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
紅彤彤的落日像一頭投奔怒海的兇獸,無比輝煌 ,大地上的峰巒陰影光怪詭譎,似有未了情殤。
時起的風沙呼過,寸草不生 ,放眼處盡是起起伏伏的荒涼 。
山坳里一群礦工忙碌不停,將地下深處開挖的土石排出,就近的山溝溝填了一條又一條。
日暮,光線逐降 ,炙烤的熱感漸溫和,秘伏在山谷工地周圍的警戒人員陸續有了冒頭張望跡象。
一張破木料拼湊的簡陋躺椅被兩人抬上了山頂放下,躺椅上一臉冷森森的清瘦中年人未老先衰 ,面對夕陽瞇眼,抬手揮退左右方露惆悵神色,風掠花白須發 ,病懨懨倦態,身上衣著卻是這里最得體的 。
也只是一套正常人的衣裳,其他人 ,那些礦工,包括周圍的守衛和剛抬他上來的人,說是窮的沒褲子穿都不為過 ,大多都是幾塊破布之類的東西遮住羞處,臟兮兮的身子干瘦,蓬頭垢面,這里找不到胖的人。
守衛和礦工的區別 ,除了手上有武器,再就是臉上罩著一只草編面具,加以胳膊上綁了黑布條來區別。以整塊黑布撕成布條的行為 ,在這物資極度匱乏的流放之地已屬奢侈。
山溝里倒掉土石,挑著擔回歸礦洞的礦工,膚色古銅是最淺色 ,像躺椅上的中年人那么白、那么干凈的沒有,大多赤腳 。部分是真的沒鞋穿,部分將草鞋掛在了腰上 ,不是特別硌腳的路寧愿磨腳皮也不愿過多磨損鞋,好在都習慣了,腳底板的皮厚。
當中有一高一矮兩人則顯得有些另類。
高矮只是相對來說 ,矮的對比旁人并不矮,只是個高的那人確實比正常人高的有點多 。
時起的風沙呼面,偶吹開蓬頭遮臉的垂發,哪怕露出的面容很臟 ,加之久未打理的胡茬,也掩蓋不了兩人臉上的青春氣息。
其他礦工臉上是勞累后的麻木,另類的兩人卻盯上了山頂上的那個中年人 ,遙遙打量著,以至于走到礦洞口時,洞內有人迎面走出都未曾察覺 ,其他礦工都主動分開讓路靠邊走了,兩人卻是差點撞上。
來者甩著大袖快步而出,是個面帶橫肉的男子 ,名叫申尤昆,盡管上下衣裳不配套,還有不少補丁 ,卻是這里唯二有整套衣裳穿的人 。
申尤昆是此番礦洞開挖的主持人,就是脾氣不太好,動輒打罵,受召而來的礦工都有點怕他 ,奈何人家有實力,能讓大家每天有兩頓干飯吃,還許諾了事后的報酬 ,一筆糧食!
申尤昆之前一直是這里的頭號人物,直到剛剛不久前那個躺在躺椅上的中年人來了后,角色似乎立刻彎腰成了惟命是從的屬下 ,所以一高一矮的兩個年輕人才會特別留意觀察那個中年人。
他們不認識那中年人,在這流放之地也從未見過,但卻和申尤昆彼此認識 ,甚至是有過恩怨。
雙方當面撞上后,兩人不免有點緊張,確實也沒想到會這樣直接撞上 ,趕緊低頭,讓蓬亂的垂發遮面,大高個更是點頭哈腰狀,借機屈膝 ,企圖掩飾一點自己的身高,算是個有自知之明的 。
好在申尤昆的注意力壓根不在他們身上,一到洞口就在四處打量外界 ,目光迅速鎖定了一側山頂上的中年人,不耐煩地一把撥開兩人,一聲毫不客氣的“滾開” ,徑直從兩人中間而過,快速朝目標方向大步趕去。
麻木的礦工們只是回頭多看了一眼,沒耽誤繼續前行 ,磨磨蹭蹭會有偷懶的嫌疑,監工的鞭子不會留情。
尾隨的高矮二人相視一眼,皆暗松了口氣 ,挑著擔的大高個更是下意識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慶幸狀 。
山無草木 ,山體則不固。
上山的申尤昆腳下不時有沙石嘩啦啦滾下,爬到孤零零的躺椅旁時,已是氣喘吁吁 ,“舅舅,您怎么跑到了山頂吹風?您修為剛廢,身體還很虛弱 ,風邪易侵,多多將養保重才是。 ”
氣喘吁吁的他又何嘗不是修為被廢后,才被貶到了這流放之地自生自滅 ,只不過比他口中的舅舅早來幾年而已。
舅舅名叫祁自如,盯著天際最后的輝煌走神般,似囈語 ,“你說要將這東九原給清場后才能行事,人都清干凈了嗎?”
下意識就要滿口保證的申尤昆忽察覺到舅舅的話里似有深長意味,看了眼早已開工忙活了好些日子的山下,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咽 ,嗡聲道:“差不多了 。”
祁自如無動于衷的樣子,“之前是你說東九原的人很難辦,不清場難以保密行事 ,你說需要足夠的物資才能清場,你應該知道把東西弄進這流放之地有多難,連張紙都很難進來 ,可我還是想盡辦法幫你把物資滲透了進來。現在你已經開挖了,卻告訴我說清場的差不多了,這個差不多是差多少? ”
申尤昆垂首 ,有些吱唔道:“基本已經清空了,還差兩個。”復又抬頭道:“區區兩人,不足為慮 。”
祁自如依然盯著天際 ,依然是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樣子,“區區?你捏著這么多人手,卻能讓你無法完成清場的區區兩人,我想知道是怎樣的‘區區’兩人。”
申尤昆有點尷尬 ,話說到這個地步,卻也不敢隱瞞,老實交代道:“一個是東九原的大當家師春 ,一個是他的鐵桿跟班吳斤兩,他們在這東九原的一百多號人馬,已經全部在我的預料計劃之中送進了城 ,如今整個東九原就剩他們兩人,沒了耳目,這么大地域上 ,憑他們兩人發現不了這里的秘密動靜。 ”
祁自如緩緩偏頭,冷冷盯向了他,“也就是說 ,沒被清場的剛好是東九原的兩個最大頭目,這兩人什么出身?”
申尤昆不屑地嗤了聲,“本地土著,祖輩什么情況早已不可考 ,父母輩都在搶奪水源的打斗中喪了命,兩人是在東九原吃百家飯長大的,兩個臭要飯的賤種 ,沒餓死算是命大 。”
語氣中似有恨不得踐踏成爛泥的恨意。
祁自如掀了掀眼角,意識到自己這外甥被貶至此后,跟那位大當家之間可能發生了什么不愿啟齒的過結。
外甥不想說的 ,以他如今的精力也不想多問,對已交代的也自有判斷 。
他雖是初次來到流放之地,對這里大致環境卻早有所了解 ,知道所謂的本地土著是個什么情況。
能在這里掙扎的人,要么是流放至此,要么就是被流放者的后人。
犯了事流放于此的 ,免不了有男有女,有了男女的存在,天性使然,也就免不了有所繁衍 ,那些新生代就是所謂的本地土著 。
此地物資極度匱乏,無論是被流放者,還是本地土著 ,最大的問題其實還是生存,人與人之間為了口吃的喝的,譬如水源之類的 ,常有廝殺不可避免,有時甚至能為了一根樹木干起來。
但凡能送進城里換“錢 ”的東西,都容易造成爭搶。
亂砍亂伐 ,亂挖濫采,后果是生態被嚴重破壞,導致大多生活所需已經失去了再造功能 ,進而導致生存競爭上的惡性循環。
所謂的“錢”在流放之地并不流通,只在指定地點的城里流通,可以用來購買生存物資,“錢”又稱之為“功德 ” ,攢夠了一定標準的“功德”,就能通過那座城離開這個流放之地,獲得自由 。
所謂的“城”其實就是這座大型露天牢獄的大門 ,也是來往兩界的一個節點。
類似的城,在流放之地有多個,分布各地。
像他這樣遭受懲罰的流放者 ,積攢到了足夠的“功德 ”也不能直接脫困,譬如他被判了十年,未得寬赦 ,刑期未滿是不能憑足夠“功德”離開的 。
而流放此地的人基本都是修行中人,扔進來之前都要遭受一道酷刑,一律廢掉修為 ,基本斷了再修行的可能,至少在流放期間是如此,形同普通凡人,懲罰不可謂不殘酷。
沒了修為在這惡劣環境中想活下來極為艱難 ,一般人很難熬過刑期。
扔進來的受罰者,除了身上穿的一套衣裳,連片紙都不許帶入 。
罪不及新生的后人 ,流放者的后代是可以直接憑足夠的“功德”脫離此地的,只是想攢夠一定的量并不容易。
哼哼兩聲的申尤昆繼續道:“那個師春本無姓,其父母也搞不清自己的出身 ,不知祖上是什么姓,據說出生時是春天,于是將此子喚作了‘春’ ,也是這流放之地下等刁民慣常的取名方法,對他們來說名字就是個稱呼,并無太多講究。
師春半大的時候 ,一個流放的女子流落到了東九原,據說長的很漂亮,因為一些點撥之恩,當地人便容了她在東九原落腳 。不知是出于回報還是閑的 ,據說女人見原上人愚昧,逗留期間教了原上幾個小子識字,其中便有這個師春。
呆了約莫三年后 ,那個女人就離開了,不知去了哪,也不知是不是刑滿脫困了 ,甚至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其來歷恐怕只有城關里掌事的才清楚。
師春把那女人視作了自己的老師,感念之下 ,就摘了一個老師的‘師’字當自己的姓,因只認識一些字卻沒讀過書,就此把姓名弄成了笑話 ,經常被人嘲諷作‘思春’,叫開了,他明白了意思再后悔也來不及了,屢屢因此跟人大打出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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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雌將
祁自如:“那個女的傳了他修行法門?”
申尤昆:“這倒沒有,跟外界不同 ,這里不缺流放的修士,為了在此求生總得拿出點東西,所以本地土著倒是不缺修行法門 ,師春的修煉路數是打小就開始的,那女的僅僅教他識了些字。可笑那廝至此后,卻裝起了斯文 ,還真把自己當做了文人,后不知從哪弄了套襕衫,常做文人打扮 ,十分惡心…”
祁自如忽打斷道:“說重點。”
申尤昆啞了啞,“憑著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奸詐,此獠修為有成后快速掌控了東九原,成了東九原的大當家。當家后放言 ,說自己打小是吃東九原百家飯長大的,不會辜負大家,后來倒也真賣力將東九原的人陸續送了不少進城 。我就是抓了他這個漏洞 ,投以誘餌,清空了他的耳目。 ”
祁自如有些訝異,“有脫離流放之地的機會 ,他為什么不離開,是投作誘餌的資源不夠嗎?”
話畢風又起。
說到這個,申尤昆嘴角略抽 ,俯身提袖,為舅舅擋了擋吹來的風沙,“算穩當了的 ,只會多,絕對不會少,積攢的功德絕對夠他離開,鬼知道那廝吃錯了什么藥 ,我當時也被他搞懵了,有機會出去為什么不走,手下又沒了勢力傍身 ,不怕夜長夢多嗎?事后思想,十有八九是因為女人 。
有件事不是秘密,那廝看上了城里‘博望樓’老板娘的女兒 ,能在流放之地城關開鋪做買賣的人家,那是何等背景,怎么可能看上他 ,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天高地厚。除了這事,我想不出他還能因何留下 ,這鬼地方應該沒什么值得他再留戀的。”
說出定論后,他觀察了一下舅舅的神色,見沒絲毫反應,又繼續道:“至于那個吳斤兩 ,是個大高個,平常喜歡扛著一把大的有點夸張的大刀耀武揚威,實際沒什么名堂 ,靠著做師春的走狗仗勢欺人,為虎作倀,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
據說剛出生時倒是又小又瘦 ,差點沒能養活,因此得了個‘斤兩’的名,后來也是師春識字后有意賣弄 ,給他加了個‘吳’姓。吳斤兩,沒份量,哈哈 ,舅舅,從那廝取名的水準,就能看出那廝是個什么貨色了。 ”
連這些背后的說頭都能道來,可見是下過工夫了解的 。
他說他的 ,祁自如靜靜聽著,也不吐露任何意見,聽后又問 ,“那個師春修為幾何,高武?”
已經估算的夠低了,可申尤昆還是樂呵道:“舅舅 ,您也太抬舉這流放之地了,修行資源幾近于無,連吃飽都難 ,修為能突破到高武的,放眼整個流放之地也是屈指可數的,有那實力誰還愿在這里蹲苦窯 ,早就出去了。初武吧,離高武應該還有點距離,力有千斤,在這里也算是個能打的。”
說到“力有千斤 ”字眼時 ,臉上露出了幾分自嘲,以前他修為尚存時,哪會把這“斤斤計較”的事放嘴上 ,如今的他卻不得不承認“力有千斤”是頗具實力的 。
所謂的初武,其實就是不入流,夠檔次的修行境界分高武 、人仙、地仙、天仙四大境界 ,再上就不是“仙 ”的事了。
當然,這世上不入流的人多的是,眾生蕓蕓。
祁自如語氣里當即有了質問的意味 ,“既未入高武,你招來的眾多人手中,實力與之相近的應該不少 ,為何留著他們兩個不清除,莫非是藏了起來,找不到他們在哪?”
申尤昆這才明白了舅舅問修為的意思,下意識回話:“倒也不是找不到…”說到這 ,面露些許尷尬。
不過也不是外人跟前,旋即又鼓起了勇氣解釋,“舅舅有所不知 ,師春此獠著實狡詐難纏,生于斯長于斯,打小就是從打打殺殺的爭奪中一路滾出來的 ,悍不畏死,若要對其動手,則不能有失 ,打蛇就要打死,否則很容易被其反纏著不放,那廝一貫是吃了虧不回咬上一口不罷休的主 。
我等所行之事保密要緊 ,不宜與此等小人糾纏不休,這也是我為何要下足了血本將其給誘離的原因。此間事大為上,本想暫不與之計較,待其出去了再慢慢收拾 ,到了外界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從長計議之下,本該萬無一失,誰知此賊卻賴在了這不肯走 ,我也著實意外 。 ”
祁自如斜睨,“既有意外,你何以確定他發現不了這里的動靜?這里畢竟是他盤踞已久的地盤。”
申尤昆忙彎腰放低了身段保證道:“舅舅大可放心 ,他們在哪我一清二楚,已布置有人暗中盯著,目前尚在老巢里打坐修煉 ,有任何動靜我都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絕不會讓他們察覺到此間異常。”
祁自如看向了下方山溝里來往忙碌的人員,事已至此 ,再追究也沒了意義,岔開了話題,“你招的這些人穩妥嗎?”
申尤昆又彎了彎腰,“穩妥 ,都是從其它地域招來的,基本互不相識,他們來之前都不知道是來東九原 ,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 ”
“還是那句話,此間事不可外泄…”徐徐言語的祁自如又慢慢看向了天際余暉,稍頓 ,又病懨懨補了句,“事后一個不留。”
“舅舅放心,后手都準備好了。 ”申尤昆貼著他耳邊回了句 ,略起身又想到了問題,奇怪道:“舅,那地下挖到的龍骨究竟是什么 ,一堆骸骨能有什么用,值得您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他自然知道自己舅舅不是真的因為犯事被貶來此地,而是上面對自己沒信心,怕自己撐不住局面 ,擔心有失,遂派了更得力的人來主持 。這流放之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出入的地方,代價便是故意犯事 ,然后按規矩廢了修為貶入。
那可是廢掉一身多年苦修的修為啊!
“鬼知道能有什么用。”祁自如竟自嘲了一聲,又目露些許哀色,抬了一手迎向夕陽 ,迎向虛空抓拿,似喃喃自語,“自古以來 ,對古圣開天辟地的說法便有各種質疑,不少人認為世間壓根沒有天地之分,混沌依舊在 ,我們本就一直活在混沌中,只是我們肉眼凡胎,看到的少之又少,能觸及的也是微乎其微 ,實則有許多的物體是我們看不到 、摸不到的,有許多的力量是我們感受不到的 。 ”
這感慨發的申尤昆有些疑惑,不知何意 ,難道跟舅舅此行有關?
緊接著,祁自如便給了他答案,“授命來此之前 ,你外婆倒是給了我些交代,傳言古時有一種神獸,體型巨長類蛇 ,謂之‘雌將’,混沌天成,依活于混沌之中。
后來家族那邊無意中發現了一座古洞府 ,在里面的古冊中看到一個記載,說是某古神的坐騎是一條巨大的靈蛇,無翅不能飛,卻能游走于天地虛實之間 ,甚至能事先預知兇禍,其描述類同‘雌將’,奈何于一場大戰中被人斬殺。
為此 ,家族暗中花了不少的精力核找了許久,才終于找到了那古神坐騎的葬身之地。”邊說邊指了指下面的開挖之地 。
不用他指點,聽得愣愣的申尤昆也已經猜到了 ,但依然不解,“找來做甚,能入藥煉寶 ,還是益修行?”
祁自如淡淡道:“若‘雌將’真的存在,便能驗證混沌是不是真的一直存在。 ”
申尤昆失聲道:“就為這?”
祁自如補了句,“說是這么說 ,你信嗎?顯然,也是想弄回去看看有無其它奇效的。”
申尤昆難以置信,“就為這莫須有的可能,外婆便忍心讓您廢了一身的修為貶來此地? ”
“若真確定有什么大名堂 ,輪得到你我來主持此事?你我只怕連知情的資格都沒有 。你以為我愿意來不成?你出了事,你母親哭哭啼啼找我,讓我想辦法助你在此活下去 ,我暗中壞了流放之地的規矩,結果被家族里查了出來,你外婆能怎么辦?”祁自如動了情緒 ,拍了扶手。
申尤昆啞住,敢情舅舅被貶來此是被自己給連累了,他明白的 ,說什么查出舅舅壞了規矩只是家族的借口罷了,無非是沒人愿意被廢修為來此,總得強摁一個能主事的過來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唉 。”祁自如慢幽幽嘆了聲,“事已至此,想多了沒用,老老實實把事辦好吧。你外婆會在外面照應的 ,家族也答應了,只要事情辦妥了,會想辦法撈我們提前出去的 ,也會想辦法修復我們的根基,恢復你我的修行能力,并另有重賞。”
見外甥陡然目露喜色 ,頓又出言敲打,“走漏消息的后果你也知道,不是擔心地下的骸骨有失 ,而是我們的所為壞了流放之地的規矩 。那個被貶來此看守的‘牢頭聶’可是敢硬杠天條的狠角色,較起真來,家族也吃不消 ,屆時黑鍋只能是我們自己來背,是什么下場你應該清楚。 ”
“舅舅放心,現在那條龍骨已經找到了,看規模再有個半天就能全部挖出來 ,挖尋了個把月都沒事,馬上收尾了還能有什么事?我現在倒是擔心這么大的家伙怎么弄出去。”
“你我要做的是秘密確認并找到東西,至于東西該怎么弄出去 ,那不是我們操心的,自有人會去操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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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誤會所致
黢黑的礦洞內并非完全無光,習慣了外面的光亮再進來,乍一下無法適應而已 ,洞壁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盞簡易油燈,光線昏暗,勉強能看路。
挑著擔的 ,一高一矮的兩人有意放慢了腳步,不時前后打量。
這暗地里鬼鬼祟祟的兩人,正是申尤昆口中咬牙切齒未清空的那兩位,從身高上就能區分出二人誰是誰。
與前面的礦工拉開了距離 ,確定后面也無人靠近后,大高個子的吳斤兩依然心有余悸的樣子,小聲嘀咕著朝旁抱怨 ,“好險,差點被申尤昆認了出來,我就說這樣搞很危險 ,不讓來,你偏要來湊熱鬧 。 ”
師春嘀咕著回,“這不沒事嘛 ,已經從舌頭口中再三確認了的,都是一群外地來的生面孔,除了申尤昆 ,應該都不認識我們,剛才之所以當面撞上了他純屬碰巧,不可能老是撞上。”
吳斤兩瞪眼提醒,“我說春天 ,你別在這僥幸,咱們這樣搞未免也太光明正大了吧,萬一又撞上了呢?他又不瞎 ,不可能老是看走眼,他對我們倆怕是恨之入骨,就我這身高 ,太明顯了,你敢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我怕呀!再撞上的話 ,十有八九會被他給認出來,到時候他一聲喊,我們立馬就得被圍毆…”
師春不屑打斷 ,“喊什么喊,認不出我們則罷,真要當面撞破了,你讓他喊一聲試試 ,就他一個廢了修為的貨色,掐來當人質很難嗎?只要我發現不對,隨手的事 ,有什么好怕的?放心大膽的干,別疑神疑鬼嚇自己。 ”
“呃…”吳斤兩啞口撓頭,想想 ,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姓申的若再當面撞上是挺好抓的 。
然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忙道:“不是 ,真的沒必要再冒險了,人家畢竟這么多人手。東西咱們已經看到了,就一堆埋了不知多少年的骨頭 ,咱們摸也摸了,探也探了,也沒發現那骨架子有什么特別的名堂,關鍵那堆骨架子太大了 ,就算值錢,靠我們兩個也弄不走,再看下去也是白看 ,時間久了容易暴露,趕緊撤吧。”
以前他也不會這樣苦口婆心的反復勸攔這位大當家的決定,可如今畢竟是不同往日 ,他們已經攢到了足夠的“功德 ”,東九原上擔負的責任也全部卸下了,就算想再見城里那位老板娘的女兒一面 ,也完全沒必要再冒險了,靜候見面,然后就直接以“功德”兌換自由 ,犯不著再自找麻煩 。
而他們兩個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說起來也跟他們剛攢夠的那筆“功德”有關。
簡而言之就是搶到了一大筆物資,真正的好大一筆,連他們自己都感覺很意外 ,一伙人高興的不行,而這位大當家當時則皺著眉頭對他嘀咕了一句,說感覺有些不對勁。
護衛的力量跟物資的數量似乎有些不匹配 ,意思是得手的似乎過于輕松了 。
他覺得沒什么,只要東西到手了就行,可這位大當家卻在搶劫的地點留了個心眼。
后來東西送到城里 ,成功出手后,這位大當家又覺得不對,又覺得出手得太順利了。
說是能在流放之地籌備到這么多物資的人 ,實力和勢力應該不弱,不想辦法搶回去也就罷了,居然連找來理論的勇氣都沒有 ,換了是他們東九原被搶了這么多東西就算沒能力搶回去,也會放出風聲讓被搶的大筆物資引來覬覦,給對手添點麻煩,可事情順利的連一點異常風聲都沒聽聞 。
之后 ,搶劫地點預留的心眼也帶回了消息,守了幾天,沒見任何人去搶劫現場勘察和追查。
而那大筆物資按照行價兌換的“功德 ” ,恰好足以換來他們東九原所有人的自由,面對這個數目,這位大當家皺眉沉默了很久。
面對興奮沸騰后再也按捺不住的大家 ,只怕任何理由都攔不住他們要離開的心,這位大當家沒有多說什么,公平公正地把“功德”分給了大家。
一番喧囂后清凈了 ,就這樣把大家給送走了,這位大當家目送著,忽拱手朝大家離去的背影獻上了一個長長久久的鞠躬 。
他發現這位大當家紅了眼眶 ,當時似乎流淚了。
大當家扭過了頭,好像不想讓他看到,然后他也就裝作沒看到。
最后就他們兩個沒走,他以為他能理解大當家的為何不走 ,博望樓老板娘的女兒,差不多每三個月會來就近的城里盤一次賬,大當家的喜歡人家算是人盡皆知的事 。
三個月才能見一次 ,留下來等著見一面也能理解,畢竟就要離開了,就算要不到人家外面的聯系方式 ,起碼也要見面告個別吧,不然怕是自己都無法給自己一個交代。
誰知大當家的卻跟他另做了布置,說他們留下興許能做餌 ,說若真是有心人想送他們走,發現他們沒走,必然要來查探。
他覺得大當家想多了 ,這鬼地方誰能有那好心給這么多物資送他們離開?
后來真的有人來了,然后這邊逆向溯源,把幕后的申尤昆給摸了出來 。
申尤昆干這好事干嘛?簡直匪夷所思,兩人自然是想盡辦法逮著查 ,離老板娘的女兒來盤賬還有不少日子,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結果查著查著就成了眼前這樣。
而眼前任他怎么勸 ,師春還是決定繼續冒險,前行的步伐不停,道:“這么多人每天的吃用 ,還有暗中送給我們的大量物資,我不信花費這么大,會搞沒名堂的事。只是暫時看不懂而已 ,相信看到最后一定能搞清他的花招 。”
吳斤兩急得想跺腳,跟上了他的步伐再勸,“就算這骨架子有什么花招 ,我們啃不動,拿不走,也就跟我們沒關系,為這冒險不值得。”
師春扭頭問他 ,“姓申的突然間拿出這么大筆的物資,你覺得是哪來的,是他攢下的嗎? ”
說攢下的 ,吳斤兩是不信的,他們在東九原當家了幾年也不過往城里送走了幾十號人,而申尤昆流放至此也就兩三年 ,光之前假意被他們搶走的物資就能把他們百多號人全部給送走,何況還有眼前這么多人的花銷,都不是這貧乏之地能輕易攢下的。
那是怎么來的呢?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問題怕是出在城關那道卡子上,畢竟被流放的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類似的事情算不上稀奇 。
不過又能怎樣 ,他們這些螻蟻有資格去質疑掌控城關的人嗎?想給自己找麻煩倒是可以去試試。
故而吳斤兩反問道:“哪來的重要嗎?春天,走吧,跟我們無關。”
師春:“無關?以申尤昆在外面的背景,就算我們出去了 ,你覺得他能輕易放過我們?何況還是他主動送我們出去的,你能安心?他能弄這么多東西進來,向外面打招呼收拾我們很難嗎?”
此話一出 ,吳斤兩心里咯噔一下,忙小聲問:“你想怎樣? ”
師春也湊近了低聲回,“那些物資的來路明顯有問題 ,這里明顯在搞見不得光的勾當,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手里若能捏上一些有用的東西 ,就能多一些轉圜的余地。”
吳斤兩若有所思的哦了聲,瞬間熄滅了心里的那些意見,不過還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我說春天,你當年招惹誰不好,招惹姓申的干嘛,這下好了 ,別人攢夠了‘功德’出去是高高興興的事,咱們卻得擔驚受怕 。”
師春哀嘆道:“你以為我愿意?娘的,誰知道他真的有背景。 ”
算是陳年舊事了 ,那時的申尤昆剛被貶進來,就不像普通人,氣勢高揚 ,被貶了也照樣目中無人,走哪都搬出家世背景嚇唬人,大多人為將來計 ,都不想惹事,惹不起就避讓。
這也是有些修為被廢的流放者,在此還能號令一些有修為的土著的原因 。
時間稍長后 ,申尤昆越發膽氣壯了,有點橫著走的意思,后來惹上了東九原這邊,剛好撞在了師春的手里。
師春在這一帶的名聲可不是吃素的 ,不會慣對方的毛病,可忌憚于人家的背景,也還是禮讓的。
不過師春也不是嚇大的 ,不能你說你有背景我就信,總得驗證一下吧?遂將申尤昆給軟禁了,依然好吃好喝招待著 ,同時讓申尤昆通過城關那邊跟家里聯系一下 。
結果聯系來聯系去,申尤昆始終無法證明自己的背景。
后果可想而知,娘的 ,騙我頭上來了,師春能讓他好看才怪,早就看上了申尤昆身上那套穿進來的好衣裳 ,第一件事就是將申尤昆當眾給扒了個精光,一頓羞辱狂虐免不了。
當時倒沒有殺申尤昆,因為想讓申尤昆知道什么叫活著比死還難受,把申尤昆是騙子的消息放了出去 ,也把人扔給了相關方 。
本以為申尤昆死定了,誰知傳回的消息卻是申尤昆被人家當祖宗供了起來。
一探才知,原來申尤昆在外面真的有背景 ,跟這邊聯系上了。
師春知情后確實有點傻眼,經過之后的了解才大概搞明白,申尤昆確實有背景 ,但城關那頭也很硬,不是誰家背景都能輕易疏通的,這才造成了誤會 ,等到申家疏通了這邊,他師春已經把申尤昆給得罪慘了 。
后來申尤昆果然屢次糾結團伙來找他麻煩,不過都沒占到便宜。
煩不勝煩之下 ,師春想辦法將其給狠狠教訓了一頓,申尤昆才算是老實了下來。
期間是有殺申尤昆的機會的,不過師春還是忍住了,真把人弄死了 ,性質就變了,人家家里可是能把手伸進城關里的,會忍下那口氣嗎?真要發了狠 ,城關那邊要斷他活路太容易了,隨便一個人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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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事化小
“什么人,磨磨蹭蹭做甚?”
陡然一聲喝從前面岔路口傳來,一個戴著編織面具的身影也從岔口轉了出來 ,昏暗光線下遙指向了一高一矮的兩人 。
這貌似礦洞的坑道里不止一條通道,因一開始發掘并不知目標的確切位置,一群土著修士們是在地下到處亂挖了個把月的 ,直到挖到了目標物后,才專注了一個方向挖掘,故而洞里有不少岔口。
能惹來監工的質問,自然是因為暗中嘀嘀咕咕的兩人光顧著聊天 ,腳下過于磨蹭,拖拖拉拉偷懶的樣子太明顯。
用吳斤兩之前的話來說,咱們這樣搞是不是太光明正大了?
總之兩人聞聲一怔 ,一瞅是監工,立馬腰板一彎,就要擺出舔狗樣跑上前去認錯 ,不約而同的動作是如此的一致 。
然那監工也著實惱了二人的明顯偷懶,也太不把他們監工放在眼里了,竟一個閃身而來 ,揮手就是一鞭子照著師春的臉門抽去,要給點教訓。
人的性情脾氣,有時就是這么自我。
此舉令師春很是不爽 ,據他所知,不管礦工還是這些監工,都是申尤昆招來干活的,大家只是分工不同罷了 ,誰端的都不是長久飯碗,大家搭伙共事一場,干嘛這么較真得罪人?
愣怔的吳斤兩也沒給予任何反應 ,沒有幫助或出手勸阻的意思,這點小意思,他相信這位大當家自有處置 。
師春下意識反應是想閃身躲避的 ,甚至想還手給對方點顏色看看,肩頭的扁擔差點沒順手砸過去,然想想目前的處境 ,還是忍住了,不想激怒對方,免得把動靜搞大了。
遂決定讓對方出口氣息怒 ,站在了那沒動身躲避。
不過也不能絲毫沒反應真讓對方照臉門來一鞭子,萬一破相了怎么辦?他覺得自己將來還有靠臉吃飯的可能 。
他抬了一手,隔擋在前。
嗚啪,一聲鞭響 ,痛的師春呲牙咧嘴,迅速縮手一看,手臂上的一道鞭痕正以可見的速度冒血 ,頓火冒三丈,沒想到對方直接下了這么重的手。
半層皮沒了,吳斤兩也跟著呲了牙 ,咧了嘴,看著都痛 。
暗中冒火的師春還是硬著頭皮忍住了,對閃到了跟前的監工點頭哈腰 ,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說,磨蹭什么?”監工的鞭子戳在了師春的胸口,轉手也戳在了吳斤兩身上質問 ,“不想吃這碗飯了是吧? ”
師春忙道:“沒磨蹭,沒磨蹭,壯士息怒。”亮出了臂上的血淋淋給對方看可憐,希望對方差不多就行了。
監工卻未消氣:“當我眼瞎嗎?”
吳斤兩忙道:“真沒磨蹭 ,是我扭了腳,故而走的慢了 。 ”
監工指了自己耳朵,“看來不僅是當我眼瞎 ,還當我耳聾是吧,你們一路嗡嗡聊的快活,當我察覺不到?行 ,嘴硬是吧,行,我不為難你們 ,我讓你們站這慢慢聊個夠,只要別人沒意見就行,聊 ,你們繼續聊。”
此話一出,一高一矮兩人皆臉色微變,他們本就是在這里到處鉆空子的,哪能站在這里任由此間來往的人欣賞 ,生怕別人注意不到他們嗎?回頭申尤昆來了更麻煩,真要綁了人家不成?不到萬不得已,犯不著綁人家做人質。
師春當即拱手相求道:“這位壯士…”
“別動!”監工喝聲打斷 ,鞭子指了師春意圖挪步上前行禮的腳,“讓你們站那慢慢聊沒聽見?聊啊,繼續聊你們的 。 ”
師春沒了動靜 ,垂發后面的目光盯住了對方,然后偏頭給了吳斤兩一個眼色。
吳斤兩肩頭的擔子嘩啦撂在了地上,在監工驟然盯去的目光中 ,噗通跪地,瞬間涕淚俱下,“我錯了 ,我上有老,下有小,就指著這趟報酬了,求先生大發慈悲放過我這一回吧……”
邊哭邊跪行到了監工跟前 ,抱著監工的腿泣聲哀求。
骨頭這么軟?監工也很意外的樣子,嘴里喊著“讓開”,手也要推開對方 ,卻被對方抓住了 。
哭哭啼啼的吳斤兩一路抱了上去。
監工很快察覺到了不對,發現不知不覺間兩只手都被一起攔腰抱住了,重點是用力都掙脫不開。
他察覺到了危險 ,剛想用膝蓋撞開纏抱的人,脖子上卻驟然一涼,目光瞥到了下巴上的金屬光澤 ,昏暗燈光下依然寒閃閃,他已經感覺到了脖子上的裂痛 。
受此威脅壓迫,頓不敢動了。
師春手上不知從哪撈了支小刀出來 ,架在了他脖子上,肩頭那副擔子也落了地。
監工頓緊張道:“你們想干什么? ”
“閉嘴!”師春警告 。
監工又小聲道:“萬事好商量…”
挪步到他身后的師春抬了那支被打出了血痕的胳膊,一把捂住了他面具下的嘴,用行動讓他閉嘴 ,架在他脖子上的鋒芒更是干凈利落地拉出了一道噴射的血花,不給對方任何狗急跳墻的喘息之機。
吳斤兩未卜先知般,先一步從噴出的血花下滾身躲開了。
拼盡一身修為掙扎的監工被摁翻在了地上 ,師春膝蓋頂死在他的后腰上,捂嘴的手順勢帶出一聲咔嚓,擰斷了脖子。
監工趴著的身子還在抽搐 ,擦干刀上血跡的師春已經站了起來,看向了礦洞深處,有腳步聲隱隱傳來了 ,他低聲道:“來人了,快弄走 。 ”
這也是他果斷對監工下殺手的原因,這里人來人往的 ,一旦被纏住,他在這里轉圜的空間就沒了。
不容猶豫,吳斤兩趕緊抱起身子還略有動靜的監工跑了,閃向了監工剛才出來的岔路口。
師春快速將小刀藏進了大腿遮羞布下 ,又迅速從擔簍底下摸出了一只編織面具戴臉上,胳膊上迅速系上了黑布條,監工的鞭子撿到了手上 ,兩副擔子緊急摞在了一起靠邊放,轉身又是旋腿掃地,浪起的塵土覆蓋了地上的鮮血 。
剛揮手施法蕩平掀起的煙塵 ,便見兩名監工裝扮的人快步而來。
經過時兩人本沒有跟師春交流的意思,哪怕邊上放著兩副摞一起的擔子,也沒當回事 ,可異樣氣息卻讓兩人陸續止步了,鼻息皆在翕動。
一人沉聲道:“血腥味!”
另一人點頭四顧,兩人迅速看向了路邊的師春 。
師春不慌不忙 ,抬起了血跡未干的胳膊,壓了點嗓音,“耍鞭子玩,不小心弄的。”
他不是故作鎮定 ,而是真不慌。
見其受傷了,兩名監工既釋然了,也略顯訝異 。
師春不等他們多問 ,率先發問岔開話題,“你們這是干嘛? ”
一監工解釋道:“看開挖進度,余下的土方量應該不大了 ,想跟申先生商量下,沒必要再大老遠挑出去,可以直接往其它岔洞里排 ,省時省力,能加快開挖速度。”
“言之有理。”師春頷首贊同,抬手不送狀 。
兩名監工當即快步離開了。
目送的師春又回頭看向了礦洞深處 ,心想,難怪這一會兒不見挑重擔的礦工再出來。
吳斤兩的身形緊接著從岔路口閃現,快速到了他跟前,低聲道:“埋了 ,沒事吧? ”
師春:“都是你啰嗦,非要嘀嘀咕咕沒完,不然哪來這麻煩。”手指了下摞一旁的擔子 ,示意其挑上走人 。
吳斤兩有些不情愿了,“怎么老是我扮苦力,也該輪著換一換了吧?”
師春邊走邊說道:“監工里有你這么高的個嗎?生怕別人認不出來?”
一句話堵的吳斤兩無話可說 ,事實也確實如此,監工里這么高的個頭太惹眼,混不過去的。
事實上礦工里這么高的個之前也引起過其他礦工的懷疑 ,又不是瞎子,不可能不懷疑,奈何師春這個假冒的監工會在途中冒出來 ,證明吳斤兩是后來的,礦工們自然也就沒了疑問。
面對監工的懷疑也是同樣的方法應付,碰到多疑應付不過去的,他們的處理辦法很簡單 ,直接做掉 。
反正兩人摸出這里人員情況后,便直接混了進來,不會死硬 ,該躲時躲,該避時避,時而一起 ,時而分開,師春更是時而礦工,時而監工 ,見縫插針的從容來回切換身份應付。
用師春的話來說,這東九原是老子的地盤!
總之兩人壓根就沒干什么活,在這地下礦洞內到處亂跑摸查 ,將對面人手視若無物般,確實膽大妄為到了幾乎光明正大的地步。
當然也不是毫無準備,早有心理準備:應付得過去就應付,應付不了就跑!
不過跟在屁股后面的吳斤兩還是哀嘆了一聲 ,“又做掉一個,再這么搞下去,人越來越少 ,想不發現都難 。 ”
“能不能把嘴閉上?”走在前面的師春回頭質問,也是提醒,這是聊天的地方嗎?剛才就差點出事。
話剛落 ,又迅速回頭看向前方,只見一道人影快閃而來,速度太快差點沒撞上兩人。
來者也是一名戴面具的監工 ,稍停避開了兩人又要趕路 。
這么急?師春察覺到這監工的反應不對,他不會錯過任何打探的機會,立刻伸手攔了路 ,問道:“急急忙忙的做甚?”
“挖到了東西,得通知申先生。 ”來者隨便應付了一句,一把撥開攔路的胳膊,就迅速離開了。
“挖到了東西?”師春嘀咕一聲 ,回頭與吳斤兩面面相覷,皆感意外 。
東西不是早就挖到了嗎?不就是那副不知什么名堂的骨頭架子嗎?值得大驚小怪嗎?
兩人瞬間意識到可能另有名堂,來都來了 ,自然不想錯過,旋即雙雙閃身而動,直奔礦洞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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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事不宜遲
礦洞盡頭的通道已經挖掘成了“T”形,因挖到了一具骨架的中段 ,然后順著體態橫臥的骨架左右開挖而導致,骨架的尾端已經全部挖了出來,目前的挖掘狀態是在發掘頭部。
根據骨架的體型規模來判斷 ,以目前的挖掘速度,預估還要小半天的時間。
此時的挖掘動靜已經暫停,一群人圍堵在一塊嗡嗡議論的聲音,疾行而來的師春和吳斤兩遠遠都能聽到 ,兩人穿行在骨架的兩肋中間 。
骨架很大很長,至今未發現腳爪之類的,看體型似乎是一種巨型蛇類 ,僅憑已經挖出的長度就有近三十丈。
骨架的顏色也有些奇怪,半黑半透,有種墨玉的感覺。
“還發光 ,到底什么東西? ”
“要挖的不會就是這發光的東西吧?”
“你們說這玩意會不會很值錢?”
一高一矮兩人跑到人群后面,聽到紛紛議論聲,見有的好奇交談 ,有的嘀嘀咕咕咬耳朵,似乎有什么想法 。
總之前面被看熱鬧的人堵死了,有人墊腳翹首 ,有人甚至像長臂猿似的跳起,吊在了上面骨架上看,反正就是堵的后來者難以看到前面的名堂。
師春當即一個個拍肩膀,“讓一讓 ,借過,讓一讓…… ”
有人讓路,有人反應遲鈍 ,有人磨磨蹭蹭還攤手,表示人擠人不好讓,有些甚至上下打量他 ,一副大家都擠著憑什么給你讓路的樣子。
臨時湊起的團伙,規矩方面確實不太盡如人意 。
見一伙人如此反應,師春不慣他們毛病 ,手上鞭子直接抽了過去,嗚嗚抽打一通,打出一陣哎喲聲或怪叫聲 ,也有怒聲斥責詢問的,問憑什么打他們。
師春懶得回答,只想看清楚前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關怎樣,有時候暴力確實比客氣管用 ,至少紛紛趕緊讓路了,哪怕擠也要擠出一條路來讓他通過 。
這鞭子一出手,的確抽出了東九原是老子地盤的氣魄。
跟在后面的吳斤兩心弦略顫 ,可謂小汗一把,之前偷摸動手也就罷了,當眾這樣搞是不是太過了?
他發現這位大當家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吶 ,一點都不客氣,一點賊人偷偷摸摸的覺悟都沒有。
一開始決定要混進來的時候,他以為全程要躲躲閃閃個驚心動魄的 ,進來后卻發現自己似乎想多了,感覺畫風有點被大當家的給帶歪了,眼前更是歪的有點離譜了 。
擁擠在一塊的人確實太多了 ,跟在大當家的后面也未能跟到最前,被前面排擠過來的人給重新堵住了,還好他個頭夠高,到了這個位置后 ,大概能看到前面是怎么回事了,稍一打量,兩眼瞬間瞪大了!
師春自然是一路闖到了前面 ,站在前面的監工們聽到后面的抽打動靜,也就是回頭看了看他,見是自己人 ,注意力又回到了斜上方。
看向上方的師春,眼睛也瞪大了幾分,有難以置信的意味。
肋排龍骨似的骨架上 ,竟然又多出了一尊骨架,擱在龍骨上,沒有完全發掘出來 ,雖是半埋土中,依然能從其半露的猙獰輪廓上看出是一只蛇頭,也不知是不是這條龍骨的頭顱。
是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蛇頭上除了兩處眼窩外 ,眉心處似乎還有一窩,不知是不是眼窩 。
令所有人矚目的是,那貌似第三只眼的凹骨眼窩內有一團虛浮的紫閃閃霧氣 ,似無數細微紫閃閃星辰組成的小型星云一般,且內部不斷幻變形態,時而像流云飄蕩 ,時而像無數顆眼睛凝視,時而像數不清的魅蝶翩翩扇翅,煞是漂亮。
紫閃閃星云的規模差不多有一個人那么高大 ,因為蛇頭骨上站了個人,正在星云旁嘗試著伸手觸摸,可作比照。
也確實好大的膽 ,都不知道這紫閃閃星云有沒有害,就敢亂摸,不少人屏氣凝神緊盯 。
能看見的都知道,這星云絕對不簡單 ,不知是個什么寶貝,這恐怕就是雇主開挖的主要目的了。
有人暗暗好奇,這雇主有夠心大的 ,放著這樣的奇珍,人居然敢不在現場盯著,這是篤定了沒人能搶走嗎?
蛇頭骨兩邊還有人在興奮揮鎬破土 ,意圖將整個蛇頭骨給挖出來,土石不斷嘩啦啦掉落,好在地下這個深處的濕氣重 ,沒什么塵土。
那觸摸星云的監工,手在星云里揮過來又揮過去,各種攪動 ,似乎不能給星云帶來任何影響,口中還不時發出驚奇的“咦咦咦”聲 。
師春被他給“咦”的心癢癢,心里在問候他祖宗,咦個屁呀 ,怎么回事你倒是說出來呀。
后來實在是忍不住了,手上鞭子往腰上一別,就要蹦上去親自上手試試。
誰知前排的一個監工突然出聲喝道:“都下來 ,都不要挖了,你也不要再摸了,全部下來 ,等申先生來定奪 。 ”
手在星云里揮動的監工,還有幾個揮鎬的礦工,當即都陸續跳了下來。
此舉無異于往心癢難耐的師春頭上澆了盆冷水 ,他盯向了那發話的監工,見他發出這般號令的話來,有點不知這人幾斤幾兩 ,真要是個頭目的話,他當眾抗命是有點不好,容易暴露。
然他和眾人的想法一樣,從看到這紫閃閃的星云第一眼 ,就認定了這才是此番挖掘的主要目標,畢竟早就親手查探過那骨架子,未發現什么名堂 ,之前還有點疑惑,原來答案是這 。
雖說流放之地是個傳奇之地,有過許多牛閃閃的人物淪落至此 ,他也聽過許多可歌可泣的傳說,可眼前紫閃閃的星云奇觀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一看就知道是非同凡響之物。
此物的出現 ,令師春想當然的認為,留給自己的時間怕是不多了。
之前誤以為申尤昆的目標是那巨大的龍骨,那玩意帶走難辦 ,有得搞,可目標若是這個星云,收走怕是不難。
也就是說,目的達到 ,這番挖掘怕是要結束了 。
結束的后果是,停活收工,之后人員必然收攏 ,人一收攏他見縫插針、東搞西搞那套就玩不下去了,少了人也立馬就能發現。
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其次的 ,他敢來就有直面撞破的勇氣,真正的問題是他混進來的目的并未達到,這就要收工了?
他知道申尤昆是來做見不得光的事情 ,但此行并未抓到申尤昆的把柄,離開流放之地后人家不會放過他。
地下挖個寶算什么把柄?流放之地的人為了賺錢,在地下挖礦的人多了去 。
凡事說不出個一二三 ,就沒辦法拿來要挾人。
憑那些來路有問題的大筆物資就能要挾到申尤昆了不成?換了其他有實力的人來操作也許行,但他這種小蝦米面對能把手伸進城關的勢力,想以此為把柄簡直就是笑話。
所以,他的目光還是落在了那紫閃閃的星云上 ,若能弄清這玩意的作用,也許還有機會 。
然他也清楚,就算讓他上去接觸了那星云 ,當下能搞清作用的可能性也不大。
實在沒辦法,那就只能是想辦法將這東西給搶了,先掌握在自己手中再說。
問題是還沒上手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取走此寶,之前那監工觸碰星云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
申尤昆既然是沖這東西來的,想必有辦法取之 ,實在不行那就只能是等申尤昆來取了后,再想辦法從申尤昆手里搶。
然對方人多勢眾,引起圍毆會很麻煩 ,不過,那幾個被殺的監工尸體也許可以利用一下,就說申尤昆想滅大家的口,以此煽動眾人…
轉念間 ,他腦海里已經在各種辦法中轉了個彎,當即決定先接觸那星云試試再說。
面對未知的事情,連試都不試就覺得沒用 ,那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
事不宜遲,也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確實不多了,路上碰到的那個監工已經去通知申尤昆了 ,申尤昆很快就會來到。
好在他也長了嘴巴,念頭一轉后,突然大聲道:“申先生馬上就到 ,申先生發話了,現場就留兩個人看著,其他人立刻全部退到拐角那邊去候著。”
邊說邊摘了鞭子到手 ,走到了最前,轉身面對眾人,略帶示威地晃著手中鞭子,沒太把眾人放在眼里的味道有的。
圍著的人太多了 ,萬一上手能搞走那紫閃閃星云的話,當這么多人面偷東西好像不合適 。
他也不知道這樣詐唬有沒有用,先不管 ,是辦法就先使出來試試再說。
是剛揮鞭闖到前面的家伙,從其胳膊上的傷口就能認出,不少人記得 ,有挨過鞭子的面露不滿。
吳斤兩見此情此景,頓感頭痛,這廝又開始了 。
“你是…”剛發過號令的監工遲疑著問。
見其泛了疑慮 ,師春目光一閃,臨機迅變,瞬間修改了預謀 ,決定先壓住此人疑慮再說,迅速抬鞭子指向了他,打斷他話道:“你跟我留下看著,其他人全部過拐角回避。”
又揮鞭示意其他監工照辦 ,“申先生有事要辦,你們待會兒看好大家,不許任何人偷窺 。 ”
大家心想 ,還能是辦什么事,無非是要收眼前那紫閃閃的寶貝,不想讓大家瞅見法門。
發號令那監工一聽自己能現場監督 ,頓寬心了不少,疑不疑慮的也先放在了一邊,也朝大家揮手道:“大家按申先生的吩咐辦 ,先回避!”
其他監工當即陸續起了吆喝,驅趕著人群后撤。
已是拎著鞭子負手身后的師春暗暗松了口氣,還好 ,奏效了 。
人群中的吳斤兩有些傻眼,留兩人還以為有自己的份,沒想到是留別人,這幾個意思?
看到師春投來的眼色后 ,雖不知為何,他還是轉了身配合,隨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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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侵入
很快,堵在一起的一大幫子人就疏散一空了 ,現場變得清凈了,甚至有陰森冷清感。
昏蒙蒙搖曳的油燈火苗,晃動著所有的影子 。
現場只剩下了兩人 ,一個人盯著上方的紫閃閃星云,一個則盯著另一人。
前者是師春,眼里只有那星云。
發號令的監工打量了他幾眼后 ,還是感覺有些眼生,目光在其胳膊傷口上頓了頓后,再次問道:“你是哪一組的?”
師春壓根就不搭理他,不但不搭理 ,還一個閃身跳到了肋排骨架上,腳踩龍骨稍微借力,又輕飄飄躥到了獠牙猙獰的蛇頭骨上 ,躡兩步站在了紫閃閃星云跟前,近距離好奇打量著。
發號令的監工見狀略驚疑,斥問道:“你干什么? ”
他問他的 ,師春問自己的,各問各的,“這東西是什么?”
發號令的監工:“我哪知道 ,這個怕是只有申先生才知曉 。”
時間不多了,師春不敢再猶豫下去,稍作觀察便伸出了手去嘗試觸碰紫閃閃星云。
那監工見狀頓又沉聲道:“你干什么 ,你不是說要等申先生來嗎? ”
“這不是還沒來么。”師春扭頭看向了下方的他,蠱惑道:“你覺得申先生來了會讓我們知道這是什么嗎?你不想知道這是什么嗎?”
監工略怔,忽也一個閃身跳到了龍骨上面,盯著他 ,時而又盯向了那紫閃閃星云 。
師春與他目光對了幾次,見其不再說話了,當即不再猶豫 ,伸出的手終于緩緩觸沒進了紫閃閃星云內。
監工目光緊盯,偶爾還回頭看看后面通道,似乎比師春還更擔心申尤昆會突然出現。
手在星云里反復攪動了幾次后 ,師春也忍不住“咦 ”了一聲,終于理解之前那個觸摸的監工為何會咦咦咦的,因為無感 ,手看似伸進了紫閃閃星云內,卻無任何感觸,而星云也如同虛無的幻覺 ,不因異物的攪動而有任何動靜 。
他使勁呼呼吹了幾口氣也沒用。
龍骨上旁觀的監工回頭看了看后面通道,確定沒人后,也閃身落到了紫閃閃星云另一邊,也伸出了手進去觸碰 ,跟師春一左一右的在那攪合。
之前對師春的那點疑慮也已經拋到了腦后,至少暫時是拋到了腦后 。
只怕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這么快就跟人家一起同流合污了 ,人家都沒怎么勸他。
兩人此時妥妥的監守自盜感。
見無觸感,師春又上下打量,另一只手也忙了起來 ,雙手去摸星云四周的虛空,想感察這紫閃閃星云虛浮于此的力量來源 。
突然,一左一右兩人幾乎同時“咦”了聲 ,因發現紫閃閃星云動蕩了一下,似乎被攪動了。
那監工還有點不知所以。
師春卻迅速盯向了自己的左臂,盯住了左臂上的那道傷口 ,有冰涼感,又有刺痛感。
兩手摸來摸去時,這只受了傷的左臂在不注意的情況下,自然而然的也摸進了紫閃閃星云中 ,好像是這只左臂攪動了星云 。
他又試著晃動了一下左臂,果然,紫閃閃星云再次晃動了 ,如云霧翻涌。
那監工也透過星云看到了,發現了,當即問道:“怎么回事?”
“鬼知道… ”師春驚疑了一聲后 ,忽又嘶聲倒吸一口涼氣,傷口猛然刺痛又出血了,那股冰涼刺痛感猛然直透他全體神經般 ,整個人哆嗦顫抖了一下,那一瞬間有靈魂出竅感,頓感不妙 ,哪敢再遲疑,趕緊收手后退。
那監工被其反應嚇一跳,也趕緊收手,從星云前退開了一步 。
退開的師春越發驚恐 ,發現那紫閃閃的星云竟如同布幕般,被他傷口帶著牽扯出了一角。
師春右手立刻連連撥拉,想斷開星云和傷口的連接 ,因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往自己體內鉆,然右手卻如之前一樣,再多的動作也絲毫影響不了星云。
他立刻運功施法 ,卻無法斬斷那牽連,未知所帶來的恐懼感充斥內心 。
突然,星云似因鮮血的滋養而激活了一般 ,陡然煥發出了新彩,從師春左臂的傷口開始,一路迅速蔓延整片星云 ,像掃去了星云的蒙塵和晦色,瞬間變得越發紫閃閃清亮,清新亮目的活力感綻放。
更恐怖的是,師春的身體似乎成了一只漏斗 ,星云如流水般灌入其左臂的傷口。
“嗯…”師春當場仰頭,發出痛苦悶哼 。
他雖戴著面具,監工卻能感覺到他的痛苦程度 ,驚嚇的不輕,擔心受到連累,避之不及地從蛇頭骨上跳下 ,從龍骨肋排中間落了地,后退了兩步仰頭觀望著,目中滿滿的驚疑不定。
紫閃閃流云很快便全部收尾進了師春體內。
胳膊上再次鮮血滴答的師春只感覺整個脊椎在被無數蟲蟻侵蝕 ,腦袋更是痛的要裂開成千萬瓣似的 。
極為痛苦的撕裂感令他腳下不穩,從本就傾斜不平的蛇頭骨上滑了下來,咚聲砸在龍骨上 ,繼而又從肋骨中間落下,咣聲砸落在了地上。
砸落在地的痛苦對此時的師春來說,足以忽視,難以承受的痛苦來自體內 ,已痛出了一身的冷汗,抱頭在地扭動著,喉嚨里發出如野獸般的沉悶喘息聲 ,眼珠子痛瞎了一般,瞪大著眼睛,卻什么看不見。
旁觀的監工著實被驚著了 ,想上前搭救一下,又不敢靠近,像是怕被傳染。
就在師春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次玩完了時 ,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恢復了意識,對,好像沒那么痛苦了 。
他立馬清晰感受到了 ,那股難以承受的痛苦正如潮水般消退,來的突然,去的也很快,但給身體帶來的后果卻無法轉瞬即逝 ,身體像是撕裂過后不屬于了自己。
一旁的監工驚疑著,他發現這位同事似乎沒那么痛苦了,可面具下的右眼似乎隱隱有冒淡淡紫光 ,不過那紫光正在慢慢隱沒。
躺在地上的師春恢復意識后,也發現自己視力出了問題,看不清了東西 。
慌忙感察 ,發現也不是看不清,閉上了右眼后,左眼的視力正常 ,礦洞里的情景和之前一模一樣。
可左眼一閉,右眼看到的卻是一種奇怪的朦朧畫面,各種色彩遠遠近近混合的一種通透感 ,偶有靈逸的流光溢彩從眼前劃過,也有閃爍或蠕動的,整體畫面背景是一種縹碧色,大氣深沉。
這種幻覺畫面似乎不受洞內光線影響 ,該亮麗的亮麗,該灰暗的晦暗 。
此時的右眼中,礦洞內除了那具龍骨的輪廓 ,洞壁什么的似乎都消失了,于朦朧中通透遠望。
他知道這應該是那紫閃閃星云導致的后果,來不及多想什么 ,感受了一下四肢的駕馭能力后,第一時間朝驚疑旁觀的監工伸手,虛弱喘息道:“我好難受 ,快,扶我去見申先生,他應該能救我 ,快扶我去,快…”
監工發現他右眼的紫光已經徹底消失了,猶豫了一下,靠近后腳尖試探著碰了碰他 ,然后又慢慢蹲身靠近,手指碰了碰,好像沒什么危害后 ,又把了把他的脈,發現脈象和氣血確實紊亂不正常,不禁嘖了聲 ,“誰讓你亂碰,自作自受。”
說是這樣說,但還是將師春攙扶了起來 ,扶著向外走去 。
倒不是有多大的好心,非要幫這個忙,而是必須要將師春給交到申尤昆的手上 ,讓這家伙自證,不然那紫閃閃星云消失的事他沒辦法向申尤昆交代,以申尤昆的家世背景他惹不起。
他估摸著手上這家伙交給申尤昆后,申尤昆知道其身體吸納了紫閃閃星云后 ,指不定會氣成什么樣,是救還是會弄死可真不一定。
還沒走出幾步,就在他思緒飄揚讓師春自求多福之際 ,突“唔 ”聲踉蹌,猛然和師春分開了,兩人之間有血花甩出 。
監工雙手猛然捂住了脖子 ,踉踉蹌蹌退靠在了洞壁上,睜圓了眼睛瞪著師春,十指間的鮮血如泉涌般 ,脖子上的傷口太深太大了,人劇烈顫抖,靠在壁上發出咕咕的聲音慢慢下滑。
手上揮刀的師春也用力過猛了 ,無法自控的身形連轉了幾個圈,撞在了一根龍骨的肋骨上,站立不穩,咣當倒地。
趴在地上氣喘吁吁了一陣后 ,哪怕身體很難受,哪怕視線還在被奇怪的畫面混淆,依然拼力爬起 ,搖搖晃晃著快步向出口方向去,一步都不敢再耽誤。
耽誤不起了,一旦被申尤昆堵上了 ,自己怕是消受不起 。
當年他想讓申尤昆生不如死,結果未能如愿,這回申尤昆堵上他后一定會回報給他的 ,會讓他真正的生不如死。
收了小刀,拍打身上的泥土,避免樣子太過狼狽。
還抓了幾把土涂抹在自己那再次冒血的鞭痕上 ,再次血淋淋的樣子讓人看了容易生疑 。
他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讓人看到也會生疑,好在有面具遮掩著。
很快走到了礦洞“T”形拐角處,他盡力穩住了搖晃的身形 ,盡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拐角處一轉身,立刻看到了等候的一群人,也看到了令他驚疑的景象 ,右眼閉看到的是一群正常的人,左眼閉看到的是一群類似人形的白蒙蒙霧狀體 。
一群人也看向了他,尤其是其中的吳斤兩。
不等人開口 ,師春先開口道:“讓一下,我有情況要報給申先生。”
這次倒是沒人為難什么,盡管有人看他不順眼 ,大家伙還是迅速讓出了一條通道 。
通道兩邊有人坐在地上,欲求不大的樣子,反正好東西也輪不到他們 ,能不干活等飯吃,也算是樂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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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打草驚蛇
師春從人群中經過時 ,給了吳斤兩一個眼色,先獨自脫群離開了。
稍等,吳斤兩也在自便的人群中靠了邊 ,主動勞動,借著挑撥油燈燈芯一路走遠了 。
避開了眾人視線后,他立刻快速閃身追趕 ,也沒趕出多少路,便見到了扶著洞壁低頭喘息的師春。
看著有些不對,吳斤兩立刻湊上去問道:“怎么了? ”
具體怎么了 ,現在不是細聊的時候,師春也說不清楚,只知道右眼能看到的奇怪景象已經漸漸消失了 ,視力似乎恢復了正常,身體也在慢慢緩過來中,比之前強了不少,但還沒完全恢復正常。
他搖了下頭 ,“玩砸了,申尤昆一到就得露餡,得趕緊走人。我身體要緩緩 ,你得背我一程 。”
吳斤兩略驚,“被人打傷了?”
邊說邊將人背在了身后。
師春:“不是,回頭再說 ,快走,小心撞上申尤昆,他應該已經進來了。 ”
吳斤兩當即背了他快速離去 。
不出所料 ,這礦洞雖然挖的夠長夠深,申尤昆還是趕來了,吳斤兩背著人沒有跑出多遠 ,便又調頭往回跑,跑到剛才路過的一個岔路口,迅速閃進了岔洞內噤聲凝氣。
很快,一隊人嘩啦啦閃過 ,兩名轎夫抬著躺椅上的祁自如,申尤昆也被人背上了跑。
沒辦法,修為被廢 ,沒修士幫助的話,這么深遠的礦洞內,地面又軟硬不平 ,跑不快 。
之前去報信的人和兩名提供挖掘意見的也跟在后面呼啦啦往回跑。
一行過去后,吳斤兩迅速背著人閃出,繼續往外跑。
師春在他耳邊低聲道:“不跑來不及了 ,全速沖出去 。”
吳斤兩嗯了聲,當即全力沖,在礦洞內唰唰疾躥。
趴他背后的師春一路揮手扇滅所經之處的油燈……
一行抬著簡陋躺椅沖到了大堆擋道的人群前 ,拿人當馬騎的申尤昆見一幫干活的家伙懶散著就不舒服,可謂火大,大喝道:“滾開,讓路!”
見是他來了 ,或站或坐的人紛紛起身讓開到了左右,明顯比那些監工的威懾力強多了。
申尤昆一行快速通過 。
沒人注意所謂去報信的師春在不在、有沒有回來。
過了拐角,一路沖到礦洞盡頭 ,申尤昆等人見到了擱在龍骨上的巨大而猙獰的蛇頭骨,也看到了頭骨上的第三個眼窩,但是并未看到所謂的紫閃閃星云。
跳落在地的申尤昆立刻扭頭看向報信的監工。
那監工立刻指著頭骨強調道:“之前就漂浮在那 ,有一張大桌面那么大,絕無虛言,大家都看到了的 。 ”
祁自如相信這人沒必要說謊 ,他在躺椅上回頭看向了后方那個靠墻坐在血泊中的監工。
此時大家的注意力才回到了這個死人身上,申尤昆快步走了回來,伸手揭開了那人的面具 ,確定了是自己招來的人,他扭頭看向來處,才發現就他們過來了,剛才那一堆人居然沒一個跟過來 ,什么意思,眼瞎嗎?
他當即一聲大喝,“來人!”
聲音在礦洞內嗡嗡回蕩。
不一會兒 ,跑來了幾個監工,本就是猶猶豫豫不敢確定的樣子靠近的,見到還殺了他們同事 ,越發心驚,不知道申尤昆為何要下此毒手,有點自危 。
然后 ,他們發現那紫閃閃星云消失了,認為自己明白了什么。
誰知申尤昆指著死者問:“怎么回事,誰干的?”
幾名監工頓顯錯愕 ,意識到自己可能猜錯了,一人試著問道:“不是先生你殺的嗎? ”
申尤昆頓暴跳如雷,“放屁,老子到時 ,他已經死在了這。”
躺椅上的祁自如更是出言打消了幾名監工的疑慮,“傷口已停止了流血,地上的鮮血也停止了流動 。”
此話出 ,幾名監工才幡然醒悟,若是申尤昆幾個剛動的手,鮮血必然還在流淌。
申尤昆又怒道:“你們千萬別告訴我說不知道誰殺的!”
幾名監工相視一眼 ,眼神中透著驚疑,都有了相同的猜疑,一人道:“先生派來下告令的人呢?他剛才和頭兒單獨在此處了會兒。 ”
申尤昆火大 ,“什么下告令的人,什么亂七八糟的?”
躺椅上的祁自如伸手安撫幾名監工,“不要急 ,慢慢說,下什么告令,怎么回事?”
幾名監工自然不敢隱瞞,互相補充著把之前的事發經過講了出來 。
聽完后 ,不消多言,申尤昆大怒著指向來路,“一群蠢貨 ,被人耍了不知道嗎?還不快帶人去追! ”
祁自如又補了句,“追到洞外,若不見人 ,就不要追了,封鎖住洞口便可。”
幾名監工當即看向申尤昆,有點不知道該聽哪個的好。
申尤昆欲言又止 ,寶貝被人偷了,這還不得一路追殺,哪能說罷就罷 ,然被祁自如冷眼一睨,只好附聲道:“就這么辦吧 。”
幾名監工當即領命快速而去。
他們一走,申尤昆又想問原因,誰知反而先遭了祁自如的怒斥 ,“讓你在現場親自盯著,誰讓你跑出去的? ”
申尤昆又是一番欲言又止,也有些委屈 ,舅舅突然駕到,巡看了挖掘現場后嫌有點悶就出去了,而他想不找出去都難 ,有些話在洞里一堆人跟前又不好說,他肯定是想找這個舅舅問清狀況的,誰知道會出這樣的事。
事情已經發生了 ,祁自如也不跟他啰嗦,抬手示意起駕離開,臨走前又回頭看了眼蛇頭 ,嘀咕自語了一句,“竟挖出了別樣寶物…”
來回多趟,已熟悉礦洞地形的師春見快要到出口了,一路煽滅油燈的動作停了 ,臨近出口一段的油燈留下了未滅,順手拍了拍吳斤兩的肩膀,“停 ,我緩的差不多了。”
他自己也掙脫跳落了地,深呼吸著再次感察了一下身體 。
吳斤兩再問:“不一直好好的嗎?怎么就要露餡了? ”
師春:“回頭說,做好強行殺出去的準備!”
“啊!”吳斤兩吃驚道:“不用來的辦法混出去嗎? ”
師春:“沒那時間 ,來不及了。”說著又抬手用力一抹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抹去了糊住的泥土,故意弄了個血淋淋 ,痛的嘴角微扯了一下,旋即帶血的胳膊送到了吳斤兩面前。
不需要解釋,吳斤兩當即伸手沾血抹到了自己的臉上 ,同時不忘提醒,“你要想清楚了,正面出去的話,你我的身份怕是瞞不住了 ,窺見了申尤昆的秘事,他越發不會放過我們 。”
“已經打草驚蛇了,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 ,沒得選擇,只能先顧眼前。”師春也忍不住嘆了聲,回頭看了眼黑漆漆的來處 ,收回了帶血的胳膊,也往自己口鼻上抹了點血,扭頭就朝洞口奔去。
吳斤兩緊跟而去 。
已經見到洞外光亮 ,臨近洞口時,師春一個回頭示意,吳斤兩便倒在了洞壁上坐下 ,轉瞬便是一副重傷倒斃的樣子。
師春則是一副重傷奔逃的樣子,直接跑到了洞外。
洞外兩個守衛見狀吃驚不小,一個快速扶住了他,一個急問 ,“怎么回事? ”
師春則施法朝四周嘶聲大喊道:“快,快快集結,申先生遇險 ,速去救申先生 。”
聲音朗朗回蕩于四周。
此話一出,周圍山頭上冒出了一個個的人影看來。
扶著他的守衛再次急問,“出什么事了?”
師春看了眼周圍的情形 ,再次施法悲聲吶喊,“洞中挖出了大量重寶,那些礦工起了貪心 ,反了!情況緊急,申先生危急,諸位速速去救 ,遲則晚矣,還請速去救申先生! ”
重寶?兩名守衛皆愣,齊刷刷回頭看向了黢黑的洞里 。
與此同時,四周山上開始有人蹦跳下來 ,然后越來越多,紛紛飛掠而來。
“不要管我,快去救先生。”師春推了把那個守衛 ,然后就順勢倒在了地上喘息。
那守衛略猶豫,忽見同伴先閃進了洞內,立馬閃身跟入 。
各山頭隨后而至的人 ,沒人去管地上師春的死活,見到洞口守衛已經進去了,立馬唰唰沖入 ,在他們看來,守衛應該是與師春溝通驗證過的,沒問題的 ,越發打消了他們的疑慮。
四周的人影很快便空了,倒在地上的師春立刻翹首,朝洞內喊道:“斤兩,死了沒?”
洞內很快閃現吳斤兩的人影 ,快到洞口時又“死 ”在了地上,問外面情況,“外面怎樣?”
師春立馬翻身跳了起來 ,一聲招呼,“走!”
吳斤兩立馬又“活 ”了過來,唰一下沖出 ,追在師春屁股后面跑。
四周暗伏的人有沒有全部走空,師春也不知道,反正就沖著一處剛才有跑出過人的位置跑……
礦洞內 ,師春一路熄滅路燈的行為給追趕的人造成了一定困擾,沖進黑暗里始終不見光,才意識到了什么 ,太黑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他們這些修士的視力也沒用 。
再將一路的燈全部重新點上再追不現實,只能是有人重新點了油燈拿在手里施法護著照明 ,再繼續追。
他們這么一磨蹭,連后來的申尤昆和祁自如都追到了他們。
從洞外跑進來救先生的人馬也遭遇了同樣扯淡的事情,進洞后的一段路 ,路燈還好好的,不疑有他,盡管往里沖了 ,待沖進了黑暗中后才發現前面一路都是黑的,也是一陣亂摸,摸火鐮 ,摸路上的油燈 。
待兩邊舉著火光的大量人群迎面相撞,又是一番手忙腳亂的緊張,外面來的以為叛亂者殺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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