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又到千年一度的瑤池盛宴。
殿外,龍輦已經備好。天帝特意換了一身新袍 ,正欲登輦赴宴 。
這時,一道金色遁光自天邊風馳電掣而來。
天帝不由立住身形。
“君上!”話音未落,遁光落地 。正是司命星君。
顧不得擦一擦滿頭的大汗 ,剛一立住身形,他便急急的抱拳稟奏:“君上,微臣有急奏! ”
“殿內細說。”見一身行事穩重的司命星君竟也如同火燒屁股一樣 ,天帝身形一晃,果斷將人帶進了殿內的小書房里問話,“愛卿 ,何事竟如此急切?”
司命星君身為重臣,不是頭次進入小書房,知道此間隱密得很 ,遂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抱拳直言稟道:“啟奏君上,鴻蒙界的天演突生異變! ”
“異變?”天帝聞言 ,眼底閃過一道厲色,“可是我方輸了?”
司命星君不敢直視,垂眸如實答道:“現在還沒輸 ,但是,輸相已現 。 ”
天帝微怔,喟然長嘆:“所謂神族后裔 ,也不過如此。這回,天演者確實是選錯人。”象這樣的天演論道,在上界 ,和瑤池會一樣,亦是常態,也是千年一次 。天庭這邊 ,向來有輸有贏,故而,也沒有誰真把結果當回事。輸就輸了唄,反正 ,他也是巴不得那人落敗,因此而再坐一千年黑天牢。哼哼,神族的后裔 ,很了不起啊!難得那人的眼睛也有長在屁股上的時候 。當然,身為天帝,在面上 ,這份心思,他是絕對不會顯現出來的。故而有此一嘆:“技不如人……愿賭服輸。”
這是真的要放任不管了!可憐被打下鴻蒙界的那一支神族后裔……司命星君心中不忍,甕聲辯道:“君上 ,微臣雖然暫且還沒有掌握真憑實據,但是,種種跡象表明 ,鴻蒙界演變至今,并非全是天演使然! ”
天帝望著他,目光凜冽:“你是說,有人違規 ,暗中有所動作?”這就是原則問題了。天庭的臉面擺在那兒,絕對不能任人欺了去!
“我方的天演者應該是中了陰招,已棄子認輸 。”司命星君硬著頭皮答道。如果說先前還有些搖擺 ,那么,說話之間,他已然拿定了主意――天演論道于各位天演者來說 ,不過是論道一場,但是,于參與其中的各路人馬 ,卻是真實的經歷。一旦滅族,但是真正的滅族 。
“現在,那一界的情形如何? ”天帝面色微沉。那人既是認輸了 ,刑期延長一千年,已是定局。那么,接下來,他身為天帝 ,要維護的便是天道尊嚴 。也就是說,那人可以輸,但是 ,天庭的道統不能輸。是時候,按計劃出手了。只是,正所謂師出有名 。眼下 ,他需要一個出手的理由。
司命星君心領神會,對曰:“自鴻蒙開界,已歷時數十萬年。如今 ,此界龍氣凝實,龍脈初成,道統穩健 。然而 ,此刻卻異族突起,變數橫生,長此以往,亡族滅種不為遠也。”說著 ,他暗中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端坐于書案之后的天帝,見其一臉的不在意,心中微嘆:好吧 ,君上真是拿那一支神族后裔當推演道具,不管他們的死活……
但是,他不能不管啊――上界鮮有人知道 ,那支神族后裔的遠祖,與他的祖上有點兒淵源。
心念一轉,他連忙換詞 ,又道:“那異族以正統自居,暗中打開了錦山地宮,依形制了一張風水圖 ,美名其曰,御龍圖,并代代相傳。同時,又派人四處搜尋靈穴 ,阻止新的龍氣凝聚 。受其影響,鴻蒙界之龍氣,日漸稀薄……”
龍氣是什么?凡界的靈氣精華所在是也。對于天庭來說 ,則是控制凡界的秘密媒介。豈能容他人染指!
果然,聞言,天帝面現薄怒:“簡直是放肆之極!”
這眼藥 ,總算是上好了 。過猶不及。司命星君果斷的咽下了后面的話,靜候佳音。
天帝沉吟片刻,吩咐道:“既是如此 ,天庭也不能任他們欺了去 。愛卿,你挑一得力之人,轉世去鴻蒙界 ,護一護那一界的道統。在接下來的殘局里,天庭也不至于輸得太難看。 ”頓了頓,又道,“現在就去吧 。”
也就是天庭要派人暗中干涉的意思。其中 ,道統什么的,不過是臉面,搶奪龍氣方是首要任務。只不過 ,這話不可明說,只能點到為止 。
“諾。”司命星君深知天庭機密,早就有所謀算。這也是他今天火急火燎趕來上奏的最主要目的。無他 。現而今 ,三界平穩,功德反倒不易得。他家人丁興旺,有一大群子侄后輩要提攜呢。
再者 ,得了天帝密令之人,雖不是受命于天道,但是 ,對于鴻蒙界來說,差不多就是天命之子 。不求勝果,不管蒼生,只要維護一下鴻蒙界的道統……真的是實打實的肥差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司命星君在心中飛快的挑選著合適的人選。
當然 ,力所能及的照拂一下遠祖故交之后,也是順水人情 。
正欲離去,不料 ,天帝又發話了:“這幾日,碧眼獸有些煩躁不安,就讓它去鴻蒙界歷練一遭。唔 ,那些人手段了得,碧眼獸到底道行淺了點。愛卿再派點人手幫襯一二 。 ”
碧眼獸是一頭純種的麒麟幼崽。一千多年前,天帝出訪麒麟族 ,偶見小家伙,被其一雙碧綠如玉、不摻一絲雜色的眼睛所深深吸引,繼而帶回天庭 ,充當坐騎預選。
小家伙也是個爭氣的,不出三百年,就從眾多坐騎預選中脫穎而出,又深得帝心 ,以幼獸身份榮升天帝的第二坐騎 。如此快的晉升,在天庭也稱得上傳奇。
聽說這段時間,小家伙正在換毛 ,所以,煩躁得很……司命星君唯有羨慕的份。得,君上發話 ,莫敢不從。好在,君上還給了幾個名額“幫襯一二” 。所以,吃不上肉 ,安插幾個后輩子侄去撿幾口肉湯喝,也是不錯的。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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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們快逃
“三癩子這回發大財了! ”
“就他?”
“就是他!三癩子放出話來 ,就要蓋新屋 。鄉里鄉親的,不管哪個去幫忙,都是每天管兩頓肉蓋飯。那肉塊絕對不會比他的半個巴掌小。另外還開十個大錢的工錢 。”
“真的? ”
“真的!三癩子踩著半邊豬在他家屋場里說的。”
“啊呀 ,那是真的了。快去!”
“一起啊! ”
就象是往燒得通紅的鐵鍋里澆了一瓢冷水,大清早的,太陽還沒爬上東山頂 ,向來冷清清的牛頭坳猛的鬧騰了起來 。世代居住于山窩里的村民們連朝食都顧不上,撒腿往村西頭跑去。不到半刻鐘,村西頭 ,三癩子家前的屋場上便擠了近來號人。
人群之中,三癩子穿著嶄新的藍布長衫,臉洗得干干凈凈 ,不見一絲泥沙 。稀落的頭發上不知道抹了多少頭油,油光發亮,能照出人影來。他平時不管是站著,還是走路 ,都總是彎著腰,這會兒卻是挺得筆直,就象有人往他的腰背上插了一根鐵尺似的。而他的右腳之下 ,真的有半邊豬肉擱在那里。那是整半邊極新鮮的豬肉,后來的人們隔著好幾圈人都能聞到剛宰殺的豬肉那特有的香味兒 。
“這還是三癩子嗎?”
“嗬,三癩子收拾利落了 ,人材也蠻好的,是個俊后生呢……”因為族長家的大兒子沈長貴也在,所以 ,女人們不敢太往前湊,在人圈的外圍,擠在一起 ,嘰嘰喳喳的議論著。她們的眼睛是從未有過的亮,飛快的瞥過三癩子的新衣新鞋、噴香的頭油……最終落在了地上的那半邊豬肉上。然后,她們“叭唧”了嘴巴,使勁的吞著口水 。
有好幾個男人扒開人群 ,滿臉堆笑的人擠到三癩子跟前,想跟他拉上話。這幾位都是和三癩子差不多大,在村里 ,平時也是有頭有臉的漢子。往常,他們都是恥于跟三癩子說話的 。
不想,這回 ,三癩子卻跟沒看見他們一樣,整條右胳膊都搭在沈長貴的一邊肩膀上,說著自己這趟出去的奇遇。那聲音壓過了屋場上所有的人 ,站在屋場外面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挖了三天三夜,老子兩只手都磨出了血泡 。還是沒看到金沙。老子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苦!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偏那牛鼻子老道還在嗡嗡的念叨著‘不應該呀’ 、‘就是這里啊’ 。老子一巴掌就拍在老家伙的臉上。老家伙太不禁打,立馬給趴下了 ,眼睛翻白,躺在地上。腦袋后面汩汩的冒出好大一灘血。老子嚇蒙了 。這是出人命了!老子心想,得,金沙沒挖到 ,搞不好還要被砍腦殼,真是倒了八輩子老霉。好在荒山野外的,平常連鬼影子也不見一個。還挖什么金沙!趕快跑吧 。結果 ,老子才一挪腳,‘轟隆’一聲響,坑里突然現出一個大洞 ,把老家伙給吞了。嗖的,幾道金光自那洞里沖了出來,差點晃瞎了老子的眼!過了老半天 ,老子才看清楚。金子!洞里貼滿了金葉子!后來,老子在省城里仔細的打聽過,才知道老子被那老道騙了 。沒有什么金沙堆 ,老東西分明就是騙老子去挖龍穴。省城里,有學問的先生多,他們都知道,龍穴里頭 ,四面都貼滿了金晃晃的金葉子。只是,一般人是找不到龍穴的 。老東西花了一輩子才找到這一處。可惜,他不知道 ,龍穴是要用新鮮的人血祭獻,才能打開的。所以,白白便宜了我沈老三 。省城里的先生們都說了 ,龍穴天生天養,是沒主的,誰挖到 ,里頭的金葉子就都是誰的,天帝老爺也管不著。先生們都夸我沈老三好運道,活該發這筆大財 ,光宗耀祖。先生們學問大。他們說要老子光宗耀祖,老子當然是要聽的 。所以,老子趕緊的回來修祖屋,讓祖宗們也跟著風光風光。 ”
“啊呀呀……”人們艷羨不已:原來是挖到龍穴 ,真的是發了大財啊。也有不少人心中暗罵開來:天帝老爺的眼睛被眼屎糊了嗎……
牛頭坳的孩子們平常連大錢都難得見到 。金葉子,更是聽都沒有聽說過。所以,他們對三癩子的發財史一點興趣也沒有。對于他們來說 ,最有吸引力的就是三癩子腳下踩著的那半邊豬肉 。他們興奮的往人圈里擠去,只想能親手摸一摸噴香的豬肉。
“秋寶,不許去。”九妹沖上前去 ,從孩子堆里拖出一個五六歲的小子 。秋寶是家里唯一的兒子,也是爹娘求神拜佛,費了老勁才得來的寶貝蛋。打秋寶能下地走路開始 ,爹娘便叮囑她,要把弟弟看緊些。高處、水邊,絕對不能讓秋寶去 。還有 ,人多的地方,也是秋寶不能去的。爹娘眼下也都在屋場上看熱鬧。要是讓他們看到秋寶往人堆里擠,回去之后,她少不得又要挨一餐罵。
“九姐…… ”沈秋寶使勁的扭著身子 。無奈 ,沈九妹比他大了足足五歲。兩人的武力值明顯不在一個層次上。使勁全力也掙不脫,他只好擠出一臉的笑容,討好道 ,“九姐,就讓我去看看吧 。”說話間,一個鼻孔里吹出好大的一個泡泡。
沈九妹嫌棄的皺了皺眉頭 ,不但沒有松手,反而將人直接往屋場外拖:“一大早的,又從哪里混了一身泥回來。臟死了 ,跟個泥猴兒一樣 。你也好意思往人跟前湊。走,先回家洗干凈了再說。”
“九姐…… ”好吧,她說的是事實 。泥猴兒心里發虛 ,生怕被娘看到,不敢再鬧,反而低聲下氣的求著饒。
然而,告饒也沒用。沈九妹鐵了心 ,很快就將他帶回了家 。
先前,她光顧著去村西看熱鬧了,還沒來得及挑水。廚房里的大水缸里空空如也 ,一滴水也沒有。生怕弟弟乘自己挑水時又跑出去,她將人帶進廚房,直接掀開水缸蓋子 ,扔進缸里:“給我進去。”
大水缸足有秋寶的肩膀高,里頭光溜溜的,滑得很 。他怕踢壞水缸 ,根本不敢用力,所以,雙手小心的攀著缸沿試了好幾次 ,硬是沒爬出來,急得哇哇大叫:“拉我出去!不拉我出去,我要告訴爹娘,你偷懶 ,今天沒挑水!”
“你告啊! ”沈九妹呲牙笑道,“等爹娘回來,我肯定挑滿水了!”爹娘雖然把沈秋寶當眼珠子疼 ,可也是講道理的,不慣著他。平常,如果秋寶犯了錯 ,爹娘那也是一樣的該罵就罵,該打就打,從不含糊。就象眼下 ,只要在爹娘回來前,她把水缸挑滿了,秋寶不但告不靈狀 ,反而要落個誣告之錯,少說也是挨頓罵 。
秋寶也知道這一點,一時之間拿九妹沒辦法,唯有氣得嗷嗷大叫:“臭九姐 ,壞九姐!”
沈九妹聽了,很不受用,生出教訓的心思 ,小臉當即沉了下來,一手蓋在他的頭上,將人使勁按下去 ,另一只手操起水缸蓋,毫不留情的蓋上:“老實給我在缸里呆著! ”說罷,彎腰用手舉起土灶前的一只石凳子壓在缸上。石凳沉得很 ,想來秋寶是頂不開的。
果然,秋寶幾次試著站起來,費盡吃奶的力 ,也頂不動大缸蓋 。
“好九姐,我錯了。你饒了我這一回罷。”沈九妹精明著呢,怕他悶著,特意沒蓋實 ,給他留了一道小指頭粗的細縫過氣 。他弓著腰,湊在細縫底下,仰著笑臉賠小心。
“知道錯了啊?”沈九妹得意的沖細縫揚了揚拳頭 ,“晚了!”
就知道會這樣!老姐從來都是軟硬不吃的。沈秋寶泄氣的一屁股坐在缸底 。倒也不敢再嚷嚷,只是在嘴里小嘀咕著:“兇什么兇…… ”爹娘不在家,今天這虧 ,他是吃定了。
見他老實了,沈九妹笑瞇瞇的拍掉手上的灰:“這才乖嘛。”反正爹娘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所以 ,她決定先去河邊把衣服洗了再回來放人。出門前,想著秋寶還沒吃早飯,擔心餓著他 ,于是,又折回廚房來,把熱在灶邊上的兩張粗面餅子全塞進細縫里,軟聲說道:“秋寶乖乖吃餅 。姐洗了衣服 ,就挑水回來,給你洗澡。絕不讓娘看到你這副臟樣子。”
鬧騰了這一場,秋寶早就餓了 。聞言 ,也顧不得討價還價,伸雙手接了粗面餅子,盤腿坐在缸底 ,大口的吃了起來,嘴里還好脾氣的含糊應著:“九姐快去,莫叫我久等。 ”等從缸里出來 ,他還要去村西頭玩呢。
缸外,沈九妹的腳步漸行漸遠 。很快,周邊靜了下來。秋寶一大早就跑去村西頭看熱鬧 ,疲乏得很。一張粗面餅子才吃了一小半兒,困意便象潮水一樣的涌了上來 。頭一歪,他靠著水缸,香噴噴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頭頂的缸蓋終于被悄悄的挪開了。
“秋寶,醒醒……”沈九妹壓低聲音,探下身子 ,輕手輕腳的推醒他 。
“啊?”秋寶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到沈九妹濕漉漉的,亂蓬蓬的頭發滴著水 ,上面還掛著三兩根水草,一下子驚醒了,“九姐…… ”你掉進池塘里去了嗎?
后面的話 ,他沒法說出來。因為沈九妹慌里慌張的捂緊他的嘴,壓著嗓子急道:“莫叫,仙符兵才走。”
仙符兵?是爹娘說的那些拿著大刀 ,砍人腦殼的仙符兵嗎?沈秋寶嚇得打了個哆嗦,小臉瞬間剎白,瞪著眼睛,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兒――啊啊啊 ,村里來了仙符兵!
娘以前說過,腦殼被砍了,那就活不成了。他不要被砍腦殼!所以 ,心里就算怕得要死,恨不得能趕緊的喚了爹娘過來,也不敢再出聲 。
“好多穿黑衣的仙符兵……他們見人就拿刀砍……”沈九妹哆哆嗦嗦的小聲說道 ,“我躲在池塘邊的水草下面,才逃過去…… ”
等仙符兵走了后,她才敢從水草叢里爬上來。到處都是血 ,還有冒著血水的尸體。她不敢亂跑,本能的往家里跑 。在半道上看到了娘。娘倒在路邊,胸口全是血。
沈九妹嚇得連哭都忘了 ,飛身撲上去,使勁的推著娘 。終于,娘醒了,抓著她的手 ,告訴她,仙符兵殺光了整個村里的人。爹也被砍死了。娘要她帶著秋寶趕緊逃走,逃到鎮上去投奔姑奶奶 。
娘是拼盡了最后一口氣說完那些話的。不等她應一聲 ,娘就咽了氣。
“村里可能就我跟你兩個活的了 。我們快逃!”沈九妹咬牙,一把拉起沈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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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洞避難
“爹……娘……”嘴上的手一松開,沈秋寶便象落單的小奶獸一般嗚咽。
沈九妹又捂住他的嘴,惶恐的瞅了一眼虛掩著的廚房柴門 ,壓著嗓子勸道:“祖宗,莫亂出聲!引來仙符兵,我們也都要被砍腦殼。 ”說著 ,眼淚刷的下來了 。得知秋寶被藏在水缸里,很可能逃過一劫,娘是拼盡了最后一口氣交待她,仙符兵厲害得很 ,不許她替爹娘收尸:“逃,快逃!立刻帶秋寶逃命。”當時,娘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嚴厲 ,她不敢不聽。
砍腦殼!秋寶到底年紀小,被駭住了,惶恐不安的瞪著眼睛 ,不敢再出聲,唯有兩只手死死的抓著姐姐的手 。
沈九妹見他默了聲,暗中松了一口氣。缸底落了一張半粗面餅子。她探身撈起來 ,一把塞進秋寶的衣襟里――秋寶還小,扛不住餓,去鎮里的路有幾十里 ,所以,他們倆身上必須帶點吃的 。
這時,她猛的記得昨晚在灶膛的灰堆里埋了三只紅薯。于是,她拖著秋寶沖到灶膛前 ,麻利的從灰堆里扒出那三只紅薯。過了這么久,灰和紅薯都涼了 。將它們塞進懷里,她小聲說道:“我們走。”說罷 ,毫不猶豫的往門口輕手輕腳的靠過去。
秋寶沒有遲疑,緊拉著她的一只手,快步跟上 。
走到門口 ,沈九妹機警的趴在門上,從門縫里察看外面的動靜。
一片死寂,聽不到什么聲響!她咬了咬牙 ,小心翼翼的一點兒、一點兒的挪開柴門。
才挪開半尺來寬,她便探出頭去,飛快的四下里望了望。
沒看到仙符兵!
快逃!她果斷的打開門 ,牽著沈秋寶跑出了自家院子 。
爹娘喜好清凈,當年蓋新屋時,特意遠離村子的中心地段,選了東山腳下的這塊較為偏僻的荒地當宅基地。出了她家院子門 ,只要再走百來步,就能鉆進東山腳的樹林子里。而這片茂密的樹林子里有一條小路可以直接上東山 。這條路是爹無意中發現的,村里的其他人家似乎都不知道。而她打九歲起便跟著爹去山里找山貨。兩年多來 ,這條小路不知道走了多少趟,自然是熟得很 。
現在已經過了晌午,她不可能在天黑之前帶著秋寶趕到鎮上。荒山野外的 ,太危險了。而東山的山腰有一個很不顯眼的小山洞 。以前有好幾次,爹和她都是在那個山洞里歇腳。她決定先帶秋寶去那里躲一晚,明天早上再去鎮里。
兩人的運氣還不錯 。路上 ,他們并沒有碰到仙符兵,也沒有發現遇害的村民尸體。可能是因為村里人一大早都跑到村西看熱鬧去了,再者 ,這一帶偏僻得很,平常也是罕見人影。沈九妹稍稍心安――那些血淋淋的禍事,她不幸經歷了,卻不想才六歲的秋寶看個正著。眨眼的工夫 ,爹娘都不在了 。從此以后,秋寶就只有她,也只能靠她了。而她是長姐 ,必須保護好弟弟,這是眼下她心里唯一的念頭,也是令她徹底冷靜下來的動力。
天將黑時 ,沈九妹順利的將沈秋寶帶到了山腰的那處小山洞里 。
“九姐,我口干了。”坐下來后,沈秋寶再也忍不住 ,舔著干巴巴的嘴唇,小聲哼道。
“哦,你等著 ,不要亂走 。我去外面給你打水。很快就會回來。 ”小山洞比她家的廚房大不了多少 。在靠里邊的角落里,有一堆看似零亂的枯樹枝。沈九妹熟門熟路的從里面找出一只半尺高的舊陶罐。因為選了這里當臨時落腳點,所以,爹以前特意在洞里堆了些枯樹枝 。樹枝堆里 ,除了這只小陶罐,爹還藏了一只火折子,兩只土飯碗 ,以及兩塊舊兔皮褥子。
把一塊兔皮褥子鋪在地上,她招呼道:“秋寶,你過來坐褥子上。山里涼得很 ,莫涼著了。”
沈秋寶手腳并用,老實的挪過去:“我不亂走,就坐在這里等九姐回來 。”趕了這么遠的山路 ,他又累又乏,連站起來的想法都沒有,哪里還有氣力‘亂走’。
事實上也是如此。大約半刻鐘后 ,沈九妹打了水回來 。沈秋寶已經睡得死沉死沉的。小小的人兒縮在褥子上,一雙拳頭緊握,兩個眉頭皺成一團。
沈九妹心疼的抽了抽鼻子,走過去 ,放下陶罐,將另一塊兔皮褥子蓋在他身上,也在一旁合衣躺下 。
這一天經歷得太多。她其實也已經熬到了極致 ,全靠一口求生的狠勁兒撐著。現在,貌似暫且安全了,她再也扛不住 ,只覺得困意象東山一樣撲天蓋地的壓下來 。顧不得傷心,頭一沾著軟和的褥子,她便陷入無盡的黑甜。
沈秋寶是被畢剝的鬧騰聲驚醒的。剛睜開眼 ,他愕然的發現洞口外面一處火紅,當即驚呼:“爹!娘! ”
一雙顫抖的小手緊緊的摟住他,耳畔傳來九姐低沉的聲音:“秋寶 ,別怕,是村子里著火了 。”
啊?沈秋寶迷茫的抬頭望向她:“村里起火了?”
“嗯。他們在放火燒村子。 ”沈九妹點點頭。火光映得她的一雙眸子通紅 。娘肯定是料到了仙符兵會回來燒村子,所以,才用盡最后一口氣吩咐他們姐弟妹快逃命吧?這些該千刀殺的仙符兵!
慘遭劇變 ,一天之間,陡然長大的,不只有沈九妹。沈秋寶亦是。小小的孩童驚悚的盯著洞外 ,渾身打著顫,卻雙唇緊抿,沒有再吭一聲 。他知道 ,長姐說的“他們”就是屠村的仙符兵。昨天,他雖然沒有看到仙符兵殺人。但是,一路走來 ,空氣中刺鼻的血腥味是真真的 。長姐沒有騙他。仙符兵殺了他的爹跟娘,殺光了村里人。也許只有他們姐弟倆幸免于難 。娘說過,仙符兵的耳朵比最好的趕山犬還要厲害。聽到哭聲 ,仙符兵一定會循著聲音追來。他們一定會用大刀砍掉他和長姐的腦殼!所以,他不能哭 。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九妹沉聲說道:“秋寶,我們明天可能走不了 ,要在山洞里躲一兩天。”她怕。仙符兵顯然并沒有離開村子。她怕明天下山會落到仙符兵的手里 。
“嗯。我聽九姐的。 ”沈秋寶堅定的點頭,小聲保證道,“我不絕對不亂走 ,不哭也不鬧 。”
沈九妹欣慰的低下頭來,緊緊摟著他:“秋寶,我們不能死。爹跟娘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們要活下去 。我在水草叢里看到了兩個仙符兵殺了春山嬸和阿花姐。我記得他們的樣子。等學到了本事 ,我們一定要找到他們,問他們為什么要殺爹娘,為什么要殺光村里人 。我們一定要給爹娘報仇。”
“九姐 ,是那兩個仙符兵殺死了爹跟娘嗎?他們都長什么樣子? ”沈秋寶咬得牙齒咯吱作響。
“我沒看到他們兩個殺爹跟娘 。也許是他們殺的爹娘。如果不是他們殺的,那么,他們是有同伙。殺爹跟娘的 ,就算不是他們倆,肯定也是他們的同伙。現在,我們打不過他們 。等我們學會了本事,找到這兩個仙符兵 ,必定能找到他們的同伙,替爹娘報仇。”沈九妹擰眉,腦海里清晰的映出那兩道猙獰的兇影 ,“他們一個左邊臉頰上有一道長長的疤子,跟你前幾天捉到的蜈蚣一般大小;另一個的左手小指是斷的,缺了一節。”
“嗯 ,我記住了 。”沈秋寶反手抱住她,“九姐,秋寶一定會好好學本事 ,將來找他們報仇。 ”
話音剛落,他的肚子里傳來“咕嚕咕嚕”的腸鳴聲。
這是餓了 。
沈九妹回神,這才發覺自己也是餓得前胸貼后背。能不餓嗎?從早上到半夜 ,她滴米未沾牙。秋寶比她好一點,最多也就是吃了那半張粗面餅子 。
果然,映著火光,她看到秋寶的臉臟兮兮的 ,嘴唇干干的,有些發青。
“報仇之前,我們先要好好活下去。”她松開秋寶 ,探身拿過褥子旁邊的舊陶罐和一只土瓷碗,倒了小半碗水,“你先就著水吃些餅子 。 ”本來爹以前跟她說過 ,山腰的那眼老泉常年泡了許多枯枝落葉,不是很干凈,比不得村里的井水 ,最好要燒開了才能喝。但是,仙符兵就在山腳燒村子。她不敢生火燒水,所以 ,只能將就著喝些了,“這水沒有燒開,喝多了會肚子痛。你一次不要喝太多,把嘴打濕 ,潤一潤就行了 。”
“哦。”沈秋寶前所未有過的聽話。他真的只是接過土瓷碗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接著,他從懷里掏出那一張半粗面餅子,將完整的那張餅遞過去 ,“九姐,吃餅。 ”
沈九妹沒有接,把懷里揣著的三只紅薯都取了出來 ,一字排開,放在褥子上面:“你吃就是。我帶了紅薯 。”說著,她從中選了最小的那只。想了想 ,掰下一小半,將另一大半又放回去。這是他們僅有的口糧了,要省著點吃 。
沈秋寶看懂了 ,也學著她的樣子,把手里的餅放在褥子上。他從那半張餅上撕下一小塊,塞進嘴里,余下的也放在褥子上。
沈九妹見狀 ,溫聲說道:“你還小,不能餓,要吃飽 。不吃飽的話 ,你哪來的力氣去鎮里。”頓了頓,看著洞外,滿有把握的又道 ,“入秋了,山里的野山梨也熟了。我知道在哪里能摘到。等天亮了,我就去摘一些來吃 。 ”心里暗惱――只可惜不能生火。不然的話 ,她能采到好多的野山菇。那東西煮熟了,比野山梨更飽肚子 。還有,除了撿菇子 ,這些年,爹還教了她不少山里的本事。爹說,山里到處都是寶。光是吃的,秋天的東山里 ,她能找到的種類那是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呢 。
想到這里,她又長了許多信心:“等仙符兵走了,我能在山里找到更多好吃的。”說著 ,三兩口吃掉了手里的小半紅薯,從容的拿起另一大半吃了起來。
真餓啊 。小半只紅薯哪里夠!還有,不吃飽的話 ,明天,她哪里力氣去摘野山梨 、找吃的?另外,仙符兵也不可能老守著村子吧!最主要的是 ,如果餓壞了身子,他們怎么能給爹娘報仇?
沈秋寶現在是信服了她,見狀 ,復又拿起褥子上的半張餅,鼓著腮幫子狼吞虎咽起來。呵呵,先前那小塊餅子還不夠墊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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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漏網之魚
山下村莊里的火足足燒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大火滅了。從洞口向下望去,只見整個村莊化為一片平地 ,燒得干干凈凈的。滿目的灰燼之中,幾縷殘煙飄搖。縱使在半山腰,也能聞到那嗆人的糊味兒 。
沈九妹蹲在洞口 ,盯著村子里。直到快到正午,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揉著有些酸澀的眼睛 ,回頭對洞里說道:“村子里一直不見有人影。這回,他們應該是走了 。”
兔皮褥子上,沈秋寶翻身爬起來 ,喜道:“那我們也走。 ”昨晚,被山下的大火驚醒后,他一直無法入睡。擔驚受怕了大半宿,他再也不想呆在這里 ,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刻逃離 。
沈九妹擰眉想了想,搖頭說道:“先不著急。我出去看看,順便摘些野山梨回來。前兩天才下過雨 ,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到不少菇子 。”爹說過,要想逮住兔子 ,必須有足夠的耐心。誰知道仙符兵會不會在路上設伏?
“九姐,我跟你一塊去。”沈秋寶跑到洞口,殷切的抓著沈九妹的一只衣角 ,“我會爬樹,樹尖子上的野山梨都能摘到 。”啊啊啊,他才不要一個人留在這里。他怕!
老實說 ,秋天的東山里野物多,沈九妹也不放心留下他,遂不但沒有揭破他,反而爽快的應道:“那你要多摘一些 ,明天我們好在路上吃。 ”
“嗯。”沈秋寶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
沈九妹見了,心里酸澀不已。先前,她一直擔心秋寶會跟她哭鬧 ,要爹娘。不想,從昨天到現在,秋寶就沒有哭鬧過 ,并且一改以往的調皮性子,什么都聽從她的 。這就是爹娘平時說的懂事吧!
爹,娘 ,你們放心。秋寶懂事了。我一定會照顧好他 。我們會好好的活下去,努力學本事,將來給你們報仇!眨巴著眼睛 ,沈九妹在心里如是說道。
忍住抱起小家伙的沖動,她只是摸了摸秋寶的頭,柔聲說道:“走,摘野山梨去。”
種種跡象表明 ,仙符兵雖然屠了村子,卻對東山秋毫無犯 。而且經驗告訴她,時值正午 ,太陽公公當空掛,是一天之中山里的野獸蟄伏的時候。是以,她的膽子漸漸放開 ,不但帶著秋寶去摘了一衣兜的野山梨,而且還小心翼翼的摸到山腳,在東福叔家的紅薯地里刨了五個大紅薯――這片紅薯地不大 ,本來是一個石坑。東福叔家里人多地少,所以選了這個石坑填上土,勉強種上紅薯 。由于地勢高 ,且肥力不夠,這片紅薯地明顯長得慢些。村里的紅薯快要收完了,而東福叔家的這塊地還沒見動。同時,也正是因為地偏 ,離村子里遠,地里的紅薯才免于火災。于是便宜了他們姐弟倆,接下來的口糧算是有了著落 。
正如爹常說的 ,手中有糧,心有底氣。有這一石洼子地的紅薯撐著,沈九妹決定在山里多住幾天――實在是仙符兵的兇名太盛 ,而她又親眼目睹了他們屠村,所以,心里怕得很 ,非常擔心他們還沒走遠。
她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沈秋寶 。沒有辦法,她身邊根本就沒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人。
沈秋寶現在對她是惟命是從,滿口應下了。
于是 ,姐弟倆暫且在山洞里落了腳 。不過,在山腳轉了幾次,都不見仙符兵的影子后,他們的膽子變得更大了 ,開始摸向村子中心。他們抱著僥幸的心理,希望能從廢墟里找到爹娘的尸骸,抑或是能找到一些幸存的財物、衣服。然而 ,事實總是這么的殘忍 。在廢墟里翻找了三天,他們一無所獲,連根骨頭、一個大錢也沒有看到。整座村子被燒得精光 ,除了灰渣,什么也沒有剩下。
唯一感到慶幸的是,期間 ,仙符兵沒有再出現過 。
“走吧,我們去鎮上找姑奶奶。 ”屠村后的第五天清晨,沈九妹刨出灰堆里的十只烤紅薯 ,放進舊陶罐里,如是說道。
牛頭坳村處于一個山窩子里,從村里出來,要接連翻過兩座山 ,共四十余里山路,才能到達官道。山路窄小,且有好幾處險坡 ,村里人出去,全靠一雙腳板 。所以,象沈秋寶這樣的小屁孩們腳力太差 ,大人是輕易不會帶他們出村的。沈九妹也是九歲之后,才有跟著爹去鎮里賣山貨的資格。兩年多里,她總共去了三趟鎮里 。從小 ,她的記性在村里的孩子堆里就是數一數二的。當初第一次爹去鎮里,回來時,她已經認得路了。爹引以為榮 ,沒少向娘夸她伶俐 。
起程的前一天,沈九妹估算了一下沈秋寶的腳力,覺得三天的時間,應該是能走到鎮上了。秋天的山里吃食多。沿途 ,她就記得有好幾處野果子林 。故而,她只帶了十只烤紅薯,另外 ,還帶上火折子 、舊陶罐、土瓷碗,以及那兩張兔皮褥子――這已經是她負重的極限。再多的東西,她真的帶不了。
本來 ,她沒指望沈秋寶能幫上忙的 。他只要能在三天里自己走完這九十多里路,她便謝天謝地了。不想,后者一再堅持 ,硬是要背一張兔皮褥子。小家伙拍得胸脯啪啪作響,一臉的驕傲:“九姐,我的力氣大得很 ,也能背的。我的腿可有勁了,很能走 。大壯都跑我不贏哩。村里就沒有我爬上不去的坡。”
沈九妹回想了一下,貌似這幾天里,沈秋寶跟著自己上山、下山 ,確實是沒惹過麻煩 。小家伙比她以前認為的更能干。于是,她點頭應下:“行,你先背著。記得不要逞能 。要是背不起了 ,還有,走累了,都要跟我說。你還小 ,太費力,會傷到筋骨的。”
找來長山藤捆好簡單的行李后,兩人便出發了 。
在村口的石子坡腳背風處 ,他們看到了有人扎營的痕跡:一堆很大的灰堆,旁邊零亂的扔了不少雞骨頭,還有酒壇子的碎片。
“肯定是仙符兵留下來的。 ”沈九妹走過去 ,用腳尖撥了撥灰堆 。灰堆里殘留有幾根碗口粗的木炭,已經發潮了。火灰更是沒有一點溫度,粘成了團。是以,她很肯定的斷定 ,“這是被夜里的露水打濕了。唔,起碼要三個晚上的露水,柴火灰才能濕成這樣子 。”爹說過 ,山里危險,不僅僅是有野獸出沒 、毒草、氣障之類的,往往更危險的是進山的人。所以 ,在山里碰到殘留的灰堆時,一定要倍加小心。仔細察看灰堆,能了解到不少有用的線索 。她是家里的大孩子 ,而且爹又覺得她伶俐得很,每次進山都很用心的教她。而她也學得很用心。
哇,九姐知道得真多!沈秋寶提了提背上的褥子 ,很崇拜的仰頭望著她:“九姐,仙符兵早就走了,是嗎?”
“真聰明! ”沈九妹在他臉上捏了一把,快活的說道 ,“從這堆火灰,還有這些雞骨頭來看,他們三天前就走了 。”
“九姐 ,說了不許捏我的臉。”沈秋寶皺著小眉頭別開臉,旋即又慶幸的吐了吐舌頭,“還好 ,我們多躲了三天。 ”要是第二天就趕路的話,他們恰好是送上門去給那些該千刀殺的惡人砍腦殼 。
也就是說,屠村的仙符兵早就離開了。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姐弟倆頓時覺得精神不已 ,腿上平白的多了不少氣力 。沒有再耽擱,兩人信心滿滿的繼續趕路。
接下來,他們又走了兩天 ,終于翻過了兩座山,順順利利用走完了四十多里的山路,按照計劃抵達官道。
一路上,他們再也沒有發現仙符兵留下的灰堆。這在沈九妹的意料之中 。據說 ,仙符兵能日行五百里。爹說過,縣城里才駐扎有仙符兵;從縣里到村里只有一百多里路,他們自然不用在路上打尖過夜。三天過去了 ,仙符兵肯定早就回到了縣城 。
官道雖然比山路要遠一些,但是,它平坦多了 ,而且每隔二十里有一座可供歇腿的草亭,比山路要安全得多,不用擔心夜里跑了野獸出來。他們帶了火折子 ,打上火把,夜里也能趕路。走了兩天,沈九妹對秋寶的腳力充滿了信心 。今晚 ,他們肯定能走到鎮里。
秋寶生平頭一次看到官道,歡喜的四處望著:“九姐,官道好寬,好平啊。”說著 ,他使勁的踏了幾步 。破舊的草鞋踩得泥土路面“啪啪”作響,“一點兒也不硌腳。比我們村里的路舒服多了。”
沈九妹不屑的嗤笑:“這算什么!鎮上有一條街,全是青石鋪成的 。走上去 ,那才叫舒服呢。 ”
“姑奶奶他們家就是住在那條街上嗎?”沈秋寶滿是期待的問道。
“是的呢。”沈九妹笑道,“姑奶奶家在鎮里開著鋪子,天天兩頓都吃白米飯 ,還有大片大片的肉! ”
“真的嗎?”想到香噴噴的白米飯,沈秋寶差點口水長流 。在他們家,如果不是年節里 ,或者農忙時節,平時吃的米飯里都是摻了紅薯的。要是碰上年景不好,那是連紅薯飯都吃不飽 ,只能混著野菜頓頓喝稀的。再加上,這些天,他們吃的不是烤紅薯、煮紅薯,就是沒有油鹽的山菇湯 ,僅僅是混個肚飽,嘴里比清水還要淡 。他好想能美美的吃上一頓白米飯。
“嗯,真噠!”沈九妹雙手比劃出海碗大小 ,“爹帶我去了三次姑奶奶家。每次,姑奶奶都給我和爹一人一大碗蓋著肉片的白米飯 。姑奶奶笑瞇瞇的,對我可好了。不象奶奶 ,總是兇巴巴的,又小氣得很,有好吃的 ,從來不給我。 ”
沈秋寶不由低下了頭,嘴里嘟囔道:“奶奶有時候也不兇的,一點兒也不小氣 。”九姐不知道 ,奶奶藏著的好東西,她自己也是舍不得吃一口的,都偷偷的給了他。可是,總是偷偷給他吃好東西的奶奶也被仙符兵殺死了……想到再也看不到爹跟娘 ,還有奶奶,以后只能投奔從未見過面的姑奶奶,他心里難過極了 ,用了好大的氣力才把眼淚憋回去。
沈九妹見狀,喉頭有些發緊 。其實,她知道 ,奶奶和爹娘一樣,都是好人。
“我就是說著玩,不是說奶奶的壞話。”她慚愧不已 ,小聲的解釋道。
“我知道啊 。 ”沈秋寶使勁的吸了吸鼻子,仰起頭來,兩只眼睛亮閃閃的笑道 ,“九姐,到了鎮里,我也會聽你話的。”
“秋寶乖!”沈九妹欣慰的笑了。這回忍住了,沒有捏他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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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姑奶奶
清晨,順鑫貨鋪。
一個二十出頭的伙計打開門 ,只見臺階上站著一高一矮兩個“泥人 ”。
真的是泥人,渾身上下糊著泥濘 。兩張小臉皆不見半點肉色,如果不是眼珠子亮閃閃的 ,伙計險些以為這是哪位街坊的惡作劇,夜里在鋪子的臺階上立了兩尊小鬼泥像。
驚呼一聲,他看清是兩個孩子 ,不禁厲聲斥道:“哪來的野孩子,大清早的,要做什么?”
兩個孩子 ,看穿著打扮象是山里來的。大的是個女孩,還不及他的肩膀高 。后面背著的毛皮子起碼沾了三斤泥,憑著他多年練出來的利眼,勉強看得出這是用野兔皮縫制而成的。除此之外 ,女孩的胸前甚是滑稽的用山藤掛著一只破陶罐。唔,罐子里還裝著兩只土瓷碗 。她一只手緊緊的攥著另一個孩子的一只手;而另一個孩子明顯更小一些,應該是個男娃娃 ,后背也用山藤捆了一塊毛皮子,同樣也是臟兮兮的。
伙計回過神來,直道晦氣:大清早的 ,一開店門,就碰到兩個小叫花子。
不想,大的那個突然沖他咧嘴笑了:“福來大哥。”
居然認得我!難道不是要飯的?福來伙計愣了愣 ,上下打量著女孩子,卻怎么也記不得在哪里見過這位 。
“你是……”他遲疑的問道,“你們打哪里來? ”
這兩位正是沈家姐弟倆。
沈九妹爽朗的答道:“牛頭坳。”
福來是順鑫貨鋪的老伙計了 ,聞言,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沈家姑娘 。”他知道,東家的老太太姓沈,就是從牛頭坳村嫁出來的。去年 ,東家的表哥還來鋪子里送過山貨。那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山里漢子,身邊帶著一個伶俐的女娃娃 。天哪,那女娃娃難道就是眼前這位?
呵呵 ,瞧糊的這一身泥巴……他訕笑著客套道:“真是女大十八變。我一時沒有認出來。 ”認真攀起親戚來,眼前的女孩子可是東家的表侄女 。
沈九妹大方的介紹道:“這是我弟弟。我們來看望姑奶奶。”
沈秋寶是頭次來,拘謹得很 。他微抿著嘴 ,沒有揭破自家長姐的謊言――在來的路上,沈九妹琢磨了許久,覺得牛頭坳的禍事不能對外人說 ,遂再三交待他,一定要見著了姑奶奶本人,才能道出實情。
“哦哦哦。”福來忍不住又上下打量著他們倆 ,嘴里應道,“現在天還早,東家還沒到前頭鋪子里來。煩請二位在這里稍等片刻,我去后頭請東家 。 ”有道是 ,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呢。更何況,東家是個孝子,而據他所知 ,老太太也沒有看輕過娘家的人。他不過是個伙計而已,這倆娃又不吃他的 、穿他的,他自然是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
“嗯。”沈九妹使勁的點頭 ,牽著秋寶的手,依言站在臺階上,沒有往前挪半步。
“不要亂走啊 。”伙計又看了他們倆一眼 ,急匆匆的進了店。不一會兒,一個身著青布長衫、二十幾歲的青年男子帶著他,快步自店內出來。
沈九妹記性好 ,一眼就認出來了,連忙在店外喊道:“表叔! ”
青年男子難以置信的走過來:“你是九妹?”又指著沈秋寶,“這是秋寶?”
不等沈九妹提示,沈秋寶也脆生生的叫人:“表叔 ,我是秋寶 。 ”
“你們……呵呵,都長這么大了哈。”表叔男子吸氣,回頭吩咐福來 ,“你去后頭吩咐他們燒兩桶熱水。”呃,倆孩子這是掉泥坑里了吧……
“是 。”福來應聲,麻煩的往后頭去了。
“不要在外面站著 ,先進店里邊來。 ”表叔狐疑的將倆孩子帶進店里,“你們爹娘呢?沒有一起來嗎?”
沈九妹老實的搖頭:“爹跟娘……都沒了。娘讓我們來找姑奶奶 。”
表叔愕然,驚得兩個眼皮子亂跳。出事了!他飛快的瞥了店門口一眼 ,沉聲說道:“走,家里說去。 ”
鋪子后面就是二門 。門口,一個頭上插著一只素銀釵、身著藍布裙衫的胖老太扶著一名小丫頭 ,已經站在門口。
看到他們三人,她老遠就顫聲問道:“是九妹跟秋寶來家里了?出什么事了嗎?”
沈九妹看到熟悉的姑奶奶,又聽到關切的問話,心中的悲意頓時翻涌 ,顧不得卸下身上的東西,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 ,“撲騰”,跪倒在老太太跟前,大哭:“姑奶奶 ,我是九妹。我們村里遭大難了……嗚嗚嗚……奶奶,爹,還有娘 ,都沒了 。 ”
沈秋寶緊跟在后頭,也是猛然跪倒。他伏在地上,但哭不語。
“哎喲――” ,老太太兩眼一翻,捂著胸口,直愣愣的往后倒去 。
“老太太!”小丫頭驚呼。
“娘! ”表叔一個箭步上前,與小丫頭一道合力將人扶住。
院子里頓時亂了起來 。里頭跑出兩個仆婦 ,嘴里也跟著嚷嚷:“老太太……”
“這是怎么了?”
老太太初聞噩耗,一時受不住,生生的暈過去了。
表叔匆忙背起她 ,被小丫頭和仆婦們擁著,一邊往東屋走,一邊飛快的下令:“你 ,帶表姑娘和表少爺去洗漱。 ”
“是。”一個仆婦應了,走出二門,伸手招呼道 ,“表姑娘,表少爺,來 ,跟我去洗漱 。”
沈秋寶緊張的望著沈九妹――他們剛才是闖禍了嗎?
后者起身,扶起他,不安的點頭:“噢。”
東屋臥房里。
表叔在小丫頭和仆婦的幫助下,輕輕的將老太太放到床上 。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已然晃過勁來。頭一沾到枕頭 ,她便眼淚巴巴的抓住表叔的手發問。
表叔嘆了一口氣,示意小丫頭和仆婦先出去 。等兩人出了臥房門,他才答道:“他們剛來報信。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頓了頓 ,又道,“肯定是攤上大事了……事情已經出了,娘 ,現在我們急也沒有用 。兩個孩子渾身都是泥,十有八九是好幾天沒有吃飯了。可憐的,這么遠的路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走過來的。等他們收拾妥了,我再帶他們到這里來 。娘好細細的問清楚。”
“也是。外面不是說話的地兒。 ”老太太痛苦的閉上眼睛,兩行濁淚滑入兩鬢 ,嘴里啜泣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全沒了呢?”
表叔不知該如何回答,探身拉過里邊的薄被 ,輕輕的蓋在她身上,軟聲安慰著:“娘,事已至此 ,您千萬要保重才是 。倆孩子還等著您拿主意呢。”老沈家的大人一下子死光了,只剩下兩個孩子。他畢竟是外姓人 。舅母以及表哥表嫂的身后事,還有 ,兩個孩子要如何安置,都得靠娘這個姑奶奶拿主意,他只能幫忙跑跑腿 ,不方便直接插手。
老太太流著淚點頭:“娘知道的。你先去鋪子里忙 。等倆孩子收拾妥當了,再帶他們過來。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她又道 ,“不是什么好事。你吩咐一下,莫讓底下人亂嚼舌頭 。還有,你媳婦那里也要交待一聲,叫她看好柱兒和大姐兒、玉姐兒 ,今天就不要帶孩子們過來了。等兩個孩子安頓下來,再讓她出來見一見。”
這是要在問清事情原委之前,暫時封鎖消息的意思 。
“是。”表叔替她掖了掖被角 ,起身離開。老太太素來有主見,又是見過風雨的。就是前頭鋪子里的事,他平常也沒少跟老太太商量 。所以 ,他并不擔心老太太會出什么意外。眼下,他最擔憂的是,牛頭坳那頭到底是碰上了什么家破人亡的大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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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們要爭氣
沈九妹和沈秋寶被仆婦帶到了西廂的耳房 。
屋里擺著一只雜木浴桶,里頭熱氣騰騰的 ,裝了大半桶熱水。桶邊上擱了兩條月白色的長棉布巾。一旁的地上,擺了一只一尺來高的紅漆木桶 。桶里沒有水,放著一個古銅色的葫蘆瓢,大約有海碗大。
“這里就是洗漱的地方。 ”仆婦問道 ,“表姑娘,需要我幫忙嗎?”方才,老爺只是令她帶兩人過來洗漱 ,可沒有發話,要她把他們洗涮干凈 。
沈九妹感激極了。在家里,哪有什么洗澡的浴桶?熱水 、搓澡的棉布巾 ,這些都是族長家才有的奢侈。
“不不不 。”她漲紅了臉,雙手擺得飛快,“不麻煩了 ,我們能自己洗。 ”
這時,門口有一個整角的小丫頭探頭進來:“媽媽,奶奶讓我給表姑娘和表少爺送換洗的衣裳。”
仆婦抬手示意她進來 ,對姐弟倆贊道:“我們奶奶可是少有的賢惠人!”
沈秋寶茫然的抬頭望向沈九妹,眼里滿是詢問:她們嘴里說的“奶奶”是姑奶奶嗎?還有,這個女人和小丫頭是母女倆?她們長得完全不相像啊。
沈九妹也是一肚子的狐疑:他們不都是喚姑奶奶“老太太 ”么?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小丫頭抱著的那疊衣服吸引住了――全是上好的細棉布做成的 ,看上去有八成新,顏色素凈,沒有大紅大花 。
這是她從未穿過的好衣裳 ,真是要給她和秋寶穿嗎?
仆婦嫌棄的看了姐弟倆一眼,心道:山里來的小白眼狼,連聲謝都沒有。
“杏兒 ,你把衣服擱桌上就成。”吩咐完小丫頭,她轉身點化姐弟倆,“這些衣服都是我們姑娘跟少爺平常在家里穿的 。漿洗得跟新的一樣。一眨眼的工夫 ,也做不來新的。我們奶奶是個能干人,快手快腳的就把里里外外的換洗衣裳都理了出來 。換了尋常人,哪里做得到?”
聽她說了一大串 ,沈九妹總算明白過來,拉著沈秋寶連忙躬身道謝:“多謝……多謝奶奶。 ”
“我就在外面候著。表姑娘,表少爺洗漱完了,出屋就是 。”仆婦撇撇嘴 ,帶著小丫頭離開了。
“九姐……”屋子里頓時靜了下來。沈秋寶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泥濘,渾身上下都是從未有過的不自在 。有生以來,他頭次覺得自己現在真的很臟。他真的能穿那么好的衣服嗎?還有 ,洗漱是做什么?他不會啊。
沈九妹定了定神:“我先幫你沖澡。 ”他們這副樣子是不能進大浴桶里的,不然,整桶水轉眼會變黃泥湯哈 。想到會一下子糟蹋掉偌大的一桶水 ,她便心痛得要死。
沖澡,沈秋寶完全聽得懂。九姐好干凈 。熱天的時候,每次他瘋玩回家 ,九姐都要牽他去沖個澡,才準他進屋。
“哦。原來洗漱就是沖澡的意思啊 。”他恍然大悟,配合的扒掉衣裳。
沈九妹不置可否 ,麻溜的將人牽到浴桶邊,拿起葫蘆瓢澆水,先給秋寶洗頭。
她有注意到地上干凈得很,而一邊的角落里有條一尺來寬的小溝 。那條溝穿過青磚墻 ,通往屋外。溝里雖然沒有水,卻長了不少青苔。想來就是排水的地方 。是以,她很是小心的用紅漆木桶接了秋寶洗頭的臟水 ,然后再倒進那溝里。
水果真沿著小溝留到屋外去了!她滿意的笑了笑,索性讓秋寶站在小溝里,放開手腳給他沖澡。
“熱水 ,真舒服呀。”秋寶從心底里贊道 。
“站穩了! ”沈九妹白了他一眼,一邊用力的替他搓澡,一邊小聲的叮囑道 ,“少說多看,不要亂講話。”每次來姑奶奶家之前,爹也是這樣叮囑她的。
“為什么呀?”沈秋寶撲閃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 ,不解的問道 。
“這是爹以前說的。 ”沈九妹把人轉過去,奮力搓著他背上的泥垢,低聲繼續解釋,“鎮上不比我們山里。你胡亂說話 ,會惹人笑話的 。”爹應該是這個意思吧?以前,她不覺得。這次來,姑奶奶和表叔才錯開眼 ,她已經從那個“媽媽”身上體會到了被輕視的意味。還有,剛才的小姑娘看他們倆時,眼里的瞧不起太明顯了 。
“笑話我們嗎?”沈秋寶難以置信的問道 ,“姑奶奶他們為什么要笑話我們? ”
“不是姑奶奶他們。”什么眼神哈!沈九妹沒好氣的剜了他一眼,緊張的瞅了一眼門口,“是姑奶奶家里的下人。姑奶奶和表叔又不能時時守著我們 ,總有他們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下人跟我們又不是親戚,憑什么也對我們好?”
沈秋寶瞬間懂了:“下人,就是長工 ,和族長爺爺家里的阿田叔一樣的人,是嗎? ”他聽奶奶說過的。
“嗯,差不多吧。”沈九妹其實也不是很懂。反正這不是重點 。她鄭重的告誡道,“所以 ,我們要爭氣,只能給姑奶奶和表叔長臉,千萬不能丟人現眼。秋寶 ,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 ”秋寶很認真的再次承諾,“我會聽九姐話的 。”他跟姑奶奶和表叔都不熟,當然只聽九姐的話。
費了大半的水 ,把秋寶洗干凈后,她拿起一條棉布巾扔給秋寶:“你自己去桌邊擦干凈頭發和身子。”說著,她先走到桌邊 ,從一大疊衣服里把給秋寶的衣服挑了出來 。和秋寶平常穿的,布料和樣式簡直沒法比,但是樣式差不多 ,也是里頭穿的小褂子、外面穿的長衣長褲,多出來的是襪子和布鞋。秋寶早就能自己穿衣了,不用她操心,所以 ,她只是將衣服挑到一邊,吩咐道,“這些是你的。我的衣服 ,你不要亂動 。 ”
“哎。”秋寶光溜溜的跑過來,笑得合不攏嘴。有好看的新衣服穿嘍!
他穿好衣服后,九姐還在小溝里沖澡 。他在桌上發現了一只刻著花草的小木盒子。打開盒子 ,里面裝著小半盒奶白色的粉末。聞起來,象是桂花的香味。
這是什么呢?看著好象很好吃的樣子 。
好想吃一口啊!
不過,九姐說過的話猶在耳邊。
嗯 ,我要爭氣,給姑奶奶和表叔長臉,所以 ,再好吃的東西,我也不能自己拿起來就吃……至少要問過九姐之后,才能吃。
于是,沈九妹洗完澡過來 ,看到的情景是:她家老弟趴在桌邊,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只巴掌大的朱漆木盒子吞口水 。
看清盒子里裝的東西,她哭笑不得:“那是澡豆 ,鎮里人用來洗臉洗手的,吃不得。”
“澡豆? ”秋寶驚訝極了,咽著口水說道 ,“可是它們長的一點兒也不象豆子。”九姐該不是怕他貪嘴,故意哄人吧?
“誰規定澡豆就一定要長得象豆子了?”沈九妹哼哼,“我跟爹在鎮里趕集時 ,看到過有人賣澡豆,分明和這些一個樣 。除了這種桂花香味的,我還親眼看到過桃花香味、荷花香味的呢。”爹說過 ,這東西很貴,不是他們山里人能用得起的。所以,就算剛剛發現了這些澡豆,她也不會動用 。
呃 ,好吧,九姐來過鎮上三次……她應該沒認錯。沈秋寶無比遺憾的蓋上盒子――又不能吃,還有什么好看的!
沈九妹做事向來麻利得很。等他回過頭去 ,已經穿好了衣服,濕嗒嗒的頭發也用棉布巾絞干了,清清爽爽的挽在頭頂 。
“哇 ,九姐,你真好看! ”他眼前一亮,由衷的贊道。九姐的臉紅撲撲的 ,穿著月白色的繡花裙子,象是畫里走出來的小仙女。
沈九妹摸了摸袖口繡著的淡黃色小花,不好意思的啐了他一口:“小孩子家家的 ,懂得什么是好看!”
看著地上的那堆舊衣服,還有陶罐 、皮褥子之類的,她略作猶豫,說道:“我們先出去找姑奶奶。”
“哦 。 ”沈秋寶乖巧的過去牽了她的手。
兩人出了門 ,果然看到先前的那位仆婦站在門口的石階下面。
“餓了吧?”她笑道,“剛剛老爺吩咐了,先帶你們去吃飯 。等吃飽了 ,再去老太太屋里回話。”
“謝謝……您。 ”沈九妹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她 。不過,她新學會了一條規矩――要道謝。
果然,仆婦聞言 ,臉上的笑意更深。
吃飯的地方就在隔壁 。方格子窗前擺著一張朱漆方桌。他們一進屋就聞到了濃濃的飯香味。
沈秋寶看得真切 。果然和九姐以前說的一樣,是兩大海碗的白米飯,飯上鋪著大片大片的肉。
“咕嚕――”他的肚子干脆的叫喚了一聲。
“可憐的 ,都餓壞了吧?”仆婦嘆了一口氣,把他牽到桌邊坐好,“快吃吧。 ”
“謝謝您 。”沈秋寶有樣學樣 ,卻沒有開動。
沈九妹也道了謝,坐在他的對面,端起另一碗,沖他微微頜首。
于是 ,沈秋寶迫不及待的也端起碗,狼吞虎咽起來――好幾天沒沾米了,盡是吃紅薯、野果和山菇 ,他真餓啊!
姐弟倆在屋里埋頭大吃,卻不知表叔神色莫明的背著雙手站在屋外 。
很快,兩人的飯碗都見了底。
等沈秋寶也放下了空飯碗 ,表叔自屋外進來,笑道:“九妹,秋寶 ,都吃飽了嗎?”
“謝謝表叔,吃飽了。 ”沈九妹起身應道 。
沈秋寶也站起來,正要學著姐姐的樣子答話 ,卻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呵呵呵……”表叔愉快的笑了,伸手摸著他的頭頂,“走,表叔帶你們去見姑奶奶。”
“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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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賤民的悲哀(上)
姑奶奶在臥房里見了他們。她半躺在床上,頭上包著白色的長布巾 ,看著象是病了。沈秋寶覺得很奇怪:才一會兒不見,姑奶奶怎么就老了許多?
沈九妹拉著他的手,走到床前 ,正要叩頭 。姑奶奶卻突然坐了起來,一把將他們倆拉過去,摟在懷里 ,眼淚雙流,嚶嚶的哭了起來:“我可憐的娃兒…… ”
姐弟倆被她勾起了心中悲意,頓時個個哭得稀里嘩啦。
表叔親手關上房門 ,上前輕聲勸道:“娘,您別哭壞了身子。九妹和秋寶還等著您做主呢。”
姑奶奶聞言,慢慢的止住了哭,仍然摟著兩個孩子沒放手 ,含淚啞聲問道:“九妹,誰送你們姐弟過來的?”一下子娘家沒了三口人,這么大的事 ,她不太相信兩個孩子能說得清,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找個大人詢問 ,才是正解 。只可惜,兒子找福來問過了,說是沒見有其他人露臉。
沈九妹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 ,打著哭噤答道:“沒有誰送……以前爹帶我來過三次。我記得路 。娘落氣前,交待我帶著秋寶到鎮上來投奔姑奶奶。我們就過來了。 ”
沈秋寶見狀,也乖巧的打住了哭 。
表叔在床前的方杌上坐了 ,難以置信的上下打量著姐弟倆:“九妹真能干!”他的大姐兒只比九妹小半歲,卻完全頂不了事兒。而秋寶也令他更目相看――不到六歲的孩子,竟然能跟著一個半大的孩子從牛頭坳走出來!換成是他家八歲半的柱兒……他簡直不敢想象!柱兒怕是會哭死在路上吧!
而姑奶奶見她口齒伶俐得很,對她的信心立時增了三分 ,試著問道:“好孩子,你告訴姑奶奶,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兒。”
沈九妹本來就是要告訴她的 ,是以,一五一十的道出仙符兵突然出現在村子里,大開殺戒 ,又放火將村子燒為平地的始末 。
姑奶奶聽完,驚得臉色煞白,身子直打哆嗦。
“仙符兵…… ”表叔惶恐的驚呼。不過 ,他很快回過神來,連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
“為什么?”姑奶奶喘著粗氣問道。
沈九妹茫然的搖頭:“不知道。”事實上,她也迫切的想知道原由。可是 ,沒人能告訴她為什么 。
姑奶奶無聲的看向表叔。
后者撫著胸口,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沉聲問道:“九妹,仙符兵出現之前 ,村里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樣的事發生嗎? ”
沈九妹翻著眼皮,努力的想了一會兒,答道:“那天一大早 ,三癩子回村了。他在外面發了大財,請村里人幫忙蓋新房子 。全村的人都跑去看熱鬧了。”
姑奶奶不由皺眉。她嫁出來有三十來年了,不知三癩子是何許人也 。
表叔卻興趣大增 ,又問秋寶:“秋寶,你也去看熱鬧了嗎?”在他眼里,九妹實在是太能干。所以 ,相比起來,他更加相信秋寶的童言童語。
沈秋寶使勁的點頭:“三癩子的腳下踩著半邊豬肉,說 ,誰幫他蓋新房子,就請誰吃大片大片的肉 。 ”
表叔呵呵:“那是真發財了。三癩子有說他是怎么發的財嗎?”
這回秋寶答不上來了。他求助的看向自家長姐 。
沈九妹那天卻是聽得明明白白的。她的記性好,當即將三癩子的原話復述出來。
“挖到龍穴?”姑奶奶根本就不相信。龍穴、龍脈之類的,一直都是傳說 ,好不好!她活了大半輩子,竟是頭一次聽說有人真的挖到了龍穴 。
表叔卻是越聽,神色越凝重。
唯有秋寶一點兒也聽不進去。剛剛吃得飽飽的 ,他困了,偎在姑奶奶的懷里,呵欠連天 。
聽完之后 ,表叔挑了挑眉,打著哈哈笑道:“三癩子是個妙人,故事講得活龍活現。”
恰好秋寶又揉著眼睛打了一個呵欠。知子莫若母 ,姑奶奶松開姐弟倆,溫聲說道:“九妹,秋寶 ,走了三天的路,累壞了吧?到了姑奶奶這里,你們就當是自己家里 。姑奶奶讓人給你們收拾好了臥房。現在,你們表叔就帶你們過去。先好好的睡一覺 ,補補精氣神兒 。以后的事,等你們睡飽了再說。 ”
“是呀。秋寶看著要睡了 。”表叔起身應和道,“小娃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誤不得覺。”
“哎。 ”沈九妹牽著沈秋寶順從的應了。她早就注意到了,秋寶困極了 。只是,這不是自己家里。姑奶奶和表叔都沒有發話 ,她不好提出來帶秋寶去睡覺。
于是,表叔把他們倆帶到了旁邊的一間小屋子里 。
姑奶奶沒有誆他們。高床軟枕,甚是舒服。姐弟倆都是頭一沾枕頭 ,便呼呼大睡起來 。
而表叔安頓他們倆后,又折回了姑奶奶的臥房。
“你怎么看?”姑奶奶依然半躺在床頭,臉上的愁容更甚 ,“真是那個三癩子招來的大禍?”
“恐怕就是的。 ”表叔在方杌上坐了,揉著兩個太陽穴哼哼,“仙符兵十之八九是沖著龍穴去的 。”
姑奶奶聞言,滿臉憤恨:“那他們帶著三癩子就是。為什么要屠村!”
“殺人滅口。 ”表叔很肯定的答道 ,“龍穴的事,哪是我們這種賤民能提及的 。如果真有龍穴,肯定是要都滅口的。”
姑奶奶微怔 ,旋即,跟泄了氣的皮囊一般,無力的歪在床頭:“九妹他們……命真大啊。”
“嗯。現在看來 ,他們姐弟倆確實是漏網之魚 。 ”表叔卻不想再多做評論,起身堅定的說道,“娘 ,事非小可。單憑兩個孩子的話,我們也不好妄下評斷。我準備立刻動身去牛頭坳,親自查一查 ,看村子是否真的如姐弟倆所言,被燒得精光了 。”
“對對對,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是應該親眼去看一看。”姑奶奶連聲應道。不過 ,很快,她又緊張的坐了起來,“你要是碰到仙符兵怎么辦?”
表叔倒不擔心:“聽姐弟倆講 ,仙符兵應該是回縣城了 。暫時他們應該不會察覺漏掉了兩個孩子……所以,我們一定要盡快搞清楚牛頭坳的情況。 ”
這樣才好做決定。望著老娘的憔悴樣子,他最終把冒到舌尖的話咽下肚子 。
姑奶奶知道他的潛臺詞 ,心中悲意再起,又是眼淚洶涌。她捂著嘴嚶嚶的哭訴著:“我的老哥哥……就只剩下了這一根獨苗……”
“誰讓我們都是沒有靈根,又不能習武的賤民呢!”表叔沮喪的雙手抱頭 ,一屁股跌坐回方杌上,“仙符兵要殺我們全家,跟殺窩雞沒什么兩樣。 ”
看上去他們家的日子比牛頭坳的村民們要闊綽得多 ,然而,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靈根的凡人 ,如果又不能習武的話,無論貧富,統統都會被仙府劃為賤民!
賤民跟地上的泥一樣 ,只能任人踐踏。
就象這次的事,如果屬實的話,但凡泄漏出去一絲一毫 ,仙符兵立馬就能踹開他家門,象捏死一窩小雞仔一樣,滅了他們。
姑奶奶聞言 ,再也哭不出來,只是木木的望著床頂的布帳。
屋子里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
半晌,姑奶奶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嘶聲吩咐道:“你先去牛頭坳查實情況。”頓了頓,又道,“其他的事,等你回來再拿主意。”
老哥哥確實只剩下了一根獨苗 ,可是,她也是有子有孫,一大家子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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