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失蹤的腳印

嗒……嗒……嗒……嗒……嗒……

整個世界陷入沉寂,仿佛只剩這水珠滴答,三秒一下 ,節奏均勻。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水滴聲節明顯加快,好像夢中人突遇噩夢,呼吸瞬間加速 。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水滴聲越發急促 ,如射擊,由點射變成掃射。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須臾,無數水滴聲變得無比密集 ,有如高空撒豆。

沒有高空,也沒有撒豆 。

空間陰暗幽閉,令人窒息的水滴聲完全不知從何處而來。

陰嗖嗖的冷風呼呼橫貫 ,吹得水幕亂了方向,活人斷了肝腸。

驀地,泥濘當中 ,一只蒼白的手探了出來 。

充滿求生欲的一只手。

艱難地扒拉著泥濘土塊 ,活像一個溺水之人,活生生要扒拉出一線生機。

呼!

一個渾身泥濘的女人順那只手扒拉的位置直起身來 。

長發覆面,看不清長相。

看上去很多年沒有修剪的頭發 ,都已經打結了,凌亂地垂到胸口以下,上面還沾滿著泥漿在滴滴答答。

情形說不出的詭異 。

呼哧呼哧!

拉風箱似的 ,女人大聲喘著粗氣 。

先前扒拉的那只右手,竟一直保持著扒拉的姿勢,不斷湊近 ,不斷湊近……

這只手,竟直接撫在了江躍的臉上。

“躍兒,好冷……”

江躍恍然驚覺 ,整個人彈簧似的彈了起來。由于動作太大,屁股下的藤椅被他帶翻在地,又撞到旁邊的茶幾上 ,乒乒乓乓 ,亂成一團 。

屋內明窗凈幾,屋外青磚碧瓦。

哪有雨幕泥濘?哪有滿身泥濘的女人?

江躍雙手揉揉太陽穴,快節奏地晃著腦瓜子 ,極力想擺脫剛才那段噩夢般的畫面。

又是這個夢……

進入四月才四天時間,這個夢已經是第七次出現了 。

或小憩打盹,或深度睡眠 ,這個夢總是不約而至。

來無影,去無蹤。

僅僅是個夢嗎?

江躍狠狠搓了搓臉頰 。那只蒼白的手觸摸在臉上冰冷的觸感,潮潮的 ,黏黏的,好像實實在在發生過。

尤其是……

觸摸發生的一瞬間,女人那蓬頭垢面、凄冷無助的樣子 ,跟拍照似的,在江躍腦海里深深定格,清晰保存下來。

啪!

江躍正恍惚的時候 ,身后有東西突然落地 。

回頭一看 ,原來在堂屋正中那條大紅酸枝香案上擺著的一個老相框,在沒有任何外力介入的情況下,竟莫名其妙摔在地上。

老式的祖宅 ,老式的香案,老式的相框。

相框前的玻璃摔得支離玻碎,所幸里頭的照片無恙 。

這是一張20寸的全家福 ,略微有些泛黃,看上去有些年頭 。

照片中一家四口幸福洋溢。江躍也在照片上,粉嘟嘟的小手拿只蘋果 ,還只是一枚七八歲的小正太。

江躍仔細觀察了一下現場,滿腦子疑惑 。

香案大約四十公分寬,靠著堂屋的正墻居中擺放 ,相框一直是貼著墻擺在香案右側的。

頭一天江躍從城里返回盤石嶺老宅干的第一件事,便是里里外外來了個大掃除。擦擦抹抹,將老宅內外收拾得干干凈凈 。

相框自然也認真擦拭過 ,是他親手擺放回去。怎么擺 ,具體擺在哪個位置,江躍記得清清楚楚,完全可以還原當時任何一個細節。

就算相框滑落 ,也應該是滑在香案上,而不是躍過四十公分寬的香案直接落地 。

要想達到現場這個摔落的效果,除非這個相框會翻跟斗。

“果然 ,一到清明節,古里古怪的事就接二連三么? ”

小心翼翼從玻璃渣里將全家福撿起來,正準備轉身找掃把簸箕處理一下 ,江躍眼睛忽然死死盯在了照片上。

沒有一點征兆,江躍全身雞皮疙瘩倏地冒了出來,豆大的汗珠冒上額頭 ,就連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

早先那噩夢畫面中的女人,在江躍腦海里留下的影像,竟和照片中的女人慢慢地重合起來。

“媽?”江躍失聲。

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 ,身體竟不爭氣地顫動起來 。

江躍萬萬沒想到 ,這幾天一直困擾著他,夢境中那個絕望無助的女人,竟然是他失蹤十年的親生母親!

不!

仔細對比 ,還是有明顯不同 。

照片中,母親知性中透著干練,嚴肅中融著慈愛 ,大約三十剛出頭的樣子,正是女人一生中的大好年華。

夢境中的女人,蓬頭垢面 ,樣子怎么也有四五十了,眼神驚恐無助,流淌著令人心碎的絕望。

但是——

向來注重細節 ,同時又過目不忘的江躍通過反復對比:肖似的五官,顴骨的高低,三庭五眼的比例……

卻又完全可以確定 ,那確確實實是同一個人!

這事就透著古怪了 。

十年前失蹤 ,三十歲出頭的母親,竟以四五十歲的年紀,反復進入他的夢境 ,向他泣訴,向他求救!

江躍平素就喜歡琢磨一些詭異玄奇之事,對夢境解讀自然也有些了解。

在夢中出現的人 ,歲數多半只會停留在過去。

尤其是過世之人出現在夢境里,多半是當初尚在人世時的樣子 。

十年前母親她們考古隊離奇失蹤的時候,江躍才八歲。這張全家福里母親的模樣 ,基本就是江躍對母親的最終記憶。

四五十歲的母親,江躍從未見過,自然也不可能形成印象 ,更沒理由在他夢境出現 。

江躍捧著照片,怔怔出神,倒忘了一地玻璃碎渣。

“二哥 ,二哥……”

院子外頭傳來一陣歡快的叫嚷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小跑著穿過院子,在堂屋門口探了半個腦袋。

瞧見江躍在屋里,頓時一臉驚喜 ,一個熊竄拱到江躍跟前,滿臉都是見到久別親人的喜悅 。

男孩大約十一二歲,健康的古銅色肌膚 ,一雙眼珠子烏溜烏溜仿佛會說話,配著他們老江家特有的高鼻梁,渾身上下透著鄉村孩子獨有的野性。

孩子是江躍三叔家的獨子 ,大名叫江銅,小名三狗。

三叔夫妻這些年一直在發達城市打工,爺奶又不在人世 ,三狗這孩子留在老家無人照應,所以一直寄養在鎮上的小姑家 。

難得清明有個小長假,小家伙早早就打聽到堂哥江躍要回盤石嶺老家祭掃 ,頭幾天就磨著小姑帶他回盤石嶺 。

無奈小姑在鎮上開了個小店 ,過節最是生意忙,實在沒空帶他回幾十里外的盤石嶺。

這自然難不倒三狗。

清明當天,他直接起個大早 ,單槍匹馬趟幾十里山路自己回了盤石嶺 。一回村,自家都沒回去瞧上一眼,一頭就扎進江躍家老宅。

“三狗 ,小姑不是說店里忙,沒空帶你回來么? ”

興許是因為沾著血脈親,這哥倆年紀雖然差著五六歲 ,平時也幾乎見不著,但感情卻好的沒話說。

每次回老家,三狗就跟橡皮糖一樣黏著江躍 ,恨不得拴在二哥腰上 。

江躍對這個小堂弟也特別溺愛,說是堂兄弟,感情上跟親兄弟沒啥區別。

面對堂哥的疑問 ,三狗抓抓頭 ,不想坦白自己瞞著小姑偷摸回來的情況,卻轉移話題。

“二哥,剛才出去的女人是哪個?”

“剛見面就胡扯!一直是我一個人 ,哪有人出去?”江躍一巴掌拍在三狗后腦勺上,只當他在耍滑頭,躲避話題 。

三狗頓時不樂意了:“怎么沒人?穿花格子裙 ,頭發長長的。一頭一臉臟兮兮,好像剛從田里回來似的。我還奇了怪呢!這是誰家傻婆娘,哪有穿著花裙子下田的? ”

江躍第二巴掌還沒拍下去 ,手臂揚在半空,頓住了 。

花裙子,頭發長長的 ,一頭一臉臟兮兮。

形象莫名其妙又跟夢境重合了。

這幾個特征經三狗這么一描述,讓江躍又起一身雞皮疙瘩 。

猛一把拽著三狗沖出院子 。

“三狗,你看到那個女人往哪去的?”

三狗手往左邊一指:“就這條路 ,我來的時候她剛出院子 ,就在這個地方碰到的。她就順著這一路過去。我還回頭看了一眼呢 。”

三狗說得煞有介事,但是道路直到盡頭,也沒半個人影。

江躍沿著這條路查看過去 ,由于這兩天一直瀝瀝淅淅下著清明雨,路上腳印倒是容易辨認。新鮮腳印只有三狗來時留下的,反方向并沒有新鮮腳印 。

“三狗! ”江躍臉一沉。

“二哥 ,我沒騙你!我賭咒,騙你我就叫車給撞死。”三狗顯然是個耿直BOY,梗著脖子就賭咒 。

三狗這娃雖然皮 ,卻有分寸。一旦上升到賭咒的高度,那絕對不是鬧著玩,百分之百真事了。

江躍嘆一口氣 ,望著三狗說的方向,呆呆出神 。

這離奇古怪的事,真是一出接著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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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2章 九里亭

盤石嶺世代有個土謠是這么唱的:

清明頭,掃墓祭拜不發愁,

清明中 ,子孫大小拜山公,

清明尾,孤魂野鬼沒家回。

所謂的清明頭 、清明中、清明尾 ,是根據陰歷的日子排算的 。

清明節陽歷的日子,固定在四月四日、四月五日這兩天,但是農歷日子卻年年不同 。

若在農歷每個月的初一初二 ,就是標準的清明頭;農歷廿八廿九三十這樣的日子,那就是妥妥的清明尾。

至于清明中,農歷每個月居中的那些日子 ,都可以算是清明中。

一般清明頭,正常祭拜掃墓,沒什么大講究;清明中掃墓 ,要求盡量多的男丁出席 。所謂山公其實就是葬在山上的祖宗。家族男丁多 ,家族興旺,熱熱鬧鬧去掃墓,也沒多大問題。

至于清明尾 ,那就邪乎了 。據盤石嶺土謠的說法,碰到清明尾的日子,各種無人祭掃的孤魂野鬼會到處游蕩。

這種日子掃墓 ,從家里出門,一直到山上祭拜的路上,每過一個路口就要燒一刀黃紙。

意在買一路平安 ,避免污穢之物糾纏 。

盤石嶺祖輩一直口口相傳這則土謠,直到江躍父親這一輩,都恪守這一套規矩。每次回老家掃墓 ,從不缺儀式感。尤其是碰到清明尾的年景更是講究,半點都不含糊 。

別看三狗年紀不大,老一輩傳承的東西 ,平時也沒少往心里去。

見江躍呆呆出神 ,三狗忍不住提醒道:“三哥?農歷今天是二月廿九,清明尾,會不會是那些臟東西摸到家里來了?”

一番話 ,說的站在院子外的哥倆頓感有些涼颼颼。

好在這時候,一通電話把他們帶回正常世界 。

電話那頭是小姑焦急的聲音 。

顯然小姑才發現三狗失蹤,得知三狗這個小王八犢子已經平安回到盤石嶺 ,頓時松一口氣,隨即又特意叮囑了清明尾的各種祖訓,反復交代后 ,小姑又對著三狗一陣罵罵咧咧,這才掛電話。

“行啊,三狗!你到底幾點起床的?幾十里山路就到家了?土行孫還是雷震子啊? ”

“嘿嘿 ,我昨晚就沒怎么睡。二哥,要不,咱們燒點紙吧 。 ”三狗人如其名 ,一宿沒怎么睡 ,精神頭還是跟狗一樣足。

江躍倒沒想著跟祖訓唱反調,他這個年紀本來就是標榜叛逆,特立獨行的時候 ,能從城里回盤石嶺祭掃,本身就說明他很看重這些傳統。

看著道旁黃紙燒成灰燼,江躍心里的疑問卻沒減少 。

雖是細雨不斷 ,上山祭掃祖墳的活動卻不能打折扣。

江躍肩扛一把鋤頭,祭品用一只城市里已然很罕見的竹籃子裝著,挑在身后。三狗腰掛一把柴刀 ,手上提溜著一蛇皮袋黃紙 、紙元寶、紙銀元等物 。

哥倆過一個路口燒一刀黃紙,走了約莫個把小時,來到一處山坳 ,遠遠看過去,道路盡頭有一座亭坐落山腳,遠觀此亭如朱雀張翼 ,造型獨特。

“二哥 ,到九里亭歇不歇?”

“死人才歇九里亭,你歇嗎?”

“不歇。 ”

盤石嶺但凡有老人過世,都會選葬在這大金山一帶 。

九里亭就在大金山腳下。

一般出殯都有禁忌 ,沿途棺槨不能落地。

但盤石嶺的風俗有點別的講究,從盤石嶺出來的抬棺人,哪怕一個個體壯如牛 ,到了九里亭必須歇一歇 。

如果要逞強直接上山,半道上多半要出幺蛾子 。要么是有抬棺人拉胯摔了,要么是棺材板翻了。

常規說法 ,從盤石嶺到九里亭,足足有近十里路,多數都是羊腸山路 ,極不好走。抬棺人走到這里,體能已經到了極限,不歇一口氣 ,體能不足以支撐上山 。

更詭奇的說法是 ,九里亭是陰陽交接之地。上了大金山,陰氣太重,如果不在九里亭好好回一口陽氣 ,貿然上山容易出事。

還有個最邪性的說法,說人死之后,魂魄一時未滅 。若不在九里亭等一等 ,尸體埋了,魂魄沒了歸依,容易形成邪祟作妖。須得等尸魄俱都入地歸穴 ,沒了陽間躁氣,方得真正安寧。

在當地,各種關于九里亭的傳聞可不少 。

相傳幾百年前有陰陽術士尋龍點穴 ,相中大金山這塊風水寶地,稱此地有臥龍之勢,從尋龍形勢上論 ,實打實是一條生龍。

周圍形勢俱佳 ,龍、穴 、砂、水、向這五訣樣樣周全。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南面差一座山峰拱衛,沒能形成五星聚講的盛況 。

后來經陰陽大師推算,找到了彌補的辦法。模擬朱雀形狀 ,在大金山南面建造一座亭。

正所謂,千尺為勢,百尺為形 。

以亭代山 ,卻是以小形補大勢,頗有些美中不足 。但總算是形成了五星聚講的氣象,應了天下太平的吉象。

各種傳聞 ,江躍和三狗顯然沒少聽說。

哥倆在九里亭又燒了一刀紙,找到上山的路 。

上山的路,一年難得走幾回 ,人煙罕至,極容易滋生草木。沒有柴刀開路,要上山還真不容易。

加上連日清明雨 ,土石多有松動 ,并不好走 。

足花了有四十分鐘,哥倆才抵達老江家的祖墳,幾代祖先一直到爺爺這一輩 ,都在這周遭一帶長眠。

江躍力壯,負責除草打掃,修整墳墓 ,最后培上新土。

三狗擺放祭品,點香燒紙 。

七八個祖墳走完一通程序下來,哥倆雖是累得不輕 ,倒也算順利。

“哥,你說怪不怪?往年下雨這紙怎么點都不容易燒起來,今兒個這雨跟油一樣 ,黃紙燒起來一點也不費事。”

三狗不能閑著,一閑著就容易神神叨叨 。

經三狗這么一點,江躍倒發現今天這紙燒得還真有點出奇的順利。

許是今年的紙材質不一樣 ,加了什么易燃的成分?

離奇古怪的事多了 ,也不差這一件。

直到紙錢都化為灰燼,不再有任何復燃的風險,哥倆才收拾家伙事 ,準備下山 。

走慣了山路的人都知道,下山的路比上山難走 。

從玄學的角度上講,上山的勢是向上沖的 ,神完氣足,邪祟難襲;下山的時候身體疲累,勢又是往下的 ,更容易遭邪。

正走著,冷不防身后三狗突然來一句。

“二哥,你聽到什么動靜沒有?”

江躍聽了聽 ,除了沙沙沙的雨點聲,沒別的,于是搖搖頭 。

“不對!二哥 ,你細聽。有孩子哭。 ”

深山老林 ,陰森墳地,清明時節,三狗竟說聽到有孩子哭!

饒是江躍算大膽的 ,聽了這話,頓時就驚出一身冷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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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3章 怪事連連

“別聽,別看,趕緊走!”江躍低叱。

“二哥 ,他在喊我名字,喊我三狗!”三狗是出了名的性野膽肥,這時候聲音居然也有點不自在了。

一把拽住江躍 ,死活都不讓他繼續往前走 。

“二哥,是湯頭,是湯頭喊我! ”三狗更加惶恐不安。

“湯頭是誰?”

“村里湯又清的兒子 ,前些年叫熊瞎子給叼去 ,啃掉了半邊腦袋。”

三狗這么一提醒,江躍頓時有印象 。

他平日里回村里的次數少之又少,但這個慘烈的故事卻有所耳聞。據當時尋過尸的村民稱 ,那孩子死得極慘,入葬時缺了大半邊腦袋。

一念至此,江躍渾身上下頓時一片涼 。

二話不說 ,江躍扛起三狗就往要走 。三狗卻不配合,不住撲騰,雙手捂著耳朵 ,蹬著腿,聲嘶力竭嚷著。

“我沒見你的腦袋,我沒見啊。湯頭 ,你的腦袋叫熊瞎子給啃了 。 ”

三狗這個年紀,鐵了心撲騰不配合,江躍還有點真扛不住他。只得放下 ,無奈黃紙已經燒盡 ,好在兜里還有半包煙。

掏出三根,吃力地點著,對著虛空拜了三拜 。

“冤債各有主 ,莫要尋無辜。陰陽有分別,各走各道途……”

像三狗撞見的這種情況,要么是陰人走了陽途 ,要么是陽人誤闖陰路。

三根煙還沒燒到一半,三狗就慢慢平靜下來了 。眼中雖然還有驚恐之色,卻已經在正常范圍內。

江躍順著三狗驚魂未定的眼神 ,用鋤頭撥開草叢,卻是一處亂葬崗。

某個小墳包前有活物拱動,靠近一看赫然是只黃皮子 。墳包邊上斜斜倒著一塊土碑 ,隱隱約約是有個湯字。

“湯頭葬在這里?”江躍問。

三狗搖頭表示不確定:“他跟我同歲,小時候常一起玩 。被叼走那年他才七歲,下葬那時候我在鎮上小姑家 ,不知道葬哪兒 。 ”

那黃皮子邪得出奇 ,見了人不但不避,反而回頭骨碌碌打量著哥倆,隱隱的好像還點點頭 ,似在打招呼。

“走吧。 ”江躍只覺得今天處處都是邪門,一秒鐘都不想多呆 。

下山剩下的路,三狗一改往日的嘰嘰喳喳 ,悶悶不語。

直到山下,三狗才嘟囔道:“二哥,你信不信?剛才就是三狗在叫我 ,他還頂著半邊腦袋跟我招手,問我瞧見他半邊腦袋沒有!”

江躍很想訓斥兩句,組織了許久的語言 ,卻總覺得蒼白無力。

“三狗,清明尾,孤魂野鬼沒家回 。興許湯頭就是孤單 ,清明節沒人祭掃 ,所以跟你打個招呼。”

江躍說完自己都想給自己一耳光,哪有這么安慰孩子的?

沒成想三狗頓時眉開眼笑:“二哥,也就是你能信我。要是說給小姑或者大姐聽 ,非得大耳光子刮我不可 。 ”

得!

這孩子腦回路就不像是正常孩子,哪像需要安慰的樣子?那些沒營養的片湯話,在他身上恐怕也用不上。

哥倆這么一說一鬧 ,壓抑的氛圍頓時輕松不少。

江躍正要開口,忽然一把拽過三狗 。

幾乎三狗身體踉蹌前傾的同時,他原先立足的草叢里頭 ,倏地竄出一只大白貓,哪怕是大白天,那兩只綠油油的眼珠子 ,也是陰森得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好在大白貓猛竄猛撲的動作,并不是沖他們來的。

草叢另一端,竟不知何時盤著一頭大蛇 ,三角形的頭顱高高昂起 ,蛇信子對著大白貓不住吞吐,顯然是處在一級戰斗狀態 。

卻是一頭矛頭蝮蛇,本地土叫法叫龜殼花 ,劇毒,攻擊性極強!

九里亭前,白貓斗蝮蛇 。

又一出讓人心驚肉跳的詭異場面。

僅僅從生物學角度看 ,貓蛇大戰倒也不算稀奇。

但在九里亭這種本身就神神道道的地方,又是大白貓,又是綠蝮蛇 ,要是落在陰陽家眼里,絕對是天大的事 。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白虎斗青龍,天地都要捅個大窟窿!

三狗天不怕地不怕 ,雖然剛才被湯頭驚了一下,卻是健忘,此刻盯著這龍虎斗 ,看得津津有味。

這回江躍卻不遷就 ,拖著三狗就走。

看著二哥面色凝重得有些嚇人,三狗似也有所察覺,竟不再堅持 ,雖不情不愿的,還是跟著江躍往回走了 。

只是一步三回頭,那股吃瓜瞅熱鬧的勁兒 ,哪像是剛被嚇過一道的?

“二哥!等一等。”

走出百十米,三狗又出狀況了。

“又哪根筋沒搭好?這可不是大金山,你可別再鬧什么幺蛾子 。”

三狗張大著嘴巴 ,呆呆望著已經落在他們身后的九里亭。

“二哥,你看,九里亭的大梁是不是斷了? ”一向大咧咧的三狗 ,這回竟沒半點嬉皮笑臉之色。

九里亭是中間高,兩邊低的翼狀結構 。中間那根大梁,就好像人的脊梁骨 ,大梁兩邊架著的椽就好比一根根肋骨。

大梁斷了 ,意味著建筑物的主心骨斷了。

江躍放眼望去,模擬朱雀振翅騰飛狀的九里亭,頂部竟真有些沉下去 ,振翅飛翔的架勢明顯不像以前那么舒展,倒像是頭病態的朱雀 。

遠遠望去,九里亭上方竟隱隱有一團青黑之氣 ,若隱若現,跟蓋子似的籠罩在亭子上空 。

若要牽強附會一下,稍微展開一點點聯想 ,那團青黑之氣就好像一記重錘,高懸在九里亭上方!

“這是什么情況?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么?”

這九里亭經歷了那么多年風風雨雨 ,一直屹立不倒。

好端端的,怎么大梁卻斷了?

江躍雖不盡信陰陽風水那一套,但他受家傳淵源影響 ,對自然天命 ,對天地形勢的敬畏,卻是不假的。

這一樁樁,一件件 ,接二連三地出現 。

明顯是很不對勁!

生母入夢 、相框落地、花裙女影、紙錢易燃 、湯頭尋頭 、龍虎相斗、朱雀斷脊……

尋常時候哪怕遇到其中一樁,也絕對駭人聽聞。

雖然清明的確是個特殊日子,但短短幾個小時內 ,跟連續劇似的,一集接著一集不斷上演,中間還不帶插播廣告的。

要說都是巧合 ,完全說不過去 。

一路上見二哥心事重重,三狗似懂非懂。

“二哥,你是擔心湯頭的事嗎?老輩人說過 ,撞見不干凈的東西,燒過紙,點了香 ,拜過三拜禮數就算到了。湯頭生前跟我好 ,死了更不能纏我 。”

三狗的想法很淳樸,在他的認知里,還不懂什么龍虎相斗、朱雀斷脊。

湯頭的事 ,他只當是個偶然事件。

山民從小到大,誰還不撞上幾件邪乎事啊?更何況,本地土謠都說了 ,清明尾,孤魂野鬼沒家歸 。這土謠世代相傳,三狗從小聽著長大 ,早有心理預設。

因此,這事雖然邪乎,三狗只當是孤立事件看待 ,并沒有多想,況且他這年紀也不具備多想的能力。

換句話說,三狗是略懂形 ,卻不懂分析勢 。

如果說前頭幾件事只是一個個“形 ” ,屬于一樁樁孤立的個體事件,那么龍虎相斗 、朱雀斷脊,就隱隱牽引著某種勢了 。

當然這只是江躍根據家學淵源的一點本能預感。

預感歸預感 ,涉及到天地大勢,個人力量如江海一粟,恐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三狗見二哥不搭話 ,也不惱,又碎碎念道:“二哥,剛才那頭蛇是不是青皮龜殼花?怕不有十幾斤?這要是抓回去放在大灶上燉一鍋 ,肯定美滋滋 。”

三狗是山村娃,骨子里有山民的那股剽悍。

傳統山民人生只有兩種生存邏輯:要么征服自然,要么被自然征服。

抓蛇燉鍋 ,只不過是山民樸實無華的日常生活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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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4章 詭異的老翁

回了村 ,已是大晌午。

老宅自然沒有食物儲備 ,不過江躍頭一天從城里回老宅,帶回不少食材。

廚房很簡陋,只剩一個燒蜂窩煤的小灶 ,蜂窩煤倒囤了幾百個 。

畢竟是過節,也不能太簡陋。

咸水鴨是城里帶回來的熟食,再加上一盤小炒牛肉 ,一盤紅燒魚塊,配幾個家常小炒。

這頓飯倒也像模像樣,葷素搭配 ,色香味俱全 。讓三狗胃口大開。

“二哥,商量個事唄?”三狗啃著鴨腿,嘴里一邊嘟囔。

“沒商量! ”江躍頭也不抬 。

“我還沒說什么事呢 。”三狗急了。

“不說我也知道什么事。”

“那你說說 ,要是沒說對,那就得答應我一件事 。 ”三狗抖起了小機靈。

“想我帶你去城里,可以!考上城里的中學。 ”

三狗那點小心思 ,江躍清楚不過 。

一個考字 ,讓三狗跟針扎的氣球似的,蔫了。

嘴里的鴨腿頓時索然寡味。

“二哥,我保證就去玩兩天 。你就帶我去玩玩唄。”

清明有個小長假 ,玩上兩三天倒不是多大的事。不過三狗這小子屬猴的,順著桿子就能往上爬 。

一旦答應得太痛快,必然會有各種后續要求。先晾他一晾再說。

三狗不知江躍心思 ,正要磨纏,院子外卻有人喊一聲 。

“有人在家嗎?”

哥倆出門一看,是個過路的老漢 。

圓斗笠配一身青褐色的蓑衣 ,腳上踩著一雙如今極少見的芒鞋,沾滿污泥。

本身就駝背得厲害,再加上背個魚簍 ,看上去更加佝僂。

那身蓑衣也很奇特,比尋常蓑衣寬大不少,竟隱隱有些奇怪的花紋 ,看上去頗有些不倫不類 。但總體還是可以判斷出是個漁翁。

“小哥 ,老漢路過這里,討一碗水喝。 ”老人口音很重,話說出來只勉強可以聽得明白 ,倒確實是這百八十里的鄉音土話 。

“公公,要不進來坐一坐?”老江家雖不是什么顯赫世家,家教卻向來不缺。待人接物方面 ,江躍有著這個年紀少有的嫻熟禮數。

“不了不了,這一身泥巴,可別臟了家里 。”老漢連連擺手。

“三狗 ,去給公公倒杯水。 ”

三狗屁顛顛進去,倒了一杯溫熱開水 。

老漢接過杯,剛湊到嘴邊 ,又搖搖頭:“鄉下人爛賤。一輩子都喝不得開水,喝了就鬧肚子。打點井水就行 。”

“嘿,瞧你這公公 ,哪有開水不喝 ,還喜歡喝生水的?”三狗吐槽,手里倒是沒閑著,走到院子邊上的水井打上一小桶 。

咕咕咕咕……

別看老漢佝僂干瘦 ,喝起水來倒頗為豪情,而且量大的驚人。

一小桶水,眨眼工夫就被他喝了個底朝天。咂咂嘴皮 ,竟有些意猶未盡 。

連三狗這種吃喝全能的夯貨,也看得嘖嘖稱奇。

接過老漢遞過來桶,三狗莫名其妙想起那年在城里喝飲料中了“再來一瓶 ”的彩 ,脫口道:“再來一桶?”

“再來一桶?”老漢好像斟酌了一下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合適,隨即爽快一咧嘴,“那就再來一桶。 ”

又一桶下去 ,竟又是一個底朝天 。

三狗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嘀咕,自古只聽說飯桶 ,還是頭一回見識了什么叫水桶。

老漢這回似是喝足了 ,擺擺手要走。

走了幾步,又晃晃悠悠返回來,朝江躍招招手 。

“小哥 ,喝了你兩桶水,送你幾句話。”

“公公請說。”

“呵呵呵呵…… ”老漢莫名其妙笑了笑,喉嚨底下好像魚吐泡泡 ,嘰嘰咕咕似乎嘀咕了幾句什么,又好像啥也沒說 。

“切記,切記。 ”

老漢留下一臉詭異的笑容 ,蹣跚而去。

“三狗,你聽清他說什么了嗎?”

“二哥,你也沒聽清楚?臭老頭不會是耍我們吧?他明明什么都沒說啊 。”三狗惱了 ,要追上去理論 。

江躍拉住不讓去,搖搖頭:“算了,老人家那么一大把年紀 ,橫豎不過是兩桶井水。 ”

哥倆悻悻回屋。

還沒走到堂屋 ,哥倆就發現走廊上的異常 。

“咦?二哥,這走廊上寫著什么?!”

走廊上赫然多了三行大字,筆走龍蛇 ,頗有氣象。

第一第二行各十個字,第三行有十二個。

誰寫的?

后門關著,屋里沒人 ,他們哥倆一直在院子外,不可能有人從院門進來 。

而且就這么會兒工夫,要寫成這么多字 ,很不科學啊。

最詭異的是,這字竟是水痕寫成。

蘸水寫大字,江躍在城里倒是常見 。

公園里 ,甚至小區空曠處常有喜好書法的老頭最愛這么秀上幾手。

說它詭異,詭異在四點。

一,這字出現得極其詭異 ,字跡從容 ,沒有任何倉促之感,這么短短一點時間,正常手速很難完成 。

二 ,院子就這么大,他們站在門口,跟走廊之間也就七八米 ,就算有人偷摸寫這么多字,不可能不鬧出半點動靜。

三,一般蘸水寫大字 ,都是即寫即化,痕跡會慢慢變淡直至消失。可這水痕的跡印竟好像比墨汁還濃,完全看不出逐漸要淡化的跡象 。

當然——

最詭異的還是這三行字的內容!

白虎斗青龍 ,天地捅窟窿 。

朱雀脊梁斷,人間多事端。

是非之地多是非,不要久留啊。”

如果說之前江躍還僅僅只是停留在猜測預感 ,這三行字猛地出現 ,將他心里最后一點點僥幸心理徹底打破 。

之前那些預感,恐怕真要實錘了。

三狗畢竟才十二歲,這些繞口的文字 ,小學尚未畢業的他壓根沒看不懂,也無力琢磨背后有什么深意。一把抓起靠在門口的柴刀,沖進屋里 。

里里外外翻找一遍 ,最后沮喪地走了出來。

搖搖頭:“后門關著的,屋里也沒人。 ”

“跟我來 。”江躍卻有所感悟,快步朝院子外頭走去。

“先前那個老人家 ,是往這邊去的吧?”

江躍帶著三狗,沿著那老漁翁離開的方向,一路追索過去 ,直到道路盡頭,在一條小溪澗附近停了下來。

江躍扒開草叢,一只魚簍 ,一雙破芒鞋棄在里頭 。

到了溪澗這里就是斷頭路 ,除非趟過去。可這段時間雨多,溪澗的水很深。別說是上了年紀的老翁,就算是壯年 ,不借助工具,斷然不可能趟得過去 。

而且就算趟過溪澗,魚簍這種吃飯家伙沒理由扔掉 。

“二哥 ,你看,水里有東西! ”

三狗眼尖,指著水面叫。

果然 ,溪澗下游二三十米處,有一活物在水波忽沉忽浮,鳧水而去。

那物有頭 ,有四肢,背上有殼,殼上有紋 。

赫然是一頭老龜。

三狗看得真切后 ,嘆一口氣 ,深感可惜:“要是有張網就好了,這么大一只龜,大補之物。弄到鎮上賣 ,怎么也值好幾百 。”

這時候就體現出年齡小的優勢了。

年幼無知,無知無畏,不會瞎聯想 ,也就沒有什么困惑。

一路回去,三狗不住吐槽那個借水喝的老頭,覺得他肯定有同黨 ,故意裝神弄鬼,戲弄他們 。

至于動機,三狗歸結于欺負他們哥倆年紀不大 ,大人不在家。

江躍也不解釋,沒必要讓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跟著擔這份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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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5章 二哥 ,那車上不得!

佝僂的老漁翁,有花紋的蓑衣,連喝兩桶水 ,且只要生水不要開水,加上丟棄的魚簍和芒鞋,鳧水而去的老龜 。

答案其實已經不言自明。

江躍是個很善于觀察細節的人 ,老漁翁那身隱隱帶有紋路的奇怪蓑衣,他一開始就覺得奇怪。

看清楚那只鳧水老龜背上的紋路后,江躍當即明白怎么回事 。

那幾十個字 ,多半是老龜借那兩桶水留下的吧?

別人借花獻佛 。

老龜這是借水獻言?

可是——

老龜化形,口吐人語,這還是原先那個正常人的世界嗎?哪怕今天是清明節 ,那也未免太聳人聽聞。

返回老宅,屋里倒是啥也沒缺啥也沒少,走廊上那原本印記很濃的水字 ,卻又離奇地消失了。

就好像有人用烘干機瞬間烘干了似的 ,一點痕跡都沒有 。

知道這些字怎么來的,江躍自然也就不再糾結這些字是怎么去的。

來回這么一折騰,飯菜也涼透了。好在哥倆也吃得七八分飽 。

三狗為了討好江躍 ,極為殷勤地收拾起碗筷。

不多會兒,三狗就將里外打理得妥妥帖帖。可見寄人籬下,哪怕是小姑家 ,三狗肯定也是沒少攬活的 。這么有眼力見,在哪都吃不了虧。

江躍樂得坐享其成,靠坐在藤椅上 ,琢磨著今兒個發生的這一件件事。

自打昨天回盤石嶺,江躍總覺得哪哪都有點不對勁 。

具體要說哪里不對勁,他一時又說不上來。

今天這樁樁件件的事 ,真要細究起來,簡直可以編一本靈異故事了。

生母入夢、相框落地、花裙女影 、紙錢易燃、湯頭尋頭、龍虎相斗 、朱雀斷脊……

如今又加一個老龜獻言 。

白虎斗青龍,天地捅窟窿 。朱雀脊梁斷 ,人間多事端……

這二十字讖語 ,字面上好理解,但要具體到細節上,江躍卻覺得無知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他實在想不明白 ,朗朗乾坤,清平世界,怎么就捅個大窟窿?又能生出多大的事端?

一場戰爭?

一次地震?

還是瘟疫、疾病什么的或者別的天災?

這超出了江躍的想象極限 ,畢竟沒在網上寫過小說,腦洞不夠大,難以進行什么合乎邏輯的推演。

但是——

是非之地多是非 ,不要久留啊 。

這句可是清清楚楚的大白話,意思再明白不過。這是提醒他們哥倆離開此地?離開盤石嶺?

可是,理由是什么呢?

這就是江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一定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還沒有被察覺到 ,而這不對勁的地方,可能就是老龜提醒我離開的理由?

江躍覺得自己心態接近炸了。

好幾次他趁三狗不注意,狠狠擰了自己一把 。火辣辣的生疼提醒著他 ,這還真不是在做夢。

“二哥 ,你有沒有發現,咱們村里有點怪啊。”江躍正鬧心著,三狗搬了條交椅神神叨叨地湊近跟前 。

身體正對著椅背一屁股做下去 ,兩只手剛好架在椅背,托住下巴。

“怎么說? ”江躍心里一動。

三狗雖然神經大條,但這小子腦回路不一般 ,觀察能力遠比一般同齡人強,說不定從他的角度,倒是能得到一點線索?

“今年村里人特別少 。你說怪不怪?我早上回來一路進村 ,一個人影也沒見著。往年清明,就算是下雨,一路去大金山掃墓 ,哪還碰不到幾撥人?今兒一整天,除了二哥,就碰到那個打魚老頭 ,還是個外鄉的。”

盤石嶺原本是個小山村 ,地理偏僻,幾十年來也就二三十戶人 。到了近二十年,原住民確實越來越少 ,能搬遷的幾乎都外遷了 。

嚴格來說,就算是江躍,也不是坐地戶 ,屬于城里人回鄉。

但即便如此,留守老人總還是有一些的。

有留守老人,他們的子女后代 ,清明節這種日子,怎么也不可能不回來看看吧?

清明祭掃的傳統,盤石嶺一向很看重 ,沒理由一個都瞧不見啊 。

江躍越細想,心里越發毛。

仔細回想起來,昨天傍晚回到盤石嶺 ,直到現在 ,他還真沒見過一個人影,甚至連狗吠都沒聽到一聲。

盤石嶺這一代代開枝散葉,就算散落在各地 ,清明節總不至于一個回鄉祭掃的都沒有吧?

就那賣魚老翁,是不是人還兩說呢 。

那么……

人呢?

細節上這么一思量,果真是細思恐極。

院子門口那條路 ,雖不是村里的主干道,但也是常走的路。這大半天下來,除了三狗跟他的腳印之外 ,壓根沒有別的新鮮腳印!

而九里亭上大金山的山路,一路荊棘叢生,明顯沒有被開辟過的痕跡 ,也就是說,至少在他們去之前,村里根本沒有人上大金山祭掃過!

這明顯不正常!

要知道 ,整個盤石嶺祖祖輩輩 ,只要過世,除了那些客死他鄉,或者缺德不能入祖墳的 ,剩下基本都葬在大金山 。

說句不夸張的,大金山睡著的盤石嶺人祖先,可比盤石嶺現在的人丁多幾倍。

清明這一天 ,竟沒人上大金山祭掃?

詭不詭異?

離不離奇?

想到森然處,江躍打了個寒顫。

“三狗,走 ,咱們回星城 。”

吃剩下的剩菜殘羹全不要了,幾件衣物往背包一塞,輕裝上陣。

那張全家福 ,也被江躍小心翼翼收進背包里。

鐵將軍守門,防君子不防小人 。

當然老宅除了些笨重的老家具,還有些盆盆碗碗 ,幾百個蜂窩煤 ,也沒什么值得一偷 。

盤石嶺回城顯然不可能有直達班車,得走上六七里路,走到大金山西側 ,那里有了一條兩車道的盤山路,修了一個沿途站臺。

說是站臺,其實一天也就一班車 ,每天下午兩點由二十多公里外的鎮上出發,大約兩點半左右經過大金山西側這個所謂的班車站臺。一般情況下是帶不到半路客的,當然偶爾會有幾個零星散客 。

像江躍哥倆 ,就是這樣的散客。

班車大約兩點半抵達大金山西側站臺,現在趕過去,時間還很充裕。

哥倆急匆匆趕到站臺 ,離兩點半還差一刻鐘 。

站臺很簡陋,邊上豎一塊路牌,架了一條長石板供坐。不擋風 ,不遮雨。像這種下雨天 ,自然也就坐不了 。

雖是城鄉班車,倒也準時。

班車司機見有人招手,踩一腳剎車停下。

“去星城 ,一位二十五 。 ”

司機頭都不側一下,標準的大巴司機臉。

城鄉班車,江躍倒沒指望有什么貴賓豪華體驗 ,司機臉色好不好看不影響他坐車。而且經歷了這噩夢般的一天,總算見到了一車大活人,親切 。

江躍沒多想 ,抬腳便要上車 。

剛踏上一只腳,背后的三狗卻死死拖住江躍。

“二哥,要不 ,再等等別的車吧。 ”

一向撒野的三狗,臉色有些蒼白,眼神里隱隱竟有恐懼之色 。

別看大巴司機正眼都沒瞧他們一下 ,耳朵卻好使。聽三狗說再等別的車 ,以為嫌貴,頓覺不耐。

啪一聲關車門,一腳油門踩起來 ,大巴揚長而去 。

“傻鳥!一天就一班車,再等?明天還是老子這班車。看你能等幾天。”

江躍也沒料到大巴司機這么傲嬌,一言不合就走人 。

“三狗 ,你不知道一天就這一班車?”

三狗囁嚅不語,神情有些恍恍惚惚。

“不舒服? ”

三狗搖搖頭:“二哥,那車上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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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6章 逃過一劫?

“那車有什么問題?這趟車我坐很多回了。這個司機不認得我,我卻記得他 。哪來什么問題?”

雖然今天離奇的事沒少發生 ,但這一車大活人,司機還是老面孔,江躍自然不覺得哪有問題。

“車沒問題 ,人也沒問題 ,但是…… ”

三狗欲說還休,好像在考慮該如何措辭,才不至于惹二哥生氣 ,同時還能說到二哥信。

“但是什么?”江躍忍不住追問 。

“二哥,湯頭的事,你是信我的 ,對不對?”三狗沒有回答,反而問 。

江躍盯視著三狗,想了想 ,沒說話,最終點點頭。

“那我說什么,二哥你都信嗎? ”三狗又問。

“信 。”江躍摸了摸三狗腦袋。

“二哥 ,那車沒問題,人也沒問題!可是……可是車頂上,盤著東西 ,好多嚇人的東西 ,你沒見著嗎?”

車頂盤著東西?

江躍回想那車子從遠到近,停下,駛離。

整個環節在他腦海里回放了幾遍 ,他的記憶里,車子是正常的大巴,發動機聲音正常 ,車輪的痕跡正常,乃至剎車時輪胎地面摩擦的聲音也沒有任何異常,車頂同樣也沒見到任何東西 。

“二哥 ,你真沒見著嗎? ”三狗聲音有點顫。

“你都見著什么東西了?別怕,細細說。”

“那些東西,人不像人 ,鬼不像鬼,好像透明的,形狀變來變去 ,比猴子還靈活 ,有些盤在車頂,有些掛在后視鏡上,有些貼在玻璃上 ,還有趴在輪胎上的 。我就奇怪,那么大動靜,那一車人都瞧不見嗎?”

空曠的山道 ,荒無人煙的荒郊,慘淡的天色,陰沉的細雨 ,加上四面都是黑壓壓的山脈,讓這天地間平添了幾分凄涼恐怖。

再加上三狗說的又是如此詭異之事……

深山荒野,人煙全無……

呼呼的山風肆虐地刮著 ,山間云嵐涌動變幻,仿佛無數看不見的大恐怖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

“二哥…… ”

“三狗,別說了 ,跟我走 。 ”江躍心里直叫苦 ,這詭異起來,還沒完沒了啦?

盤石嶺是絕不能再回的,江躍做了很有勇氣的決定 ,去鎮上。

此去鎮上,三十里山路,走得快也得兩個小時 ,好在現在天色尚早。

三狗聽說去鎮上,怕羊入虎口,去了鎮上小姑就不讓他亂走 ,有點抵觸 。不過拗不過江躍堅持 。

錯過了班車,去城里百多里路,徒步回星城更不現實。去鎮上 ,也許還能包個車回城里,無非就是多加點錢的事。

山路泥濘不堪,十步九滑 ,走起來比尋常更吃力 。

一路上三狗不住抱怨:“二哥 ,你總讓我喝水干嘛?喝撐了,走不快。”

“喝,多喝點!你沒看二哥也喝嗎?水喝多了尿多。”

“要那么多尿干啥? ”總掏雀兒撒尿 ,三狗還嫌煩呢 。

“嘿嘿,聽二哥的,沒錯。”江躍內心祈禱 ,都說童子尿辟邪,希望這一路尿過去,能起點作用吧。

興許這童子尿還真有點效果 ,五點半剛過幾分鐘,兩人一頭一臉沾著泥漿,來到鎮上 ,一路上還真沒遇到什么大狀況 。

小姑差點沒認出他們。

“你們兩個小犢子,這是鬧哪樣啊?清明節扮鬼嚇唬老姑嗎?”

小姑天生刀子嘴,心不壞 ,看到娘家兩個侄兒這副狼狽模樣 ,自然心疼得緊。

兩人擦洗了一通,總算恢復了七八分人樣 。聽江躍說要包車回城里,小姑臉色當場變了又變。

“怎么了? ”察言觀色是江躍的特長 ,小姑這表情明顯是有事。

“躍啊,你不知道,鎮上的人都快瘋了 。哪還有心思給你包車?再說……”

“鎮上出啥事了?”

“你們剛才一路過來沒聽說?大金山西側過去幾里路 ,山頭塌了一大片,鎮上去星城的班車剛好被埋了 。車上好幾十個人吶!要么是鎮上的人,要不是跟鎮上沾親帶故的。再不濟也是個熟人。你說 ,這時候誰還有心思出車?再說,路都被沖了,過不去啊 。 ”

“哎喲 ,剛才老姑聽了這個事,心里一直砰砰跳到現在,就怕你們兩只小活獸也去城里 ,上了那趟車……那可叫老姑怎么活喲!”

小姑說著說著 ,一手捧一個,嚎啕大哭起來。

江躍和三狗對望一眼,眼神滿是驚駭 ,這是說……哥倆沒上那班車,是逃過一劫?

小姑這一哭,徹底斷絕哥倆今晚回城里的希望。

女人一旦母性泛濫 ,必須得有個化解的過程 。

化解的方法可以是吃一頓飯,聊一次天,聽她一陣嘮叨。

因為大侄子的意外到來 ,小姑這頓晚飯做得尤其豐盛。

小姑家在鎮上算條件不錯的 。

嫁的男人也勤快踏實,話不多,人卻忠厚善良。對老婆娘家寄養的侄子三狗 ,從沒有說過半句不是。

“躍啊,多吃點,這是小姑最拿手的黑椒牛仔骨 。”

“嘗嘗這個 ,紅燒肘子 ,看看小姑手藝長進沒? ”

“還有這基圍蝦,香辣味的,你小時候最愛吃。”

飯桌上 ,小姑就坐在江躍右手邊,一個勁給江躍布菜,用不容拒絕的力道不斷硬塞到江躍碗里。

小姑犀利眼神表明 ,不吃掉的話將會攤上大事 。江躍只得硬著頭皮干 。

好在他正年輕長身體,大葷的硬菜,倒也不抗拒。

這讓一旁的三狗不免有些吃味。

同是娘家侄子 ,難道我三狗不再是小姑最疼愛的小活獸嗎?

桌上的姑父看三狗失落,笑呵呵給三狗夾了一塊牛仔骨,又夾了一塊豬蹄:“來 ,咱們三狗也吃壯實點 。”

三狗差點哭了,怎么以前就沒發現姑父這么可親可愛呢?

好在小姑家的小崽子年紀還小,還不懂爭風喝醋 ,不然這飯桌上恐怕非要上演一場爭寵三國志不可。

席間話題免不了要說到那輛班車 ,氣氛頓時極為壓抑。未來一段時間,鎮上恐怕是愁云慘淡,白事連連了 。

三狗出奇沉得住氣 ,沒有這個年紀孩子常有的夸耀心理,居然對班車的事,包括這一整天的古怪經歷 ,絕口不提。

江躍更不至于在這個節骨眼上添堵,有些事注定不能說破,只能爛在肚子里。

一旦傳出去 ,一傳十,十傳百,指不定會變成什么味 。

萬一引起社會恐慌 ,造成惡劣影響,后果不堪設想。

好在這個壓抑的話題沒有一直繼續,小姑話鋒一轉 ,問起了祭掃的事。

“躍啊 ,不管今后你們哥倆有多大出息,飄到什么地方,都給我記住咯 ,盤石嶺是你們的根 。別像你們老子似的,唉…… ”

說起娘家兄弟,小姑又一陣長吁短嘆。

娘家有三個哥哥 ,大哥二十多歲還沒成家的時候就意外去世。

二哥也就是江躍的父親,前兩年忽然留書一封,也失蹤了 。

三哥則是三狗的爹 ,倒沒失蹤,身康體健 。兩夫妻在發達城市打工,一年到頭錢沒見掙到幾個 ,家也沒顧著,唯一的孩子三狗倒成了留守兒童。

有時候小姑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老江家的祖墳出了什么問題?怎么這家道是一年不如一年的光景?

“小姑 ,工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我爹媽怎么老在外面打它?打了這么多年 ,還沒打出個名堂嗎? ”

三狗被小姑一嘮叨,倒是有點想念爹娘了,手里抓著一塊肘子 ,油膩膩的嘴角還黏著幾顆飯粒,怔怔地問。

“你管它是個什么東西!反正你以后出息點兒!別跟你爹似的一天到晚不知道瞎忙個什么勁,娃兒都照應不到 。”

姑父忙打圓場:“哎哎 ,你老跟娃兒嘀咕這些干嘛。”

飯后,一通洗漱完畢,江躍又接到了姐姐江影焦急打來的電話 ,顯然她也是剛刷到新聞了。得知弟弟沒在班車上,江影頓時松了口氣 。

掛了電話,江影打開新聞大致瀏覽了一下。

關于班車的新聞 ,各大媒體都有報道,不過都是短短一則快訊。

新聞越短,事情越大 。

評論區倒是沒有關閉 ,不過留言多半都是關切、擔憂 、祈禱。

雖有極個別變態幸災樂禍 ,借天災大做文章,含沙射影,不過很快就被評論區指責的口水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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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7章 他們……回來了!

三狗在小姑家有單獨的臥室,卻死皮賴臉要纏著二哥 ,共睡一張床 。

江躍倒也不排斥。

“二哥,班車的事,我沒跟小姑講。 ”三狗邀功似的 。

“算你有點機靈勁 。”

“怎么才有點?二哥 ,你太小瞧我了。咱們盤石嶺,往前推五百年,往后推五百年 ,像我這么機靈的,你能挑出幾個?”

“那你說說,班車的事為什么不能講? ”

三狗得意洋洋:“這還用問?我要是跟她講了 ,小姑肯定不讓我跟你去城里耍了。”

“……”

江躍瞬間無語 ,真是好強大的理由,他竟無言以對 。

好吧,這個回答很三狗。

如果三狗回答說 ,保密是因為不能引起恐慌,怕惹禍上身,那反而不像是三狗了。

“二哥 ,現在你該承認你小瞧我了吧? ”

“嗯,很棒,你太機智了 。那你可得記住嘍 ,這事你要是泄露,以后都別想我帶你去城里玩。”

既然三狗這么愛抖“機智”,那就讓他在這個機智模式下 ,將今天的事徹底爛在肚子里。

“二哥,你說,假設今天咱們沒攔那個班車 ,他們沒停那一下 ,是不是就不會被埋了? ”

“不是 。”江躍回答得很果斷。

“也對,那班車被臟東西纏上,肯定到不了星城。”

江躍輕輕嘆一口氣 ,不置可否 。

臟東西是不是有那么強的傷害力,江躍沒見著,也不確定。

他更信的是一命二運這種說法。

命即天命 ,也包括個人的命數 。

連日雨水,造成山頭滑坡,這是天命 。

那班車的人剛好在車上 ,剛好出現在那里,這是個人命數。

命中有此一劫,卻未必注定要應這一劫。

絕大多數的命數 ,大底上終有化解之道 。但是那個班車,顯然沒有那個運,沒有觸發到化解的辦法。

不相信命數的人當然可以說 ,如果他們沒有半途停一下 ,沒有耽擱那半分鐘,足以開出幾百米遠,肯定不會遭此橫劫。

相信命數的人則會認為 ,也許滑坡正醞釀到某個臨界點,正好需要一個導火索來觸發 。

而班車和一車人的重量和氣場,正好觸發了爆發的臨界點 ,所以才被掩埋。無論班車早到三十秒還是晚到半分鐘,都是一回事。

換作一兩個人騎個電驢,沒準一時還未必觸發得了 。

“那么 ,我和三狗沒上那趟班車,逃過一劫,又屬于什么情況呢? ”江躍一直在琢磨這個事。

三狗遭了一天罪 ,昨晚又沒睡好,再加上江躍聊天興致不高,迷迷糊糊倒頭睡著了。

江躍心事重重 ,一時倒沒什么睡意 。就像小姑說的 ,接下去這段日子,鎮上恐怕是不好過了。

一班車幾十個人,牽涉的就是幾十個家庭。

耳邊時不時就傳來哭泣聲 ,嚎啕聲,撕心裂肺,半夜聽起來特別揪心 。

失去親人的痛苦 ,江躍感同身受 。

十年前……

得知母親她們考古隊的車子翻下懸崖,全家人那一瞬間的痛苦絕望,江躍花了足足十年時間 ,都沒能完全走出來。

十年來,江躍無數次夢中遇到母親,夢到母親年輕又漂亮的樣子。他一次次扯破喉嚨喊媽媽 ,從來沒得到一句回應 。

可這個月來,夢中畫風大變,夢中的母親竟不再年輕 ,隱隱好像還在暗示著什么線索。

江躍輕輕從床底抽出全家福 ,抱著胸口,心中呢喃。

“媽,你到底想跟我說什么? ”

江躍甚至都不敢閉上眼睛 ,他生怕自己一閉上眼睛,那個夢就會出現 。

母親那絕望痛苦的模樣,讓他心碎 ,多一秒都讓他難以承受。

但同時,他又有些期待!

也許……這個夢再繼續做下去,夢境中母親真能提供更多線索?

哪怕過去十年 ,江躍內心深處,其實還抱有一點點幻想的。

當初考古隊的車輛沖下懸崖,行車軌跡 ,現場的剎車痕,以及道旁被撞壞的花草灌木,百分百都佐證著這是一起交通事故的事實 。

令人費解的是 ,事發地點的懸崖底下 ,卻怎么也找不到車輛的殘骸。

仿佛那一摔,考古隊連車帶人直接在人間蒸發了似的。

懸崖深邃,常年霧氣封鎖 ,但有關部門還是多次派人通過各種手段下去查探過,動用了多種高科技手段搜索過 。

一無所獲。

最終,以交通事故結案 ,從此母親生死成謎。

許久,江躍心緒稍復,深吸一口氣 ,將照片放回枕頭底下,準備入睡 。

咚!

猛然間,三狗雙腳狠狠一蹬床板 ,整個人跟詐尸似的直了起來 。

語氣急促道:“回來了,都回來了!”

跟著雙手虛空亂抓,表情驚恐 ,不住往床角躲。

“三狗 ,發什么瘋?”江躍以為三狗睡魔怔了,一巴掌呼過去。

還別說,還真管用 。

三狗全身一抽抽 ,果然徹底清醒過來。

“二哥,回來了,他們都回來了! ”三狗刻意壓著嗓子 ,但語氣中那股哆嗦勁兒,顯示出他內心極度恐懼。

這在三狗身上,從未有過 。

哪怕是大金山亂葬崗上 ,湯頭問頭的時候,三狗也沒嚇成這樣。

“誰回來了?”

“班車上的人,一共四十四個 ,包括那個司機。你看你看……”三狗指著窗外 。

“司機師傅左邊臉頰直到胳膊都沒了;還有那個人,我認識,是隔壁糧油店的邱老根 ,他更慘 ,只剩下半截兒了……那個是橋頭理發店的馮老板,他在地上爬,腸子都漏出來了 ,全身都是血…… ”

江躍如墜冰窖,身心涼透,一把將三狗的嘴巴捂住。

別說了 ,三狗,趕緊閉嘴!

滋滋滋……

夜燈忽明忽暗。

咔咔咔……

窗戶外也不知是風還是別的什么未知力量,仿佛在用盡全力想推開窗戶 。

沙沙沙……

大街上也不知道是雨滴聲 ,還是風卷殘枝敗葉,又像是什么東西拖著地面緩緩前行。

反而是,整晚叫得很兇一直沒停下過的狗吠聲。

突然間 ,好像鎮上所有狗同時被掐住了脖子,封住了嘴巴,叫聲戛然而止!

空氣中的溫度好像瞬間降低了十幾度 。

陰颼颼的冷氣從窗戶 ,從床底 ,從虛空的每一個角落席卷而來,竟讓人有些難以招架,牙關咯咯直響 。

這一夜 ,哭聲就沒斷過,夜半直至天明,越發凄絕。

一大早 ,哥倆胡亂對付了幾口早餐,便提出要回星城。

小姑有心留他們,但鎮上現在這個狀況 ,如果不是生意離不開手,她自己都不想待著 。

正好鎮上有個星城來的送貨師傅,昨天滯留在鎮上過了一晚 ,今天打算繞道回星城。這個情況剛好被小姑打聽到。雙方敲定補100塊油錢搭個順風車 。

“三狗,到了城里,要聽你大姐和二哥的話。不然老姑大耳光子抽你。”小姑揚揚手 ,做母夜叉狀 。

“別人的話我不愛聽 ,二哥的話我肯定聽。”三狗心情愉快,也沒跟小姑頂嘴。

小姑麻利掏出一百塊,透過車窗扔給送貨師傅:“周老板 ,道上慢著點開 。車錢先給你,可別找我侄兒要第二道。更不許欺負我侄兒。 ”

“欺負誰也不敢欺負江大姐您的人啊!再說了,我還怕下次來 ,您把我車轱轆給卸咯!”

“哼哼,知道就好!其實我這也是為你好 。我家這兩頭小活獸,一般人可不敢招惹他們 ,指不定誰吃虧呢 。”

車是雙排皮卡,哥倆坐后排,寬敞得很。

送貨周師傅在鎮上耽誤了一晚 ,同樣回城心切,招呼一聲便發動車子緩緩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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