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修文)
鶯嘴啄花紅溜,燕尾點波綠皺 ,最是一年好韶光,芳菲消息到,杏梢紅。
定國公府內,一片春意盎然之景象 。
兩個丫鬟并肩走在抄手游廊上 ,右邊的丫鬟朱鷺小心謹慎的端著一個紅漆木盤,托著一碗補血的山藥烏雞湯,兩個精致的小碟里頭裝的分別是素三鮮餃子和雙色豆糕 ,左邊的丫鬟名叫鸚哥,一身翠綠衣裳,梳雙頭髻 ,眼珠子滴溜溜瞄了眼盤子上的吃食,小聲嘟嚷道
“那個不要臉的賤貨背著國公爺和其他男人私會,淫 、蕩下、賤 ,恬不知恥,丟盡了咱們定國公府的臉面,真不知道國公爺為何還對她這般好 ,若是換了旁人家,早就用亂打死了”
朱鷺聽她說完,腳下一頓,托著盤子的手緊了緊 ,左右看了看,見四下里無人,神色一正道
“你別亂說話 ,小心被人聽到了,只要她還是咱們國公夫人一日,便是咱們的主子 ,國公從前那般寵愛她,恨不能將天上的星子摘下來送給她,如今她背叛國公爺 ,國公爺只將她打的半死,也未曾說要休掉她,何況她如今肚子里頭還懷了孩子 ,保不齊關她幾日,又將她放出來,你可當心些,莫要被人給聽去了 ,小心他日她翻身,知道你說了這些話,到時候還不撕爛你的嘴 ”
鸚哥撇撇嘴 ,不當回事的說道
“就你膽兒最小,平日里也怕那女人,如今她都成了階下囚了 ,還怕什么,咱們國公爺可是大燕最有風采的人,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背叛 ,她給國公爺蒙羞,國公爺恨透了她,她若是想翻身 ,除非下輩子!”
朱鷺知道鸚哥嘴里說不出什么好話來,暗暗搖搖頭,懶得去接她的話,鸚哥見朱鷺沒聲了 ,便覺無趣,癟了癟嘴,不情愿的和她一起前行去后院。
兩個丫鬟走遠了 ,一個身著妃色齊胸襦裙的美貌婦人出現在游廊盡頭,女子發挽高髻,她今日妝容明媚 ,眉間有紅色的花鈿,明媚動人,望著兩人遠處的背影 ,眸中漸露出一絲厲色,她握緊手中絲帕,染了鳳仙花汁的鮮紅指甲似要掐入肉中
“藍玉 ,那個叫朱鷺的丫鬟是個忠心的奴才,你方才去廚房的時候,沒有被她撞見吧”
站在她身后的丫鬟,身穿淡藍色襦裙 ,梳著單髻的女子聞聲往前一步,恭謹道
“夫人放心,適才奴婢進去之前 ,便使了點銀子給鸚哥,那小妮子貪了錢財,便將朱鷺給引出去 ,廚房內并無一人,奴婢在烏雞湯內下了“無常”,乃神不知鬼不覺 ,只要大夫人喝下去,那便真的會引來無常鬼勾走她的魂魄! ”
云淺的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藍玉,你做的不錯 ,那個叫鸚哥的丫頭,你讓她嘴巴捂嚴實,否則別怪本夫人心狠!”
只要有那個女人在,她就永遠不可能坐上國公爺夫人之位 ,都到了這種地步,夫君對這個女人還心慈手軟,她要殺了她 ,拔掉心里頭的一根刺。
藍玉瞥見女子陰戾狠毒的眼神時,生生打了個寒顫,大氣不敢出一聲 ,低頭應了聲“是”。
朱鷺和鸚哥走到后罩房最后一間屋子,和門口看守的護衛低語了幾句,護衛便推開門讓兩人進去 。
隨著“吱呀 ”一聲 ,門開處亮白的光線刺目,云沐微瞇的雙目逐漸睜開,從堆垛的干柴上緩慢的抬起頭來 ,瞧見屋外兩個衣裳鮮明的丫鬟走進來,朱鷺進來將食物擱在灶臺上,鸚哥冷冷的掃了眼地上狼狽的婦人,隨后 ,扭頭過去將門關上。
朱鷺見云沐在柴房里待了數日,蓬頭垢面,臉色慘白 ,一雙剪水秋瞳也失了往日的神彩,許是長時間不進水,唇瓣也干裂的泛起厚厚的白皮。
一身的鞭傷 ,衣裳也破破爛爛的,干涸的鮮血在上頭留下一道道的印記,又臟又臭 。
雖說她是定國公府上家生子 ,到底跟著云沐有些年頭,如今看著她這般落魄,再不是平日里美的跟驚鴻仙子似的女人 ,有些不忍
“夫人,奴婢熬了山藥烏雞湯,最是補身子的,快趁熱喝了吧”
云沐對朱鷺的好意視而不見 ,她略顯空洞的大眼睛里恨意翻滾,她冷冰冰的吼道
“我不喝,你給我端回去 ,告訴你們的主子,他若是想休了我盡管休了便是,別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栽贓在我的頭上 ,將我折磨的遍體鱗傷,如今又來假惺惺的做好人,還指望我能感激他不成?”
程斐背叛她和自己的妹妹發生茍且之事后 ,她對他便徹底的死心,他收了云淺做二夫人,她沒有從中阻攔 ,誰知他倒好,反過來誣陷自己和外頭的男人不清不楚,他聽信云淺的片面之言,便將她鞭打一頓 ,讓滿府院之人都認為她云沐是個不知羞恥的淫、婦,她們之間早已恩斷義絕,如此夫妻 ,不做也罷。
朱鷺從未見過這樣的夫人,嚇得有些心驚,往日里她都是慵慵懶懶 ,巧笑倩兮,性子柔和似一湖春水…或許真的是國公爺錯怪的夫人,若其中有誤會 ,查清了便是,何苦鬧騰成這般,朱鷺是個心軟的丫頭 ,聽了她剛才一番話,越發是憐憫起云沐來,便耐著性子勸慰道
“夫人,這湯是奴婢親手熬的 ,你多少喝一點吧,凡事也都要想開些,您跟國公爺鬧脾氣 ,也犯不著將自己的命給賭上啊,何況…夫人,昨兒大夫也說了 ,您肚子里頭可有三個月的身孕了,不管怎么樣,孩子是無辜的啊! ”
雖然被關押在此處 ,可畢竟是國公爺明媒正娶的女人,若是堂堂國公爺夫人被鞭笞至死傳出去了,不僅是定國公府的丑聞 ,對鎮國公府也沒法交代,何況她肚子里頭可是國公爺唯一的骨血,國公爺氣歸氣,打她一頓將氣撒了 ,卻還顧及往日的情分,請了大夫來給她治傷,衣食樣樣不曾短缺 ,可這夫人也是個硬氣的,哪怕是餓死痛死也不要國公爺所給的東西,這豈不是讓她們這些做丫鬟的為難?
云沐怔忡了一會兒 ,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她的瞳孔猛地一縮,忽然用力抓住朱鷺的手臂 ,干裂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發顫道
“你說什么…我懷了孩子?”
她昏迷了一日,昨天大夫來瞧過之后 ,便診斷出她的喜脈,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可這個孩子的身世成謎,或說是國公爺的 ,或說是外頭野男人的。
朱鷺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 。
這件事情國公爺也不打算瞞著她。
孩子…呵,她和程斐的孩子 ,云沐沒有察覺到朱鷺臉上的一抹復雜之色,只是沉寂在自己的思緒里,她苦笑兩聲 ,老天真不開眼,居然這個時候送來孩子,如今她遭人厭棄 ,被囚禁于此,程斐不相信他,自然也不會善待她的孩子 ,恐怕還會擔心孩子出生給家族蒙羞,欲除之而后快,眼下沒有下手,是還有所顧慮…怕對付她遷怒其他人。
云沐下意識的用手護住肚子 ,一陣陣暖意沁入冰冷的心,這是她的骨血,就算是和程斐拼了這條命 ,她也要保住孩子,想到此處,那雙沉寂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狠色
朱鷺被她適才的神色嚇得往后一縮 ,內心跳了兩下,只當她是太吃驚的緣故,便轉開話題“夫人…夫人…吃點東西吧”
鸚哥冷著一張臉 ,慢吞吞的將食物端來,心想著好東西給喂了娼、婦和野種吃了倒是浪費了 。
她嚷嚷道
“你對國公爺不忠,我家國公爺還這般待你 ,你就知足了吧,都到這般地步了,還把自個當千金小姐國公爺夫人么?有什么資格對我們吆三喝四的,你若是還這般 ,本姑娘懶得伺候你了! ”
說著,她微蹲身將紅漆木托盤扔到地上,瓷器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幾個餃子晃出來,差點一碗烏雞湯便灑了,還好朱鷺及時扶住。
云沐冷哼了一聲 ,沒搭理鸚哥那小蹄子。
鸚哥和朱鷺從前都是程斐貼身伺候的丫鬟,兩人成了親后,他就將這兩人撥到她房里來 ,鸚哥仗著自個長得漂亮,心氣高,一直惦記著做世子的姨娘 ,只可惜,程斐被云淺迷得神魂顛倒,哪里輪得到一個丫鬟 。
朱鷺端起青花斗彩花鳥紋小蓋鐘,烏雞湯還未涼 ,溫度剛剛好,她舀了一勺送到云沐的嘴邊,云沐躺在一堆稻草上 ,身上的傷未痊愈,餓的一絲力氣也無,只能張著嘴讓她喂。
一勺清甜的雞湯順著干澀的喉嚨滑入腹中 ,才吃沒幾勺,云沐便感覺到腹中忽然一陣劇痛,她痛苦的擰起眉毛 ,一手揮開朱鷺手中的小蓋鐘,將東西打翻在地上,湯汁潑灑在鸚哥的裙子上 ,鸚哥驚呼了一聲,往后退了小步,見心愛的裙子被弄臟,也不管云沐痛的直打滾 ,惱怒的尖叫起來
“你發什么瘋,不吃就不吃,白糟蹋東西 ,還臟了我一條好裙子!”
朱鷺覺得不對勁,往前去翻她的身子,云沐痛苦的呻 、吟 ,隨后,一大口鮮血順著唇角溢出來。
她慌了,手足無措 ,打著哆嗦“夫人…你這是怎么了?”
云沐望著朱鷺驚慌的臉,眼睛里還蓄著淚水,被嚇得小臉發白 ,鸚哥也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舌頭打結道
“她…她…怎么了? ”
“呵呵…”
隨著她這一聲冷笑,又吐出大口的鮮血,將前面的衣襟都給染紅了 ,那雙怯弱柔軟的眸子里的恨意似乎要吞噬一切,她咬牙切齒的說道
“程斐,你可真夠狠 ,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下得了手!”
打翻在地上的烏雞湯,招來了一只耗子,剛蹭上一塊肉 ,眨眼的功夫就翻了肚皮,四肢抽搐了兩下,死過去了。
朱鷺如墜冰窖 ,渾身都涼透了,烏雞湯里頭被下了毒!
鸚哥也看到這一幕,她往后退了兩步 ,嚇得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心里頭竄出一股寒意,手腳冰涼 ,夫人是喝了她們兩熬的烏雞湯才中毒的,國公爺…國公爺會殺了她們兩個給夫人陪葬吧!
云沐只感覺力氣在一點點的耗盡,腦袋越來越沉重 ,胸口堵的她透不過氣來,呼吸越發困難的,她拼勁最后一口氣 ,似賭咒一般說道
“你告訴程斐,若有來生,我必讓他償我和我兒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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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重生
祁瑞三年,正草長鶯飛二月天 ,拂堤楊柳醉春煙,上京城中一片萬物復蘇的景象 。
小春胡同這兒算得上是上京風水極佳的地段,早在前朝就聽人說這兒藏風聚氣,是塊吉地 ,許多達官貴族在附近建宅,不過這胡同大半被鎮國公府給占據了,五十年前 ,鎮國公先祖云驍跟隨高祖皇帝出生入死一同打天下,立下汗馬功勞,皇帝便賜了這座宅邸給他 ,并封了爵位。
鎮國公府正門朝著小春胡同,后門對著青云街,占地面積十分廣闊 ,前后四進,綠瓦紅墻的府內,花園水榭 ,亭臺樓閣都極為精致,里面大大小小的院子就有十來座。
此處,單說這青籮院 。
早春的天氣尚且還有些寒意,一個身穿豆綠短襦緗色下裙的婆子 ,頭上挽了個普通的斜髻,點綴著一只銀鎏金如意簪子,順著鵝卵石鋪就的小道走到門口 ,掀開簾子從外頭進來,屋內燒了好幾盆銀炭,一瞬間就驅散了身上的寒意。
婆子托著紅漆木托盤 ,掀開水晶瓔珞簾子往里頭走進去。
這里是府上三小姐的住處,三小姐去年冬日里來的京城,因為水土不服 ,加上路上又受了些風寒,回來沒多久就病倒了,如今開了春 ,這病情總算是有了好轉 。
這青籮院的擺設和八年前并未有任何的變化,姑娘的香閨可是一等一的精致奢華,正對面是一張楠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挨著床頭放著紫檀多寶閣 ,擺放著一些古玩玉器,東面放著黃花梨卷草夔紋梳妝臺,南窗下設著一方羅漢床 ,上面鋪著繡墊,另設有一方小案桌,桌上擺放著鳳鳥銜環銅熏爐 ,絲絲縷縷的白煙從鳳嘴里冒出來,這是小姐最喜歡的沉香氣味。
福嬤嬤是云沐的奶娘,對這兒的一切都很熟悉 ,她跟著小姐去了江南八年,知道遲早是要回來的,只是沒想到八年的時光過得這么快。
她進來的時候 ,一個身穿丁香色襦裙的丫鬟盈盈走過來,笑著從她手里頭將藥碗給接過去
“嬤嬤回來的可真快,小姐這會子可還沒醒來呢,要不這藥先擱下 ,等小姐醒過來再吃藥,如何? ”
福嬤嬤看了紫萍一看,這丫頭算得上是出挑的 ,纖細苗條,走路的時候柔柔弱弱的,模樣也生的好 ,眉清目秀,加上嘴巴甜討人歡喜,被鄭俏派過來不過兩個月 ,就迅速得了云沐的歡喜,一直都是近身伺候,福嬤嬤覺得如今國公府的繼室夫人鄭俏沒安好心 ,對紫萍也十分不喜
她雖讓紫萍端了藥碗,卻只輕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道
“剛熬的藥,這會子還熱著呢 ,待會等小姐醒來,這藥可就涼了,你拿著藥 ,我去叫小姐醒來”
紫萍能察覺出來,云沐身邊的幾個丫鬟婆子對她有些敵意,她也不在乎 ,眼珠子轉了轉,并不攔著福嬤嬤,將藥碗擱在小案桌上 ,只見福嬤嬤朝楠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邊走出,她掀開嫡紅綃銀絲蘭草紋帳子,抬手掛在金鉤上 ,眼神看向床上的姑娘時,神色便溫和了許多
青碧色杭綢蓋到了她的肩上,滿頭如海藻般的烏黑青絲披散在大紅色牡丹引枕上,只露出雪白的脖子和精致絕美的臉蛋 ,福嬤嬤意外的發現,她竟然睜開了一雙清澈漆黑的眸子,那眼睛又黑又大 ,里頭似有如明珠之光流動,眉梢眼角都帶著一絲嫵媚嬌柔之態,似會說話一般
昨夜里做了噩夢 ,哭了一陣,她擔心的一夜都沒睡,這會子倒是鎮定了 ,福嬤嬤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小姐醒來了?”
她的睫毛很長,輕輕眨動時,如同兩排小扇子般扇動 ,紅唇飽滿秀氣,色澤嫣紅,如同三月枝頭盛開的紅色花瓣般,她啟了朱唇 ,嗓音軟綿綿的
“嬤嬤… ”
這云三小姐,單名一個沐字,乳名叫“阿眉” ,是國公爺和原配所生的嫡親閨女,國公夫人朱柳在小姐五歲那年仙逝了,府上沒了主母 ,國公爺便將妾室鄭俏給扶正了 。
遠在江南的老將軍夫婦擔心女兒走了,外孫女太小會被人欺負,便派人來將小姐給接走了 ,八年前國公爺勢力單薄,不足以與上國柱朱家抗衡,只得讓朱家把人帶走 ,直到小姐過了十三歲生辰,才不得不答應國公府將她送回來。
福嬤嬤高興了應了一聲,眼角帶著笑意,慈祥道“老奴剛替小姐熬了藥 ,小姐趕緊將藥喝了,身子才能好的快些”
說著便扶著云沐起身,將大紅色牡丹引枕墊在她的身后 ,那滿頭的青絲便順著她的臉頰垂下來,襯得凝脂般的臉蛋兒越發白皙,簡直像個瓷娃娃一般
紫萍站在旁邊神色一僵 ,訕笑道“奴婢真是該死,小姐醒來了也不知道 ”
云沐垂著長睫,沒去看紫萍 ,偏頭吩咐沉默無語的水仙
“水仙,去將藥端來”
水仙應了一聲,轉頭就去了 ,云沐不動聲色的掃了眼紫萍
紫萍訝異的退到一旁,低著頭不知在琢磨什么。
云沐卻陷入了回憶,上輩子紫萍就是靠著她這張能說會道的嘴得了她的歡心,讓她疏遠了原本親近的嬤嬤和丫鬟 ,最后就是紫萍出賣了她,抹黑她和慕容昀之間的關系,讓程婓懷疑她 。
重活一輩子 ,她不會放過紫萍。
水仙伺候她吃了藥,福嬤嬤從床頭的紫檀柜子里拿出一個楠木嵌琺瑯的匣子,打開拿出一顆蜜棗給她吃下 ,就這回功夫,屋外便有五六個人走進來了。
隨著簾子晃動,當頭進來的是一位五旬的老人 ,頭上挽著高髻,烏壓壓的頭發間一絲白發也無,插著赤金佛手提藍的簪子 ,老太太神彩飛揚,秀麗的五官透著一股英氣,雙眸清亮有神,精明又睿智 ,因為保養得當,她看起來似乎還只有四十多歲,身穿云雁紋錦滾寬黛青領口對襟長褙子 ,搭配著絳紫色襦裙。
幾人聞聲抬頭,屋內的四個丫鬟和婆子紛紛屈身行禮,云沐也要掀開被子從床上起身 ,老太太行路利落,幾步走到她面前,按住她要動的身子 ,她身后的福嬤嬤趕緊端來繡墩讓她坐下,老太太眼里滿是關切之色,說道
“阿眉莫動 ,祖母聽說你昨夜里夢魘了,可被嚇到了?”
消息今兒大早才傳到老夫人耳朵里的,聽說三小姐昨夜里做了噩夢驚醒,哭了半夜 ,老夫人心疼的不得了,一大早便巴巴的趕過來看她 。
云沐昨夜里驚夢而醒,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十三歲那年 ,剛從江南回到上京,許是老天聽到她臨終前的賭咒,讓她重活一輩子 ,剛才看到熟悉的丫鬟和婆子都還在身邊,她心里充滿了感激與慶幸,她能回到從前的歲月 ,那么就可以不要重蹈覆轍。
眼下看到上輩子最親近的祖母,老太太的溫和的臉龐就在眼前,云沐險些要落淚下來
上輩子祖母知道她在定國公府過得不好 ,臨終前最放心的就是她,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放,眼里含著淚水,還責怪自己看走了眼 ,沒替孫女找個好的歸宿,這輩子,她一定不讓祖母為自己這般操心了。
她的祖母身份顯貴 ,一生尊寵榮耀,連當今圣上也要對她敬讓幾分 。
她是上國柱輔國將軍朱擎蒼的庶妹,朱家乃大燕的頂級豪門世家 ,朱老爺子隨著先皇一起征服天下,創下大燕的萬里江山,皇帝登基之后 ,便封他為上國柱,總領大燕的兵馬大權,權傾朝野 ,朱氏雖然是庶出,可自幼與兄長親厚,兼之能文善武,是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卻對鎮國公云驍一見傾心,雖那時鎮國公有了幾房妾室,仍執意要嫁給他 ,成親之后,鎮國公對妻子又敬又愛,十分和睦。
鎮國公戰死沙場后 ,朱氏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她一個女人撐起整個國公府,當時多少親族想要借機占據國公府 ,都是朱氏奮力周旋才得以保全,將下頭的幾個孩子含辛茹苦的養大,好不容易等到云佑羽翼豐滿 ,能夠獨當一面,娶妻生子,她這才漸漸放下擔子,在后院里享清福。
如今的國公爺攏共有四兄妹 ,大老爺云仁乃老國公與妾室所出,國公爺排行第二,如今官拜中書令 ,原配是上國柱的女兒朱柳,朱氏的親侄女,三老爺云佐與云佑一母同胞 ,繼承老國公的遺志,領軍鎮守邊關, 。
至于她的姑母云湘乃老國公的妾室所出 ,定國公年邁,幾個兒子或早夭或戰死沙場,原配也早早的就故去了 ,云湘嫁過去后,不出一年便懷上身孕,次年生下長子程斐,沒多久又生了個女兒稱靈璧。
老國公死后 ,程斐年紀輕輕的便繼承了爵位,也就是云沐上輩子的夫君。
她回來的這段日子,因為一直病著 ,老太太不僅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還隔三差五的過來看望她,每次來都帶來不少補品 ,生怕她過得不好,云沐抿了抿小嘴,大眼睛水汪汪的 ,忽然之間就撲入老夫人的懷抱里,雙手緊緊的抱著老太太 。
老夫人詫異的看著懷里的小姑娘,孫女回來沒多久 ,和國公府里頭的人都不親近,性子孤僻又沉悶,往日都是問一句,她只應一聲 ,便沒有多話,今日小姑娘主動靠近自己,倒是讓人她有些意外 ,另外還有些激動,她低頭看著小姑娘的發頂,手掌撫上去 ,動作輕且柔
以為孩子真的是被嚇到了,老夫人心疼的不得了,安撫她道
“阿眉 ,乖孩子,別怕,只是做夢而已 ,你要是怕的話,搬到祖母的院子里去住,祖母陪著你 ”
云沐感受到老太太,眼淚不爭氣的從眼眶里掉落出來 ,浸濕了老夫人的衣襟,她吸了吸鼻子,嬌軟的聲音透著嘶啞
“祖母 ,孫女不怕,孫女只是想祖母”
朱老夫人性格剛硬,年輕的時候雷厲風行 ,手段強硬,誰也不敢輕易冒犯她,府內的后輩子孫對她又敬又畏 ,可老夫人也的確有些護短,這么多子孫當中,她唯獨對云沐才有這慈愛祖母一面
旁邊的婆子丫鬟看到祖孫和睦這一個場景 ,跟著眼眶也濕了濕,老夫人可是打心底里疼愛三小姐啊,不過紫萍的臉色卻透著幾分怪異,似乎不希望看到眼前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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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繼母姨娘
青蘿院中的祖孫二人正說著貼心的話,不多時 ,國公夫人鄭俏便帶著女兒過來了,進來才發現屋內站了許多人,老夫人坐在床榻邊上 ,看著孫女的神色和藹又親切。
鄭俏的目光只稍一停頓,便收回來,低頭屈身行了禮 ,她身后的云淺和婢女也跟著請安,老夫人揮揮手示意她們幾個免禮,問道
“你來這里做什么?”
鄭俏站起身來 ,往前走了幾步,似乎并未察覺到老太太聲音里的冷意,臉上帶著看端方柔和的笑容
“媳婦聽說昨夜里沐姐兒夢魘了,半宿都沒睡 ,特地過來看看,沒想到娘親來的比媳婦還快,不知沐姐兒好了些沒有? ”
云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眼前這個人便是她的繼母,云淺的親娘,當年和云淺聯手算計她的人 ,剛入國公府那時,她是相信鄭俏的,并且以為對方會對她存著一絲善心 ,可她的想法簡直太天真了,鄭俏母女對她,壓根就沒安什么好心 。
鄭俏如今是三十二歲 ,可她保養的極好,膚色白皙,五官嬌艷嫵媚,容光四射 ,看著仍然與那二十多歲的美婦沒什么區別,她身上更是珠翠環繞,貴氣雍容 ,穿妃色牡丹大袖襦裙,外罩著蜜色蜀錦暗紋寬邊云紋褙子,烏發如云 ,高挽雙環望仙髻,發間插著赤金累絲垂紅寶石的步搖,雖然上了年紀 ,可風華猶在,當年她就是靠著這張臉,讓云佑一時為其所惑 ,背叛朱柳。
抬眸觸到她關切的眼神,云沐將視線輕輕的移開,臉上并無半分情緒,只是淡淡的說道
雖然是繼母 ,可朱柳所生的幾個孩子并不叫鄭俏母親,一來是這幾個孩子有上國柱舅舅撐腰,二來云佑也默許 ,所以,云沐也隨著兩個哥哥,并不叫她娘親 ,只叫夫人。
一絲意外只在鄭俏的眼里短暫停留,云沐雖然對每個人都冷淡疏離,是她天性使然 ,但若是主動去親近她,便能察覺到她的單純天真,可剛才云沐那一眼 ,卻又讓她有些看不透了,許是她多想了,臉上再次恢復剛才的和善笑容,說道
“沒事就好 ,姐兒若是嫌悶,可讓你姐姐陪著你解悶兒”
云淺跟在鄭俏的身后,她看著床榻上精致如同瓷娃娃的般的少女 ,卷曲的長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般輕輕的扇動,那是一張讓人十分心動的臉蛋,又似乎十分脆弱 ,碰不得傷不得,只想將她放在心尖尖上疼愛。
難怪她才沒回來幾天,便將與她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表哥給搶走了 ,云淺揪著手里頭的帕子,心中的妒意滋生,她不喜歡這個妹妹 。
可她卻站出來笑盈盈的說道
“是啊 ,妹妹,往后咱們可以一起玩”
云沐雖沒特意去看她,卻將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她知道云淺向來在老太太面前會裝模作樣 ,根本懶得搭理她,那股子恨意一直扎根在她的心底,云淺…這輩子 ,咱們走著瞧。
縱然她想盡辦法讓老夫人歡喜她,可老夫人總對她們母女有些成見,嚴肅的說道
“好了 ,阿眉還病著,這些日子便讓她安心養病,你們沒事別往青籮院跑”
云淺點點頭 ,訕訕的退下去,手卻暗中揪緊了帕子,鄭俏的臉也是跟著一黑 ,心里頭不舒服,她好歹是鎮國公夫人,老夫人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這鎮國公府還有她不能來的地兒么?
她不過昨夜里做了個噩夢 ,驚動的人還不少,一會兒她爹的姨娘帶著丫鬟也過來了。
玉姨娘原是朱柳身邊的大丫鬟,朱柳病逝后 ,她為朱柳守孝三年,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云佑納她為妾 ,倒并非因為她對主子忠厚,只是看上她嬌怯惹人憐,模樣兒也生的不錯罷 。
玉姨娘打起簾子進來 ,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繡折枝玉蘭花襦裙,外罩著素白色杭綢縐紗褙子,挽了隨云髻 ,發間只插了碧玉芙蓉簪子。
膚色白皙,眉清目秀。
她這幅打扮正好與鄭俏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個雍容富麗,一個淡雅嬌柔 。
老夫人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遂將目光移開,自打鄭俏進來,她的神色變嚴肅起來 ,目光銳利,讓這些當兒媳婦的在她面前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她不喜歡鄭俏 ,對玉姨娘同樣沒什么好感,自從侄女病逝后,連親兒子也不怎么給面子。
玉姨娘規規矩矩的 ,先是給老夫人和鄭俏請安,她先是對鄭俏說道
“沒想到夫人和老夫人來的這么早,倒是我一個人遲了 ,真是該死 ”
鄭俏素來沒將此人放在眼里,而且玉姨娘也不敢再她的眼皮子底下撒野,她嘲諷似得說道
“聽說這些日子,妹妹來青籮院的次數可不少 ,可讓我這個當姐姐的有些慚愧,也難怪了,當年玉姨娘是朱柳姐姐的丫鬟 ,替朱柳姐姐照顧孩子也是應當的”
玉姨娘聽得出這話里頭的譏諷,明擺著是揭玉姨娘的短,說她丫鬟出身主子死后 ,卻爬上了姨娘的位置,她低著頭看不見眼里的情緒,只是平靜的說道
“姐姐說笑了”
說完 ,便緩步走到床前,目光投向身穿藕荷色暗紋睡袍的云沐身上,她烏黑的頭發自然垂在肩上 ,臉蛋干凈又白皙,像一塊泛著瑩瑩柔光的無暇美玉,五官也太精致了些,美的有些驚心 ,如同當年少年時的朱柳,玉姨娘看到她的臉,似乎想起了昔日里的主仆情誼 ,眼里含著一絲溫和,說道
“沐姐兒,現在可好些了?昨夜里半宿沒睡 ,這會子還困不困? ”
云沐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依然說道“我沒事”
言行舉止 ,并沒有多少熱情。
雖說這是她母親的丫頭,且不說她在朱柳死后成了姨娘,可上輩子玉姨娘與她也往來的少 ,主要就是她這大小姐脾氣重,又孤僻驕傲,沒幾個人能入的了她的眼,就連生父也不愛親近 ,更別說是一個姨娘,她雖和自己沒什么過節,可也沒有在她和云佑鬧得很僵的時候站出來維護自己 ,她人微言輕,更多的時候都在自保,并且 ,她也不敢跟鄭俏對著干,因為云佑并不怎么寵愛她 。
其實,說到底 ,這兩個人對她都沒有好感,這些日子她來青籮院的次數可不少,純粹只是要做給老夫人看罷 ,玉姨娘知道老夫人疼愛她,或許以為自己會看在從前她侍奉自己年輕的份上對她這個姨娘親近幾分,順便讓老夫人對她刮目相看,讓自己有個靠山 ,可玉姨娘想錯了,她壓根就沒有這個想法。
也不知道為何,玉姨娘忽然就紅了眼睛 ,拿著帕子抹了抹眼淚,她哽咽道
“當年姨娘在夫人面前承諾要照顧沐姐兒一輩子,可誰知沐姐兒在八年前落水后 ,便被老將軍夫婦給接走了,姨娘可真是一點兒機會都沒有,天可見憐 ,沐姐兒終于回來,姨娘一定會替姐姐好生照顧沐姐兒的!”
提到八年前的那次落水,鄭俏的眼里閃過一絲異樣 ,不過好在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玉姨娘身上,沒人注意她的眼神。
她一副作勢要哭出來的樣子,老太太看著一陣心煩,不耐煩的說道
“好了 ,都出去吧,你們一個個在這兒吵吵鬧鬧的,讓不讓人清靜 ,你也別哭喪著臉,誠心讓阿眉不好過是吧! ”
這一屋子人被老夫人一句話都給趕出去了,鄭俏和玉姨娘在外頭就分道揚鑣了 。
屋內安靜下來 ,丫鬟們伺候云沐穿好衣裳下床,又利索的替她梳妝打扮好,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問孫女
“肚子餓不餓 ,祖母讓廚房幫你送點吃點過來!”
云沐點點頭,挽好發髻之后,她在鏡子里左右端詳了一下 ,確定滿意之后,便飛快的跑到老夫人身邊,親昵的挽著她的手臂,老夫人見小孫女神采奕奕的 ,小臉蛋上還透著一絲絲的紅暈,顯然是身子好了許多,剛才她對鄭俏和玉姨娘都是冷淡淡的 ,可見還是孩子心性,喜惡都擺在臉上,老夫人目光慈祥的看著孫女兒 ,說道
“阿眉,你不喜歡你繼母和玉姨娘?”
云沐自然是知道這些都逃不過老夫人的眼睛,遲疑了一會兒 ,腦袋輕輕的點了點,她小嘴動了動說道
“祖母,她們待孫女都不是真心的 ,國公府內,只有祖母和哥哥待孫女才是真心的 ”
孫女早早的沒了娘,這些年又都是在外頭長大,寄人籬下 ,心思比旁人都要敏感些,老夫人越發是心疼起來,嘆了口氣道
“當年若非你爹爹對不起你娘 ,你娘也不會出事,阿眉,在你心底 ,可曾怨恨爹爹呢?”
爹爹?云佑?
若非老夫人提起,云沐險些快要忘了那張記憶力模糊的臉,她茫然了一會兒 ,她怪爹爹嗎?上輩子她和云佑之間關系冷淡疏離,壓根就不像是父女,而是互相憎恨心存芥蒂 ,她在定國公府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她爹爹視而不見,從來沒有幫過她,他對她們兄妹根本沒有感情 ,她應該怪他嗎?
不應該,也不值得。
緩緩的開口道
“祖母,孫女…不怪爹爹”
輕輕的垂下眸子 ,掩藏住眼底的一絲絲的失落,像只蝴蝶歇下翅膀,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只得默默地搖頭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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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今生重逢
青蘿院前后兩進 ,正房,耳房,廂房共七八間屋子 ,后頭還帶了一個小花園,這里從前是朱柳的院子,花園里的一花一草都是當年朱柳親自種下的,朱柳過世后 ,云沐在里頭住過一陣子,后來她被外祖接去江南,院子就空出來了 ,聽說云淺早就想要搬進來,無奈云朝兄弟和老夫人都不同意,便只得作罷。
此時 ,春光明媚,院子內花香撲鼻,小月潭里綠萍逐水而動 ,一點點圓圓的荷葉冒出水面來 。
老夫人離開后,她用了些膳食,外頭的陽光從菱花窗子斜射進來 ,在地面上投下一塊塊的光斑,丫鬟綠萼見云沐氣色甚好,便提議道
“小姐,你看咱們后花園的桃花開了 ,不如奴婢陪著你去園子里走走如何? ”
回來以后,云沐總是將自己悶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 ,倒不是因為她如今在陌生的壞境里不適應,主要是從前她的性子也是如此,沉悶又無趣的很。
這回她倒是痛快的答應了。
綠萼伴著云沐進了園子 ,這園子頗大,一個小水潭,如同月牙的形狀 ,兩塊花圃,挨著墻角有一棵桃樹,還有一從碧綠的葡萄架 ,下頭掛著秋千,秋千上綁著五顏六色的絲緞 。
還有兩塊不大的花圃,里頭種著四季鮮花,此時幾株珍貴的山茶花正開著 ,顏色十分鮮艷,山茶花是朱柳最愛的,云沐院子里這幾株是特地從江南帶過來的 ,用一輛馬車專門放花兒,品種極為珍貴,共二十幾盆茶花 ,早春時節,有些花已經開了。
云沐今兒穿了一身鵝黃色繡折枝玉蘭花褙子,搭配艾青色云錦芙蓉紋縐紗齊腰襦裙 ,裙擺前幅壓著一個玉環綬,風吹拂她的裙擺,一陣環佩玎珰的悅耳聲音。
綠萼看到幾只飛舞的小蝴蝶 ,歡快的過去撲蝴蝶去了,她則穿過花叢,走到葡萄架下,秋千在風中輕輕的搖晃 ,她順勢就坐在秋千架上,雙手扶著秋千的繩子,輕輕的搖動 ,滿園子的風景她都收入眼底,依然是當年的模樣,挨著墻角種了許多的牽牛花 ,藤蔓爬在墻壁上,好像一塊綠色的絨毯 。
不多時,園子內的白石小徑上忽然多出兩個人來 ,兩個高大的男子,一前一后的朝她的方向走來,云沐定睛一看 ,只見走在前頭的男子,一身象牙白暗紋回字紋寬邊直裰,頭戴玉冠,膚色白皙干凈 ,五官俊秀,長眉星眸,鼻如懸膽 ,唇若丹朱,渾身透著一股儒雅斯文的氣質,不正是她的兄長云朝?
云沐眼里溢出暖意來 ,嘴角已經輕輕揚起,來不及去關注他后面的人,便立馬從秋千上跳下來 ,提著裙子,沿著白石小道朝他奔過去。
“哥哥…”
小姑娘清脆嬌軟的聲音,仿佛是清晨的鳥語一般 ,聽得讓人心生溫柔。
云朝先是詫異了一會兒,云沐不愛說話,對他這個親哥哥也并不怎么熱情,都沒開口叫過他 ,不過云朝并沒有因此放棄與妹妹親近,每日下朝之后,都會來青籮院里看她 。
今兒怎么和往日里不同了 ,看到他竟然這般的高興,云朝一時間竟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目光比早春的陽光還要溫暖 ,他展開雙臂接過飛奔來兒的妹妹,扶著她的手臂,眼睛在云沐身上打量了一番 ,喜不自勝的說道
“阿眉,你終于愿意叫我哥哥了!”
他倒是沒注意,他身后男子的目光也如他一樣 ,在小姑娘奔過來的瞬間,有種破冰般的感覺。
這話說的云沐又是心里一酸,當年朱柳死后,她剛好五歲 ,因為不慎落水,外祖父覺得鎮國公府不能好好照顧他,便將最年幼的她給接走了 ,這一走就是八年,讓他們兄妹相隔,這些年都沒見幾次面 ,不過這并不影響兄妹的關系,上輩子她雖不愛說話,可心里一直將兩個哥哥與祖母當成最親的人。
只不過后來兩個哥哥都遭了算計 ,身敗名裂,哪怕得知她在定國公府處境艱難,也沒有能力幫她 。
兄妹兩人在打開心結的時候 ,云朝身后男子也一直在盯著小姑娘看,他的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似喜悅又似克制。
云沐將心酸的往事在腦海里揮去,仰頭望入他的眼睛里 ,她眨著水靈靈如月潭般清澈的眼睛,發自內心的說道
“阿眉從前不懂事,哥哥莫要往心里去 ,你和二哥都是我的親哥,在阿眉心里,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小姑娘眉目如畫 ,仰起頭來的時候,臉蛋如同上了釉的白瓷一般,發出柔柔的光 ,眼睛鼻子嘴巴都好看極了,云朝對親妹子怎么看都覺得好,心里頭一陣感動 ,他有些激動的說道
“阿眉,大哥,聽了你這句話,心里頭可真高興 ,娘親在九泉之下知道我們兄妹友愛,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
云沐點點頭,她的大哥云朝 ,十七歲考上進士,如今任職翰林院編修,又與懷恩侯嫡長女訂了親 ,按照長子襲爵的祖制,他的前程大好,只可惜上輩子先是好好的一樁姻緣毀了 ,大哥頹廢消沉了很長一段日子,后來他又無端壞了鄭俏遠房侄女的清白,被迫娶了個潑辣好妒的婦人 ,弄得家宅不寧,哥哥的一輩子也毀在這個女人手里頭。
這輩子,她一定要挽救哥哥。
待兄妹二人再要說話,忽然身后傳來輕咳聲 ,云朝這才猛然想起來,自己是忘記了什么正事,趕緊收斂了情緒 ,看著妹妹花朵般的小臉說道
“阿眉,哥哥差點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看今日誰來看你了?”
“誰?”
云沐倒是沒關注他身后的人 ,正疑惑,云朝轉過身來,往旁邊讓出一步 ,那人便出現在她的眼前,待她看清來人的臉,身子猛地一僵 ,神色瞬息萬變,有詫異,震驚,驚慌…還有熟悉 。
喉嚨好像被什么堵住一般 ,一瞬間竟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慕容昀往她身前走了兩步,俯身看著一雙大眼睛睜的圓溜溜的小姑娘,那張不同于云朝溫雅的俊美臉孔 ,似乎格外的要驚艷幾分,他的五官深邃立體,輪廓的線條硬朗冷厲 ,額頭飽滿,長眉入鬢,眼窩微深 ,眼尾處狹長,如被刀鋒劃出來的弧度,鼻梁挺拔 ,薄唇潤澤帶著光。
哪怕他此刻已經極力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柔和,卻依然無法掩飾住那股子銳利威嚴的氣勢,琉璃色的瞳仁在陽光底下折射出一種清冷透明的光,薄唇微動 ,聲音低低沉沉的很是有磁性
“沐沐,不認識我了? ”
“沐沐,不認識我了?”
亦如當年她在府內再見他的場景 。
他就是這么低著頭喊她的名字“沐沐…”
這樣叫她的名 ,是他獨有的。
記憶里此刻慕容昀應該在他的封地西京,可為何他提早回來了呢?
他離開上京這么多年,好像變了一個樣子 ,健壯的體魄,他比哥哥還要高出半個頭,一身玄青色繡金麒麟紋直裰下可看出身子結實的肌理紋路 ,還有那一股子久居上位的氣勢,讓人有些望而生畏,唯一與上京男子相似的便是他如同羊脂美玉般的雪白膚色 ,看著有些炫目
她呆怔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將心里頭如潮的回憶不動聲色的掩藏起來,平靜的說道
“昀哥哥…你回來了呀? ”
云沐自江南長大 ,因此她說的官話就不像地道的上京人一般字正腔圓,而是帶著點綿軟的江南口音,嬌滴滴的 ,十分醉人,聽著就讓人酥軟。
慕容昀見小姑娘還知道叫他“昀哥哥”,和兒時沒什么區別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和上輩子兩人見面的情形不同,那時 ,她也站在桃花樹下,身邊還有個哄她的程斐,她心心念念的都只有“斐表哥” ,疏離的給他請安,叫“秦王殿下 ”,他冷下臉來,她才改口叫“昀哥哥”
他的眼睛與他的母妃相似 ,眼窩比一般人要深些,長睫微卷,他將頭湊近了幾分 ,近距離的看著小姑娘,那雙眼睛似乎要將她吸進去一般,他嘴角輕勾 ,似笑非笑的說道
“我以為沐沐不認識昀哥哥了”
怎么會呢?她怎么會不認識他,這是她的昀哥哥,大燕的秦王 。
她銘記于心的人。
想起往事 ,她的眼眶不由得紅了。
上輩子她嫁了人,鎮國公府沒落,云淺和她姑母聯手對付她 ,她孤立無援,在她最艱難的時刻,他居然成了她唯一可信賴依靠的人,她知道慕容昀一直拿自己當妹妹看待 ,只因為兩人過往甚密,她便被人誣陷為對丈夫不忠的蕩.婦 。
她永遠都無法忘記他。
發現她眼眶里有淚水在打轉,他走近一步 ,抬手輕輕的撫摸她的發頂,手臂都在發抖,眼中情緒翻滾 ,隔了一輩子,他終于撫摸上真實的她,有血有肉 ,活生生的她,而不是每個夜晚虛無縹緲的夢。
哪怕再深厚的情感,他也極力克制住 ,怕嚇壞了她
“我來看看你,多年不見,沐沐怎么還這般喜歡哭啊? ”
他的聲音低柔,仿佛是山澗叮咚的泉水 ,悅耳又透著一股清涼 。
她的表情一點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小姑娘低下頭,他就看到她發紅的鼻尖 ,和微微嘟著的粉櫻色小嘴
云沐極力的忍住,可聽了他這句話,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關心 ,便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她扁著小嘴,委屈道
“昀哥哥 ,這么多年不曾看我,我以為昀哥哥將我忘了!”
美人桃花樹下垂淚,慕容昀看著連心都碎了 ,都這么大的人了,還是小孩兒心性,他沒有多想云沐為何表現與前世不同,也許是她的斐表哥不在身邊 ,她才愿意與自己親近吧,低聲哄道
“沐沐,別哭了 ,昀哥哥給你摘桃花好不好?”
哄她他最拿手,可后來小姑娘長大了愛上了別人,不喜歡被他哄了。
云沐乖乖的點點頭 ,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云朝感覺也很奇怪,為何妹妹見了秦王倒是比見了自己還要激動 ,在一旁怔怔的看著二人,想要過去安慰妹妹,不過秦王早就代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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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秦王的遺憾(修)
慕容昀走到碧桃樹下,他個子高,被花枝碰到了頭 ,便微微彎著身子,偏著頭,抬手輕輕的一折 ,伴隨著咔嚓一聲響過之后,桃花枝被他折了下來,他握著花枝重新走到她身邊來
小姑娘睜著一雙被水洗過的眸子 ,清澈嫵媚,長睫上還掛著淚珠子,仿佛是細碎的水晶 ,在陽光底下折射著光,一張臉如同帶露的桃花,慕容昀喟嘆一聲 ,微微俯身道
“沐沐,花枝給你!”
云沐暗暗的心咯噔亂跳,昀哥哥生的可真美,僅僅這么一眼 ,便讓她有些難以把持,不管是否重活一輩子,她始終對慕容昀存著一點依賴 ,她不能否認這種依賴里頭夾雜著一些愛慕的心思,這些她上輩子就發現了,可是她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 ,是因為知道,她在慕容昀的眼里,只不過是個需要寵愛的小丫頭小妹妹。
伸手接過他給的花枝 ,即使內心里頭有種淺淺的失落,她也努力笑著說道
“沐沐會將花枝插/入屋內的釉里紅玉壺春瓶里頭 ”
慕容昀點點頭說道“沐沐開心就好!”
云朝望著二人笑了笑,慕容昀和云沐關系要好 ,打小秦王殿下便將妹妹抗在肩上玩耍,云沐有時候哭鬧,還是慕容昀哄著睡覺的,所以他并沒有往深處想 ,反倒想起了當年幾人一起玩耍的情形,有些動容道
“子贏,真沒想到 ,你還能對妹妹這般好!”
大燕朝民風開放,男女之間并無太多禮教束縛,許多女子還如男子一般上戰場 ,閨閣中的女子也可以在外面拋頭露面,若是女子看上誰家的男子,還可以主動送出信物 ,因此,慕容昀進入云沐的院子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慕容昀與云家關系特殊 ,從前一直當云沐是自己親妹子一般 。
云朝這句話,讓慕容昀心里頭有種愧疚感。
他知道她愛的人一直是程婓,她為了那個男人肝腸寸斷,最終沒有好下場 ,還無緣無故的在府中暴斃,現在他早早的趕回來,就是不想云沐再掉入程婓的陷阱 ,他想要娶她做自己的秦王妃,不讓她再受半點委屈,不管她這輩子愛不愛程婓 ,他都要將她奪過來。
慕容昀心里頭打定主意,臉上卻依然是那副大哥哥寵愛妹妹的神色,柔聲說道
“沐沐 ,昀哥哥剛才聽說你身子不大好,剛好昀哥哥這回從西京帶來不少可治百病的丹藥,來日派人送到你府上來 ”
此刻她并不明白男人眼中的深意代表著什么 。
若說他上輩子有什么遺憾 ,那就是沒有看清自己對她的心,讓她離自己而去。
云沐點了點頭,想了一想又后悔,既然對她沒有男女之情 ,為何還要對她這般好。
在妹妹這里待了許久,云朝見慕容昀心情不錯,便試探性的問他道
“子贏 ,祖母這些年一直念叨著你,你”
他沒有叫秦王殿下,而是直呼他的字 ,可見心里頭還待他如兄弟 。
慕容昀并未遲疑,點點頭道“清辭,我隨你去看望老夫人”
說來著慕容昀的母妃謝無憂與云家還有些淵源 ,大燕自開創以來,傳至當今圣上乃第二世,當年謝候與云老太爺跟隨□□皇帝南征北戰 ,謝侯爺在攻打羌族的時候,偶然虜獲敵軍的公主,□□賞賜給他為妻,成親后沒多久便為謝侯生下了唯一的女兒謝無憂 ,幾年之后謝候便戰死沙場,羌族公主也跟著殉情,謝無憂年僅八歲 ,老太爺和夫人憐惜她小小年紀沒了爹娘,便將她接到府上來住,直到送她入宮 ,如今云家還保留著當年謝太后住的小院子。
謝太后將云老太爺夫婦認作干爹干娘,將云家當成是自個的娘家,因此云朝兄妹與謝太后所生的兩位皇子走的非常近 ,打小慕容昀便經常帶著小小的云沐一起玩耍,若非如此,老夫人也沒這么大的面子能讓當今秦王殿下降尊紆貴。
他說出這等話來 ,倒是讓云朝放心了,他一直擔心慕容昀對當年的事情耿耿于懷,先皇立太子之時曾問過幾位朝中重臣的意見,云佑便是極力推崇今上 ,當年的吳王慕容昳,并反對皇上立慕容昀為太子,并說
“五皇子性沖動桀驁 ,勇猛好斗,三皇子溫潤如玉,寬厚仁愛 ,有治世之才,宜立三皇子為太子 ”
皇帝果然聽了云佑的話,立了吳王為太子 ,怕幾個皇子威脅到太子的位置,又怕太子登基之后,容不下幾個兄弟 ,還未駕崩,便將幾位皇子遣去封地,慕容昀十歲那年憤憤離京,在封地待了八年 ,今年他正好十八,與云佑同歲,比云沐大整整五歲 。
兩人安撫好云沐之后 ,便離開院子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見著他眉開眼笑,他并未停留多久 ,正午的時候,慕容昀回到他京中的府邸。
秦王的府邸,雄渾開闊 ,占地面積很廣,皇上素來疼愛弟弟,這些年秦王不在京城 ,他每年都要派人過來修繕府邸,讓秦王府保持著當年的樣子。
慕容昀回到府內,他雖每年都回京,可停留的時間也不過十天半月 ,府內前前后后不過二十來個仆人,他貼身伺候的,只有兩個婢女和一個護衛 。
這是秦王殿下回京的第二天 ,昨日他入宮朝拜見了皇上,次日便去了云家,李疏跟著慕容昀一起長大 ,對主子的心思他最了解不過,三年前,也不知什么緣由 ,主子忽然就讓他派人去江南朱家留意云三姑娘的動靜,回京之后,又放下身份親自登門拜訪 ,可見這云小姐在主子心里頭的地位是不同的
慕容昀坐在書房內楠木雕花盤螭紋圈椅上,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扣著椅圈,抬起眼皮道
“李疏,讓你派人在江南朱家暗中保護云小姐的人現在在哪里 ,讓她來見本王,本王有事要問她”
李疏不明白主子為何提起這些,難道云小姐這些年在江南過得不好么?他沒有多問 ,主子吩咐的事情照做就可以了,他說道
“云小姐回京之后,咱們的人也就跟著回來了 ,如今還待在云家,暗中保護云小姐呢,屬下這就召她回來問話”
說完便從屋里退出來 ,他辦事極為迅速,慕容昀沒等多久,他就將人給帶過來。
慕容昀自幼文武雙全 ,聰明不凡,是眾多皇子當中最為出眾的一個,當年先皇和謝皇后最寵愛的便是他,正因為這樣 ,他的性子才不怎么收斂,驕縱傲慢,惹了不少是非 ,得罪的人可不少,這才與皇位失之交臂,如今他受封西京 ,遠離京城,韜光養晦,喜怒無常 ,心思叵測,讓人猜不透。
這派去江南的兩人,是他從眾多死士中挑選出來的 ,一個婆子一個姑娘,打扮仍然與云家一般下人無異,婆子臉上有些皺紋,看著四十來歲 ,少女還年輕,約莫十七八歲左右,只是現在冷靜堅毅的眼神 ,一點也不像是服侍人的奴才。
誰也想不到她們,會是秦王殿下千挑萬選的死士,慕容昀渾身透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冷肅 ,讓人不敢直視,兩人低著頭,眼皮也不敢抬 ,那婆子小心翼翼的說道
“王爺,不知今日召見屬下有何事? ”
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輕輕一掃,淡淡說道
“本王要知道云家小姐為何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一般?她從前不是這樣的性子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種無形的壓迫感,讓人聽著有些畏懼,兩人神色一凜 ,這兩個人自從進了云家之后,每日將云家小姐的衣食住行,如數報給遠在西京的王爺 ,因為這些年云家小姐的一點一滴他都了如指掌,所以云家小姐一夜之間的改變,才讓女他輕易的就察覺出來了 。
婆子如實說道
“王爺 ,三小姐這些日子一直水土不服,身子不太爽利,只這些天才有所好轉 ,昨夜里卻做了一個噩夢,哭了半夜,到了次日醒來 ,便有些不同了,屬下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少女就在云沐的青籮院里,更加了解事情的真相,肯定的說道
“王爺 ,的確如此,三小姐是一夜之間變了樣的,屬下也覺得奇怪 ”
“她夢見什么了?”
“奴才不大清楚 ,只聽說小姐的夢很是可怕!”
很可怕的夢,倒是什么?慕容昀記在心底,他相信這些話 ,微微頷首道
“本王知道了,你們回去吧,好生保護三小姐 ,今日找你們問話,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兩個死士心里一松,點頭道“屬下絕不敢泄露半句 ”便默默的退出去了。
李疏還沒走 ,聽剛才主子的問話顯然是覺得哪里不對勁,他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忍了忍,見慕容昀一直沒有動靜 ,有點按捺不住,到底還是開口
“殿下,你不奇怪為何云三小姐一夜之間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慕容昀心里有點亂 ,抬眼皮看了他一眼
“此事容本王想想,你先下去吧,本王想一個人靜一靜”
李疏見慕容昀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知道主子在想事情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快速的退出書房。
屋內只剩下他一人,結合云沐種種跡象 ,慕容昀有些懷疑云沐是不是和他一樣是重生過來的,這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不敢對任何人泄露半分 ,可轉念一想,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已經匪夷所思了,怎么可能還在云沐身上發生呢?
可能是自己太過緊張了,才會想這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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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到訪的客人
釉里紅玉壺春瓶里頭插著昨日里慕容昀給她摘的桃花,云沐起床之后 ,將桃花望了一會兒,湊近嗅了嗅香味,腦海里浮現出他的臉 ,八年不見,藏在心底的深刻感情一點也沒變,她想 ,慕容昀就算當她只是妹妹,她無法忽視自己對他的感情,可她并沒有什么奢望 ,就算這輩子無法與他在一起,她也會一輩子將他放在心上 。
上輩子,每一次在程婓那里受氣之后,她都會找他哭訴 ,素來冷淡的慕容昀會聽她叨叨不休的說很久,后來慕容昀說要帶她走,她想問他為何要帶她走 ,以什么名義帶她走,還沒來得及,他就領軍出征了。
紫萍端著銅盆過來 ,伺候她梳洗,見她怔怔的望著一株桃花出神,笑著說道“秦王殿下摘得桃花可好看 ,這花兒昨夜里還未開放,到了今日早晨就全開了,可真漂亮啊! ”
云沐聞聲回頭 ,她神色陡然一變,聲音透著冷意
“你如何知道這株桃花是秦王殿下替我摘的,你昨天在園子外頭偷聽?”
紫萍見自己說漏了最,忙端著盆子跪倒在地上 ,急著解釋道
“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偶然經過園子 ,無意中聽到的,并非故意偷聽”
她心里頭打鼓,為何這三小姐做了一個噩夢之后便好像換了一個人似得 ,完全沒有從前的溫柔可人了,一點也冒犯不得,這若是放在從前就是一件小事 ,云沐斷然是不會揪著不放的。
綠萼從槅扇后面聽到兩人說話,外頭黑影一閃,她迅速的跑進來了 ,掀開水晶簾子,指著地上跪著的紫萍道
“你分明就是故意偷聽,還敢狡辯!你就是瞅著咱們小姐好欺負是不是? ”
紫萍抬頭瞪了她一眼,她來青籮院之前 ,好歹也是鄭俏身邊的二等丫鬟,雖然比不上那些大丫鬟,可在國公夫人的院子里伺候 ,那可是又體面好處又多,來了這里之后,從前云沐還是讓她順心 ,綠萼這小蹄子跟她作對也就算了,現在一夜之間都變了,她們主仆一條心 ,而她只不過是個外人!
水仙雖然也在屋子里,她從紫檀三格立式柜子中拿出云沐今兒要穿的衣裳,她默默的站在一旁不說話 ,紫萍是鄭俏安排在她身邊的,無論如何她得除掉這個禍害,免得將來養出白眼狼來
她毫不留情的罰紫萍去廊廡下跪著,沒有她的允許不準起身 ,紫萍咬著唇,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可看云沐的臉色 ,她是動了真格的,只能認命的走出房間,跪在門外廊下 。
綠萼見了紫萍這幅吃癟的模樣 ,頓時就高興起來,嘴角揚起老高
“小姐,紫萍她是鄭夫人的丫鬟 ,她在咱們身邊根本就沒懷好意,小姐早就該懲罰她了!”
水仙默默的伺候云沐更衣,將粉色的腰帶系在她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上 ,一邊仔細的替她理衣裳,一邊說道
“紫萍畢竟是鄭夫人的人,咱們這般懲罰她是不是太嚴重了些,若是讓鄭夫人知道了 ,可就不高興了”
云沐素來是知道水仙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上輩子怎么就被豬油蒙了心,相信水仙這般老實人會去偷東西呢 ,她的眼睛輕輕瞥了開著的窗子,便伸出手玉筍般的手一指道
“昨夜里是紫萍當值,這菱花窗子可是一晚上沒關呢 ”
水仙見菱花窗子半開 ,還以為是早上云沐打開的,頓時就吃了一驚,小姐這邊是幾個丫鬟輪流值夜 ,當值的那人伺候完小姐就寢之后,就睡在隔壁的耳房里,昨夜里紫萍是最后一個走的 ,她若是故意沒將窗子關好,其用意就很明顯了,云沐身子還未全好,若是著涼了 ,就更加好不了了。
饒是水仙性子溫順,此時也不免有些憤怒,她皺著眉頭道“紫萍也太過分了!”
綠萼一聽到這事情 ,頓時就火冒三丈
“小姐,這賤人居然這么對小姐,讓奴婢去教訓她一頓!”
說著就要出去 ,綠萼這沖動的性子還是一點也沒改,上輩子就因為她太沖動,沖撞定國公老夫人 ,她的姑母,最后被趕出定國公府,云沐將她拉回來 ,訓斥了一句
“你急這一時半會做什么,我自有法子來治她,你們可千萬別露了什么痕跡,打草驚蛇可不好辦了 ”
綠萼算是明白過來 ,小姐是不打算受這口氣了,她也憋了許久,一直想拆穿紫萍的真面目 ,奈何云沐始終都不相信她,如今她自己知道了,那就好 ,別看自家小姐平日里悶著不說話,可她不是沒有手段的。
她點點頭道“好,小姐說什么 ,奴婢都聽你的!”
水仙既然知道紫萍是何許人,往后就會多留神了 。
福嬤嬤端來早膳,這些年來她習慣用清淡的食物 ,因為廚房里頭都是按著她喜歡的口味做的,一碗荷葉碧梗粥,杏仁松子乳酪,蟹黃小籠包 ,蓮子百合雞湯。
云沐吃完之后,便帶著綠萼去園子里打理花草,出門的時候 ,路過紫萍身邊,連看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紫萍終于知道了,這個云沐并非軟柿子好□□ 。
春光明媚 ,園子里的花兒爭先開放,比之昨日,又有不少已經盛放了 ,桃花樹下,落了一地的花瓣。
云沐今兒要打理左邊這一塊蘭花圃,蘭花是朱柳的摯愛 ,花中君子,清雅高潔,這里的蘭花草長得較為稀疏,雜草甚多 ,因為蘭花在沒開花之前與一般雜草無異,她身邊的丫鬟都認不出來,為了避免她們誤將蘭草除去 ,便親自動手整理。
她在院子里忙活了半個時辰,前院有丫鬟過來傳話,說是定國公老夫人和國公爺兄妹過來了 ,讓府內的姑娘公子去前面見客。
程婓母子和他妹妹過來了?
云沐本不想去見人,可兩家的關系非同一般,遲早是要見面的 ,也躲不了一輩子,何況她還要找程婓算賬呢 。
便放下花鋤,回屋子換了身衣裳 ,在烏發間帶了一只金累絲蝴蝶點翠簪子,蝴蝶栩栩如生,襯得她一張臉越發是靈動活潑了。
她吩咐水仙,待紫萍跪足了一個時辰 ,方才能讓她起身。
今天來客,正好姑娘們也都休沐,不用去書院里念書 ,云沐還沒去的時候,三房夫人和姑娘們都到齊了 。
老夫人坐在紫檀西番紋玫瑰椅上,她的旁邊坐著定國公夫人云愉 ,下首坐著幾位夫人和小姐,一屋子珠環翠繞,毫不熱鬧。
云愉和老夫人正說著話 ,其他的人都靜靜的聽著沒插嘴,程婓坐在下首第一位,程靈璧則站在親娘的身后 ,云淺站在鄭俏的身后,用一雙眼睛含情脈脈的望著生的俊美不俗的程婓。
他就像一塊會發光的美玉,無論到哪里都能引起旁人的注視和夸贊,他今年不過二十歲 ,年紀輕輕就襲了爵位,在朝中任正三品的門下侍中,在大燕朝內 ,這般年輕有為的男兒可真是屈指可數 。
連老夫人都忍不住夸贊他
“斐兒卓爾不群,氣度非凡,真是后輩中難得的優秀男兒!”
程婓面如冠玉 ,鳳眸長眉,高鼻薄唇,笑起來的時候無限的風流蘊藉 ,他不驕不躁的說道
“斐兒再好,也是您的外孫”
云淺看著他輕言淺笑的模樣,心里頭噗通亂跳 ,眼睛一刻也不想離開他的臉。
鄭俏也瞧著這外甥的確不錯,定國公與自家也算是門當戶對,程婓的親祖母乃太祖皇帝的親妹妹,如今他姐姐又在宮中侍奉皇上 ,最主要的是,程婓年少有為,為個中翹楚 ,這樣的男兒打著燈籠也沒處找,她何嘗不想女兒嫁過去,只是…這定國公夫人卻是個不好相與的。
她們說笑了一陣 ,云沐才從外頭進來,先給各位長輩請了安,又與程婓兄妹打招呼
她面向著程婓 ,淡淡的喊了聲“表哥 ”
程婓心里頭一直惦記的姑娘出現了,他平靜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柔和,鳳眸里透著光 ,看著她白白的小臉蛋上,一雙靈動有神的大眼睛,瞳孔里折射出寶石般的光芒,他微微笑道
“阿眉 ,身子可好了些?”
云沐點點頭說道“已經好了”眼睛卻不去看他,只是不著痕跡的移開 。
程婓原本希望能望進她的眼睛里,可是姑娘不看他?這是怎么呢?
她剛回來的那段日子 ,可不是這么對她的?
是他這幾日沒過來,她心里頭生他的氣了?
程靈璧不情不愿的叫了一聲表姐,神色十分扭捏 ,云沐沒怎么在意,心里頭卻在想,上輩子的冤家都到齊了 ,往事如潮水般襲來,所有的痛苦都是她們帶來的,尤其是程婓 ,他是殺死她的兇手,她恨死他了。
定國公夫人望著站在中間的云沐,比對旁的姑娘都要熱情許多,聲音里充滿了慈愛
“阿眉 ,快過來讓姑母看看,這身子可好了些沒? ”
云沐點點頭走過去。
這里幾位夫人中,大夫人張氏最會做人 ,圓滑世故,頗為討好老夫人,她的夫君是云愉的親哥哥 ,雖然是庶長子,可是國公爺沒有虧待他,對兄長一家也幫襯許多 ,大夫人膝下共有一子一女,長子云朋,如今在工部任職 ,去年娶了工部侍郎的庶女,次女云淑今年十五歲,大燕女子十六七歲便可以出嫁,她眼下也到了議親的年紀 ,大夫人雖然惦記著自己親外甥,可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兒配不上,何況云淑又是個嫻靜溫婉 ,不愛爭奪的性子,大夫人一面恨鐵不成鋼,一面也有些不甘心 。
三夫人慕容氏的出身宗室 ,她安宜郡主的之女,安宜郡主是先帝胞弟懷王的女兒,云溪還只有十歲 ,年紀還小,程婓雖然優秀,所以程婓不在三夫人的考慮范圍之內。
倒是其讓兩房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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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表哥的心思
定國公夫人拉著她手十分熱絡的說了許多話,云沐只是平靜的回答,她望著眼前這個臉上充滿慈愛的美婦 ,姑母看她仿佛看著自己親生女兒一般,溫柔親切,可是云沐心里頭卻一陣惡寒 ,她恨不得馬上甩開云愉的手,她知道無論現在姑母對她有多么好,都只是為了將她娶進定國公府 ,她是個兩面三刀的女人,等她嫁過去之后,她就會露出她刻薄寡情的真面目。
在她舅舅被人誣陷通敵之后 ,朱家敗落,祖母也過世了,她與爹爹關系很僵 ,鎮國公對這個女兒并不重視,姑母便與她繼母拉攏關系,讓云淺嫁入定國公府,成為程婓的二夫人 。
和長輩們見過面之后 ,她們小輩們便要出去一起玩耍,云溪是三房的嫡長女,小姑娘活潑開朗 ,她一直很想去云沐的園子里逛一逛,只是因為她身子病著,三夫人不許她去打擾姐姐清靜 ,她便很少去青籮院,如今云沐身子大好,她自然惦記著想要去看看 ,便拉著云沐的手撒嬌
“三姐姐,讓姐妹們去你的園子里玩耍可好?我一直想去看看你從江南帶回來的茶花”
云沐也沒有那么小氣,點頭答應了她 ,何況云溪心思純粹,也真是打心底里愿意來親近她,她還是頗為喜歡她的。
這些人跟著云沐去了青籮院,那邊紫萍足足跪了一個時辰 ,雙膝都跪麻了,水仙和福嬤嬤都不搭理她,幸好有院子里打雜的將她扶到屋子里去 ,她揉著已經失去知覺的雙膝,越想越是委屈,她本就沒將云沐放在眼里 ,現在受了點懲罰,倒好像是云沐做的不對,小姐這么對她 ,她一定要告訴夫人,讓夫人來教訓小姐!
穿過抄手游廊,跨過垂花門 ,進入院子內,又繞過主屋,這才到后花園。
后花園中,紅花綠葉 ,春意盎然,雖然花還未全開,可這蓬勃的生命力也讓人感覺到心情愉悅 。
小姑娘們一看到漂亮的鮮花 ,眼睛就亮了,云溪瞧著那個秋千在葡萄架下晃動,飛快的跑到秋千架上坐著 ,云淑則一眼就看到她帶回來的山茶花,她早就想過來看看了,一直沒有機會 ,這會子還等什么,趕緊過去了。
程靈璧只看到一樹桃花,其他的花還只長出綠葉 ,沒開花,挨著墻角放著二十來盆山茶花,她對花兒并不了解,也分辨不出什么品種 ,只看著墻壁上爬著綠茸茸的牽牛花藤,原本還以為她從江南帶回來什么稀罕玩意,其實也不過如此 ,撇撇嘴道
“不就是幾盆花么,也沒什么好看的”
程靈璧與她性子并不合拍,云沐也不想跟她解釋什么 ,她愛看看,不愛看不看便是,誰也沒強迫她 ,可程靈璧的話卻還未說完
“我還以為這園子有多么了不起,也不過如此而已,還藏著掖著不讓人看見 ,不知道的還以為里面藏著什么珍寶 ”
這話說的云沐有點來氣,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后,平靜的說道
“靈璧表妹,你若是覺得我這園子稀松平常 ,你出去便是,可沒有人求著你留下!”
云沐還未開口,便聽到程婓的聲音在說道
“靈璧你不懂花兒 ,阿眉院子里的每一株花都是少見的珍品,只是還未全開,等全部開了 ,比任何一處的花都要好看的!”
程靈璧見哥哥幫著外人說話,知道自己不懂看花,所以看不出什么名堂來 ,哥哥在云沐身邊,她占不到什么便宜,撅著嘴哼了一聲 ,扭頭往一邊走了。
他雖然幫了云沐,云沐卻不怎么高興,只淡淡的將他掃了眼,便往前走了幾步 ,拉開兩人的距離 。
今日云沐穿著一身桃紅色云錦卷草紋齊胸襦裙,外頭罩著一件櫻草色寬邊繡折枝牡丹紋褙子,頭發挽成元寶髻 ,發間襯著一只靈動的蝴蝶點翠簪子,她的臉蛋稚嫩,雙頰還有嬰兒肥 ,膚色白里透紅,大眼睛里似含著兩汪清澈干凈的泉水,可以照見人的影子。
他看著眼前的她 ,只覺得任何花兒都要失色了。
她雖然只有十三歲,可身子漸漸高挑起來,正在長身體的少女 ,身子嬌軟青澀,等再過兩年,她便會長成一個窈窕婀娜的少女,程婓豐神俊貌 ,上京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給他,可過了這么多年,他并無心動之人 ,直到他去年冬日在鎮國公府的荷花池邊見到她,他便發現內心某個東西忽然破土而出,她臨水照影的模樣 ,至今還在腦海里,盡管她如今年紀小,可不久之后就會長大 。
這些天他一直都在做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將來有一天自己會娶云沐過門,她成為自己的妻子,她的心頭上掛念的腦海里面想的都是他 ,她會愛上他。
那個夢境如此真實。
程婓確定這個想法,而且兩家門當戶對,她的舅舅更是軍功赫赫,娶她是個不錯的選擇
云沐行走在鵝卵石鋪成的白色小道上 ,粉色的裙擺拂過花枝,他邁出一步,輕松的越過她 ,擋在她身前,云沐的步子一頓,抬頭看了他一眼 ,聽程婓說道
“阿眉,你怎么了,為何不愿理我? ”
云沐淡淡的說道
“表哥多慮了 ,我可沒有不理你!”
她垂下的手藏在袖子里,指甲深深的掐入肉里,程婓殺了她 ,就因為聽到她給他蒙羞,所以不允許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么?
他也太狠了,連她的孩子都不放過!
她內心痛哭的掙扎著,恨意在不斷的吞噬著她的心 ,也毀滅了以往的恩情,他根本不愛她,他娶她不過是為了她身后的利益 ,他愛的是云淺,娶她不過是一個幌子 。
她無法放下那些恩怨糾葛,將他當成普通人一般對待 ,他是她的仇人,她不會原諒他,也不想見到他。
程婓卻將她的神色看的真切 ,云沐臉上的淡漠讓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他很疑惑,要問個清楚
“那你是不高興么?阿眉 ,你為何對我這般冷淡?”
云沐終于抬起眼皮,她死死的克制住想要扇他耳光的沖動,她揚起的嘴角帶著一絲譏諷道
“表哥想多了,我向來是如此 ,往后表哥還是離我遠一點,畢竟男女有別 ”
云沐懶得多看他一眼,連話也不愿與他多說 ,然后往旁邊邁開一步,擦身而過,程斐瞥著她的背影 ,臉上露出一抹無奈之色,倒真是有些不對勁,小姑娘到底怎么了 ,他耐住性子,轉身過去,不緊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這一幕正好落在站在花樹下的云沐眼中 ,程斐哥哥是自己的心頭好,自己想盡辦法討他歡喜,可云沐卻給他臉色看,即便如此 ,程斐哥哥還像是鬼迷心竅一般對她好。
云淺越想越生氣,撅著紅唇,抬手抓了一根垂落的花枝 ,似撒氣般用手指將上面的花瓣扯了個干凈,程斐表哥是她的,她絕不讓云沐將他給搶走!
眼珠一轉 ,落在沉著臉的程靈璧身上,又望了望云沐挨著墻角擺放價值不菲的山茶花,心里頭頓時生出一個念頭來 ,她扔下手里頭的花枝,提著裙子快步走到生悶氣的程靈璧身邊,見她仍然鼓著腮幫子 ,還沒消氣呢
云淺的臉色恢復正常,從后面拉了拉程靈璧的袖子,笑著說道
“表妹,我瞧著墻角的茶花開的好 ,那一株株都是稀罕品種,妹妹她可寶貝著呢,特地用了一輛馬車從江南運回來 ,一路上小心呵護,生怕弄壞了,便是大家小姐也沒有這般待遇 ,咱們一起去看看,也不枉來這園子一遭”
旁人都知道是好東西,偏她什么也不懂 ,一聽之下更加來氣了 。
既然是云沐重視喜歡的,那么她偏要毀了這些好東西,讓她心里頭難過一陣 ,誰讓她嘲笑自己認不出這些花兒。
她收斂起臉上的怒容,回頭便恢復了一臉燦爛的笑容
“好,淺表姐,咱們一塊去看看”
云淑仔細打量她院子里的茶花 ,暗暗夸贊,這株“貞桐山茗”唯會稽才有,能移到京城來并還能開出花來 ,倒是不容易,可要問問三妹妹如何栽活的,這時 ,云淺拉著程靈璧過來了,程靈璧迅速的掃了一眼,云淺眼珠子轉了轉 ,然后指著其中一株盛開的紅色茶花說道
“靈璧妹妹,你看那花兒可真漂亮,咱們上京城內 ,恐怕也只有三妹妹能種活! ”
程靈璧眼里閃過一絲冷笑,她故作天真,笑嘻嘻的說道
“這么好看的花兒,摘下來戴在淺姐姐的頭上該多好”
說著 ,她手疾眼快,云淑都還未來得及阻止,便見她將那朵“貞桐山茗”給折了下來 ,云淑眼里露出惋惜之色
“靈璧妹妹,這株花如此珍貴,你怎可這般輕易的就將花折斷了 ”
云沐和云溪似乎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轉頭一看,見程靈璧手里頭拿著朵花正朝著她炫耀,云沐氣的跺腳 ,趕緊這邊走來,程婓也看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將程靈璧瞪了一眼 ,沉著臉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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