腳搓著衣服。
馬氏拿肘子搗了晚晴問道:“你家隔壁的那人 ,是你家的阿正叔不?”
晚晴皺眉搖頭道:“我昨日忙了一天,不知道,似乎隔壁真有人 ,是誰? ”
馬氏道:“我聽我那老婆婆說,是你家高祖的小兒子,大名叫伏泰正的,昨日回來了。”
晚晴忽而憶起昨日替她擋了火的男子 ,心猛得一跳,搖頭道:“昨日喪事上我見個陌生人,但那是個年輕男子 ,只怕他出生的時候我們那高祖都作古了,怎會是他兒子?”
馬氏身段細俏風流,膚色白嫩細膩 ,二十四五的年級沒有生過孩子,還嫩的如少女一般,本是個進門的寡婦 ,因族里壓制不敢再嫁,卻還有些春心,歪了晚晴一肘子道:“我那老婆婆說 ,你家高祖年輕時候是個風流的,四十歲上還娶了個南方女子,怕那阿正叔就是南方女子生的 。”
晚晴道:“幾十年前的事情,那時候都沒有個你 ,你怎么這么清楚?若真有這回事,怎的我婆婆從來沒有說過? ”
言罷話鋒一轉又故意撩了水笑道:“只怕不是你老婆婆說的,快說 ,誰整天給你扯這些。”
馬氏卻是實實在在撩了晚晴一身水道:“你再害我,你再害我!”
晚晴笑著躲了道:“好好好,是你婆婆 ,這總行了吧。 ”
兩人洗完了衣服,晚晴又喚來了鐸兒,幾個人抱著盆端著衣服沿小路而上 ,晚晴見馬氏總歪了身子躲在自己身后不知望些什么,故意取笑道:“難道前面有鬼?”
馬氏遠遠指了伏海的老宅道:“你瞧,那院門開著 。”
晚晴果見院門開著 ,由心而發道:“有人住還好,不然村頭第一家,叫我和孩子守著幾個牌位,真真滲人。 ”
馬氏彎了腰湊在晚晴耳邊悄聲道:“若你哄他晚上來給你暖炕 ,只怕不但往后不必怕,還有好了。”
晚晴聽了這話又羞又臊,伸手夠著拍了跑遠的馬氏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馬氏不過幾件自己的輕衣 ,端著盆早跑遠了。鐸兒捉了幾只蜢蚱捏在手心,皺眉問晚晴道:“娘,你要和誰睡? ”
晚晴彎腰道:“莫要聽馬嬸娘的話 ,她胡說的,娘只和你睡 。”
遠遠的院門口,伏罡 ,也就是高山與馬氏他們嘴里所說的伏泰正,放眼四顧著這座小村落,此時恰值春耕 ,四野霧騰,耕牛遍地,田間地頭隱隱有女子的言談歡笑與孩子們的跑打笑鬧,恰是一幅和協村居的景象。
他腦中猶有馬嘶長鳴 ,戰鼓擂動并士兵們的長呼短喊,閉眼許久才能將那畫面自腦中清除出去。院內跑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袖手過來問道:“將軍 ,接下來咱們要干什么?”
伏罡擺手道:“往后叫我大哥即可,咱們從哪里來,原來作些什么 ,不許跟村子里的人露形跡 。 ”
他看見那昨日穿孝服的女子,抱了一大木盆的東西自田間小徑走了過來,她今日換了件農村家常女子們常穿的半長斜襟夾襖 ,下面褲子綁著腿,趿了雙草鞋。初春的寒天,她赤足穿著草鞋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腳有些寒涼,轉身對身后的花生道:“跟我來。”
伏高山家孩子眾多,一個比一個矮一截而,最大的也不過十二歲 ,最小的恰比鐸兒大一點點,正是愛爬高跳低的時候 。他五更起來耕了一早的地,此時正端了碗面湯皺眉嚼著干餅 ,在窗子上見小叔伏正泰進了院門,忙跳下炕趿了鞋子迎了出來道:“阿正叔!您真回來了?昨日怎的不到席間來坐?”
伏正泰比伏高山這個侄子還小兩歲,恰也比他年輕健壯了不知多少倍 ,但無論歲數,只尊長幼,他見這廳房里半大的毛頭孩子鬧鬧哄哄竟無一處可落腳 ,站又不是,仍出了外在屋檐下臺階上站了道:“我此番回來要長住。”
伏高山腦中嗡的一聲,他膝下四個女兒一個兒子皆是口 ,皆要吃糧食,最缺的就是田地,若伏正泰要問他要回地去種,他生生就要少去半數的田地 ,到時這些孩子們如何能吃得飽,想到這里腦中嗡的一聲,結結巴巴道:“這 ,這是個怎么說法,你在外竟混的不好么? ”
伏正泰見當年總欺凌自己的侄子如今瞧著家庭沉負壓的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忽而意識到他的擔憂所在 ,又道:“我并不要田地,我只打獵即可為生,但是我家門屋后那片菜地你須得要還給我 ,今年就莫要再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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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狀元
伏泰正言罷仍是負手 ,轉身出門去了 。倒是花生拱手說了聲:“再會。”
只是片菜地就好!高山喃喃自語道。
他忽而憶起自己妻子婁氏今日只怕正在那片菜地里忙碌,晚一點只怕灑了種子進去,自己要白失些種子在地里,忙又趿了鞋跑了出來 ,自院后抄小徑到了伏正泰家院后小坡上的菜地里,高聲喊婁氏:“快別種了,別種了 。 ”
這小片菜地依山向陽 ,恰山間有一股子長流水浸潤,是以菜長的比靈泉水邊菜地里的都要好。本是一大片,后來分成兩小片 ,一片歸四房晚晴,一片正是伏正泰的,往年高山與婁氏兩口子種著。
婁氏這會子倒還沒有撒種子 ,她提了把鋤頭正在鋤地,邊鋤邊將兩塊地中間的田梗往自家這邊挖著,也是要多占晚晴點田地的意思。
高山見婁氏又在干這肥已的勾當 ,悄聲說道:“再別弄了,阿正叔如今要收回這片土地 。”
婁氏扔了鋤把尖叫起來:“那還了得,我的五個孩子往后吃什么?”
此地恰在伏泰正家后院后面,婁氏音高嗓尖 ,高山怕叫伏泰正聽見惹惱了他,扇了她一耳光:“不過一片菜地,你再嚎 ,嚎一嚎他連別的田地都收走,你都沒得吃,何況孩子。 ”
婁氏一屁股坐到了菜地里 ,拍手道:“這地里長出的蘿卜都比別處甜些,沒了這塊地,我那里種菜去?”
高山見自家媳婦又要老一套的灑潑 ,一把扯了:“快走,丟人回家丟。”
他年級比伏泰正大些,幼時兩人一起玩總要打架 ,知道伏泰正是個心黑手狠不留余地的主,自幼叫他打怕了如今還有些悚意,用勁一把將個婁氏拉走了 。
伏泰正恰在自家后院望著自己的侄子侄媳,農村人的老把戲 ,他幼時也見熟于心,轉身進了院子,過西墻根時見昨日那小媳婦此時恰在后院繩子上掛晾著昨日用過的孝衣并幾件衣服 ,屁股后面一個留茶壺蓋的瘦瘦稚子埋頭玩樂,自心里默排了半天,忽而意識到這只怕正是自己走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的伏青山的娘子。
伏泰正的院子與晚晴的院子并排 ,然則伏泰正的前院十分寬大,而晚晴的前院只有兩排小柵,所以往內而推 ,晚晴的后院恰就與伏泰正主院隔了一道墻。晚晴后院地勢高些,而伏泰正個子很高,所以側頭就能瞧見她 。
伏青山比他要小六歲 ,如今也孩子滿地跑了,他竟還是孑然一身,孤單潦落,到了二十八歲的年級解甲歸田 ,又要重新開始生活。
忙了幾天將家里歸整了,燒過頭七紙,晚晴才憶起自己的小菜園子來。
她換了雙常下地的布鞋取了小鋤 ,帶了鐸兒一起自后院往上走幾步,到了向陽的坡地上,地里一片片瓦蓋揭了開來 ,嫩嫩的新苗已經破土發成了幾瓣葉子 。鐸兒湊了下來圓圓眼兒瞅著那那鵝黃葉兒薄薄的小菜秧子:“娘,秧子真好看,我要拿它們當娘子。 ”
晚晴笑道:“小傻瓜 ,這是菜,長大了要供你吃,怎能當娘子?”
小孩子家家 ,見什么可愛,就想著拉來當娘子。
鐸兒湊低了腦袋嘿嘿笑著 。地是早就鋤松蓐軟清過雜草的,她挖了一個個小坑,下面皆是濕潤的泥土 ,才小心翼翼分辯著將黃瓜茄子白菜小蔥苗子一樣樣分排栽種開來。
忽而不注意,晚晴便見鐸兒悄悄揪了一只小黃瓜苗子往懷里塞著,她啪的一手拍在鐸兒手上:“可惜了的 ,怎能糟蹋苗子?”
鐸兒將苗子捂在手心中說:“我要它給我當媳婦。 ”
晚晴忍不住又笑起來:“等過幾日,娘上泉市上給你看頭小豬來,再看些小雞 ,你瞧著那個愛,就給你當娘子。”
鐸兒又問:“當了娘子可以跟我一起睡嗎?”
晚晴搖頭:“不行,臟 。”
鐸兒蹬腳說道:“我不 ,我就是要娘子陪我睡。 ”
晚晴不知道這孩子那里學來的睡來睡去的東西,指了他鼻子道:“如今只有娘才能陪你睡,等你長大了才能找個娘子陪你睡 ,你可知道?”
鐸兒又撿了那黃瓜苗子起來:“我就要它陪我睡。”
晚晴見他一幅認真的樣子,湊過去在他額頭上親了幾口揉著他頭上那茶壺蓋兒:“就只能這一個,再不許害苗子,好不好? ”
鐸兒忽而伸手指著旁邊的田地說:“娘 ,那里有人 。”
晚晴回身,見隔壁婁氏的菜地里站著兩個瞧著似是束手無策的陌生人,那年長些個子高的恰是當日喪禮上替自己阻過火的男子。她忽而憶起馬氏曾說過 ,這人只怕是高祖伏海的幼子,若真如此,那他當是自己和青山的叔叔輩 ,她理該要叫阿正叔。只是高山等人又沒說過,自己又不知該如何問安,便略點了點頭 。
伏泰正仍在地里站著 ,問晚晴道:“你是青山家的娘子?”
晚晴這才回味過來只怕他還真是自己和青山的叔叔輩,忙壓了鐸兒的腦袋:“快叫小爺爺。 ”
鐸兒常在外玩,倒是見這兩人院里院外的經常走 ,低叫了聲:“小爺爺。”
伏泰正點了點頭,回頭伸手虛指了對花生說道:“我當年走的時候,他爹才這樣高,轉眼他的孩子都會跑了 。”
晚晴腦子里有些明白過來 ,想必這小阿正叔是要回鄉生活,今日怕也是要種這菜地,又見那年輕些的男子也拿個鋤頭 ,照她的樣子在地里四處亂挖著,一會兒丟粒種子進去,也學她要壟地 ,怕是忘了種子種到那里,四處亂撩著土。
花生實在弄不來了,拱手笑問道:“小娘子 ,你的菜苗怎么都長了這樣大?我們這種下去何時才能長大? ”
鐸兒忽而指了花生說:“娘,他叫花生。”
孩子總歸幼小有些好奇,這幾日常跑到隔壁偷聽 ,聽見這個小爺爺總喊這人叫花生 。
晚晴虛拍了一把:“胡說,怎會有人叫花生。”
花生嘿嘿笑著說:“小的就叫花生。 ”
晚晴也叫他逗的撲嚙一笑,忍了許久才回說:“花生大哥,菜苗先要秧成秧子再種 ,容易出苗又容易長大。我這里秧子是多的,不如送你們一些種上,省得你們再秧一回 。”
花生已經跳過田梗 ,猶還客氣:“那多不好意思。”
晚晴自十歲到伏村,因年級太大裹不得腳,自幼跟著公公伏泰印一起上田地 ,農活做的特別細,恰如今村中人口眾多而田地稀少,人人視田地皆是如命一般 ,最恨的也就是人們不愛惜土地。她見這兩個人看著不像是會種地的,忍不住指著他家田地說道:“這地雖鋤過,還未蓐松 ,不如我替你們拍平兩把,你們自我這里取了秧子自己種,可好?”
花生自然喜之不盡:“小娘子只須做個樣子,小的自會學著做的 。 ”
晚晴起身到了隔壁地里 ,拿了鋤背將四處土塊拍的綿軟,花生看的眼花繚亂,見不過一會兒一整片地就平平整整 ,把個伏泰正都逼到了地梗上,贊道:“小娘子好身手。”
晚晴跳到自家地里,揭了幾片瓦片給他們瞧著:“這皆是我前些日子秧的 ,葉面泛紫的是茄子,那四瓣兒帶齒的是黃瓜,葉子尖尖的是小蔥 ,這只怕你們認得,小蔥記得栽深些,秋天要存根子 ,白菜是最好認的,如今也才兩瓣葉子,可以栽稠些倒不怕。”
言罷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拿腳踩了鋤上的土扛在肩上,提了小鏟子遠遠說道:“阿正叔和花生大哥 ,你們先忙著,媳婦帶孩子先走了 。 ”
言罷出了菜地,下小徑往后院而去。
花生望著晚晴牽了孩子的背影贊道:“好一個麻利干散的小娘子!”
伏泰正指著地命令花生:“快些干!”
花生愁眉:“將軍 ,難道咱們真要等著這小苗子長成菜才能吃?那得等到什么時候? ”
伏泰正聽他仍叫將軍,冷眼止他:“在農村就是這個樣子,快干。”
花生低頭拿個小鏟照著晚晴的樣子小心翼翼去鏟苗子 ,一鏟子下去,白根森森,伏泰正氣的奪了鏟子過來:“我來 。”
他也做了干活的架勢 ,穿著短衫綁著裹腿,凝息深深挖了一顆茄子起來,連帶周圍的土一起跨過田地栽到了自家田地里。只是一個長手長腳的男子干這種活 ,未免有些掣肘不開。兩人干得半天大汗淋漓 。伏泰正埋頭干著,花生湊在前看著,忽而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湊了過來,恰是方才那鐸兒 ,他手里捏著片軟軟的餅子嚼著,叫了聲:“小爺爺! ”
伏泰正瞧這孩子眉眼里,似是沒有記憶中伏青山的影子 ,倒與他娘十分相似,摸了腦袋問道:“你爹是誰?”
鐸兒搖頭:“不知道,沒見過。不過別人說他是個狀元。”
伏泰正和花生皆叫這孩子逗的一笑 ,花生說道:“狀元是個大官,等你爹來必要給你糖吃。 ”
鐸兒聽了搖頭:“我才不要他,我娘明兒去泉市 ,給我看頭小豬,還有小雞,比糖更好 。”
花生剛才也聽到他言要找個娘子的話 ,逗問鐸兒:“你想要個娘子?”
鐸兒笑著點頭:“是。”
花生大笑:“這樣小竟然也會想女人? ”
伏泰正止了花生:“他小孩子懂什么,不許再說你那些流里流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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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趕集
鐸兒見這小爺爺臉變的有些嚇人 ,扭頭一溜煙兒跑了 。
伏泰正這才又說道:“農村地方小事非多,那既是個丈夫不在家的小娘子,咱們就要離遠些 ,等閑莫要搭話,否則容易壞她名聲。”
花生遙遙望了眼生著炊煙的院子,低頭應道:“是。 ”
春季正是北方農村人們看家畜的季節 ,泉市上熱鬧哄天,四處皆是大籮里盛了鵝黃一片的小雞小鴨小鵝,還有大筐子里黑油油的小豬崽子們 。晚晴和春山媳婦車氏一起來的 ,一人挑了只小豬背到筐子里,晚晴另看了幾只小雞那個小籠子裝了,集市上有外來的大蔥鮮嫩水靈 ,和著菹菜餅子吃起來十分爽口。
她辦完喪事后身上余錢不多,看了許久終是忍住了,尋了車氏要一起回村子。正四處摸著找車氏,忽而馬氏拽了晚晴胳膊說:“狀元夫人 ,你家狀元來信了!”
晚晴心中一喜:“在那里?”
馬氏故作神秘湊在她耳畔悄聲說:“我瞧見族長大人拿走了 。 ”
族長住在上伏村,與伏泰印一輩,是個十分威嚴的老年人。晚晴自幼見了族長總是毛毛的 ,但聽聞丈夫來信心中雀躍,拉住了馬氏問道:“族長在那里?”
馬氏指著前路說:“只怕已經回村了,你這回趕緊追 ,怕還能遇到。”
晚晴聽了也顧不得等車氏,急撒了兩腿就往回路上跑 。過伏村再無村落,這一條路上除了伏村人再無旁人 ,是以路上并未撞見一個人。晚晴一手拎著雞肩上背著豬崽子,顛的家禽們哼叫的哼叫,咕咕的咕咕。
她遠遠見前頭有個影子穿著直裰 ,心道村里除了族長原來是個讀書人會穿這東西外再沒有旁人,怕前面正是族長,又見那人腳大步快,身形也與族長相似 ,壯著膽高聲喊道:“族長大人! ”
見族長不應,她又高喊:“族長大人!”
族長已經轉過彎子,晚晴又快跑一氣追了過去 ,轉過彎卻見路上站著個男子,恰是自己隔壁新搬來的阿正叔,恰他也穿這樣一件直裰 ,有些不好意思了笑說:“原來是阿正叔,媳婦認錯了。”
伏泰正見這小娘子跑的滿面緋紅氣喘噓噓,背上筐里不知什么東西在撲騰 ,指了前面道:“伏盛還在前頭,你要追他? ”
晚晴羞紅了臉咬唇:“我聽人言我家青山哥來了信,怕正是他拿著 ,所以要追 。”
天地間真正千金難換的,怕正是這樣青春女子心中的愛意與她眉間的羞澀吧。伏泰正心中狂跳,伸了手道:“你將那筐子和籠子給我,或者能跑得快些。”
晚晴背眼瞧了筐子搖頭:“小豬崽子慣愛拉屎拉尿 ,怕弄臟了阿正叔的衣服,我背著一樣能跑的 。”
言畢就要跑。伏泰正伸手扯住那筐子:“我替你拿著。 ”
他眉寬目正,鼻剛唇毅 ,混身一股森寒之氣,站在那里就有份族長都沒有的威嚴 。恰又肅著一張臉,晚晴心急要追族長 ,又有些怕這阿正叔不敢拒絕,一橫心取了背筐遞給伏泰正:“那就多謝阿正叔!”
言畢將雞籠子一并給了他,這才甩開步子追了起來。
她這一路到了村子里都沒有追到族長 ,恰見高山家的二姑娘蓮兒帶著鐸兒和宥兒幾個在靈泉邊玩,過去問道:“可見族長大人了沒?”
蓮兒說:“去我家啦。 ”
晚晴一路追到高山家,院中隱隱聽道:“天大的好事 ,好事!”
她心中越發欣喜,急急的跑進院子,就見婁氏高聲問道:“晚晴來啦?”
晚晴笑問婁氏:“二嫂,族長大人可在這里 ,我聽人言我家青山哥來信了 。 ”
婁氏才要言語,高山掀了簾子出來道:“男人議事,你們這些婦人總來打聽什么 ,他如今正在溫課,那里會日日信寫,快些回家去。”
晚晴追了一路 ,叫高山幾句冷冰冰的話擊的有些發怔,囁嚅著說:“我在泉市上聽人言說,青山哥來信了。”
族長也掀簾子走了出來 ,負手皺眉在檐下站著:“婦道人家,平日就該在家作針線,育孩童 ,方是為婦之本,成日四處聽閑言搬事非,成何體統,快回家去 。 ”
這伏氏一族的族長多少年是個威嚴之人 ,尤其晚晴樣貌生的太好些,偶爾碰見總要訓斥一番,也是為了要叫她尊規守分之意。但今日這話說的分外狠 ,晚晴又是失望又是委屈,虛斂了一衽道:“那奴家告退了。”
言罷轉身,抹著眼淚回家去了。族長隨后亦出了院子 ,亦回上伏村去了 。
婁氏見人都走了,進了廳房問高山:“不是說青山來信了么,怎么不叫她知道?”
高山瞪了婁氏一眼:“就你事非多 ,少問閑話。 ”
婁氏不敢言聲,兩人對坐了半晌,高山終是忍不住說道:“往后 ,咱們家不愁土地了。”
婁氏心中一喜,撲過來問:“為何?”
高山嫌棄的躲開了婁氏道:“你只知道這個就成了 。青山來信的事情,千萬不敢泄露給任何一個人,你可知道?”
婁氏冷哼一聲:“我這里嘴巴是上了鎖的 ,就怕族長那里,今晚就能露到馬氏那個賤人耳朵里,明兒早上晚晴就知道了。 ”
高山道:“這是一村子千古難遇的大事 ,況且若真如青山所說,整個秦州都要震動,族長他不敢的。”
婁氏隱隱聽得似乎方才族長說青山真中狀元了 ,但見丈夫這個神情也不敢多言,仍出門到廚房里造飯去了 。
晚晴拉了滾的像只小泥豬一樣的鐸兒到靈泉邊洗凈了手臉回了家,給兩人挖了點菹菜下了兩碗面吃過 ,哄著鐸兒睡了,出來坐在屋檐下出神,回憶方才馬氏說過的話并族長說過的話 ,心內暗暗埋怨這么多年,青山也不肯單獨寫一封信給自己。又疑心只怕青山也有信寄給過自己,怕是叫族長大人私藏了不給她,而這樣的可能性還極大。
再想想自己從十六歲起到如今四年時間 ,發送了兩個老人,帶大了一個孩子 。青山倒好,不過種個種子 ,四年時間無音無訊也不問自己死活。這樣想著眼淚便止不住流了下來,越流越委屈,索性低頭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忽而門上有人敲門 ,晚晴急的兩把抹了眼淚起身:“誰呀?”
恰伏泰正一手拎著雞籠,一手拎著筐子站在門上 。晚晴這才憶起自己竟然半日功夫都沒有去隔壁取東西過來,慌得讓了進來:“阿正叔里面坐 ,我也是混忘了,竟沒有過去取。 ”
伏泰正方才進門,恰見她伏了肩膀坐在那里一聳一聳的哭 ,怕自己進來要叫她難堪,是而退出去敲了遍門才進來。他還是頭回進這院子,見晚晴將筐子雞籠放到了墻根,指著問道:“為何這前院窄小 ,不住人嗎?”
晚晴道:“我們只住得正院。”
她往前走著開了正房門問道:“阿正叔可是要上柱香? ”
如今伏水氏還未過七七,各房孝子賢孫們理應常來上香的,但因農忙 ,大家來的也少,平常晚晴都是盤好了香在香盤中,待燃完了才續 。
伏正泰即已來了 ,也撩起直裰上臺階進了門檻:“那就上一柱吧。”
桌上長明著油燈,晚晴替他拈香點了遞到手上,自己見他撩了衣簾跪了 ,也跪下磕頭還禮。
兩人起身 。晚晴見這年輕的阿正叔面上威嚴凝肅四周打量著屋子,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又見他盯了那高祖伏海的牌位瞧著 ,心中忽而憶起一事來,遂言道:“阿正叔是否要把高祖的牌位搬回隔壁去?”
伏泰正仍是盯著那牌位,卻是拒絕:“不必,先放著吧。 ”
言罷轉身進了西間 ,見炕上只鋪著張席子,問道:“這里也不住人?”
晚晴道:“這原是我婆婆住的地方。”
伏泰正點點頭出了門在檐下臺階上站了許久,雖不回頭 ,也聽見晚晴跟了出來,她細微的呼吸聲并因緊張哭泣過胸脯間的起伏恰在他身后不遠的地方,他右手自指尖到整個背上都起了酥麻 ,肢體脈絡中還記憶著她唇上的溫柔與彈嫩 。忽而想起這侄媳早間還一臉興沖沖的追著族長,是而問道:“青山可有來信? ”
晚晴抬頭望著這阿正叔的背影,壓了胸中委屈回說:“并沒有。”
伏泰正點了點頭 ,撩了衣角下了臺階才走了幾步,忽而就聽后面晚晴問道:“阿正叔可是從遠處來的?”
伏泰正回頭:“是。”
晚晴又問:“那您去過京城嗎? ”
她方才哭過,眼中朦朧如蓄著秋水 ,頰上叫眼淚潤濕過的地方泛著紅氣,鼻子一吸一吸,端得還是個孩子模樣,可她如今竟膝下也有個三歲的孩子 。伏泰正答說:“去過。”
晚晴又問:“那大考如今是在秋季還是春季?我聽聞人說如今春闈改了秋闈 ,可是這樣?”
伏泰正道:“朝中有這樣的說法,但不止改考期那么簡單,屆時不但考題 ,考法,規則,一并都要改。 ”
晚晴聽這意思 ,以為是果真改期了,心下大寬面上也浮起喜氣:“那就好,就算改期 ,也不過多等得半年而已 。”
伏泰正聽了知她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科考改期,那里會那么容易。只是許多東西并不是一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 ,他不忍叫這侄媳再有愁眉,是而略點了點頭,仍出院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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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功夫
自這日起,晚晴重又歡樂了起來,整日里里外外忙碌著 ,呼喊著孩子。春田耕的早,當時伏水氏還在,皆是高山與春山兩個幫忙耕種的 ,如今菜已種齊,她抽了幾日自己將豆子也種上,春季的活就剩下給新苗的粟與麥子鋤草 ,卻還得過個十天半月 。趁著這幾日的農閑,又春光大好,四處花開蝶舞蜂飛著 ,她將自家蓋了一冬的被子拆了曬棉花洗被里被套,并掛了炕上的羊毛氈出來拍土。
鐸兒去跟高山家的宥兒幾個頑了,她一人在后院忙著,就聽院子里有個女子高叫道:“家里有人沒?金銀財寶都叫人搬空了。”
晚晴聽著是馬氏 ,在后院高應道:“快來,我在這里 。 ”
馬氏夾著片子鞋面進了后院,見她晾曬的四處都是 ,撿了只小扎子坐了道:“你竟然還做這些?”
晚晴拍著孝布問道:“我不做誰做?”
馬氏扭腰戳著鞋面:“反正我就不用做。 ”
晚晴嘆道:“這就是有婆婆的好,她雖老了弱些,卻能幫你許多忙 ,我里外如今只得靠我一人。”
馬氏叫日頭曬的有些慌,靠到墻根大槐樹的蔭涼下坐著說道:“那老太婆整日盯我如盯賊一樣,我巴不得她早些死了才好 。”
晚晴壓好了棉花也取只扎子過來坐到她身邊摘自己身上的棉花:“等她死了才有你哭的時候 ,晚上一個人睡嚇死你。 ”
馬氏湊過來神秘兮兮說道:“我瞧你三嫂這些日子對鐸兒可好了,剛自河邊過來,我就見她揣了一把糖要給鐸兒 ,他抵死不要。”
晚晴不信:“她慣不愛孩子,怎會給糖,怕你看錯了吧 。”
馬氏:“真的。”
晚晴見風要吹跑了棉花,起身忙去上下跳腳撈著 ,就聽馬氏問道:“你隔壁的阿正叔,如今可在不在? ”
晚晴將棉花壓了,回走抿嘴笑著走了過來:“我就說你從不登門的人跑到我家來 ,原來是為了這個。”
言罷猛的一把提馬氏站起來:“你瞧瞧在不在?”
她們坐的這墻根另一側,恰就是伏泰正家的正院 。馬氏叫她嚇的花容失色,見院子里并無一人 ,氣的虛捶了晚晴一把:“你竟要嚇死我。 ”
晚晴這才笑說:“不在,我許久都沒瞧見過他們了。”
她話音才落,就見伏泰正帶著花生 ,兩人推了后院角門,恰從墻另一側走了出來。這兩人面面相覷,嚇的慌忙蹲倒在地 ,晚晴忙忍了笑解釋:“這些日子我真沒有瞧見過他們 。”
馬氏也是低聲吃吃笑道:“我瞧見了,他們背了許多皮子,想是上山打獵去了。 ”
晚晴起身來看,果見院子里攤了許多皮子 ,皺眉道:“春季正是萬物繁衍的季節,他們這時候打獵,也不怕報應。”
馬氏也起身忍不住往里瞧著 ,見伏泰正身姿高挺,綁腿一直綁到了小腿腕上,腿長腰纖 ,背寬體健,這一村子里也再找不到如此一個相貌又好身材又壯的男子,咬了口銀牙在那里覷著 ,忽而見伏泰正目光一掃,恰向這邊而來,自己隨即拋了個媚眼給他 ,心怦怦的跳著 。
她見晚晴正在收被面被里,招呼過來故意高聲說:“你可知,你那三嫂如今跟伏銅好上了。”
晚晴最怕聽馬氏說這些東西,推了她一把:“你別亂造謠 ,我不信這些東西。 ”
馬氏雖是說給晚明聽,實則是要將這話音送到隔壁,意欲要逗弄了那隔壁之人 ,勾搭個同好,又放大了聲音:“真的,前兩日我去趕集 ,見他們遠遠進了大明山半山腰那個小洞子 。”
晚晴啊了一聲就要堵馬氏的嘴:“你若再說這些就快回家去,我最不愛聽這些東西。我瞧他們都是正正經經的人,那里像你編排的一樣。”
馬氏見她不信 ,嘻嘻笑道:“你還是個傻姑娘,青山那時候太小,不過替你種了枚種子 ,怕連人事都未教你知,如今還叫你是個懵懂的 。 ”
晚晴聽了這話更是氣的跳了起來,抬頭恰掃見隔墻伏泰正坐在臺階上,膝下散落著一些匕首并箭之類的東西 ,恰他目光恰巧也望見了她,又羞又氣,怕要叫這阿正叔小瞧了自己。拉了馬氏就往外走:“我要去尋鐸兒了 ,你也一塊走唄。”
進了院子,才壓低聲音說道:“我們隔壁阿正叔回來了,你說這些叫他聽到 ,告到族長那里又要罵我 。”
馬氏本就是想說這些給伏泰正聽,他聽到了才是求之不得。斜涼著眼睛說道:“族長也不過個人,你老像個避鼠貓兒一樣怕他做什么?”
晚晴不比馬氏的大膽 ,一提起族長就要心毛:“族長見了我就要訓我,我聽聞他還燒過咱們村里不貞的媳婦們,我怕閑話。 ”
馬氏同她一道往門外走著:“既是閑話 ,就是沒影的東西,你怕個什么?”
言畢妖妖佻佻走了,經過伏泰正家門前時,故意走的慢些 ,腰肢扭的歡些。
晚晴才要往河邊跑,就聽得鐸兒放聲大哭的聲音,遠遠追了去問道:“鐸兒你怎么啦?”
這孩子兩個鼻子流著 ,叫車氏抱著,胸前襟都濕了一大片,遠遠見了晚晴便撲了腰身要晚晴抱 。晚晴抱了問道:“你怎么碰的? ”
鐸兒道:“宥哥哥打的。”
車氏忙插嘴解釋說:“沒有沒有 ,自己碰的。”
鐸兒道:“不是,哥哥打的 。 ”
言畢拿了自己拳頭比劃著:“他壓我在地上,打了許多下。”
車氏有些不好意思 ,強辯道:“孩子愛撒謊,真是撞的。”
晚晴摟了自家孩子在懷里:“別的孩子也許愛撒謊,我家鐸兒卻不會 ,既他說是打的,就真是打的 。 ”
言畢抱了鐸兒回家,取了水替他洗凈又叫他仰了頭,等止了血才問道:“哥哥為什么打你?”
車氏仍在一旁笑著:“真沒有打。”
鐸兒指了車氏道:“三叔母給糖 ,鐸兒不要,宥哥哥和蓮姐姐幾個要鐸兒喊三叔母娘,鐸兒不喊 ,她們就打我。 ”
晚晴聽著話有些怪,心道車氏自己沒有孩子,鐸兒又不是她的 ,為何要叫鐸兒喊娘,心內這樣想著已是不喜,抱了鐸兒道:“走 ,咱們問問宥兒去,看他為何打你 。”
車氏忙上前伸手攔住晚晴:“晚晴,你聽我一句 ,真沒有打,快別去鬧事了。”
晚晴道:“我并不是鬧事,兄弟之間好好的頑就頑,打什么孩子?”
車氏甩了手道:“不過是幾個孩子頑鬧 ,鐸兒自己又小又不會動手,叫人打了挨幾下就完了,你還想怎樣? ”
晚晴氣的高了聲音:“若是三嫂自己的孩子 ,也敢這樣說?”
車氏道:“你是笑話我沒有孩子?”
晚晴這才自悔說錯了話,忙解釋說:“三嫂,我并沒有這個意思。 ”
車氏掩面哭著走了 ,晚晴自悔失言,抱了鐸兒在檐下坐著,細問:“為何宥兒他們非要叫你叫三叔母是娘?”
鐸兒道:“他們說你要拿我給三叔母當兒子 。”
晚晴道:“呸!熊孩子懂個屁 ,改天叫我捉住了好好收拾他們。 ”
她聽到后院里那才看來不久的小黑豬又在一下一下拱著門,拉了鐸兒一起跑到后院,果然就見門已經叫小黑豬拱開了大半。晚晴氣的折根柳條子啪啪抽了小黑豬幾棍子 ,恨恨罵道:“我兒正饞肉了,你要再敢鬧騰,我明天就殺了你給我兒解饞。”
鐸兒聽了嚇的嘴一撇哭起來:“娘,咱們不要殺它 ,我要它給我當娘子 。”
晚晴又狠抽了小黑豬幾棍子解氣,這才扔了棍子哄鐸兒:“不過是嚇唬它而已,它整日這樣拱門 ,萬一拱開跑到菜園里拱了咱們的菜怎么辦?那瓜秧子不也是你的娘子? ”
鐸兒仍然害怕,抱了晚晴大腿一動不動盯著小黑豬。他如晚晴一般本就生的清秀,又如今是個女兒性子 ,晚晴再想起他叫宥兒打的事兒來,心中又騰起火來,拉到墻根一棵自己常坐的樹根子上站了 ,兩人齊平著眼時才問鐸兒:“宥兒打你的時候,你就怎么樣?還手了沒有?”
“沒有。”鐸兒道:“不止宥兒,還有花兒壓著我 ,她胖,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 ”
晚晴氣的咬牙切齒,抓了鐸兒手在自己臉上比劃著:“下次花兒敢壓你,你就狠狠抓她的臉 ,揪她那幾根黃毛往下來拽,使勁拽。然后……”
她指了指鐸兒的褲襠道:“然后就用腳狠狠踢宥兒的小牛牛,他肯定會疼。然后你就……”
隔壁院子里 ,伏泰正恰就在墻根下坐著擦兵器,晚晴訓孩子的話他一句沒拉聽到了耳朵里 。等聽到晚晴說要叫鐸兒踢宥兒小牛牛的話,心道這侄媳面上柔柔的一個婦人 ,竟然能懂得這樣毒辣打架的技巧。他才站起來要走,聽鐸兒輕叫了一聲,轉身就見鐸兒捂著腦袋 ,晚晴還猶自在旁言道:“你就拿頭狠命去撞他,不要怕疼,被撞的那個人才疼 ,你的頭不會疼。”
鐸兒聽了這么多越發不知道該怎么辦,揉著自己的腦袋在那里發呆 。晚晴一把抱了嘆道:“也不知你爹什么時候回來,我要再一個人帶下去,只怕要將你帶成個丫頭性子! ”
伏泰正見晚晴抱著孩子走了 ,到廚房吩咐花生道:“盛一碗肉,給隔壁鐸兒端過去。”
這里晚晴還在院子里傳授鐸兒些打架的功夫,就見花生在門上站著 ,手里端了個青花瓷碗,笑敲了門道:“小娘子,我大哥給你送些東西 ,謝你當日的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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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私話
鐸兒跑了過來 ,見是一碗炒的熱熱的肉,上面還飄著蔥香蒜味,吸了鼻子嘆道:“真香 。 ”
晚晴接了過來:“怎好叫你們如此破費。”
花生道:“太多了我們吃不完。”
幾人正說著話 ,后院門上竄出一個小黑影,自花生腳下一溜而出。晚晴擱下碗叫道:“花生大哥,快去替我捉住那豬,別叫它跑了 。 ”
她匆匆將肉放在椅子上 ,回頭喊道:“鐸兒,你少吃些,娘捉了豬就回來。”
言畢也沖了出去。那小豬崽子一路亂跑亂撞 ,晚晴和花生兩個將它逼到了河邊,誰知它卻跳進了河中,還是花生跳下去撈了出來 ,晚晴才拖了豬崽子一條腿拖回了家 。
她到后院,見那豬舍的門叫它頂開,自己拿些木屑墊緊了重又鎖上 ,洗了手回到院子,只見椅子上一只空碗,肉已不見了蹤影。
進到西屋 ,鐸兒歪頭倒在炕上,似是睡的很痛苦。晚晴摸了他額頭并不燙,忙問道:“肉你一人吃了?”
鐸兒點了點頭干嘔著:“想吐! ”
晚晴急的抱伸手欲抱又怕他更難受,埋怨道:“那么多肉 ,大人都吃不完,你一個孩子怎能吃完,這可如何是好?”
吃多了東西撐傷了的事多 ,撐死的也多,那一碗沉肉吃下去,這孩子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 。她竟有些束手無策 ,憶起那只碗還放在外面,端了到隔壁,見花生在灶下忙碌著 ,低聲道:“花生大哥,我家鐸兒將肉全吃了,這會子嚷著難受 ,怎么辦?”
花生扔了抹布跟她就往外跑:“哎喲,那可怎么辦? ”
恰伏泰正自后院走出來,花生過去說了幾句。伏泰正穿著草鞋打著綁腿,大步在前跑著:“過去看看再說。”
晚晴也慌得跟了過來 ,幾人到了晚晴西屋,見鐸兒這會子已經蜷縮在墻角,額頭上滾著汗珠子直哼哼 。伏泰正在炕沿上坐了 ,抱了孩子過來撩了衣服,見下面肚皮滾圓,皺眉道:“你竟沒盯著 ,叫孩子全吃了。”
晚晴又悔又責:“是。”
伏泰正道:“去取痰盂來 。 ”
晚晴出去一溜煙端了痰盂來,就見伏泰正將孩子遞了過來:“你哄孩子張嘴,拿手去輕輕撥他的嗓子眼 ,催著叫他吐了,不然真要撐破肚皮。”
晚晴抱了過來,拿手才伸到鐸兒嘴里 ,鐸兒一哭,她心疼縮了手:“我怕弄疼他。”
伏泰正索性自己抱了過來,一手捏了鐸兒下巴叫他張嘴,一只手指輕輕探了進去慢慢摸著咽喉 ,輕輕搔動幾下,果然孩子哇的一口吐出許多東西來。晚晴見花生拿痰盂盛著,又伏泰正手上許多臟東西 ,忙掏了帕子來問道:“阿正叔可要擦手? ”
伏泰正接過來擦凈了,待孩子吐完了又復去這樣搔著他吐,連吐了四次見后面不過些清水了 ,才道:“這下必是吐完了 。一會兒喂他些熱水,晚上等他嚷餓了再給他東西吃。”
言罷起身伸了手道:“水在那里?”
晚晴替鐸兒擦凈了嘴角蓋好被子,才出來取了銅盆舀了水來給伏泰正洗手。伏泰正卷了袖子低頭洗著 ,語氣里略帶了埋怨問道:“為何不看住孩子? ”
晚晴還未搭言,花生走了進來解釋:“我們去追豬崽子了 。”
伏泰正抬頭,見花生與晚晴站在一起 ,皆是一臉訕色,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惱怒道:“不過一個豬崽子而已,能跑到那里去?”
他本就是個冷眉冷臉的人,再帶些怒氣 ,周身寒氣更甚。晚晴見他盯著自己面色不善,想他怕真是聽見自己中午與馬氏說過的話,深悔自己容留了馬氏 ,又怕伏泰正告到族長那里去,低著頭一言不答。
花生辯解道:“那小豬崽子兇著了,我跳進河里才捉住他 。 ”
伏泰正掃了眼他兩褲腿的細泥 ,輕甩了手上的水滴到銅盆里,自放了袖管轉身出門去了。花生見這小娘子瞧著怕極了的樣子,悄聲安慰道:“我家大哥不是個兇的 ,他向來待手下人都是面上兇,心里軟,你別……”
“花生!”伏泰正叫了一聲 ,花生忙應著亦跑出去了。
鐸兒在炕上哼哼著:“娘,把我的娘子捉來 。 ”
晚晴忙應道:“好,知道了。”
除了小黑豬,他如今最愛的是一只鵝黃鵝黃的小雞 ,晚上睡覺都要抱在懷里。
終歸是孩子心性,雖說前兩天還彼此打架打的流鼻血,這日鐸兒覷著晚晴在后面山上菜地里給瓜秧豆子搭竹架蓐草的功夫 ,又偷偷溜到靈河邊去跟高山家的宥兒花兒幾個頑 。晚晴見隔壁阿正叔家的菜倒栽的齊整,只是也到了抽蔓的時候卻沒有搭竹架,想起前些日子人家幫過她的大忙 ,便多跑兩回抱了些馬蘭草并竹桿來,替伏泰正的菜園也搭了滿滿一園子竹架。
她正埋頭干著,忽覺身后有人 ,回頭就見伏泰正在田梗外站著。他似乎從未笑過,也不說話,倒弄的晚晴跟作賊一樣。她撿了剩余的竹桿:“早些搭上架子 ,過兩天要給粟谷苗子和麥苗蓐草,就顧不得它了 。”
言罷挑揀著沒有秧苗的地方,幾步跳回了自家地里。
她今日發了一鍋粟谷面要去蒸甜糕,見那阿正叔仍不言語 ,眼睛倒是一直盯著她。晚晴以為他還記著那日馬氏來所說過的話,趁此四下再無旁人,咬唇紅了臉輕聲說道:“那天來媳婦家的是伏識家媳婦 ,伏識喪了正守寡,她人是好的,就是言語出脫些 。”
見伏泰正仍不說話 ,晚晴又十分肯定的說:“往后媳婦定不會再容留她在家里,阿正叔千萬不要告訴族長大人。 ”
伏泰正忍不住一笑,這侄媳婦自那日與那個寡婦在后院搬過些女子間的私話之后 ,遇見自己總如老鼠碰見了貓一般,原來是怕自己將這事非告到族長那里。他才要說話,就見晚晴忽而柳眉一豎目光一兇 ,接著跳腳叫道:“熊孩子又在打我兒子!”
言罷一溜煙下了田地越過后院跑了 。伏泰正站在田梗上目瞪口呆,這女子怒起來時兇相畢現,跑起來時身姿矮健,完全不是她平日所表現出來的形樣。
只有這時 ,他才能接受她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而且是個十分護犢的母親,就如當初的他娘一般。
晚晴一路沖出門跑到靈河邊 ,果然見高山家的花兒和宥兒兩個將鐸兒壓在地上砸拳頭 。晚晴一聲暴喝:“你們兩個熊孩子,再打一拳試試。”
花兒畢竟是個女孩,立即便縮了手。宥兒不但不縮手 ,反而得意洋洋:“以后他就歸我欺負了 。 ”
晚晴罵道:“放你娘的屁,他是你兄弟,你不愛護他還整日打他 ,像什么話?”
宥兒起身學著伏高山的樣子抱拳:“我青山叔都不要你的,你算個什么東西?”
晚晴叫個三四歲的小孩子氣的熱血沖頭,一把自地上拎了起來在他光光的屁股蛋子上狠狠拍了兩巴掌:“你看我是個什么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
婁氏比晚晴還要護短 ,兩人之間的過節皆是因為孩子。她不知自那里沖了出來,撲到晚晴身上哭道:“我生了四個女兒才得個他,那是我的命根子,你打死算了。”
言罷已經躺到地上滾了起來 。
宥兒因是高山家的獨苗苗 ,高山兩口子慣的無法無天不說,村子里也無人敢碰這孩子,小小年級四處打架 ,七八歲的孩子他都敢打。又愛說臟話罵人,嘴里總是不干不凈。高山兩口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在后面洋洋自得道:“這樣的孩子長大了才有出息 。”
只是雖然宥兒熊 ,原來卻很少欺負鐸兒,畢竟兩個是堂兄弟,鐸兒又向來乖巧 ,只會跟在他屁股后面。
晚晴抱了鐸兒回家,一路上問道:“哥哥為何又打你? ”
鐸兒哭道:“不知道。”
晚晴怒問:“那你為什么不還手?”
鐸兒仍是委屈的哭著,再不言語 。晚晴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見鐸兒頭上叫那花兒一雙無人管的尖指甲抓的滿是血痕,幾番氣的要回去拼命,又深知自己撒潑拼命的功夫比不上婁氏,只得忍了 ,抱了孩子氣沖沖回家。
待她蒸完甜粟糕弄完晚飯哄了孩子上炕,到后院給豬送食的時候,才發現那小豬崽子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又抬開豬舍門板 ,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晚晴不敢再去隔壁央花生一起來尋,自己一人摸黑四處又喚又找,一直找到半夜 ,將整個下伏村前后左右都找了個遍,才在河對面自家祖墳里找著了這個跳皮的小黑豬 。這小黑豬跑出來跑餓了沒有食吃,恰伏水氏是座新墳 ,便不停的拱了土刨著。
借著月光晚晴一看那豬將個墳拱的亂七八糟,嚇得個魂飛魄散抓起小黑豬說道:“她活著的時候最怕見豬,你竟來拱她的墳。 ”
四野無人 ,她找了半夜混身的熱氣叫冷風吹著打起了寒顫,以為是伏水氏的生靈降怒給自己,結結巴巴道:“娘,不是媳婦非要逆您的意 ,鐸兒畢竟是個孩子,長久不吃肉腕子里沒有力氣,成日挨別家孩子的打 。”
言罷覺得后背愈涼 ,她也不敢再呆,抱了小黑豬一溜煙逃回了家。
次日一清早,她還在夢中 ,就聽得那小黑豬又在一下一下的拱著豬舍門板。晚晴累了一夜骨酥肉軟不想起來,又賴著迷了一會兒,忽而聽得哐一聲 ,小黑豬一聲長嚎,知它又將那豬舍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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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黑豬
她怕這小豬跑慣了路再去拱新墳,恰原來隔壁不住人也習慣了,翻起身來衣服也不穿,趿了兩只鞋便沖進了后院 ,就見那小黑豬果然在后院圍墻上一跳一跳的往外蹦著 。
見了她來,小黑豬奪路而逃,滿麥場亂轉 ,轉了一圈又要往山上蹦去。山上新苗才長成了菜的樣子,正是小豬崽子們愛吃的嫩菜,晚晴怕它去一次跑慣了路要天天去糟蹋 ,慌的又趕過去堵踢打著去堵。小黑豬無處可去,見東邊墻根上有一個窟窿,埋頭便鉆了進去 。
它跑的速度極快 ,窟窿又小,一鉆進去便卡在了里面,嗷嗷叫著。
晚晴怕它要卡死在里面 ,試著往外拉了幾把,誰知非但拉不出,小黑豬反而扭著屁股爬的更深了。隔壁就是伏泰正家的正院,此時天色還早 ,只怕他們還沒有起來 。晚晴怕這小豬憋死在窟窿里,兩腳一提跳過墻,到了伏泰正家院子里 ,跪在墻角照著方才那窟窿的地方刨了起來。
伏泰正自幼五更天起,起來便要在院子里操練一個時辰的棍棒,這也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恰此時他正持了自己常舞的棍子站到院中 ,聽得隔壁侄媳一人一豬十分熱鬧,才閉上眼睛清神聚氣橫持棍子正要運氣,便見那侄媳一縱腰跳進了自家院子 ,埋頭跪在墻根上兩只手不停的刨著 。
她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襖,下面一條灑腿褲子,怕是睡覺時才穿的衣服。此時跪在地上往前縱著腰身 ,那纖纖細腰上一段又白又嫩的皮膚便露在外面,或者再往上撩一點點,就能瞧見胸前撲騰的,兩只白白兔子的形樣。她臀形混圓尖翹 ,是女子臀形中該有最好看的形樣,此時微微抖動,竟叫伏泰正腦子一片混沌 ,忽而憶起男女歡愛中自己最喜歡,也是最受用的一個姿勢來 。
他想起自己曾經那個纖瘦嬌弱,才貌俱佳的妻子 ,因這姿勢有些下流總不肯用。如今她改嫁也有二年,那名動京師的風流才子,與她才是絕配 ,而自己這個常在邊關,舞槍弄棍的魯郎,確實最能食髓知味 ,最能興意暢然的,也只有這樣十分下流的動作。
這種邪念,便在剎那之間也能生動具體栩栩如生。況且他至少盯著看了有半刻鐘左右,直到她刨開土見著了那頑皮小黑豬的鼻子 ,才慌的轉開眼背過身去 。
晚晴刨開土估摸著小黑豬不會被悶死了,才爬起來拍凈了身上的土,幾步跳到廳房檐下抓了把凳子過來 ,欲要借這凳子跳過墻去。忽而瞄見院中背立著這家的主人,自己丈夫的叔叔,嚇的扔了凳子道:“阿正叔 ,媳婦是怕豬要悶壞了才來刨墻,過會兒天亮了媳婦就來給您堵上。”
她見他屋檐下立著一排兵器,手中又豎著一只黃澄澄七八尺長的桿子 ,又身上穿著一身短打腳腿綁的緊緊,心道莫非這阿正叔是個練家子?
心里這樣想著,見他也不轉身 ,微微揚了揚手 。自將凳子放到墻根,一躍而上翻過墻,又去抱那小豬。
伏泰正這才艱難轉身,長嘆一聲 ,舀了一瓢生水來自頭上慢慢澆下。
他從十八歲下山從戎,在邊關殺伐十年之久,此番心灰意冷重回故土 ,是想尋一份安定自在的生活 。女子他不是沒見過,情丨欲也不是沒嘗過,卻萬萬沒想到 ,初初到了故鄉,便對自己的侄媳動上了邪念,而這邪念隨著日久天長越發滋長 ,滋長到要將他畢生所有克制都要消耗怠盡的程度。
雖然已經生了孩子,但正如那馬氏所說,晚晴自己也還是個懵懂未知的孩子 ,她小自己太多太多,丈夫在外考取功名,獨自在家操持生活,不該是他能動邪念的人。
他橫棍運氣 ,打了一套瘋魔杖法,又打了一套大力金剛杖法,猶覺力未用盡 ,打了一套緊羅那王棍,見日頭都升了起來,花生端了水來 ,才取過帕子凈了臉,用起早飯來 。
花生與伏泰正一起吃著粥,問伏泰正:“大哥 ,那紫貂已經有六七成的干了,今日要不要我洗里子?”
伏泰正問道:“細木沫制好了嗎? ”
花生道:“制好了。”
伏泰正道:“還是我來。那皮子名貴,你干活總有些粗 。”
花生嘿嘿笑著 ,又問道:“大哥是打算自己送去,還是叫小的去? ”
伏泰正道:“咱們一起去。”
花生在這只有幾個人的小村子里呆的有些膩,聽了這話十分高興,搓了手掌道:“白鳳將軍若是知道將軍要回去 ,必然十分開心。”
伏泰正道:“吃你的飯。 ”
晚晴方才在墻那邊看了半天伏泰正舞棍,心道:原來這阿正叔果真是個練家子,不如我叫鐸兒拜在他門下學點拳腳 ,將來也好自己對付宥兒兄妹幾個 。孩子間的事情,大人總不好次次出頭。鐸兒又自幼無爹陪的,怕自己太過強勢將他慣成個娘里娘氣的軟弱孩子。
她燒了些面湯 ,和著昨日的糕和鐸兒兩個正在吃早飯,就見花生敲了院門笑呵呵進來道:“大哥說小娘子的豬舍門不太合適,叫小的來給小娘子修一修 。”
晚晴聽了大喜 ,忙迎了進來問道:“飯吃了不曾?”
花生道:“吃過了。 ”
言畢到了后院,抬抬豬舍門,見果然門框上下太松 ,豬拱幾下就要松開,遂自墻角取了塊木料來拿刀劈著。鐸兒與晚晴兩個皆是湊了頭在一旁看著,花生問鐸兒:“昨日又叫人打了?”
鐸兒有些害羞的鉆到了晚晴懷里 。花生扔下斧子一把拉鐸兒過來,虛虛一拳打過來問道:“這時候你該如何?”
鐸兒仍往后躲著 ,抿唇不語。花生握了他兩只拳頭道:“你該用胳膊這樣,這樣來擋。 ”
晚晴見此更堅定了要給鐸兒拜師的意愿,只是那阿正叔面色不善不好攀附 ,若花生也有些拳腳功夫,愿意教鐸兒,倒是極好 。她笑問道:“花生大哥也有些拳腳功夫?”
花生擺手:“沒有 ,沒有,我這皆是平日里看大哥打拳看來的。”
晚晴又道:“鐸兒這些日子叫宥兒打的有些狠了,雖我也知孩子之間總愛打架 ,但他自幼爹不在身邊,叫我養成了個軟性子,我欲要叫他跟著阿正叔學些拳腳 ,大哥覺得可行不?”
花生道:“當然可行,不過我們過些日子就要走了,你得抓緊了才行。 ”
晚晴聽了更急,也不再看花生修門板 ,自院墻邊榆樹上捋了幾把榆錢洗凈,和了細白面蒸熟,用前幾日花生給她端過肉的碗盛了 ,一手拖了鐸兒就到了隔壁 。
她臉上笑的也許有些諂媚,敲門進了院子先叫鐸兒道:“快喊小爺爺。”
鐸兒縮在后面輕喊了一聲。伏泰正抬頭見晚晴這會子穿整了衣服,碗里端著一碗榆錢飯站在院子里笑著。她生的鮮活青春 ,恰他心內又藏著邪念,都不敢抬頭細看,在木沫漕子里細細捋著皮子問道:“何事?”
晚晴見這阿正叔頭也不抬 ,又瞧早起自己刨開的地方已經堵上,以為他又在生自已早起亂刨了墻根的氣,提心吊膽說道:“媳婦想讓鐸兒拜阿正叔為師 ,叫阿正叔教他些拳腳功夫 。 ”
原來是為了這個。伏泰正掃了眼那碗榆錢飯,晚晴忙端過來放到了他面前:“這是點野味兒,媳婦做的不好。”
伏泰正道:“當用蔥薤肉臊子加油炒過,才會好吃 。”
晚晴道:“我婆婆說油炒了會破香。 ”
伏水氏是個會省家的女人 ,平常做飯都舍不得放油,更別提肉。伏泰正擱下皮子轉過身來問鐸兒:“為何想要練拳?”
晚晴忙插嘴:“最近他總讓別的孩子打 。”
伏泰正揚手止了晚晴:“讓他說。 ”
鐸兒不言,越發躲到晚晴身后 ,晚晴費力往外拉著,勸道:“你小爺爺有功夫,待你學了將宥兒和花兒打回去 ,往后他們就不敢打你了。”
鐸兒仍不敢出來,扭捏在晚晴身后 。
伏泰正直起腰說:“這個樣子如何學拳,快回去吧。”
晚晴笑著應了 ,一手拖鐸兒出到門外,手指著他鼻子問道:“你想不想跟我到東屋里去玩一會兒? ”
東屋時常上鎖,只有鐸兒十分不聽話的時候 ,晚晴就會拖進去狠打一頓。鐸兒聽了果然害怕,憋了嘴:“不要 。”
晚晴又指著門內:“那就進去好好跟阿正叔說,我要學拳,好不好?”
看鐸兒應了 ,晚晴又滿臉堆笑拉他進門,推到伏泰正前面:“快說。”
鐸兒委委屈屈說道:“我要學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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