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采茶人

六月盛夏 ,烈日高照,熱浪襲人,湘云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 ,一處茶攤搭起了幾丈見方的涼棚 ,許多往來旅人都在此歇腳停留,喝上一大碗茶。

人多熱鬧,不時有人侃侃而談 ,講述最近的廟堂事,江湖事,以及地方見聞 。

消息真真假假 ,多數人大抵就聽個熱鬧,解渴消乏大笑一番后,重新上馬 ,繼續奔波旅途。

一桌上,幾個客商正在議論著云州境內有名的神偷悍盜,言談間 ,頗有忌憚之意。

忽然,自旁邊桌響起一道嘔啞之聲:“不就是幾個小蟊賊?大驚小怪 。 ”

說話人的聲音如烏鴉怪叫,又刻意提高嗓門 ,不僅引得那幾個客商看去 ,幾乎整個茶攤里的人,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了 。

卻見那桌上僅有一人,此人長相打扮比聲音更為怪異 ,臉色蠟黃僵硬,頭發亂若鳥窩,含胸駝背 ,肥大袍子上有許多缺口和塵土,身邊有個竹簍,被麻布蓋著 ,不知里面放著什么東西。

有一客商冷言譏笑道:“兄臺莫非旅途中遇到強盜,被人搶了?我憐你運氣不佳,可我們談的那幾位 ,是偷盜技術神乎其神的神偷,哪怕有全副武裝的商隊都抵擋不住的那種,連許多達官巨賈都深患之。區區剪徑匪人 ,根本不可與之同日而語 。”

駝背人咧開干裂嘴唇 ,繼續以難聽聲音道:“云州境內,唯有‘采茶人’可當神偷之名。呵呵,你們說的神偷 ,盡只招惹凡夫俗子,敢把手伸到武林門派口袋里嗎?”

客商一下子啞口無言,捧起面前大碗茶 ,怏怏喪氣地喝了一大口。

有寡聞少知者不明所以,向旁人打聽采茶人為誰,才知“采茶人 ”是近來聲名鵲起 ,只偷神兵利器的怪盜 。

采茶人偷盜之術神乎其神,不論這家幫主的傳世寶刀,還是那家掌門的定制利劍 ,但凡云州兵器譜上有名有姓的,都有可能被其妙手盜之,甚至連有家宗主夫人藏在肚兜夾層里的飛鏢都被偷了。

其來無影去無蹤 ,無人知道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只是每次得手之后,必在現場留下些茶葉為證 ,便得了“采茶人 ”之名。

有人道,采茶人是義賊,只盜兵器 ,不曾傷一人性命;也有人說,采茶人下手的目標里,不乏豪杰英雄 ,當是魔教教徒;還有人云,采茶人乃消失已久的盜門傳人,為盜門重出江湖打響名號……眾說紛紜 ,不一而足 。

一月來,云州境內三十三城,竟已有十六城被采茶人光顧過 ,各派丟失的神兵利器 ,足有四十多把。

見茶攤上每一桌的話題都跳到“采茶人”身上,人們臉上驚訝惶恐艷羨神色不一而足,駝背人嘿嘿低笑 ,從座位上站起,又拉起身邊竹簍,正準備離開 ,卻聽另一桌上傳來一道話語,動作立馬停住了。

“‘采茶人’不過雞鳴狗盜之輩,只敢用鬼蜮手段暗算小門小派 ,遇到名門大派敢不躲著走?”

說話的是一名白袍白衫白褲白靴的少年,臉上稚氣未脫,身邊還坐著六個與他相同打扮 ,但歲數更大一些的男女,每一個人手邊,都放著一把入鞘之刀 。

駝背人放下竹簍 ,里面的東西發出金屬脆撞聲 ,重新坐好,卻沒繼續搭話,而是覷眼打量起了這一行人。

“小門小派?還真敢說。 ”茶攤上有人對白衣少年的說辭不以為然 ,“被采茶人光顧的勢力里,‘鐵拳幫’,‘玄龜派’這些都是一方豪強 ,官府都要給三分面子,‘絕崖宗’傳承三百余年,更是云州數得著的大派!”

白衣少年面露譏嘲之意 ,正欲開口,卻被另一名年紀比他略大些的師兄喝住了:“劉師弟,人多耳雜 ,莫要多言 。”

“是了,齊師兄 。 ”

白衣少年不再和旁人說話,臉上盡是傲意。

尋常人只道這是群初出茅廬沒見過世面的宗門弟子 ,駝背人卻已從他們舉手投足和說話語力覺察到 ,這七人中得有四五人修煉出了精深內力,略一思慮,就對他們的身份猜了個七七八八。

“人人一身白衣 ,又人人一柄刀,能是哪里的人……曉得了,他們此來 ,多半是來對付我的 。可就這呆蠢模樣,根本只會多送我幾把刀。”

駝背人不動聲色,等這群白衣少男少女們喝完茶 ,騎上一群白馬走了以后,才放下手中茶碗,背起竹簍 ,騎到一頭黑驢上,往湘云城里趕去。

進城以后,駝背人尋了個粗陋客棧 ,給了小二兩錢銀子 ,要了間頂樓帶壁櫥的偏房,另吩咐他把黑驢喂好 。到了房里,駝背人先將竹簍摘下 ,放進壁櫥里,然后從懷里摸出了一把銅鎖,鎖住了壁櫥 ,才躺到床上去睡覺。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月上梢頭之時,駝背人睜眼起身以后,檢查了一下銅鎖 ,接著從窗子處縱身一躍,翻了出去。

從窗子跳出來以后,駝背人好似身下生風一樣 ,掠著空就飛出去七八丈遠,直到了另一房屋,腳尖往屋檐上再度一點 ,無聲無息間就再度騰飛而起 ,又是七八丈 。

駝背人飛掠在湘云城上空,矯捷如一只穿梭在雨里的燕子。哪怕讓江湖上一流的武學宗師們看見了,也要大贊一句好俊的身手。輕功做到這般快并不難 ,但所落之處纖塵不起,聲息全無,就世所罕見了 。

沒多少工夫 ,駝背人就一直飛掠到了湘云城中央,直到了一個二層樓閣上,才定身停住 ,蹲了下來。

十幾丈外,有一高宅大院,院內似是點了許多不夜燈 ,恍若白晝,院外有許多穿著同樣服飾,拿著刀劍的人在巡邏。

駝背人嘴角咧出絲笑容 ,在高宅大院附近的樓閣飛掠了小半圈 ,終于找到個落單的巡邏者,右手一揚,隔空射出一根細針 ,正中其后頸 。那巡邏者一聲不吭地倒往地上,駝背人一躍而下把其扶住,又一躍而起帶著其身體躥入數丈外的漆黑小巷 ,前后也就一息 。

不過小半刻時間,駝背人已換上巡邏者的衣服走了出來,而原來的巡邏者已在一堆雜物里睡如死豬。

這時的駝背人已經不再駝背 ,臉也變了,和之前的巡邏者幾乎完全相同,就是神情十分僵硬。偽裝成了巡邏者的駝背人回到院墻邊上 ,裝模作樣剛走了兩步,就迎面碰上了另一個巡邏者 。

“兄嘚。”駝背人突然彎下腰,把那人嚇了一跳 ,捂著肚子說 ,“我肚子好痛,先去茅房大解,你替我一會兒。 ”

說著身后發出“噗”的一聲響 ,似是放了個屁 。

“快去快去!”

那人連忙捂住鼻子。

駝背人隨后一路小跑著一直進了大門,進了門后瞥著哪里黑就往哪里跑,一路上別人見其滿頭大汗 ,彎腰捂肚,屁股后面還“噗噗 ”直響,就紛紛皺眉捂鼻 ,誰也不攔下問話。

嗅著一絲臭氣,駝背人還真找到了茅房,進去后過了些許工夫 ,就回到了院里,提著刀裝作巡邏的樣子 。院內拿刀劍走動者甚多,駝背人心中發笑:“提防神偷怪盜 ,人多不如人少。人一旦多了 ,就容易被渾水摸魚。”

這時候,駝背人忽聽到會客廳之內,傳來一陣爽朗豪邁的笑聲:“哈哈哈!有諸位少俠在此坐鎮 ,那‘伐竹客’只要敢前來奪刀,管教他有來無回!”

駝背人先是一愣,然后走到會客廳前 ,側眼看去,發現白日在茶攤見到的一眾白衣少男少女皆在其中,廳堂正中坐著一名魁梧中年人 ,面色盡是喜意,顯然就是剛才發出笑聲者 。

這場景實在預料之中,駝背人卻心思微亂:“‘伐竹客’是什么人物?‘云墨派’的弟子過來 ,難道不是為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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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伐竹客

夜已深 ,風初涼 ,湘云城的街寂寥的有些反常。

城內各處陰暗角落里,金刀門的探子們往街上窺視著。

遠處每走來一個人,這些探子們都要格外細心地觀察一番 ,然后心中大罵,不知好歹的家伙,這等時候 ,出來亂走什么?

夜越來越深,城門附近,有個探子打起了瞌睡 。上下眼皮都快合上了 ,右邊肩膀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下,他一個哆嗦要蹦起來,轉頭一看 ,卻見似水月光灑在一名少年臉上,眸如星辰,唇若染朱 ,黑發隨意地披散著 ,樣子煞是好看 。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欠了個身:“大哥,勞煩指個路。 ”

被猝然一嚇 ,探子著實有些氣惱,但少年客客氣氣,又生了一副養人眼睛的好面孔 ,他嘴邊要罵的話便憋回去了,只道:“小兄弟要去哪兒?湘云城今夜可能會不太平,你可別亂走。”

少年說:“我想去金刀門總堂 。”

“這你可問對人……嗯?你去總堂做什么? ”

探子頓時生疑 ,仔細打量了一下少年,卻見其穿著灰麻布衣,踏著一雙草鞋 ,腰帶是條麻繩,上面還別著一把兩尺來長,向后勾刃的黑身木柄伐竹刀。乍一看 ,完全是個山野間的樵童。

忽然間 ,探子意識到了什么,一張臉變得慘白無比,雙腿一顫 ,砰砰倒退出兩三步去,背后冷汗直流 。

少年伸手道:“大哥,你生病了?”

探子著急忙慌地又一連退了五六步 ,張大嘴巴,仰頭向天,發出“嗷”的一聲長嚎。

緊接著 ,百丈遠地方,響起了另外一聲長嚎,又過了兩息 ,更遠的地方響起了更多的長嚎。

“嗷!嗷!嗷! ”

長嚎聲在湘云城此起彼伏,如荒野上群狼相互呼喚,一聲一聲 ,連綿地傳入了金刀門總堂 。

會客廳 ,金刀門主“王遠威”騰地一下站起,抬頭外望,眉頭深鎖 ,肅然道:“伐竹客來了。”

云墨派弟子們當即起身,唰啦啦地拿起了各自的佩刀。為首的大師兄“齊越 ”掃了一眼師弟師妹們,輕聲道:“過會兒遇見伐竹客切莫莽撞 ,已有五個門派的掌門在他手上吃了虧 。武功恐怕尚在我之上。”

王遠威向著左右一喝:“取我‘冷金刀’來!”不過幾十息,便有兩名金刀門弟子從后堂扛著一柄金背大砍刀到了會客廳。

刀身三尺來長,刀鋒散發著冷冽寒光 ,刀背鎏金雕龍,又寬又厚,刀柄亦是罕見的重桐木材質 。全刀長逾五尺 ,看上去似乎極重,那兩名弟子才走了這些步,就紅著臉吭哧吭哧的 。王遠威一把抄過刀來 ,憑空揮砍兩下 ,舉重若輕,帶起幾道風聲,惹得滿堂喝彩。

他身材本就較一般人魁梧許多 ,此時美髯金刀,更有一番意氣慷慨。

齊越忍不住贊嘆:“好一柄金刀! ”

王遠威用手指往刀刃上一彈,響聲清脆 ,鐺然若琴,微笑自夸:“五十年前,先祖得到一塊冷石玄鐵 ,托名匠打造了這柄重逾三百斤的‘冷金刀’ 。其后誅匪首,收門徒而創‘金刀門’,名震云州。此刀先祖傳于先父 ,先父又傳于我,至今已斬大盜惡徒一百三十九人,刀鋒未有一絲崩刃。”

“好刀!”

“三百斤大刀單臂舉起 ,如拔發吹毛一般輕松寫意 ,王掌門竟有如此膂力 。 ”

“名刀配英雄,這‘冷金刀’在云州兵器譜排名一十三,王掌門也是云州德隆望尊的好漢豪杰 ,大有當年金刀祖師風采。 ”

金刀門人們立馬一陣奉承贊賞,云墨派弟子們亦不吝浮美之辭。卻有一道不以為意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又笨又重,紋飾花哨 ,比師父的云刀差遠了 。”

說話的是云墨派一行弟子中年紀最幼的一個,劉單。

齊越皺眉道:“劉師弟,注意言語 ,不可不敬。”

王遠威不在意般一笑:“劉賢侄說的沒錯,云墨派‘云刀墨劍’之名何人不曉?這把冷金刀自是不如 。 ”心中卻不以為然,暗想冷金刀材質定勝云刀墨劍 ,只是名氣輸了些。

劉單又道:“王掌門內功修為已入武學第四境,力氣是不小,可也不算驚世駭俗。若是齊師兄耍這刀 ,還會更輕松哩 。”

王遠威微有慍怒之色 ,齊越見狀忙道:“劉師弟,金刀門世傳武功與我云墨派刀宗一脈師出同源,又在重刀一路上推陳出新 ,這冷金刀我拿起來,決然做不到如他一般順手 。”

兩句話,既夸耀了金刀門的武功 ,也沒落云墨派的面子。王遠威聽著格外受用,心中道,劉單初出茅廬 ,眼高于頂,齊越這種行走過江湖的,才有真見識。

“呵呵 ,齊賢侄謬贊了 。伐竹客不時將來,我們迎敵為上。 ”

王遠威帶云墨派的弟子們走到了當院之中,此時院內的金刀門人已抽出了各自兵器 ,一個個如臨大敵般 ,死死盯著大門口。

滿院靜寂,氣氛肅殺,連天上的蝙蝠都倒掛去屋檐上不動了 。過了一刻鐘時間 ,總堂大門前突兀地出現了兩道新的人影。

一人穿著金刀門的服飾,神色驚愕慌張,是派到城里的探子之一。另一人是個少年 ,約十六七歲年紀,眉清目秀,不高不矮 ,不胖不瘦,布衣草鞋,腰間挎著一柄伐竹刀 。

進了大門之后 ,探子慌里慌張往人群跑來:“掌門!那伐竹客來了!”

“什么?”

“這就是伐竹客? ”

王遠威 、齊越等人先前就聽說伐竹客年紀不大,今日親眼見到,依然吃驚。齊越心想 ,這伐竹客年比在場大多云墨派弟子都小 ,如何能連敗云州境內五個掌門宗主?究竟出身何方勢力,師承何人?

伐竹客對著院里拱手一揖,連腰也彎了下去。見其施然有禮 ,王遠威也欲抱拳還個禮,把刀往地上一杵,雙臂剛抬到胸前 ,左手心右手背還沒碰一起,就聽少年嘴中蹦出句話來:“謝謝大哥帶路 。”

王遠威動作頓時一僵,其余人等盡是愕然 ,目光看向的那金刀門探子。感情伐竹客上門奪刀,還是找咱自家人問的路。

王遠威也就不再抱拳了,左手順勢往跑到身前來的探子肩上一拍 ,皮笑肉不笑:“給貴客帶路,辛苦你啦 。”

探子只覺肩頭一陣酸楚辛痛,已知掌門暗用了內力 ,自己接下來少說得受上十天半月的罪 ,卻又不敢表現出來,不聲不吭地跑到了一邊去,揉起肩膀冷汗大流 。

王遠威右手又將冷金刀拎起 ,刀鋒直指樵童打扮的少年:“金刀門王遠威在此,敢問兄臺名諱? ”

伐竹客的臉上有些迷茫:“名諱?”

人群里,劉單喊道:“就是問你名字。”

伐竹客恍然:“謝謝兄弟了。金大爺 ,我沒有名字,但好像最近許多人喊我伐竹客,您喊我伐竹客就好了 。 ”

人們只道伐竹客故意裝傻充愣 ,不報姓名。許多人不明白哪里冒出個“金大爺 ”來,劉單又喊道:“人家姓王名遠威,不是姓金 ,叫刀門王遠威!金刀門王遠威是說,他是金刀門的王遠威。”

伐竹客又拱起手作了一揖:“啊,多謝兄弟教誨 。王大爺 ,剛才不好意思叫錯您名字了 ,我想瞧瞧您的‘冷靜刀’。”

這話一出,不僅王遠威等金刀門人勃然變色,云墨派弟子們也頓覺不爽。云州口音 ,一向在“金 ”、“靜”二字上略有模糊,然伐竹客每個發音都字正腔圓,卻把“靜”的音念得十分準確 ,倒像是在嘲諷云州人吐字不清 。

“哈。 ”

一道笑聲從人群里突兀響起,不少人目光往后一瞥,卻見發笑的人是個護院巡衛。那巡衛見一群人瞅向自己 ,就低下頭往后退了兩步 。大敵當前,大家也就無暇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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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奪刀者

王遠威單手舉著冷金刀,大喝道:“伐竹客,冷金刀就在此處 ,可瞧好了?”

這一聲夾含渾厚內勁 ,庭院中許多人只覺耳朵嗡嗡作響,心神不定;屋檐下簌簌掉了下來七八只蝙蝠,躺在地上抽抽著;幾棵大樹一陣搖擺 ,抖落了許多葉子。

云墨派弟子站的靠后,沒受太大影響 。齊越壓低聲音,對師弟師妹們說:“這是金刀門獨門武功‘金獅吼’ ,改進自我們刀宗一脈的‘云龍吟’ 。王遠威這一聲,估計半個湘云城都能聽到,內力之深厚 ,可見一斑。”

劉單不以為然:“以內力震蕩空氣,舍本逐末而已,未得‘云龍吟’精髓。師父曾一聲輕咳震傷四名魔教護法 ,才稱得上獅吼龍吟 。他這小貓叫聲音偌大,無甚實效。 ”

齊越道:“你錯了,金獅吼即便遠遜云龍吟 ,依舊是一門厲害武功。但你也沒錯 ,受到最猛烈攻勢的伐竹客,連一絲頭發都沒動 。”

劉單搖頭:“那小子以內力護身而已,師兄你也行。”

齊越沒再多說 ,目光死死盯在伐竹客身上。

內功修煉到第四境的人,的確能內力透體,保護周身 。可伐竹客的神情絲毫未變 ,仿佛什么都沒發生,真的主動把內力用出來了嗎?武林中的確不乏表面云淡風輕,暗地使了莫大力氣的人 ,可伐竹客一臉天真,會是那種偽裝者嗎?

天上云四散流逸,月光灑落 ,好似給院里積了一汪水。伐竹客披著月光,往前走了四五步,一臉認真地說道:“我離得太遠 ,瞧不清楚 ,得拿在手里仔細瞧才行。 ”

“大膽!”

“冷金刀乃金刀門鎮派之寶,是你能拿的?”

“掌門,讓我收拾了這小子! ”

十多名金刀門弟子 ,一個個呼喝著攔在了伐竹客與王遠威之間 。

王遠威沒有說話,站在原地沒動,默認了他們的行為。

一名年輕金刀弟子率先拔刀而起 ,刀刃“锃 ”地自下而上劃出一道銀光,直取伐竹客的胸膛。院中所有人都緊盯著兩人,只見又一縷光芒閃過 ,“咔啦”一道聲響,隨后便是一柄刀飛向空中,又落在地上 。

年輕金刀弟子身體保持著斬擊的姿勢 ,手上已沒有刀,如雕塑般呆在了原地 。伐竹客將無人知道是何時拔出的伐竹刀重新別回腰間,腳下未停一步。其余攔在前方的金刀弟子 ,全無先前氣勢 ,見伐竹客逼近,情不自禁的往后退去。

“丟人現眼,還不退下?!”

王遠威斥退眾弟子 ,拖刀親自上前 。

伴隨著王遠威的步伐,冷金刀的刀身在青石地上劃出剛啷剛啷的聲響,留下了又窄又長的白印。

伐竹客也向著他走 ,兩個人越來越近。距離約么只有一丈遠時候,王遠威忽然弓起身子,往前踏了一大步 ,金刀先在石地上撞出一大團炫目火花,緊接著往上撩起,不過瞬息間已到了伐竹客面門 。

旁人都看的驚詫 ,這一刀名為“金刀乍現 ”,之前金刀弟子用的也是同樣一招。但金刀弟子的武功和王遠威沒得比,普通精鐵鑄刀更沒法和三百斤的冷金刀相提并論。

砰!

依舊沒人看清伐竹客如何出的刀 ,卻見兩刀碰撞之后 ,冷金刀的軌跡徹底偏移了,繞過伐竹客的身子,向著斜前方劈去 。

王遠威大喝一聲 ,肌肉隆起,左手也攥到了刀柄上,雙手硬生生調轉了冷金刀的方向 ,順勢往伐竹客肩膀劈去。

伐竹客右胳膊似是十分輕松寫意地一抬,伐竹刀又輕又短的黑色刀身輕盈地橫拍在了冷金刀的寬闊刀身上。冷金刀去勢威猛,可被拍了這么一下 ,就像被千鈞的重物給撞到一樣,直接震飛了,連帶著王遠威的身子 ,都趔趄了好幾下 。

“王掌門小心!”

一柄雪亮的刀攔在了伐竹客和王遠威中間,拿刀的人是齊越。

二人交鋒第一下的時候,齊越已看出伐竹客內力在王遠威之上 ,抽刀準備上前。沒想到第二下交鋒 ,王遠威就敗了 。若齊越動作遲半息,伐竹客只消再揮一下刀,王遠威的頭就要與脖子道別了 。

不等伐竹客向自己動手 ,齊越率先出刀。他大致瞧出伐竹客的刀法類似四兩撥千斤,攻向伐竹客的力量越強,自身受到的反沖力就越大。于是出招之時 ,不求迅猛,只求快疾,轉眼間已接連劈出十好幾刀 。

伐竹客沒什么章法地揮舞了幾刀 ,把齊越劈的每一刀都擋下了。

“師兄,我們助你!”

除劉單以外,其余五名云墨派弟子紛紛抽刀上前。

六人從各個方向一齊圍攻 ,用的盡是自身最快的招式,只道伐竹客面對多人圍攻,章法必亂 。剛和伐竹客過幾招 ,他們拿刀的手 ,突然有了一種酸麻感,他們的刀每一次和伐竹客的刀相碰,自身酸麻感就會成倍加劇 ,并且從手上往整條胳膊傳遞。

伐竹客揮刀轉身,刀鋒轉過一道圓弧,嘩啦啦一陣聲響 ,五柄雪亮的刀飛上了天,又落回到地。

還能握著刀的,僅剩下齊越一人 ,但他也不向伐竹客出招了,把刀收回刀鞘,往后退了兩步 ,對師弟師妹們說:“我等技止于此,不要再獻丑于人了 。 ”

滿院金刀門弟子心中盡是驚駭,他們萬萬沒有料到 ,往日奉為神明的掌門和威名遠揚的云墨派弟子 ,幾十息的時間里就輸給了不知名的少年。

“冷金刀,你拿去吧。”

王遠威直接把冷金刀放在地上,語氣苦澀 。

他已知自己與伐竹客間的差距有如云泥 ,繼續動手只會自取其辱。心中思量,伐竹客連挑五個掌門,日后還會再打敗其他掌門 ,自己只是其中之一,算不得多丟人。

“多謝王大爺!”

伐竹客照樣語氣恭敬,把伐竹刀插回腰間 ,走過去一手拿起了冷金刀,毫不見吃力,好像和拿起短小的伐竹刀沒什么區別 。伐竹客在月光下仔細觀察著冷金刀 ,食指在刀刃上彈了下,臉色陡然晦暗下來,失望地搖了搖頭:“不是這把刀 。 ”

說完 ,伐竹客把金刀扔回給王遠威。

王遠威伸出雙手去接 ,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果然,伐竹客和傳聞中一樣,奪刀之后僅看一看 ,彈一彈,就把刀還回來 。但不知伐竹客要找的刀,是什么刀?又為什么要找那把刀?

王遠威正分神間 ,面前“呼”地閃過了一道黑影。待他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攥住了冷金刀的刀柄,腳往地上一點 ,直躍起兩丈高三丈遠,往院墻外滑翔而去。

眾人本以為塵埃落定,誰也沒想到會突生枝節 。正在此時 ,一道白色身影從那人去路上躥了起來,一把抓住其衣袖:“早就看你不對勁了!”

“劉師弟,小心! ”

齊越高呼著 ,施展輕功向著二人疾沖。

奪刀人衣袖被拽 ,身體也隨著劉單一起下落,情急下反手一掌拍到劉單肩頭。劉單痛呼一聲,松手墜落 ,被趕至的齊越接在懷里 。奪刀人借著掌力反沖,身形再度拔高三尺,兩腳凌空虛點幾下 ,終是飛躍出了院墻。

院內頓時亂作一團,有人奔出大門去追奪刀人,也有人高聲長嚎給城內的人發訊號。王遠威陰沉著臉 ,走向伐竹客:“為何出爾反爾,奪我金刀?”

伐竹客面露茫然:“不是我奪的啊 。”

“那人豈不是你同伙? ”

王遠威絲毫不信。冷金刀材質特殊,名匠鑄造 ,覬覦者不計其數,誰人不起貪念?料來伐竹客早與同伙密謀,一人還刀之際 ,另一人奪刀而走。既得了寶刀 ,又可稱自身無辜 。

忽然聽得齊越大聲道:“‘幽冥鬼掌’?!是魔教! ”

王遠威心下一凜,轉頭看去,卻見齊越懷中的劉單臉色就和衣衫一樣白 ,左肩處有一個黢黑掌印,觸目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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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逃亡夜

王遠威恍然間明白了些什么,回過頭,再度打量了伐竹客幾眼 ,發出兩聲冷笑:“哼哼。原來是魔教中人,怪不得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武功。”

伐竹客不解:“磨教?是磨豆腐的地方嗎?我只砍竹子,不磨豆腐 。”

王遠威依舊冷笑:“呵。裝 ,繼續裝。 ”

他越思量,越覺得自己判斷無錯 。哪怕十大派的弟子,也沒有一個人在如此年紀有如此武功。伐竹客定然修習了某種邪門功夫。要么是個自幼殺無辜百姓練混世刀法的小魔頭 ,要么是個挖活嬰兒大腦煉返老還童丹的老魔頭 ,總之一定造了許多孽就是了 。

“王大爺,我真不認識那人。”伐竹客頓了頓,說 ,“既然他搶了你的刀,那我幫你搶回來,總能證明我清白吧?”說完就往院外跑去。

王遠威怒喝:“想逃? ”拔腿欲追 ,忽想到自己手中有刀都不是伐竹客對手,手中無刀更不是其一合之敵,當下遲疑不前 。

其他人也沒一個來攔 ,伐竹客毫無阻礙地出了院門,大步跑到街上,雙腿越邁越快 ,猶如一頭飛奔的豹子。很快就出了城門,過了官道,一頭扎進了蒼莽的山林。

密林無路 ,伐竹客抽刀伐林取道 ,刀鋒所過,灌木和小樹紛紛倒下,速度毫未見慢 。

月亮逐漸被陰云擋住 ,林中未有一絲光亮,伐竹客卻認準了一個方向,不斷前進 。又深入了好幾里后 ,擋路的樹木霍然消失,在伐竹客面前,出現了一座荒棄的山神廟 ,其中似有火光搖曳。

伐竹客收起刀,推開破舊廟門,只見蛛網遍布的山神像前 ,燃著一個火堆,旁有一人坐在蒲團上,穿著金刀門衣服 ,背著竹簍 ,手提金刀,臉上毫無表情,見自己進門 ,冷眼盯了過來。

“這位大哥,把冷靜刀還回去吧 。”伐竹客開口道,“那是王大爺的刀 ,你拿走了,他很生氣。”

奪刀者張開嘴,喉嚨里發出嘔啞聲音:“你如何找來的? ”

伐竹客說:“我順你走的路找到你的。”

奪刀者搖頭:“我的輕功 ,踏雪無痕,一個腳印都不會有,你又如何找到我走的路?”

伐竹客答道:“可你身上的茶香留了一路 。 ”

“茶香?”

奪刀者怔了下 ,接著往袖間一摸,拿出來一個小布包。布包上有一道不窄的裂痕,幾片茶葉正往下漏著。奪刀者心里猜想 ,應是云墨派那小弟子拉拽自己衣袖時 ,也扯到了里面的茶包 。

可茶的味道何其細微,一路漏出的茶葉亦無多少。能追覓氣味而來,要么是浸淫茶道多年 ,無比熟悉茶葉味,要么是內功境界高深,五感格外敏銳。

奪刀者愈發好奇伐竹客的身份 ,問道:“你是四門十六宮中哪門哪宮的?”

伐竹客似是第一次聽到這詞:“啊?你說什么門什么宮? ”

奪刀者和王遠威一樣,以為伐竹客純屬裝傻,根本不信其說辭 ,笑如鴉叫:“嘎嘎,少裝蒜了,十大派可沒你這樣的弟子 。 ”

伐竹客點頭:“是了 ,我本就不是四大派弟子。”

奪刀者又是一愣,心說四大派是個什么鬼玩意兒?馬上又明白過來,自己怪腔怪調 ,發音本就像“四大派”。可習武之人 ,誰不知道十大派?這小子是跟自己裝傻,還是的確一無所知?

這時伐竹客又說:“大哥,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拿走冷靜刀 ,可別人拿走你的東西,你一定也不開心 。如果你需要刀,我的刀可以借給你 。 ”

奪刀者又好氣又好笑 ,尋思:“你小子一直跟我裝傻充愣,怕不是在侮辱我。”便說道:“好啊,你先把刀給我 ,我就把‘冷靜刀’給還回去。”

“啊,好 。 ”

伐竹客走上前來,把腰間伐竹刀遞出。

火光跳躍著映在黑色刀身上 ,奪刀者謹慎地沒去接刀,先前見識了伐竹客刀法,明白手只要伸出去 ,可能就要與手腕道別了。便說:“我怕你砍我 。先把刀放地上 ,然后到山神像那邊去。”

伐竹客還真把刀放下,老老實實地退到了山神像旁邊。

奪刀者探出腳,腳尖往刀柄上一勾 ,伐竹刀便飛到了其手中,湊近火堆借光看刀,順嘴說道:“好……”

“刀 ”字終究無法說出口 ,奪刀者只心中道:“好破一把刀!”

冷金刀和竹簍里的兵刃們且不說,這柄伐竹刀不僅不如一般精鐵武器,甚至不如尋常農家的柴刀 。刃鋒上有幾十個缺口 ,刀柄還有開裂的地方,別提和人互砍了,恐怕劈細竹子都費勁。伐竹客卻以這樣一柄刀 ,連勝王遠威和六名云墨派刀宗弟子。

但不論他實力多強,是真心為金刀門討刀,還是想把冷金刀據為己有 ,奪刀者都不會讓煮熟的鴨子從面前飛走 。

奪刀者不動聲色 ,先把伐竹刀放入背后竹簍,緊接著提起冷金刀,雙腿奮力一躍 ,直躥到兩丈高時,掄刀猛劈。

哐當!

鋒利刀刃如削過爛泥一樣地斬斷了橫梁,并在房頂上開了一個大洞。奪刀者從中躍出 ,腳底灌注內力,往房頂承重處狠狠一踏,只聽下面“咔嚓”巨響 ,失修已久的山神廟轟隆隆地垮塌下去 。

奪刀者借著反沖巨力,直接飚飛出十幾丈遠,單手上冷金刀就三百斤 ,還背著放有數十兵刃的竹簍,依然能腳踩枝頭,迅捷地在林間飛躍穿梭 。

背后煙塵四起 ,奪刀者頭也不回 ,只顧施展輕功瘋狂趕路。全速之下,內力支撐了一刻鐘就難以為繼,只能落回到林子徒步穿行。好在已把伐竹客甩開一段距離 ,趁此機會,奪刀者將茶包扔進了一條小溪,以免又被追上行蹤 。

一路上 ,奪刀者有時候會停下來,在某些地方故意掰折樹枝,踩出沉重腳印 ,偽造出有人經過的跡象,然后又換一個方向前進,如此反復好幾次。

日出東方 ,樹梢可見紅霞,奪刀者奔波許久,漸感乏累 ,先摘了點野果充饑解渴 ,又尋了棵大樹,把竹簍和冷金刀掛在樹上,自己則靠著樹干閉目睡去。

疲累整夜 ,再加上深山老林罕有人跡,奪刀者心下沒了提防,睡得很沉 ,甚至還做起了夢 。在夢中,云州兵器譜上所有的神兵利器,包括“云刀墨劍 ”都盡入己手。奪刀者不由大笑 ,笑著笑著忽然感覺喉嚨癢癢的,想打噴嚏。

“阿嚏!”

奪刀者從睡夢中驚醒,揉了揉鼻子 ,只覺煙熏火燎的嗆人 。又意識到自己身處密林,怎會有火?一個激靈便躥了起來,瞪起眼睛 ,卻見面前空地上燒起了一堆炭火 ,煙熏火燎的味道正是從中傳來的。

炭火兩邊各有三根木柴支成的架子,架著一根長木柴,一條肥大的鰱魚被長木柴從頭至尾穿過 ,已熟了一半。

奪刀者心中悚然,回身往樹上一看,見冷金刀和竹簍卻都還掛在樹上 ,連忙上去把二者取了下來,正要離開時,忽聽有人道:“別走!”

奪刀者聽出來是伐竹客的聲音 ,更要逃了,足下內力運起,雙腳已然生風 。

可還沒跑出幾丈遠 ,右肩上就落下了一只手,奪刀者險些被拽倒在地,雙足猛踏 ,才站穩了身體。

“小兄弟 ,我們還真有緣分,又見面了。 ”

奪刀者笑吟吟地回身轉頭,藏在袖中的左手快疾揚起 ,兩根銀針從指間“咻 ”地射出,直扎伐竹客雙眼 。

哪知伐竹客同樣一抬手,其左手中指和食指就將兩根銀針給夾住了 。

奪刀者心中一片冰涼 ,暗道吾命休矣,卻聽伐竹客語氣好奇道:“誒?你怎知道我褲襠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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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覺曉

奪刀者低頭看去,見伐竹客褲襠處還真開了一道口子,心下不清楚對方是戲耍自己還是真的天真 ,一時愣在原地。

伐竹客把一根針遞到奪刀者面前:“一根就夠了,不用兩根。”

奪刀者干笑著接過針,伐竹客先把剩下那根針別在前襟 ,低頭再把系腰的麻繩解開 ,肥大麻布褲子頓時落下 。

“你干嘛脫褲子? ”

奪刀者聲音又驚又怒。

伐竹客揚頭,笑著說:“你這人真好玩,我褲襠開了 ,不脫褲子怎么縫褲子。”說完將褲子徹底脫掉,夾在腋窩里,伸手在褲腳處兩下撕拉 ,抽出來一根長線 。一手捏起針,一手拿著線,兩手似是隨意一動 ,粗麻線已從細針孔里穿過。

奪刀者認真盯著伐竹客,只覺其穿針動作頗有些熟悉。及至目睹針入線飛,六七寸長的口子不過十息時間已完全消失 ,些許縫補痕跡也無的時候,腦子“嗡”地一響:“他怎會‘穿云針法’? ”

一個疑問興起,便有更多念頭綿延不斷地冒了出來 。

穿云針法一門獨傳 ,難道伐竹客是師父的另一個弟子?有可能 ,不然緣何四處奪刀?若真如此,恰可解釋為何一直沒傷害自己。此刻展現穿云針法,是自表身份?

但真若關系緊密 ,又緣何不直接相認?又可能是哪里來的仇敵,偷學過師父的武功?自己亦學過穿云針法招式動作,與伐竹客展現的相同之處甚多 ,迥異之處也不少。

奪刀者心中越想,思緒越亂,只覺被迷霧籠住般 ,惶惶找不到方向 。再回過神時,已是伐竹客重穿好褲子,把銀針遞回到自己眼前:“用完了 ,謝謝大哥。”

“你是什么人?”

奪刀者并未接下銀針,而是說出疑問。

“我是什么人? ”伐竹客先是茫然,然后輕聲慢語 ,仿佛試探般地說道 ,“我是……男人 。”

奪刀者只道對方故意拿自己開心,咬著牙道:“你明知道我在問什么,答非所問 ,有什么意思 。”

伐竹客怔了下:“啊?那我是小孩兒。 ”

奪刀者又氣又恨:“小什么孩子?你是仇人罷!”

伐竹客卻笑了:“是啊,是啊!”

奪刀者心下凜然,果然來者不善 ,現在道破其身份,不知會有什么舉動?先迅疾地一把將面前銀針捏回到手中,以防成為對方的兵器。

伐竹客繼續說道:“我兩日都沒洗臉 ,眼屎都自己往下掉,頭發六日沒梳沒洗,又在林子里沾了許多塵土葉子 。說我是個丑人 ,也沒錯;但我真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是小孩兒,也不是大人 ,老人。 ”

奪刀者聽了這話 ,心頭火更是直竄三丈高,尋思道,你拿我開心個沒完了?好 ,那我就陪你玩玩。便壓下怒火,笑了起來:“哈哈,小兄弟 ,你那條魚,可是為我烤的罷! ”說著,一手指向那條大白鰱 。

伐竹客點頭:“是 ,我見你的時候,你嘴角有哈喇子在流,想來是餓了。我就去溪里抓了條魚 ,想給你烤了吃。”

奪刀者說:“一條魚可不夠咱倆吃的,你再去抓一條吧,我在這兒給你看著 ,保準沒野獸吃了去 。”

伐竹客搖頭 ,道:“那會兒你睡著,我才去抓魚。現在我離開,你趁機帶著冷靜刀逃走怎么辦?我走了一晚上才找到你呢。我可以少吃點 ,你多吃點,有了力氣,咱一起把刀還回去 。 ”

奪刀者暗罵你這家伙是真傻還是假傻了?咋的 ,還想著讓自己親自上門還刀?怎么可能!就說:“你把刀還回去就行了,不用帶我一起。”

伐竹客又搖頭,說:“你借我針縫衣服 ,不是壞人。借走冷靜刀,定有用途 。你我回去和王大爺說兩句,我勸他把冷靜刀借你 。他宅子那么大 ,肯定很闊氣,慷慨,八九成就答應了。”

“呸!他慷慨個屁! ”奪刀者現在覺得伐竹客說不定是真傻 ,起了誆人的心思 ,“你道他哪里來的錢?是世代橫征暴斂,欺行霸市來的!殊不知‘越是有錢,就越一分不可放松。越一分不可放松 ,就越有錢’ 。我不是壞人,是好人,可他是壞人。好人拿走壞人的東西 ,豈非天經地義?何況……何況這刀本來就我是家的,是被他搶走的,我拿回去而已。”

這謊是越扯越離譜 ,奪刀者自是臉色不變,一直觀察著伐竹客表情 。

卻聽對方說道:“你現在說的和昨晚說的不一樣,哪個是真話?哪個是假話?單你一個人說 ,我不知是真是假。你得跟我一起回金刀門,和王大爺分辯個明白才行。”

奪刀者心里這叫個氣,你個憨子 ,傻還不傻到底?金刀門肯定回不得 ,但憨子武功高,自己正面和偷襲皆非其對手,只能想方設法 。忽然計上心來 ,笑道:“這白鰱馬上全熟了,咱分吃了早點上路。 ”

說完就走到火堆前去拿白鰱,背對著伐竹客 ,衣袖一抖,些許無色無味的結晶粉末就落到魚身上,迅速溶了進去。

這是獨門蒙汗藥“不覺曉” ,取材昂貴,造價不菲,效果驚人 ,只要下到食物里,尋常江湖客少有能察覺分辨出來的,內功高手也會半刻之內昏睡不醒 。七日前 ,絕崖宗主夫婦就蒙翻在此藥之下 ,宗主夫人肚兜里的柳葉鏢也被自己順走了。

奪刀者手握木柴,給白鰱翻了幾下身,同時繼續往魚身上抖衣袖 ,裝作拂去炭火煙塵,實際上是放進更多的不覺曉——伐竹客內功深厚,藥量少了 ,怕是蒙不翻。

一直下了足能蒙翻十幾人的藥量,奪刀者才把烤魚拿了起來,遞給伐竹客:“兄嘚 ,吃魚啦!”

伐竹客說:“這魚我不能獨吃,咱們一人一半 。 ”兩手往木柴兩端一撅,整根木柴連同烤魚就從中間斷成兩半 。伐竹客自己留了魚尾那端 ,把魚頭那邊遞給奪刀者:“這邊肉多,吃飽好上路。”

“兄嘚,謝嘞。”

奪刀者用衣袖掩著下半邊臉 ,裝作斯文吃魚 ,實則暗將一枚黑色藥丸放進嘴里 。藥丸名為“聞啼鳥 ”,正是“不覺曉 ”的解藥。一口魚不吃怕會引起疑心,為了防止自己中招 ,奪刀者先服下解藥,然后才小口小口吃魚。

伐竹客餓了一夜,拿魚就吃 ,一大塊肉咬進了嘴,迅速咀嚼,幾下漱出來一堆魚刺 ,剩下魚肉就進了肚子 。半條烤魚,也沒盞茶工夫,就消失無蹤了。

奪刀者這邊才吃了兩三口魚肉而已 ,見伐竹客吃這么快,自是心花怒放,只等對方倒了地自己便可逃之夭夭。可直過了半刻 ,伐竹客一點事都沒有 ,還一直盯著自己,奪刀者心中就慌了 。

“怪哉,難道下錯了藥?不該 ,我身上帶的藥攏共就沒幾種,無色無味結晶粉末更止一種而已。又或者煙熏火燎,毀了藥效?只怕是了 ,一般這藥我都下進茶飲酒水,湯菜泡飯里,或許經了炭火 ,就不管用了。”

夏日白鰱,鮮嫩肥美,火候又恰 ,滋味甚好 。奪刀者饑腸轆轆,見伐竹客吃了沒事,自己也無所忌憚 ,快口嚼吃起來。可吃到還剩半個魚頭的時候 ,忽有一陣困意襲上腦海,整個人昏昏沉沉,禁不住仰面向后倒去。

奪刀者腦子里尚有清醒意識 ,大為吃驚:“什么?咋的中招了?”張口欲吼,嘴里卻喊不出一個字,身體也動不了一根指頭 。上下眼皮強撐著還沒閉上 ,視線模糊里,卻見伐竹客走到身前,心中固然驚駭 ,卻一如從前被自己蒙翻的那些人,絲毫反抗之力也興不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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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殺人者

再睜開雙眼時,奪刀者只見夜空中繁星閃閃,模模糊糊間 ,聽得蟬鳴陣陣 ,蛙聲一片,心覺愜意,閉上眼睛欲再瞇一會兒 ,忽想起怎么睡著的,頓時驚得心頭大顫,一躍而起 ,睜大雙眼環視四周。

奪刀者發現自己仍在那片林中空地上,身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張簡陋的木床,上面用樹葉鋪了層毯 ,摸上去柔軟舒服且涼爽。

不遠處有熄滅的炭火痕跡,竹簍和冷金刀都在后邊一棵樹旁靠著,奪刀者走近過去 ,發現伐竹客正倚在樹的另一側睡覺 。

少年胸膛輕輕起伏,呼吸又慢又長,已睡熟了。

奪刀者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此刻正是溜之大吉的好時候。怕將伐竹客驚醒反受其患 ,就輕輕繞過去,一手提了竹簍,背在身上 ,另一手去提冷金刀 。

把冷金刀拿起,又緩緩走開,奪刀者覺得手上略有一沉 ,陡然意識到了不對。黑暗中看不清楚,但能感覺到,冷金刀的柄上 ,似是連了一根線,自己如此一拿,線的另一端也被牽動了。

一聲輕微哈欠響起 ,奪刀者沒回頭,就知道伐竹客醒了 。

“大哥,你往哪兒走? ”

聲音平緩 ,奪刀者卻聽得悚然 ,鎮定了下心緒,轉身道:“想去吹吹風,乘個涼。”

“大哥是想把冷靜刀偷跑吧。”

被伐竹客一語道破心思 ,奪刀者厚著臉笑道:“你哪里的話…… ”

伐竹客打斷道:“說去乘涼,為什么還帶這么多東西?你別騙我了,我知道你醒了后肯定想偷走刀 ,睡前就把刀柄系了線連到手腕上,你一拿刀,我就能醒了 。”

奪刀者語氣陡變:“既知道我會偷刀 ,你為何不趁我睡了,拿起刀一走了之?”

伐竹客說:“林子里有野獸,你一睡不醒 ,把你留這兒豈不危險? ”

奪刀者呼吸略急:“床也是你做的?”

伐竹客點頭:“是啊。”

奪刀者起初不信對方這么好心,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觸感又皺又涼 ,假皮仍在 ,語氣便舒緩了些:“那謝你啦。 ”

伐竹客擺手道:“不用謝啦,我應該做的 。既然你醒了,那一起去把刀還了吧 。過了三天了 ,王大爺該很著急。”

奪刀者一怔:“三天?”

伐竹客點頭道:“是啊,三天。你一覺睡都睡了兩天多啦!可真能睡,和我養的竹鼠里有一只一樣 。那只竹鼠經常一睡一兩天 ,醒了就吃,吃了就睡,后來長特別肥 ,就被我和師父吃掉了。 ”

奪刀者哪里聽得進竹鼠什么的,心中只想自己真的睡了兩天?腹中空空如也,嘴里又干又渴 ,只怕確實兩天沒進水米了。再一想,自己下進烤白鰱里的蒙汗藥不覺曉足有快二十個人的量,只服了一顆解藥聞啼鳥 ,卻吃了半條魚 ,定然遭不住 。

再看伐竹客,精神飽滿,沒一絲困乏的跡象 ,這兩天肯定吃飽喝足。奪刀者內心愈發驚懼:連不覺曉都起不到作用,此人到底是怎樣的怪胎?當下一刻也不愿同他多待,把冷金刀一扔 ,施展輕功一躍飛起:“你自己去還刀吧!哈哈哈! ”

生恐伐竹客再追上來,奪刀者將內力催動到極致,只求盡快遠離 ,幾個呼吸間,飛出去十幾丈遠,很快消失無蹤。

原地 ,伐竹客怔怔望著奪刀者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些失落:“我的刀,你拿走想不還了嗎?”

但那把伐竹刀并無甚稀奇之處 ,只是一直隨身帶著 ,有些不舍,對方不還回來,也沒什么打緊 。

伐竹客撿起冷金刀 ,在月光下把玩欣賞了一番,心道,真是一把好刀 ,不但用來砍樹伐木很是利落,甚至還可以削型雕花。

旁邊木床,就是自己用此刀伐木做的。王大爺住那么大房子 ,有那么多錢,十有八九是個厲害木匠 。逃走的大哥卻說刀原本是他家的,不足為信。

寶貝固然是寶貝 ,伐竹客也沒生占為己有的心思,扛刀去溪邊喝了點水,又摘了點野果吃 ,便踏上了回湘云城的路。

方向記得很清 ,腳也不慢,等到回到湘云城門時候,正是清晨 。

城門方開 ,街上人少車稀,偶有早起行人商販看到伐竹客拖著一柄長刀入城,紛紛面露驚恐 ,倉皇躲開 。

伐竹客不以為意,順著記憶中的路,一直到了金刀門總堂。

只見今天的金刀門總堂 ,和來的時候有些不同,當初掛著不夜燈的地方,如今懸著許多白色布綢 ,院中傳來絲竹聲,低沉嗚咽,哀婉凄清。

伐竹客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 ,大門沒關 ,一步邁了進去,正看見兩名低頭立著的金刀弟子,頭上都扎著白布條 ,身上衣服也都換成了白的,開口問道:“你們家出了什么事?”

“實不相瞞,我們…… ”

兩名金刀弟子說話間拱手抬頭 ,目光正與伐竹客撞上,皆是大驚之色,看到其手上冷金刀后 ,更禁不住倒退數步,大嚷道:“伐竹客回來了!”

伐竹客愣在原地,不知發生何事 ,而轉眼間便有烏拉拉一片人自院內涌到了門口,盡是白衣白鞋,扎著白頭帶 ,神情或悲苦 ,或憤怒,有人還厲聲怒罵……總之沒有一個人帶著善意 。

人聲嘈雜,伐竹客一時間聽不清都在說什么 ,大聲喊道:“王大爺呢?喊他出來罷,我是來還刀的。”

忽地人群分開,從院深處走來一行人。同是白衣白靴 ,卻比其他人的更白,其中大部分人,伐竹客記得見過 ,但有兩個人十分陌生 。一個是八字胡薄嘴唇的三角眼中年人,腰間挎了柄非常窄的刀,另一個是雙目紅腫的少女 ,年紀約十七八。

少女一見冷金刀,神情劇變,一步走到一名金刀弟子身前 ,掣出其腰間鋼刀 ,轉身便向伐竹客殺來。

“師妹冷靜! ”

一只手落在她手腕上,緊緊握住,她便無法再前進一步 。

少女用力掙扎 ,發出尖銳凄厲的喊聲:“師兄,放開我!兇手就在眼前,讓我報仇啊!”

“麗鳳 ,不要沖動,先把事情搞個清楚。”

三角眼中年人悠悠開口了,少女才不再掙扎 ,手一松,鋼刀落地,低頭哭了起來。

伐竹客向那抓著少女手的人道:“啊 ,我認得你,你是齊師兄大哥,王大爺在哪兒呢?我來還他的冷靜刀 。 ”

齊越雙眉一皺:“我姓齊名越 ,不是你什么齊師兄大哥。至于王……”

這時有金刀門弟子怒喝道:“少來裝傻!你做了什么 ,你自己清楚!”

伐竹客搖頭說:“我做了什么,自己是清楚,但我沒有裝傻啊。我來還刀 ,王大爺在哪兒? ”

人們又是一陣群情激動,聲音喧嘩不清 。三角眼中年人打了個手勢,示意眾人噤聲 ,然后說道:“金刀門王賢弟,已于三日前不幸去世了 。”

“啊?”伐竹客很是驚訝,說道 ,“王大爺很健康啊,那晚和我耍了兩趟刀呢。 ”

三角眼中年人繼續說道:“他是被人殺死的。 ”

伐竹客問:“誰殺的?”

“兇手是誰,暫且沒有完全確定 。但可以肯定 ,是一名用刀的高手,用一把鋒利無比的寶刀,殺的他。且此人和魔教脫不了干系。”

三角眼中年人此話出口 ,人群更是激憤 。有人大聲道:“宋前輩 ,還和這小子廢話這么多干什么?擒下他殺了頭,以慰我們掌門在天之靈啊! ”

“事情尚未調查清楚,不可妄下論斷。”三角眼中年人語氣始終不急不緩 ,先安撫了眾人,又對伐竹客道,“小兄弟 ,你那晚從這兒離開以后,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冷金刀這幾日 ,是否一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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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靈前斗

伐竹客眨眨眼 ,回憶了一下,然后慢慢說道:“那晚,王大爺非說是拿走冷靜刀的人是我同伙 ,我便去追那拿走刀的人了。從城里一直追到森林 ,后來終于追上了 。只是中間又砍樹啊又烤魚的,耽擱了些工夫,今天才能把刀送回來 ,沒想到王大爺已經死了。 ”

三角眼中年人又問道:“拿走刀的人去哪兒了?你又怎么得到的刀?”

伐竹客說:“那人飛走啦,他直接把刀留給我的。”

那少女哭喊道:“師父,他說話前言不搭后語 ,分明是裝傻!殺我爹的兇手,就是他! ”

有其他金刀弟子道:“宋前輩,此人表面老實質樸 ,實則奸詐狡猾,那日便一副光明正大樣子,讓我們都放下戒心 ,暗地卻遣同伙偷走了冷金刀 。沒有確鑿證據在眼前,他豈會說實話?”

齊越說道:“宋師叔,我們既不可妄下論斷 ,也不能只聽他一面之詞 ,以免別人說咱們冤枉好人或者輕縱真兇。先帶他見一下王掌門的遺體,再行對質吧。”

三角眼中年人點頭:“好,就依齊師侄所言 。小兄弟 ,你進來罷 。 ”

人群再度分開讓路,伐竹客從中間穿過的時候,只覺每個人的眼睛瞪得比發怒的水牛還大 ,充滿了敵意,尤其是那個叫“麗鳳”的少女,仿佛恨不得吃了自己一樣。心想:“他們以為我殺了王大爺?但我又沒做 ,跟他們說清楚就行了。”

昔日言笑晏晏的廳堂,已成了白幡高懸,白燭遍布的靈堂 ,中間橫放著一個黑漆鐵木棺材,三角眼中年走過去,拍了一下棺蓋 ,低聲道了句:“賢弟 ,得罪了 。 ”反掌往棺身一拍,棺材直接豎了起來,棺蓋亦從一側打開 ,露出了其中遺體。

只見王遠威一身黑色壽衣躺在棺中,雙目緊閉,臉色灰黑 ,顯然死去已久。見到王遠威遺體,在場許多人情難自禁,慟哭出聲 ,有幾個一直守在靈堂,一身孝服的女眷甚至哭暈過去 。

見大家都很傷心,伐竹客也心生感傷 ,把冷金刀放在了棺前,低頭作揖:“王大爺,刀我給您帶回來啦!可惜您再也看不到了。 ”

三角眼中年人目光往冷金刀上掃了一眼 ,嘆道:“‘金刀祖師’王天翔 ,與云墨派頗有淵源,到遠威賢弟這代,更是讓獨女麗鳳拜入我門下。前日接到賢弟遭難屈死的消息 ,我便帶麗鳳馬不停蹄趕來,如今必不吝心力,還他一個公道 。”

說完轉頭看向伐竹客:“在下云墨派‘宋霄’ ,承蒙江湖上朋友瞧得起,有個外號叫‘義破云霄’。小兄弟,事到如今 ,你該實名相告了吧!”

伐竹客搖搖頭:“我沒有名字,你愿叫我小兄弟,就叫我小兄弟 ,愿叫我伐竹客,就叫我伐竹客罷。 ”

宋霄說:“不告訴我真名實姓也無妨 。我只想找出殺害王賢弟的真兇。”

“但真不是我殺的他。”伐竹客說,“我一直在森林 ,今天才回城 。 ”

那少女“王麗鳳”狠狠瞪了過來:“我爹武功蓋世 ,憑你這等宵小,自是殺不了,只能用毒計暗害!他胸前的‘幽冥鬼掌’就是鐵證!”

另有金刀弟子道:“不僅如此 ,掌門人身穿烏蠶寶衣,尋常刀劍可沒法給他造成那樣的傷勢 。 ”

“是怎樣傷勢?”

伐竹客一臉茫然。

宋霄對著王遠威尸身又是一躬,起身時抽出了腰間窄刀 ,刀光一閃,黑色壽衣從尸體上滑了下來。但見王遠威赤裸的上身,竟被人從右肩到左腰 ,整個砍成了兩截,現在全靠針線縫在了一起 。在左邊胸膛上,還有一個烏黑掌印。

緊接著 ,有一名金刀弟子捧上來一件黑色衣物,也是斷成了兩截。宋霄收起窄刀,拿過一截烏衣 ,罩住自己手掌:“齊師侄 ,砍一刀 。”

“是! ”

齊越抽出佩刀,兀地斬向宋霄掌心。

火光迸濺,刀鋒彈飛 ,烏衣上卻沒留下一絲刀痕。

宋霄把烏衣給眾人展示道:“此衣為天州烏蠶絲織造,尋常刀劍連刺入都做不到 。王賢弟遇害時身穿寶衣,連身子帶寶衣都被砍斷 ,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內力水平極高,至少達到了內功‘第五境’;另一種可能是,殺王賢弟的刀既十分鋒利 ,又無比沉重。”

接著又道:“內功達到第五境的高手,放眼云州,人數不多 ,更無一人有暗害王賢弟的動機 。而符合條件的刀,全云州,恐怕只有一把。”

在場每個人都知道答案:除了眼下這把冷金刀 ,又有何物?

宋霄又指向王遠威左胸的烏黑掌印:“普天之下 ,能透過寶衣造成如此傷害的毒辣掌法,只有一種,便是魔教‘幽冥鬼掌’!然魔教之人銷聲匿跡多年 ,上次中招的,還是我一位師侄。 ”

齊越開口道:“那晚,劉師弟就是被幽冥鬼掌擊傷的 ,當時金刀門弟子和其他師弟均有目睹 。現在劉師弟已回云霧山養傷,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傷勢才能好,唉 。 ”

隨著宋霄的解釋述說 ,在場眾人愈發肯定了兇手的身份,伐竹客卻聽了個云里霧里,連道:“污蠶是很臟的蠶嗎?第五鏡是什么樣的鏡子?磨教我上次聽過 ,是磨豆腐的地方嗎?王大爺一個木匠,怎么會和磨豆腐的有仇?”

“鼠輩,休得辱我金刀門!”

“宋前輩 ,這小子定是兇手無疑 ,請將他拿下! ”

諸金刀弟子激憤不已,若不是知道自己不是伐竹客一合之敵,肯定已經動手了。

王麗鳳此前聽人說過伐竹客上門挑戰之事 ,知道其刀法不弱,還有個魔教同伙,本身可能就是魔教之人 ,再一聽宋霄分析,心中此刻完全確認了伐竹客就是兇手,當即抽了旁人一把刀 ,躍身直上,欲取之性命。

這次無人阻攔她了,銀刀劃著弧線直斬目標頭顱 。伐竹客也沒引頸受戮 ,迅速一個側身躲過刀鋒,緊接著右手快疾無匹地一捏一拽,竟把王麗鳳手中的刀直接奪了下來。

王麗鳳暴怒出手 ,卻被猝然奪刀 ,腳下失力,重心徹底前傾,身形不由往地面撲去。齊越眼疾身快 ,一步過去將她攔腰抱住,并轉頭大喝:“大家小心!”

“唰啦啦”一片抽刀之聲 。無論是金刀門弟子,還是云墨派弟子 ,都見識過伐竹客的厲害,現在已經動手撕破臉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拿著兵刃將靈堂團團圍住,不讓伐竹客逃走。

“刀法倒是漂亮,可惜魔教之人 ,不容于世。 ”宋霄贊嘆惋惜一句,再度抽出了那柄極窄的刀,“你放下兵刃 ,跟我回云霧山 ,供出魔教情報,倒可留一條性命 。”

伐竹客聽不懂這些人在講什么,只道:“我不認識磨豆腐的 ,王大爺更不是我殺的,你們冤枉我啦。”

“冤枉不冤枉,等去了云霧山再說吧。 ”

宋霄說話間 ,一刀刺出 。他是云州一流的高手,出刀自不是王遠威之流和尋常云墨派弟子可比,刀鋒又快又穩 ,直抵要害。

伐竹客心思單純,此時此刻卻也知道分辯無用,真要被人家拿住 ,可有苦頭吃。一邊用手中刀攔向宋霄的窄刀,一邊說道:“唉,我沒殺王大爺 ,你要信我啊 。但你不信我 ,我也不能跟你走,我有事情要做 。”

“走不走可由不得你。”

宋霄第一刀被擋下,面色不變 ,心中卻暗道:齊師侄先前和我說的沒錯,這伐竹客內力深厚,刀法精湛 ,已是江湖上一流好手,魔教賊子果真邪門。但我名揚云州多年,豈能任你就此離開?

當即全力施為 ,沒有因對方年紀有一絲留手 。

叮當咔嚓,又是一陣刀鋒互撞。每一次碰撞,宋霄都感覺自己手臂受的沖擊比上次增大了一分 ,到碰撞了三十多下的時候,握著刀的手已經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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