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回

浚縣知縣慕嗣成今日從衙門里退了堂到后頭自己個兒宅子里,心中一個勁兒犯嘀咕 ,這事兒該怎么辦好?負著手 ,蹙著眉,慢慢兒拖著步子,走到衙門后頭院子里堂屋中也不坐 ,只地心里來回踱步,直到正妻吳氏從正房中走到他跟前也沒察覺 。

“老爺你這是做甚么?回來也不進房中換衣服,只這地心里轉 ,晃得我頭暈 。 ”吳氏走過去抬手就慕嗣成頭上一拍,大著嗓子喊了一聲,語氣里頗多不耐。按理說這慕嗣成好歹也是個正七品縣官兒 ,哪里有婦人家想拍頭就拍頭理兒。可有一句話,縣官不如現管,這話拿來說他正合適 。他活了半輩子 ,為官也算清廉,上峰同僚相處也算過得去,家里對上對下性子也還算好 ,就只一樣 ,懼內。說起這個,整個浚縣乃至整個洛州他都是數得上號。

這會兒他被吳氏一拍,那大嗓子一吼 ,立刻習慣性縮了縮頭,就象那鼠兒見了貓似,臉上多了些尷尬顏色 。偏又上半邊兒臉子兩道八字眉扯開去 ,額間有些驚怕神色,下半邊兒臉嘴角堆上些討好笑,嘴中道:“娘子 ,你萬般皆好,只這聲兒大了些…… ”

吳氏一看他這樣,氣便不打一處來 ,伸手又他額間一戳,寒聲道:“你嫌我這聲氣兒大,你怎不隨那輕聲細語狐媚子一起去了才好 ,反倒是我跟前又纏這些兒年。”

慕嗣成一聽她又提起這個 ,禁不住心里頭七上八下提起心來。每回只要她一提起這個,他心里頭就要發虛 。不怕別,就怕她啰哩啰嗦 ,翻山倒海又要說上一兩個時辰,弄得他腦仁兒生疼。

為了阻止她再順著這話頭說下去,他忙上前討好拉了她袖子 ,壓低聲裝出些神神秘秘樣子對她說道:“娘子,別說這個了。我告訴你個事兒,今兒個縣丞馮奎從洛州公干回來 ,同我說了件稀奇事兒,你可是想聽聽?”

吳氏平時就*打聽四鄰八鄉稀罕事兒,又*替人拿主意 。如今一見這極少對自己說過稀奇事兒丈夫這神神叨叨樣子 ,心里頭也起了頗大好奇心,便轉臉問他:“到底是甚稀奇事兒,你且說來聽聽。 ”

慕嗣成四面一看 ,直起身負手道:“娘子 ,且隨我回房去,待換過衣裳再說與你聽。”話畢,先施施然走了 。吳氏后頭本欲說上他一兩句 ,心頭又好奇著他說得那稀奇事兒,忍了忍,還是跟他身后進到正房中去 。

進到正房中后 ,吳氏伺候他換了衣裳,又叫丫頭去泡了盞碧螺春來,遞到他手中 ,看他坐一把酸枝木官帽椅上慢條斯理喝了幾口,舒了口氣,將茶盞托手中 ,翹起二郎腿哼了兩句戲文兒。

吳氏陪他旁邊兒,另一張椅子上坐著,眼巴巴等他下文。

慕嗣成看掉她胃口也差不多了 ,便見好就收 ,怕拖過了頭兒,她再發起火來不好收拾 。說起他這正妻吳氏是打小就定下娃娃親。那時兩家長輩是間壁鄰居,彼此相熟 ,往來頻繁,家境也差不多。

誰料十七歲上兩人成親時,自己家里家計消乏了 ,可這吳氏并沒有嫌棄他,反而是每次回娘家都要帶些銀兩回來貼補家計 。又忙里又忙外讓他安下心來攻書。五年后,家里連著添了兩個哥兒后 ,他三年之中連中秀才舉人進士。后來放出來為官,只是仕途一直不順遂 。這十來年了一直這縣官任上呆著,也換了好幾個地方為官 ,可就是一直做著正七品父母官,一直升不上去。與他一年中了進士同年好多都做到了知州,甚至進了六部衙門 ,可他還是不挪窩兒。

每次一想到發妻吳氏這些年對他知冷知熱 ,操持家中大小事宜,為他生兒育女,雖然后來變成了母老虎 ,他感念她辛勞和恩情,心甘情愿一年兩年漸漸變成了有名懼內主兒他也不乎 。再說,她變成了母老虎也是他惹出來錯兒。

“你倒是說呀 ,別老那兒吊著……”吳氏見他半天不開口果然有些不耐煩開口催他。

慕嗣成忙將茶盞放下,將袖子一攏湊過去輕聲說:“今日縣丞馮奎回來說了一樁炎知州家里稀奇事兒…… ”

見吳氏只管盯著自己凝神聽著,便繼續言道:“你可知炎知州家里那位女孩兒?”

“這整個洛州有誰不知道他家中那女孩兒 ,聽說是才高八斗,貌賽嬋娟,這一州女孩兒怕還是她拔尖兒 。今年怕也是及笄了吧 ,想來去提親官宦子弟定是將門檻也給踏破了 。”吳氏笑著接話道。

慕嗣成捋著下頜那稀疏幾縷細須點點頭,復又搖搖頭:“娘子倒是知道一些兒,可又知道得不齊全。 ”

“哦?”吳氏挑眉看看他 ,伸手就他臂上一掐 ,提高了些嗓門兒道:“老爺,你就別藏著掖著了,你還知道些甚么些說來 。”

慕嗣成“哎喲 ”了一聲 ,忙將那只被掐手縮回來道:“娘子且別動手,我這就細細說與你聽……”

“據馮奎說,炎知州家里那位女孩兒從去年及笄后 ,去他家里提親官宦子弟真是踏破了門檻兒。炎知州先是選了商州李知州嫡長子做女婿,誰知兩邊合了八字沒上一個月,那李知州嫡長子就因病亡故了。”

吳氏聽到此嘖了一聲道:“好不晦氣 ,這親怕是就此作免了罷? ”

慕嗣成托起茶盞抿了兩口方接著吳氏話頭道:“娘子所言甚是,自商州李知州那嫡長子因病亡故后,炎知州年初又選了涂州王知州次子作婿 ,按說這一次該成了罷,誰知兩邊兒合了八字后,那王知州次子也一月后不明不白跌了一跤不治身亡 。 ”

吳氏聽到此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驚嘆道:“這事兒委實是太奇了 ,這么一來,誰還敢上門提親去,就算那炎知州家里女孩兒是月中嬋娟下界 ,可也得有那命來消受。”

“正如娘子所言,從去年到今年,炎知州選兩個女婿都下了黃泉 ,那原先踏破門檻兒提親媒人再也不敢去提甚親了。外頭都說炎知州家里那位女孩兒是命中克夫,不能結親 。炎知州聽了不以為然,反說是外頭那些人沒事亂嚼舌根子。誰料他那女孩兒今年八月間過了十六歲生辰后 ,竟然染上風寒一病不起。有名郎中請了個遍兒,藥也不知吃下去多少,始終不見好 。拖到這會兒 ,已是一月有余,聽說病勢沉重,眼看著是不行了。”

吳氏聽到此搖頭嘆了口氣道:“這實是命 ,想來生官宦人家 ,打小兒珠寶一樣捧著,好容易長成人,哪里想到命中劫數這里等著。 ”

慕嗣成也點頭贊同道:“這事除了拿命數來解委實是找不到別說法 。炎知州與正妻羅氏就這一個獨女 ,羅氏平日間真是心肝兒肉一般疼著,如今見*女這番光景,整日家宅子里傷懷抹淚 。炎知州見了也好不痛心。”

“這事兒任誰攤著也要心疼肝斷。”吳氏感慨道 ,復又說,“既是這么著,便該早日將那棺槨等物預備下 ,免生事到頭臨了忙亂 。 ”

“炎知州本也有這打算,但那羅氏死活攔著不肯。一日,正煩惱間 ,底下要調任一位同知對他說了一番話,這事兒又有了轉機。”

“甚么?”吳氏一聽那原本平息下去好奇心又起,便伸手過去拉著慕嗣成袖子不停搖道 ,“老爺講 ,到底又有甚轉機? ”

慕嗣成微微一笑,將自己袖子一扯道:“娘子別忙,我繼續講與你聽 。”

“那同知對炎知州說 ,龍虎山張真人近日到了洛州純陽觀講經。那張真人你也知,是我們大周朝第一個得道真人,陛下親封圣瀚天師 ,據說百年后定會羽化飛升。張真人善于打卦批命改命,赫赫名聲外 。炎知州聽那同知這么一說,自然是備了厚禮去純陽觀拜會張真人 ,為自己*女瞧一瞧八字名數。”

“見了張真人后,炎知州便把自己來意對他講了,又將*女八字奉上求他看一看 ,又說了這一年來發生一連串匪夷所思事兒。張真人聽了,又看了炎知州*女八字,推算一番 ,竟說出了奇一番話 。 ”

慕嗣成說到這里口也干了 ,便端起紅木茶幾上茶盞來欲喝上一口,揭開蓋子一看,竟是干了 ,便將茶盞往吳氏跟前一遞。吳氏正聽得起勁兒,看他要水,便接了茶盞起身去為他續水。續了水忙不迭端來捧到他手上 ,坐下后即刻問:“那張真人又說甚么話了?說,說……”

“娘子稍安勿躁,待我喝些茶再與你講來 。”慕嗣成吃了幾口茶潤了潤喉 ,將茶盞放下繼續言道:“張真人說這一年劫數是炎知州*女命中自帶,要破這一劫數便要結一門兒親沖一沖,方能度劫 。 ”

“頭里炎知州那*女接連定了兩門兒親都黃了 ,誰還敢與她定親。這張真人可不是說來作耍么?還有既然這劫數結親能沖,為何前頭那兩門兒親事不成,倒害了人家兩位小官人哩? ”沈氏聽到此一臉疑惑。

慕嗣成撣一撣袖子 ,唇角微揚道:“娘子這就有所不知了 ,張真人說結這一門兒親是要娶進門兒,而非嫁出去 。”

“你是說要招一個倒插門兒女婿?”吳氏恍然問道。

慕嗣成搖搖頭笑:“非也,非也。這要娶進去沖喜解劫也是要一名女子 。且得是今年及笄 ,八字是金命,還得今年九月初九子時所生。張真人批命是說炎知州那*女命中水氣漏了,克夫不說 ,還克自身。得要娶進去一名金命女子陪伴三年,所謂金生水,那水氣才會再旺起來 ,這一劫才過得去 。 ”

作者有話要說:  文希望大家喜歡,多多撒花,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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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回

說到此 ,慕嗣成又湊過去低聲對吳氏說:“縣丞吳奎還帶回來一個消息,說炎知州暗暗吩咐下來,他洛州治下六縣內誰給他找這么個人去 ,救了他*女,為官官升一級,為民賞銀千兩 。吳奎帶回來這消息后 ,我就想這可是個機會,洛州同知還有兩月就調任了,我若是給炎知州找這么個人去 ,那同知位子便定是我了。可又煩是,這樣人上哪里尋去,難不成要貼個告示上外邊兒尋去?這是洛知州家里私事兒 ,只教下面偷偷辦,總還是不宜大肆宣揚。”

吳氏聽到這里便問:“老爺,今日是什么日子?”

慕嗣成隨意一答:“今日是九月初八 。 ”

“明日汐顏十五 ,乃是及笄之年 。老爺打算怎么給她過生辰?”吳氏面兒上滿面笑容問道。

慕嗣成看她面上掛笑倒是難得 ,心想往年每日汐顏過生辰,吳氏面上都沒有好顏色,只不過叫廚下替她煮上一碗面并一個雞蛋也就算過了生辰。今年是怎么了 ,倒正兒八經討主意問他怎么給汐顏慶生了 。

“那還是按往年那么著就成,既然她明日及笄,你便賞她兩根銀簪罷。”慕嗣成淡淡說道 ,心道,誰叫汐顏是庶出,況她娘又死得那么早。吳氏不待見她是自然 ,但沒有虐待她已算是萬幸了 。

吳氏卻紅木茶幾上忽然重重一拍,滿面紅光道:“不成!明日得給汐顏大做一回生辰,咱們家好日子 ,你那頂同知烏紗帽全她身上了! ”

慕嗣成聞言剛還有些不解,后來猛拍一下額頭會意過來,一疊聲道:“瞧我這榆木疙瘩 ,還尋思著上哪兒去給炎知州尋這么個人去 ,竟想不到這人遠天邊,近眼前。汐顏可不是今年及笄,九月九日子時生 ,還是金命么。若不是娘子提起,我還真把這事兒給忘了 。”

吳氏一旁笑著接話道:“老爺,你苦熬了這么多年 ,如今可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萬想不到這轉圜之處竟這里,若是將汐顏八字送到炎知州手里,那洛州同知烏紗帽定是你了。”

慕嗣成得意點頭 ,“娘子說得是,若是和炎知州結了這門兒親,今年我定會升遷了 。正巧洛州同知要調任 ,他那缺可是正六品,這炎知州底下六個知縣哪個不惦記,年前就有人一波一波送禮了 ,就為這個洛州同知缺兒。 ”

“那明日就給汐顏那丫頭好生過一個生辰 ,置辦些妝奩。你明日便派人去洛州將汐顏生辰八字往炎知州手里送,此事越越好,一是怕遲則生變 ,有人捷足先登,二是早些定下來也好救人一命 。”

見吳氏拿了主意,慕嗣成便說:“那便全依娘子所言 。明日我便吩咐人拿了汐顏八字并我拜貼去洛州。”

將紅木茶幾上那盞碧螺春端起來抿了兩口 ,慕嗣成興奮勁兒一過突然又有些忐忑道:“只是不知汐顏那丫頭可會愿意,這親要是結了,她便算是嫁人了。明知這嫁過去也是給人沖喜 ,三年后炎知州*女度了劫,自然是要另挑選官宦子弟出嫁 。那她怎么辦? ”

吳氏伸出一只手指遙遙點了點慕嗣成頭道:“甚么怎么辦?你好糊涂,既是那炎知州*女要出嫁 ,自然是不能帶她去。我估摸著炎知州必會給汐顏置辦豐厚妝奩,再給她尋個合適人家讓她嫁為人婦。 ”

慕嗣成默了一默,思忖一番又道:“雖說如此 ,可汐顏那樣畢竟也算是二婚 ,又能尋著個什么好人家?”

吳氏哼了一聲道:“她本是我陪嫁丫頭所生,身份本就不高,就是你這里又能給她尋個甚么高門大戶?再有你又能給她置辦多少妝奩?你為官這些年又不貪墨 ,兩袖清風,這家里吃穿用度都指著你那點兒銀子,一年下來剩不下幾個銀錢 。再有安平 ,安富兩個小子也大了,明年便要給安平說親,必得準備不少錢鈔。捉襟見肘 ,到時候又免不了我四面八方去我那娘家親戚手頭去抓。”

“你說我跟了你這些年,雖說你也做了官兒,但到如今我也不曾享過一天清福 。你成日家說我克扣一家老小 ,你倒是來當這個家試一試。這上上下下一家十幾口人,開門就是柴米油鹽,睜眼就是吃穿用度 ,哪一日又離得一分銀錢…… ”

吳氏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 ,把慕嗣成說得一句話還不上嘴開口不得。末了,他只能垂頭說:“娘子你所言甚是,我也知你這些兒年跟了我不曾享福 ,這一回我都聽你可好?”

見慕嗣成耷拉著頭有些不郁,吳氏便又開解他道:“老爺,你也別垂頭喪氣 ,這事兒雖說外頭說起來不好聽,但并不委屈了汐顏那丫頭 。她進了炎知州家門兒,那邊兒必虧待不了她。過幾年炎知州出面兒替她尋一門兒親 ,定比你強上許多。”

“再有,你趁著這千載難逢機遇自己個兒升官不說,和炎知州那關系又近上一層 。如今你肯舍得自己女兒救了他那獨女 ,他必會感念你這摯誠 。你常說,炎知州朝中有人,過不兩年還要升上去。你只要這回搭上了他這關系 ,何愁來日仕途不一番風順。 ”

慕嗣成聽吳氏說完 ,自己琢磨一番也是這個理兒,便定下心道:“既如此這事就這么定了 。明日替汐顏好生過一個生辰,你再與她好生說上一說。”

“這事還得你這親爹與她說 ,那丫頭認死理兒,我雖是她嫡母,她娘自她五六歲上去了后 ,也是我將她拉扯大。但她心里一直存著計較 。我若與她說這事兒,她定會認為是我推她進火坑,必會埋怨我 ,又哪里能體會我一番苦心。”吳氏擺手說道。

慕嗣成聽完吳氏這話,揉一揉眉心,心中暗想 ,自己個兒倒不曾想到這一層 。這些年吳氏對汐顏一直頗為冷淡,雖不曾虧了她吃穿,但言語上一直沒有好聲氣兒。別人家官家女孩兒少不得也請個先生教上幾個字認一認 ,會個寫算甚么。吳氏因家中銀錢吃緊 ,卻讓她學針指下廚房,每日灑掃,把她當成了家里另一個丫頭使 。

這么多年下來 ,汐顏定是對吳氏有怨言,只是人小面兒上不曾顯現出來過。明日便是她及笄之年,好生與她置辦個席面慶生 ,自己再與她說上一說罷。

慕嗣成和吳氏計議已定 。第二日起來,慕嗣成自到前面衙門里公干,令人將自己拜帖和汐顏八字封了 ,馬加鞭往洛州城炎知州府上送去 。吳氏卻是叫廚下廚娘去采買了些雞鴨魚肉,菜蔬鮮果。自己又叫家中小廝和丫頭陪著去置辦了些釵環脂粉衣裙等物。

卻說慕汐顏這一日起來,自己梳洗了 ,如同往日一般先將后宅中正房和堂屋等灑掃一遍,再到廚下去幫忙 。因這一日既是她生辰又是重陽佳節,她先記掛著祖母 ,便去廚下為她做一碗雞蛋羹 ,盛了一碗粳米粥并一小碟子醬菜,安放好箸兒和瓷勺,放到一個黑漆托盤上端著到東廂房祖母房中去。

原來這慕汐顏祖母本姓劉 ,十年前丈夫因病歿了,便來跟著小兒子慕嗣成過活。汐顏自打小便和劉氏極為親近 。汐顏親娘她五六歲上病逝后,好這劉氏待她不錯 ,吳氏雖每日對她冷言冷語,到底還有祖母看顧她,因此她混著混著也就長大了。

一手托著黑漆托盤 ,慕汐顏挑開簾子,抬腳跨進東廂房中,看著坐房中一張妝臺后自顧自梳頭劉氏笑笑瞇瞇道:“祖母 ,我替你做了碗雞蛋羹來,今日是重九佳節,孫女兒特意做了來孝敬您。 ”

劉氏一面梳著頭一面從妝臺前轉臉過來笑望著汐顏道:“還是我這孫女兒對我好 ,一大早巴巴做了這個來 。你爹和你娘這一早起來各顧各 ,早把我撂到一邊兒,哪里想得起這個。”

汐顏將手中黑漆托盤放到房中一張圓桌上,將那碗雞蛋羹并粳米粥和醬菜端出來一一擺好 ,又安放好小瓷勺和木箸。方將托盤收到一邊兒放好,拍拍手走到劉氏身后,將劉氏手中羊角梳拖到自己手中含笑道:“祖母 ,我來提替您梳頭 。”

劉氏順從“嗯 ”了一聲,重轉過身去對著鏡架上銅鏡,看身后汐顏將自己花白頭發梳理順了 ,挽起一個高髻,再插上兩股金釵。

“祖母,好了 ,且先去用早飯罷。如今天涼了,趁熱吃方好 。”汐顏拉起了祖母手,讓她搭著自己手站起 ,扶著她到圓桌旁坐定 。

劉氏端起粳米粥吃了幾口 ,夾了一小箸醬菜吃了。再端起那碗雞蛋羹,用小瓷勺慢慢舀著吃。

“祖母,我**蛋羹可好吃?”汐顏兩手趴桌上 ,頭放手臂上笑得眉眼彎彎,看著劉氏問道 。

劉氏抬起頭來,笑贊道:“我這孫女兒做得雞蛋羹委實是我吃過得好吃雞蛋羹。 ”停了停又說:“今日也是你十五歲生辰 ,從今日及笄后,女孩兒便算是成人了,要給你說親了。不知道將來哪一個有福之人得了我家汐顏去 ,針指女紅,刷鍋上灶樣樣出色 。況這模樣兒又生得美,性子也好 ,誰討了你去可不是得了大寶貝了么! ”

汐顏一聽即刻捂住了臉,羞得耳根子也紅了道:“祖母,你怎說這個?人家橫豎還小 ,總得再過幾年……”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努力 ,勤,把拉下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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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回

劉氏知她面兒淺,便忍住笑住了嘴,將那碗雞蛋羹慢慢吃完。

一旁汐顏見祖母吃完了雞蛋羹將碗放下 ,掏出塊汗巾子擦了嘴道:“汐顏,這一碗雞蛋羹吃下去,那粳米粥兒卻是吃不下了。”

“祖母既是吃好了便不要吃了 ,上了年紀人,吃多了克化不動,回頭再弄出病來就不好了 。 ”汐顏一面說一面站起來收拾桌上碗兒木箸等物 ,又說,“祖母,待我將這些碗兒送到廚下去收拾好了 ,一會子再來你這里陪你到后頭小園子里走一走消一消食 ,走動走動。”

劉氏應了聲“好”道:“你且去,我這會子做會兒早課,待你來了正合適。 ”

汐顏知道祖母每日早飯后都要念一會兒佛 ,便自顧自將那黑漆托盤托著碗筷等物挑簾子出來依舊去外頭廚下 。到了廚下卻發現廚娘周氏已然買了一大籃子東西回來,汐顏將托盤放了,走過去一看 ,只見里頭雞鴨魚肉菜蔬果品甚是豐盛,不由得奇道:“今日是甚么日子,為何買這許多東西 ,竟如同除夕辭歲一般。”

廚娘周氏灶間忙碌,嘴中應道:“今日一早夫人給了我銀子教我去采買,我哪里知道是為了甚么。”

汐顏見問不出什么 ,便去將那端回來碗筷等物洗了 。才剛收拾好,一張抹布上擦了手,轉回頭 ,便見廚娘周氏捧著個青花大碗過來含笑道:“三姐 ,這是今兒一早夫人教吩咐與你做壽面 。 ”

說了聲“有勞”,汐顏將那碗面接過去一看,內竟然煎了兩個雞蛋 ,面上放著些蔥花,一股香味撲面而來,讓她食欲大增。周氏將一張小杌子搬到她跟前叫她坐下吃。汐顏雖然搞不清楚為何今年壽面多了個雞蛋 ,但那面聞起來確實香,便那小杌子上坐了,拿起筷兒大口吃面 。

趁著吃面時機 ,周氏一面忙活廚下活兒,一面絮絮叨叨和她說話,“往年生辰我與三姐煮面 ,夫人都只教放一個雞蛋,想來今年三姐及笄了,便多了一個雞蛋。這女孩兒家及笄是個大日子 ,過了今日便可以說親了……”

汐顏面吃到一半兒 ,聽廚娘周氏又說到說親,不由得羞澀起來,忙三兩口將剩下面吃完。將碗往廚間一張放菜小桌兒上一擱 ,也顧不得洗,含混說了句:“我去后頭陪祖母…… ”

周氏轉過身還欲和她說句好話兒賀她生辰,卻見她逃也似跑遠了 ,搖搖頭知道女孩兒家說起這親事便害臊,不由得笑一笑繼續干起活來 。

汐顏到祖母房中等她做了早課,便攙扶著她去后頭小園子逛了逛 ,看菊花盛放,金桂飄香。下午吳氏回來,叫汐顏去她房中 ,將那些買來釵環衣裙都一一指給她道:“這是我這當娘今日特意去為你買來慶賀你生辰,你瞧一瞧可喜歡?”

“這些都是給我買?”汐顏有些不相信,只見那床榻上包袱皮內都是些平日想都不敢想青織金衫兒 ,大紅紗裙 ,嵌金鳳尾裙。還有些上等胭脂并兩根并蒂蓮瓣金簪 。

吳氏笑意盈盈道:“汐顏,今日乃是你及笄之日,這些便是我這當娘為你置辦下…… ”

后頭那兩個“妝奩 ”兩字吳氏差點說出 ,好歹忍住了。

汐顏半驚半喜走上前去伸手那些衣裙首飾上拂過,總覺得今日之事讓她有些不踏實。嫡母吳氏可從未對她露出過這樣和煦笑容,也未曾對她這么溫和說話 。再有這些衣裙一看便比自己身上穿紫褐粗布衣裙不知貴多少 ,還有那金簪,她只見嫡母和祖母有兩支,不是節慶日子還不會插頭上。

“娘 ,這些東西太貴重了,女兒委實是不敢收下……”良久汐顏絞著汗巾子垂首憋出了這么句話。

吳氏看她一眼,心道這女孩兒著實不識抬舉 ,若不是想著老爺仕途誰又肯去花這些冤枉銀子 。按她平日性子早就要斥責她幾句 。可這會兒她還是忍下了,面上仍然堆滿笑對汐顏說道:“你若不收下,一則是拂了我這當娘一片好意 ,二則是這些東西這宅子里也只你這般大女孩兒能穿戴 ,總不能白白糟蹋了銀子不是?”

汐顏想想,嫡母所說話倒是理,平日她哪里舍得多花一分銀子自己身上。如今自己不識好歹不收下這些東西 ,落后她要是發起火來可不是好耍。

“那女兒知謝娘親美意 。 ”汐顏欠身福了福,囁嚅說道。

吳氏將那些釵環衣裙依舊用那張包袱皮包好,往汐顏手中遞過去和聲道:“女兒且將這些拿去收好。”

汐顏伸手過去接了 ,又與吳氏說了兩句話,作辭出來往自己房中去 。進到房中后,坐到床榻邊兒 ,將那包袱打開,一一細看那些衣裙脂粉金簪,總覺猶如夢中 ,恍惚有些不真實。且心中忐忑不已,只覺會有甚不好事要發生。仔細推敲起來,又不知這奇怪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

一下午汐顏悶坐房中 ,只管望著那些華美衣裙和金簪發呆 ,絲毫沒有喜悅之情。至晚間,慕嗣成從前頭衙門中回來,一家人坐到偏廳中開始用飯 ,汐顏望著那滿桌猶如除夕辭歲酒菜愣是吃不下去。

席間,只聽慕嗣成吩咐吳氏道:“娘子,你替汐顏斟一鍾兒酒 ,她今日及笄,我們全都賀她一賀 。”

吳氏便親自起身替汐顏斟了一鍾兒菊花酒遞到她手中道:“女兒且把這鍾兒酒吃了,今日是你好日子 ,切勿推辭。 ”

汐顏接了那酒鍾兒手,見從縣學中回來大哥安平,安富 ,祖母劉氏,爹爹和嫡母都舉起了手中酒鍾兒齊賀她生辰并及笄,不由得心中一暖 ,仰脖兒將那鍾兒菊花酒一飲而。那酒下肚 ,只覺胸口至咽喉一股火起,辣得她眼淚兒也險些流出來,伸出舌頭只管嘶嘶喘氣 ,倒惹得一家人笑她不已 。

慕嗣成見狀笑雖笑,卻夾了幾筷她平日喜歡吃菜她碗中道:“女兒吃些菜壓一壓,就不那么辣了 。”

吳氏和劉氏也分別為她夾菜。汐顏看著碗中菜 ,終是眼中包了淚花兒將那些菜吃得干干凈凈。心道,果真是因為自己及笄了,所以往后這家里日子要好過起來了么?

飯后 ,汐顏正打算如往常一般幫著宅中丫頭一起收拾碗筷,卻被慕嗣成叫住,吩咐她不用動手 ,只旁邊圈椅中坐著便好 。

掌燈時分,劉氏喝了一會兒茶便欲回房,汐顏站起身正欲去攙扶祖母 ,卻見嫡母吳氏站起來道:“女兒且坐著 ,我扶婆婆回去。”

“好。 ”汐顏見狀只得重又坐回去 。不一時,大哥安平,二哥安富也慕嗣成吩咐下回房讀書 ,偏廳中只有爹爹和自己坐著。

見吳氏等家中人都走了,慕嗣成叫丫頭來為茶盞中續了水,揮退了跟前奴仆 ,方看著汐顏和藹一笑道:“女兒,爹爹今日要同你說個事兒……”

心中雖覺著有些不好,但汐顏仍展顏一笑道:“爹爹 ,你有何事管說來。”

慕嗣成捋了捋頜下幾縷細須,穩了穩心神道:“是這樣…… ”

汐顏聽爹爹將話說完后,禁不住目瞪口呆 ,泫然欲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爹爹和嫡母竟是要把她嫁給一位女子 ,去為對方沖喜 。若是如此 ,自己這一世豈不是毀了么?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荒唐事,且這事還落自己身上。怪不得爹爹和嫡母今日又是為她買釵環衣裙,又為她開席慶生 ,卻原來是要將自己嫁出去換一頂大烏紗帽與他戴,換一家人榮華富貴。

“爹爹……”汐顏心中只覺心中痛得氣也喘不過來,抖著聲望著慕嗣成 ,淚落如雨 。

這一幕早就慕嗣成預料之中,原本他認為自己心夠硬,若是看著自己女兒流淚倒要勸解她兩句。可真看到汐顏傷心落淚時 ,他只能握著拳垂下頭去,不忍看她,一言不發。

廳中燭火搖曳 ,屋外秋風瑟瑟 。汐顏只管默然流淚 。她自小失了親娘,從小到大活得不易。只想著長大后尋一個知冷知熱良人嫁了,過上安穩日子 ,好歹彌補些少時艱辛 ,誰料到如今自己這卑微祈望也落了空。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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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

良久 ,慕嗣成終是聽不下去汐顏飲泣開口道:“女兒,若是你不愿,這親事便算了……”

汐顏聞言止住哭抬起了頭看著慕嗣成 ,不敢置信開口道:“爹爹,你可是說得真話? ”

慕嗣成黯然點了點頭,又添了一句話:“只是我今日已令人帶著我拜帖并你八字去了洛州城炎知州府上。此事若是不成 ,炎知州那*女想必兇多吉少,往后炎知州定會為難我,眼看著我這七品縣官怕也是要當不成了…… ”

此話一出 ,汐顏原本升起一點兒希望重又破滅了,一顆心也重又沉了下去。心中不由想到,若是自己不應下這一門親事 ,害了一條命不說 ,還會讓爹爹丟掉縣官一職,那一家人就會生計無著了 。難道這就是自己命,冥冥中一切早有安排 ,由不得自己去做主。思來想去,汐顏心中雖有不甘,但也毫無辦法 ,只能暫且應下。

“好,好,女兒既已答應 ,這幾日便家好生歇著,只等炎知州那邊兒信來,為父定會親自送你去洛州 。”慕嗣成見汐顏答應了不由得拍著椅子扶手開懷笑道。

汐顏拭了拭臉上淚 ,站起身來矮身福了福道:“爹爹,若是沒甚說,女兒這便要回房了。”

慕嗣成抬手揮了揮袖道:“汐顏 ,你且回房歇著吧 。明日起你不用再起來灑掃 ,去廚下幫忙了。養好精神。從浚縣到洛州,可是要坐兩天馬車才能到哩 。 ”

汐顏點了點頭,一徑去了 。慕嗣成坐燈下 ,重又端起茶盞吃茶。不一會兒,吳氏從婆婆那邊東廂房回來,進到偏廳中 ,見只有慕嗣成一人燈下吃茶,便問:“老爺,那丫頭走了?她可是答應了?”

原來剛才吳氏去送婆婆劉氏回房只不過是一個借口 ,只不過是為了讓丈夫親自跟汐顏說這結親事。

慕嗣成將手中茶盞放下,點頭笑道:“那丫頭答應了,只是我瞧著她不太樂意樣子 。旁倒沒有說什么。”

吳氏聞言走過去他旁邊一張圈椅上坐下道:“她不愿意也是自然。素來這女兒家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里又由得她來說話挑選 。我們只管靜候佳音便是。 ”

慕嗣成想了想又說:“這兩日你吩咐底下丫頭春紅,喜兒多去看著她一點,汐顏這孩子從小話雖不多 ,但心中卻甚是有主意 ,我怕她萬一想不開做出什么傻事就不好了。”

吳氏應了,去外頭找著丫頭春紅,喜兒 ,要她倆這兩日輪換著看著汐顏,注意她一舉一動, 。吩咐完了 ,吳氏方回偏廳來,兩人燈下坐了一會兒又說了會兒話便一齊起身回房去歇息。而汐顏回到自己房中后,卻是撲到床榻上傷傷心心哭了一場。哭得頭暈腦脹坐起來 ,看到那包嫡母為自己買釵環衣裙不免有氣,一把抓起來使勁兒扔到地上,包袱皮散開 ,衣裙釵環散得滿地都是 。

昏黃如豆燈光下,汐顏坐床邊兒看著那滿地凌亂衣裙等物,抽抽搭搭哭著 ,心中卻想起自己親娘來 ,記得小時每次嫡母看著自己和娘親沒有好聲氣時,娘親總是將自己護到身后,逢年過節得著些好吃點東西總是不吃給自己留著。四五歲時 ,娘親纏綿病榻,嫡母連郎中來瞧病開方子抓藥也要克扣一二。后來娘親病重彌留之際曾親口對她說,要她這家里好歹忍著 ,好好活著,手腳勤些,等以后長大出嫁了 ,日子就會好過了 。

可是如今自己及笄了又怎么樣呢?爹爹和嫡母竟然拿她去換榮華富貴,這和賣她這個女兒又有什么區別?

她想到了死,可是又想起娘親臨死前說那要她好好活著話 。再有 ,她若是真死了,祖母一定會極為傷心,她年紀大了 ,如何經得起這白發人送黑發人打擊。

搖了搖頭 ,她終是否定了自己這想法。轉念一想,難不成自己真要依著爹爹和嫡母意思嫁到洛州去為炎知州女兒沖喜嗎?她委實不愿意啊!

怎么辦?怎么辦?怎樣才能擺脫這困境 。她覺得自己就如籠中鳥兒一般,做夢都想飛出這牢籠去。

忽地她心中靈光一閃 ,對了,不如逃出這個家去。逃到外邊兒去避開這樁荒唐姻緣 。對,就這么辦!她拿定主意 ,立刻坐起來,開了箱子,去找出自己一些平常換洗衣物 ,箱子底掏出這些年她省下幾兩碎銀子,用一張包袱皮兒包了。又將房中地上扔得那些凌亂衣裙釵環拾起放回到箱子中,這些東西她是一樣都不想要。

將自己小包袱提到手中 ,汐顏將油燈吹滅,坐黑暗中思慮一番又有些忐忑起來 。若是自己出了這宅子,又能走到哪里去?再有自己若就這么逃了 ,爹爹定會丟了如今這正七品烏紗帽 ,一家人包括祖母內日子就會難過了。嫡母吳氏雖對她一向沒有好言語,到底她還是將自己養大,也不算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后她還想起爹爹說那炎知州獨女 ,這會兒命懸一線,張天師批出自己命能救她那就一定能救她,自己避開了 ,那她萬一耽擱了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定會愧悔終生吧 。

這么考慮來考慮去,汐顏躊躇不已。不知不覺竟是歪床榻上睡了過去。直到第二日雞鳴時分,她才醒轉過來 。醒過來后看看自己仍是捏手中小包袱 ,不由得苦笑起來,抬手擦了擦睡夢中不知不覺流出來濡濕了臉頰淚跡,知道自己終是踏不出這個家門 ,終是舍不下這個家里給了自己些微溫暖人 。那么,就依了老天爺安排,兩眼一閉往下走吧。若這是自己命 ,她認了。

而洛州城里炎知州府上 ,傍晚時分,炎文貴從衙門里回到宅子里,正妻羅氏帶著丫頭來伺候他換了便服 ,剛泡了盞茶遞到他手中,外頭門房便使了一個小廝進來傳話說浚縣知縣派了個公人持了拜帖來求見 。

炎文貴慢慢淺抿了幾口茶眼皮也不抬問站底下小廝:“你可問了那公人是為何事而來?”

小廝垂手躬身答:“回大人話,他說是為了那張真人批出來八字…… ”

“什么?”炎文貴猛地抬頭 ,手中茶盞險些端不住,晃悠了兩下,茶盞中茶湯灑了些出來燙了他手。將手中茶盞忙放到面前紅木矮幾上 ,炎文貴一疊聲揮袖吩咐那小廝:“將那門口浚縣知縣派來公人請到正廳中去。”

小廝應了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旁邊坐著羅氏聽了也是喜不自勝,兩手合十不停望天而拜嘴中一個勁兒念叨:“這下可好了,這下可好了 ,神天菩薩保佑,我無憂有救了。 ”

炎文貴也高興得站了起來負手往正廳中行去,羅氏見狀趕忙跟上。兩人一前一后到得正廳中坐下 ,底下丫頭重泡上茶來奉上 。不一會兒 ,那剛才出去請人小廝便把慕嗣成派來洛州公人請了進來。

只見那公人進來后便向著炎文貴躬身叉手一拜道:“小人楊勇見過知州大人。”

炎文貴上虛虛抬一抬手道:“起來罷,你家大人叫你來是為何事?”

楊勇從身上掛著公文袋子中掏出了一封拜帖并一封書信捧手上躬身下去道:“我家大人只教我對大人說是為了張真人批八字而來,這里是他拜帖并書信 ,還說大人一看就知 。 ”

炎文貴捋了捋頜下長須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站著一位管家,那管家立即上前將楊勇捧手里拜帖并書信拿了過來遞到他手中。

看了看那拜帖,炎文貴就將那拜帖置于旁邊條案上。隨后將那封書信開了封 ,從中抽出了幾頁信紙和一張八字庚帖 。

仔細看完信和那張八字庚帖,炎文貴喜上心頭,面兒上卻只帶些淡淡笑對站堂下楊勇道:“此番有勞你不辭辛苦馬加鞭跑來洛州替你家大人送信 ,你今日就歇我府上 。待我明日一早回了你家大人信,你再回去。 ”

楊勇忙再次躬身一拜道:“多謝知州大人體恤!”

轉臉炎文貴又對旁邊管家吩咐道:“炎澤,你帶他下去好酒好肉招待著 ,再替他安排個上等客房與他住下。”

“是,老爺! ”管家炎澤應了,上前領著楊勇下去 。

待他們一走 ,一旁坐著羅氏即刻起身 ,湊到炎文貴身邊緊張問:“老爺,這信里說得什么?可是那張天師批命要找人已然找著了?”

炎文貴捋須呵呵一笑,將手中那信紙并那張庚帖往羅氏手中一遞道:“娘子 ,你自己看看。”羅氏接過去一一仔細看來,后竟然是笑出了聲,眼中含淚道:“太好了 ,太好了,想不到張天師批命如此之準,這世上真有今年十五 ,九月九日子時所生金命之人,況這人還是浚縣知縣女兒。 ”

“嗯,既然已找到張天師所批命之人 ,那么我們立刻操辦起來 。無憂纏綿病榻一月有余,整日昏昏沉沉不見好轉。身子也一日一日虛了下去。我意思是我今晚就回書一封,讓那來送信楊勇帶信回去 ,叫浚縣知縣慕嗣成接了信就將她女兒送了來 。等他送了女兒來 ,我便將聘禮奉上,再許他洛州同知之職。”

炎文貴將自己意思對羅氏詳細說出。羅氏聞言笑著點頭道:“老爺所言甚是,這親事越越好 。你下聘禮須得豐厚 ,難為慕知縣舍得他女兒與無憂結親沖喜。這事雖荒唐了些,但也是必行之事。再有,我明日便吩咐底下奴仆張紅掛彩 ,布置喜房,務必和真結親一般 。到時候無憂病給這喜事一沖,定會即刻好起來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那一抹陽光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13-7-2323:2:41

親破費了。

近會勤。貌似我越來越懶了 ,⊙﹏⊙b汗 。連章節標題也不想寫。

真是惶恐,有負親們等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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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回

夫妻兩人計議已定,炎文貴便去書房中即刻修書一封,將自己意思信上細細寫明 ,后用上自己私印 ,再將書信封好 。而羅氏則將府中管家叫來,連夜將這幾日辦喜事采買裝飾等事吩咐下去。

次日起來,管家炎澤將楊勇帶到了書房中 ,炎文貴將書信交給楊勇,又賞了他十兩銀子,叫他馬加鞭將書信送回浚縣去。楊勇接了信領了賞 ,謝過了炎文貴一徑去了 。至掌燈時分,楊勇路上馬不停蹄奔波了一天方才到了浚縣。并不敢停留,徑直去了浚縣縣衙后堂 ,拜見了縣令慕嗣成,將知州炎文貴寫回信呈上。

慕嗣成接了信,便讓他下去歇息 。自己將信展開來一看 ,不由得歡喜不已。拿了信便去了正房中,將信上炎知州意思對吳氏備細說來。

吳氏聽慕嗣成說完,將那信紙搶過去橫著豎著看了一遍 ,到底不曾認得幾個字 ,只是見了那些字便如同見了銀錢般兩眼放光,喜笑顏開道:“這可好,炎知州親筆信 ,洛州同知那頂烏紗帽終是落到了老爺頭上 。 ”

慕嗣成點頭捋須得意笑道:“信上炎知州許了那洛州同知官職不說,還說等我將汐顏送去,便將聘禮一并奉上 。”

吳氏笑得瞇起了眼 ,湊到慕嗣成耳邊壓低聲音道:“想來那聘禮定是甚為豐厚,也不知能有多少銀子?”

慕嗣成瞥她一眼,正色道:“你眼里就只銀錢…… ”

吳氏心中高興也不和他計較 ,將手中信紙放于案上,抽出汗巾子一擦嘴角道:“我一個婦道人家,要持家手中斷不可一日無錢 ,就如你們男人手中斷不可一日無權一般。我估摸著炎知州聘禮拿了來,明年給安平說親或者不用再去我娘家親戚跟前抓了罷。你不知這些年我每回去娘家親戚跟前腆著臉去借錢時,這老臉上辣得 ,嘖嘖嘖 ,看人臉色滋味真不好受 。”

慕嗣成嘆一口氣,低下頭有些愧色道:“娘子,這些年多虧了你 ,都是為夫沒有甚本事和出息……”

吳氏看他一眼輕聲道:“你曉得就好…… ”

頓了頓慕嗣成抬起來看著吳氏言辭鑿鑿道:“娘子這些年辛勞和不易我都記心里,為夫定會讓娘子過上好日子。 ”復又說,“炎知州信中叫我接了信便即刻啟程將汐顏送到洛州去拜堂。你這會兒去幫她收拾些衣物 ,那些上不得臺面東西就別帶了 。明日一早我就叫衙門里公人準備馬車去洛州。”

“好,我這便去汐顏房中與她收拾衣物,順便將此事告知于她。”吳氏站了起來 ,抻一抻衣裙便抬腳出了正房往西廂房梢間中去 。那時汐顏才剛洗漱了準備睡下,聽有人叩門便披衣起來將門開了,一看門口站著嫡母吳氏邊忙往里面讓 ,一面嘴中問:“娘親恁晚了來我這里可是有甚事么? ”

吳氏手中拿著條秋香色汗巾兒搖搖走進來笑道:“女兒,為娘來告知你一聲,炎知州來信了 ,叫你爹爹明日一早便送你去洛州。”

雖然早有準備 ,但汐顏甫一聽到還是不免心中酸澀不已,眼中一霎時便蓄了淚,咬著唇走回到床榻邊悶悶坐下不吭聲。

汐顏這樣早吳氏預料之中 ,因此倒也不以為意,直走到汐顏床榻邊她身旁坐下,伸手將她一只手拉過來 ,另一只手她手背上輕輕拍著道:“女兒你也不用傷心,你嫁去炎知州府上,一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功德大了去了 。再有,即便過幾年那炎知州*女要擇婿出嫁,難不成你還能跟了去?我想炎知州定會為你備一份豐厚妝奩 ,替你選一個好人家,定比你爹替你找人要好。這話我會叫你爹爹送你去洛州時,與那炎知州透一透這意思。明日你管放心隨你爹爹去 ,這事于人于己都有好處 ,女兒斷不可推辭……”

見汐顏仍是咬著唇不說話,吳氏又繼續說道:“這些年來你定是怨恨我把你當個丫頭使喚,也不教你讀書寫字 ,平日克扣不說對你也沒有好聲氣兒 。如今又把你許給了一位女子拜堂成親沖喜罷? ”

汐顏聽到這里忙將自己手從吳氏手中抽出,站起來欠了欠身眼中含淚道:“孩兒不敢……”

吳氏伸手一拉汐顏,“你且坐下 ,明日你便要離了這浚縣,離了這個家 。我雖不是你親娘但也要囑咐你幾句話。”

待汐顏重又坐下后,吳氏方看著她說道:“這個家里上下十幾口人 ,都指著你爹那一點兒銀子,他為官又清廉,家里捉襟見肘你也知曉。這些年來 ,日子過得甚是緊巴巴 。若我不克扣些,一個銅錢掰成兩半兒花,卯吃寅娘 ,這家里早撐不下去 ,早散了。 ”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將來你總得嫁人持家,你出身也配不了高門大戶 。若是做主家娘子還是只能配一個小門小戶女婿。我這些年不教你讀書識字,想得是你不是男兒要去科舉上搏功名 ,識字也無用。倒是針織女紅上下工夫,上灶刷鍋出色些,將來嫁了人 ,操持好家事,既得公婆喜歡,也教你丈夫外頭說起家中娘子來得意有臉 。”

汐顏聽到此心中那不平和酸澀之感才消散了些 ,抬起頭來看著吳氏說了句:“孩兒年小,不知娘親苦處,也不知娘親竟是這般為我考慮……”

吳氏抬手她肩上輕輕一拍繼續說道:“你明日就要隨你爹爹去洛州了 ,臨走之前,我還有幾句話須得囑咐你,你要切切記住。 ”

“是甚話?娘親但說無妨。”汐顏接話問道 。

吳氏略想了想便說:“你進了炎知州家門兒 ,好歹也算半個兒媳婦。你既去了 ,也得如服侍真公婆那般晨昏定省。不該說話切勿說,不該你管事切勿去管 。你只管把炎知州*女服侍好了就成,余下丫頭仆婦面兒上過得去就行 。這些人你切不可說真話與她們聽 ,免得到時候橫生枝節。只不遠不近相處就好。”

汐顏聽吳氏這番話,倒似是句句為自己考慮一般,心中不郁又再散下去一些 ,點了點頭道:“娘親話我都記住了 。 ”

吳氏仰起頭,拍了拍額頭繼續說道:“旁還有些甚么注意話這會兒我倒是想不起了。才將我說與你聽是緊要,你可得牢牢記住。 ”

汐顏“嗯”了一聲 ,篤定點頭 。

“過了年,想來你爹爹升任了洛州同知,我們一家人都得遷到洛州城去。那時我和你祖母便能來瞧你 ,有甚么話再與你說罷。這會兒我來替你收拾衣物,明日一早走時別忘了才好 。你爹爹說了,那些不上臺面粗布衣裙就不要帶了 ,你明日便穿上我替你買回來那些衣裙。”

吳氏一面站起來一面去開了汐顏房中箱子 ,幫她收拾起來。

汐顏忙站起來去站吳氏旁邊兒幫著一起收拾 。母女倆一邊兒說些閑話一邊兒挑揀著衣物釵環等。小半個時辰后,打好了個包袱,汐顏明日要穿衣裙也挑揀出來放到了床榻邊 ,吳氏方說:“你早些歇下罷,明日還得趕路哩。 ”

“好,娘親你也早些歇下罷 。”汐顏將吳氏送出了門 ,倚門首,看東廂房祖母住那間屋子已然滅了燈 。本來她還想今晚去陪祖母說一會兒話,這個家中 ,她舍不下就是祖母了。不過后來轉念一想,自己這會兒去與祖母告別,難免會讓她傷心 ,擾了她好夢。再有如方才嫡母所說,過了年一家人要遷到洛州去,那時候還是能見到祖母 ,這讓她稍微覺得好受了些 。

將門闔上 ,汐顏去將油燈吹滅,重又回到床榻上躺下,翻來覆去睡不著。睜著眼黑暗中將嫡母才將對自己說那些話又想了一遍 ,對她這些年怨懟之情似乎減輕了許多。心道,想來這世上人活著各有各難處,只是別人不知道罷了 。再想想 ,又想起外頭那些丫頭仆婦勾欄女子,不由嘆口氣,這世上比她可憐人不知有多少 ,自己委實用不著自哀自憐。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想將這間屋子氣味留住。明日起便再也不會這間自己住了好幾年屋子中歇宿了,這些微家味道也只會存于記憶中了 。

黑暗中她側身躺著 ,只見月色透過窗紙灑自己床前,幾枝箭竹疏影窗上搖曳。外頭長街上響起了一長兩短梆子聲,原來已是三了。腦子里胡亂想著事 ,忽地想起了那未曾謀面炎知州*女 ,自己所謂“夫君”到底是什么樣子呢?聽說病中,也不知她到底病勢如何?要是自己嫁給她,她要是仍然不好 ,一命嗚呼了可怎么辦?到時候會不會別人會說是自己克死了她,那樣話爹爹和嫡母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吧 。

就這么亂想著,忽地汐顏有些臉紅。怎么自己真和要出嫁媳婦兒一樣了呢?憑白去想什么自己“夫君 ”。她是一個女子 ,又如何做得自己“夫君” 。再有自己只不過是名義上被她娶了去為她沖喜女子,她并不是自己要找良人,而自己也不是她媳婦兒 。只不過 ,她到底年紀小,對于一個地方,對于要面對那些陌生人 ,始終是有一些好奇又有些害怕,既有些莫名期待又有些莫名忐忑。

作者有話要說:  從明天開始時間恢復到晚上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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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回

胡亂想了一會兒 ,睡意如潮般涌上來,汐顏終是閉眸睡了過去 。

次日起來,汐顏正房中洗漱 ,嫡母吳氏破天荒到了她房中對她說:“今日女兒便要去洛州,我來替你梳頭罷。”

汐顏也知道這洛州規矩,女孩兒出嫁之時 ,須由自己娘親將頭梳起來,挽成發髻,插上發簪 ,以示成年待嫁。雖說自己這門親有些荒唐,但這規矩還是要講 。吳氏記著這規矩早早起來到她房中要為她梳頭,汐顏心中還是有些感激她 ,便忙說了聲:“多謝娘親。 ”

吳氏揮了揮手道:“坐下罷。”

汐顏依言走到妝臺前坐好 。吳氏走到她身后,拿起妝臺前一把牛角梳利落替她梳起頭來。將汐顏如鴉烏發梳理順了,吳氏替她將發梳起挽了個單螺髻 ,又將早已備好繞指間五色絲線系發梢盤進發髻中 ,后再將一支并蒂蓮瓣金簪替她插發上。

“好了,看看,這菱花鏡中待嫁之人多美 。”吳氏汐顏身后兩手捧著她發髻看向鏡中贊道。

汐顏自己看向鏡中 ,覺著自己這么一梳妝了陡然像變了個人似,依稀覺得自己真是成人了,再也不是昨日那個渾渾噩噩女孩兒了。

正看著鏡中自己時 ,外頭丫頭喜兒端著一個紅漆托盤進來放到房中小桌上說:“三姐,這是夫人吩咐為你備早飯 。 ”

汐顏站起來走過去一看,一碗粳米粥 ,幾個薄皮兒素餡兒包子,一碟子醬筍干,一碟子十香瓜 。這比她平時吃得早飯精致多了。

“你爹爹一早起來吩咐外頭公人備好了車馬 ,你些吃罷,不好讓人久等。”吳氏一旁輕聲催她 。

汐顏坐下來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來,這是她這個家里后一頓飯 ,只覺格外香。她吃得 ,因為還想著等吃完了飯去看一看祖母和她辭行。

將桌上粥菜并那幾個素餡兒包子都吃光了,汐顏站了起來打了個嗝兒,用一張絹兒擦了擦嘴 ,不好意思看著吳氏道:“娘親,我想去看一看祖母,向她辭行 。”

吳氏點了點頭 ,點手叫她坐到妝臺前替她薄施粉黛,櫻唇涂朱。打扮好了扶她站起來,左右看看 ,見汐顏今日穿著青織金衫兒,嵌金鳳尾裙,桃紅遍地金比甲 ,身姿窈窕,粉妝玉琢,顏色如花 ,不由得贊道:“女兒這模樣這浚縣城里女孩里怕再沒有人能越過你去。 ”

汐顏聞言略帶些羞意低首下去小聲道:“娘親取笑了…… ”

吳氏知她小女兒家面皮兒薄 ,便也止住了話頭,上前一步道:“我陪你一起去看你祖母罷,有些話你不用對她說 ,回頭等你出了這門兒,我會替你向她講明 。你祖母年紀大了,認死理兒 ,若這會兒子對她說了怕她想不開,到時候舍不得你走,拉拉扯扯哭哭啼啼不好看相。到她那里 ,你只說自己嫁給了炎知州嫡子就是。”

汐顏點頭應了,她也知祖母年紀大了,若是知道自己這是嫁給炎知州嫡女 ,為她沖喜,到時候免不了傷心 。她心疼祖母,不想看到她流淚難過。

母女倆一前一后到了東廂房劉氏所住房內 ,只見劉氏才洗漱了 ,正同往日一般坐妝臺前梳頭。見到吳氏和汐顏一起進來,劉氏不覺吃驚,因兩人從未一起到她房中來過 ,況且還是一大早 。又見到汐顏梳起了頭,頭上插了一支金簪,耳邊戴著點翠金丁香耳墜兒 ,施了粉黛上了妝,穿了一身頗為華美衣裙,這樣子看起就像是要出閣女子 。

“孫女兒 ,你這是?”劉氏狐疑看著汐顏問道。

汐顏不答,只是如同往常一般走過去到劉氏身后,將她手中紫檀木梳子一搶甜甜笑道:“祖母 ,今日還是由我來替你梳頭罷。 ”

劉氏稍稍側著臉又問:“孫女兒,今日你這般打扮是做甚么?”

汐顏手中不停,溫溫柔柔笑道:“祖母 ,告訴你罷 ,今日我要嫁去洛州知州府上了 。”

天知道汐顏心中此時心痛難忍,但面兒上卻竭力裝出歡喜不已模樣。

“甚么? ”劉氏愕然,頭猛地一轉 ,也不顧夕顏正替她梳頭挽髻,將頭扯得生疼。

一旁吳氏忙上前堆著笑向她解釋:“婆婆,這親事是她爹爹早些時候定下 ,女婿是洛州知州炎大人嫡子 。炎大人昨日來信,教送汐顏去洛州完婚。”

“為何這事兒我一些兒不知道?你們兩口兒心中到底還有我沒有?”劉氏問言聲氣驀然大了些,顯然是動了怒。

劉氏身后梳頭汐顏忙說:“祖母 ,你切勿生氣,這事兒原先八字沒一撇兒,爹爹怕炎知州府上選不上我 ,故不曾對你說 。昨兒晚間炎知州方來了信,我原想著過來對祖母說這事兒,后來看祖母都睡下了 ,便沒有來打擾。 ”

劉氏聽汐顏這么一說 ,那面兒上怒氣方少了些,任由汐顏將一個圓髻挽起,又插上一根日常用簪花銀簪。

想了想 ,劉氏覺得這事實有些奇怪,哪里有無聲無息便把汐顏嫁出去理兒,況這親事又這般急 。于是待汐顏替自己梳好頭便轉身對吳氏說:“去將你家老爺叫來 ,我有事問他。”

吳氏面有難色道:“婆婆,老爺今日要送女兒去洛州,這會子外頭衙門里安排人手車馬 ,怕不得空……”

劉氏不依,寒聲道:“你是欺負我老了,喊不動你了?好 ,好,你不去,那我便親自到前頭去找那眼中全沒有我不孝子 ,問他這樁孫女兒親事到底是怎回事? ”

一面說劉氏一面從妝凳上站了起來 ,就要往外頭走。她身邊兒汐顏一看忙伸手一把拉住劉氏道:“祖母,你切勿生氣,娘親才將說話句句屬實 ,若祖母為我親事氣壞了身子,我這罪過就大了 。”

說到后,那話音里已然帶了哭音 。劉氏聽了不免心中一軟 ,即刻住了腳,轉身汐顏手臂上一拍溫聲道:“孫女兒,我并未因你生氣 ,我是氣他們你結親這么大事兒,竟然一絲兒不透露與我知道……哎……我終是老了,不管用了……”

這話說得無限低徊 ,叫汐顏聽了心中是酸澀無比。只得一個勁兒安慰祖母道:“爹爹和娘親從未存了這樣心,還請祖母放寬心…… ”

房中吳氏知道婆婆是真動了氣,若不去將慕嗣成叫來 ,怕不會讓汐顏走了。這么下去 ,耽誤久了就不好了 。于是便上前來向著劉氏欠了欠身道:“婆婆,再別氣了,我這便出去吩咐小廝叫老爺到你這里來說話。 ”

“些去!”劉氏聲音頗冷 ,揮袖對吳氏說道。吳氏應了聲“噯”低著頭卻行退出了房,然后轉身往外行去 。

待吳氏走了,劉氏便一把拉了汐顏手到桌旁圓墩上坐下問:“孫女兒 ,你實與我說了,你這親事到底是怎回事?為甚讓人覺得甚是奇怪? ”

汐顏避開祖母探詢眼神,低首下去遮掩笑道:“祖母多心了 ,我這親事實是早議著,只是近日才定下來。”

劉氏見汐顏低頭,還以為她是女兒家說起親事害羞 ,便也沒意只是繼續問:“我奇怪是為甚早議著沒有定下來,這兩日便定下來了呢?再有說句不好聽話,你是庶出 ,你那作配之人卻是炎知州嫡子 ,他家又從未來相看過你,為何卻是選了你呢?”

汐顏支吾道:“這個我也不知哩,親事都是爹爹張羅…… ”

劉氏略想了想便說:“難不成炎知州家里那嫡子身有殘疾?又或者是病入膏肓 ,娶你進門兒去沖喜?”

汐顏聽了止不住嚇得臉都變了色,一顆心“咚咚”亂跳起來,不知該如何分辨作答 ,只將頭埋得低,心道,祖母人雖老了 ,但卻并不糊涂,這親事竟叫她猜著大半。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嫁得人并不是炎知州嫡子 ,而是他嫡女 。若是祖母知道了,還不知會如何想呢。

正六神無主時,門口慕嗣成隨著吳氏急急走了進來。一進來慕嗣成便三兩步走到劉氏跟前 ,將七品青色鸂鶒官袍一掀 ,雙腿一彎跪下向劉氏磕了個頭道:“娘親切勿動怒,兒子向您請罪 。汐顏親事實是早議著,孩兒昨日方得了炎知州信 ,叫兒子送她去洛州完婚。兒子早沒有對娘親說,是因為這親事并沒定下來。今日又急著去洛州,才忘記了來跟娘親稟告 。 ”

劉氏坐著看著跪地上慕嗣成 ,好歹也一把年紀了,又做著七品官兒,也不想太給他臉子瞧 ,便說:“你這些話我且信著,只一件,那炎知州嫡子可是身有殘疾或者是病入膏肓 ,才會選了我家汐顏去作配?”

慕嗣成被劉氏這話問得一頓,隨即忙擺手道:“娘親想到哪里去了,委實是因為我家汐顏八字和炎知州嫡子相配 。龍虎山張天師娘親也知道罷 ,就是他批八字 ,這八字同我家汐顏一模一樣,故此炎知州選定了汐顏……”

“果真如此? ”劉氏盯著慕嗣成問道。兒子這么一說倒解釋得過去,但她還信得有些不然。

慕嗣成到底是官場上混了那么多年人 ,雖說不貪墨,但一張臉早混得油鹽不進 。見老娘這么問她自然是昂首眼都不眨語帶金石之音般鏗鏘道:“自然是真!”

劉氏又轉臉看了看坐自己身邊兒汐顏問:“孫女兒,你爹爹說得可是真?”

汐顏低著頭語若蚊聲:“嗯 ,是真…… ”

心中卻想,就是我這古怪八字招下了這樁荒唐姻緣哩,哎 ,說起來真應了一句老話兒,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文衣飾制度等架空明朝。對話也接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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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回

劉氏見父女倆人都這么說便也信了七八分,抬抬手對慕嗣成道:“既如此 ,孩兒且起來罷。 ”

“兒子多謝娘親寬宥。”慕嗣成地下磕了頭方重又站了起來 ,陪笑著站一邊兒續又說道:“娘親,您還有甚么話交待我和汐顏沒?外頭車馬還等著哩,兒子怕耽擱久了錯過了炎知州定下吉時……”

劉氏知他是催著要走意思 ,自己再舍不得汐顏,但也不能誤了她親事 。隨即便見她站了起來,走到床榻邊箱籠邊 ,打開一只箱子,從箱子底下摸出了一方半舊汗巾。將汗巾打開,從內中取出了一對兒翠色|欲滴綠玉鐲子。

轉身走到汐顏身邊 ,拉起她手,把那對兒翠玉鐲子往汐顏手上戴,動容說道:“孫女兒 ,我這當祖母也沒什么好拿得出手,這對兒鐲子是我出閣之時,我娘親傳與我 。我也不曾生有女孩兒 ,只兩個兒子。如今你出閣了 ,我便把這鐲子傳與你,日后看到這鐲子便如看見祖母一般,權當作個念想罷。 ”

汐顏看這對兒鐲子翠色 ,知道十分貴重,便忙縮手道:“祖母,這鐲子太貴重了 ,我不能收 。”

一旁吳氏見到那對兒翠玉鐲子早眼紅了,心頭也不起來,心道 ,這老婆子這個家里來了十年,竟然從未叫自己和丈夫看見過這東西 。藏著掖著到后竟是給了汐顏,全沒有把自己這個媳婦兒當回事。

慕嗣成看到娘親拿出了一對兒翠色|欲滴玉鐲也頗感吃驚 ,偷瞄一眼旁邊發妻吳氏,見她那臉子早垮了下來,顯見是生著悶氣。怕她發作起來不好看相 ,慕嗣成想著還是些帶汐顏走為好 ,便忙上前一步對汐顏說:“女兒,既是你祖母給你,便些收著 ,不要拂了她一番好意 。”

劉氏順著這個話頭也拉住汐顏手道:“你爹爹說得是,別推辭了…… ”

一面說一面將那對兒翠玉鐲子給汐顏戴手上,拉起她兩手一看 ,只見玉鐲子翠色映她皓腕之上,宛如流光翠玉縈繞羊脂白玉之上,十分養眼好看。

“嘖嘖 ,這對兒鐲子我孫女兒戴上真是物歸其主,不埋汰了它。”劉氏拉著汐顏雙手左右打量,不禁笑贊出聲 。

汐顏垂首羞澀低聲道:“哪有祖母說那么好……”后又想起了什么似 ,忙欠了欠身道,“孫女兒多謝祖母傳我這鐲子。 ”

慕嗣成一旁又輕聲喊了聲:“娘親……”

劉氏瞥他一眼知他是催著汐顏些動身,也是想讓自己不要再和汐顏扯閑話意思 ,便轉臉對汐顏含笑道:“孫女兒 ,我親自送你出去罷。”

汐顏巴不得能和祖母多處一會兒,見祖母要送自己自然是十二分愿意,便忙挽了她手高高興興應了聲“好 ” ,祖孫倆攜手出了門兒往外行去 。

慕嗣成和吳氏見狀便也跟著兩人身后往外走,吳氏將汐顏包袱交給外頭候著丫頭喜兒拎著,嘴中還低聲向著慕嗣成絮絮叨叨抱怨:“你娘到底是生得什么心?我看那心早不知偏到哪兒去了。跟著咱們過了十年了 ,年年看著我回娘家抓銀子,也從未露出一星半點幫襯意思來。這十年來我把她菩薩一樣供著,從沒虧待過她吃穿 。這會子可好 ,汐顏出嫁竟拿出這么一對兒鐲子來。說句不好聽,她給了汐顏,汐顏能為她養老還是能給她送終?臨了還不是得指著我們……”

“行了 ,別說了。”慕嗣成拉了她袖子阻止道,聽她越說越不象話,怕一句兩句落到前頭劉氏耳中 ,寒了母親心 。這些年吳氏雖不曾虧待母親吃穿 ,但卻是不甚親熱,總是淡淡,婆媳兩個也無多話說 。再加上吳氏性子好強 ,對家中汐顏等人又克扣,說話也尖酸刻薄,想來老娘對她沒有好看法也是情理之中 ,自然不會把家傳翠玉鐲子給她了。

吳氏忿忿得將袖子從慕嗣成手中扯出,冷哼一聲道:“許她這么做,竟不許我說么? ”

慕嗣成聞言猛地住腳 ,狠狠瞪她一眼道:“什么‘她’不‘她’,她是我親娘,是你婆婆 ,你一個婦道人家,眼里到底還有沒有尊長?我今日把話放這里,我走之后 ,若是你拿臉子給我娘瞧 ,嘴中沒有好言語,我回來曉得了定不饒你! ”

兩人成親近二十年,吳氏這還是頭一回見他這副發狠樣子 ,一時不覺愣住了,心中升起些怕意。不過很她便回過神來,紅了眼圈指著慕嗣成氣得顫聲道:“你竟敢這么著和我說話?枉我這些年一門兒心思和你過日子 ,想當年……”

慕嗣成今日只覺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對頭,竟然向著素來就騎自己頭上娘子大人說了狠話,又看她紅了眼圈說到了“想當年” 。這個話頭一出 ,他便覺得不妙,忙縮了縮頭,上前擁住她肩膀 ,湊到她耳邊道:“娘子別說了,我今日急糊涂了才說了那些混賬話,你且恕我則個。 ”

看吳氏仍然梗著脖子 ,慕嗣成忙又附她耳邊低聲道:“娘子 ,我這回送汐顏去洛州,炎知州聘禮里定然有金玉首飾。想來那些首飾定然比今日我娘親給她好,你又何必記掛著 。待我從洛州回來 ,那些首飾我都給你可好?”

吳氏到底是個*錢,聽慕嗣成說了這話便松了口道:“既如此,我便不和你計較了。”

慕嗣成笑笑 ,將手從吳氏肩膀上拿下來道:“為夫只要答應過你事,何曾食言過。你等著罷,此番洛州之行后 ,你再用不著去你娘家瞧人臉色了…… ”

吳氏想一想也是,這二十年跟他不曾少受委屈,眼看要出頭了 ,又何必跟他鬧 。見好就收吧。于是便閉了嘴,跟慕嗣成身后出了院子,從角門兒出去 ,到了外頭臨衙一條小街上。

外頭小街上早套好了兩架馬車 ,四五個隨侍公人牽著馬候一旁 。見到知縣慕嗣成出來,都上前唱了偌站到一旁。

“女兒,你上前一輛馬車。”慕嗣成走到汐顏身邊 ,將她往前頭那輛馬車引 。劉氏拉著汐顏手,猶絮絮叨叨叮囑個不停 。汐顏將祖母叮囑話都牢牢記心頭,車夫跳下車來 ,將一張矮凳子放車下,嘴中道:“三姐仔細著腳下。”

汐顏握住祖母手,眼中包了淚道:“祖母 ,你才將對我說得話我都記住了。我走了,您自己個兒保重,早晚添衣 ,吃飯八分飽,少吃生冷…… ”

劉氏濕了眼眶,只管點頭 ,一手握住汐顏手不舍得放 ,另一只手汐顏手臂上拍著道:“孫女兒放心,這些我都省得,祖母盼著你早些兒回門兒來看我……”

汐顏也不知道到底甚么時候能回門兒 ,或者就根本沒有回門兒這一說 。心中難受得想大哭一場,但祖母跟前,她只能強自忍了淚 ,臉上堆笑含淚道:“祖母,我一定早些兒回門兒來看你……”

吳氏見祖孫倆拉扯著舍不得分離,心中早有幾分不耐 ,便從丫頭喜兒手中拿了汐顏包袱走上前來,往汐顏懷中一塞道:“女兒,些拿著你包袱上車去罷 ,你瞧,這會子怕已是過了辰時了,路遠 ,早些兒上車趕路為上。 ”

汐顏無奈只能接了包袱 ,向著她欠身福了福道:“女兒多謝娘親提醒……也多謝娘親養育之恩……”

吳氏心中猶有不,但面兒上卻言笑晏晏道:“女兒說哪里話?你這飛了高枝兒了,落后出息了只不要記著我不是之處 ,我這當娘便心滿意足了。”

汐顏艱難一笑道:“娘親說哪里話?自古從無不是父母,女兒誠心誠意知謝娘親這許多年來將我養大 。將來我若是有了好,斷不敢忘娘親和爹爹…… ”

“好了 ,上車去罷。 ”吳氏雖說一直不待見她,但聽見她這話兒倒還受用,便笑著上前扶著她手將她一推。汐顏只好搭著她手踩矮凳上上了馬車 。進到馬車中后 ,汐顏將包袱放好,剛剛坐下。便聽得后頭爹爹吩咐車夫:“黃六,些將車趕起來!”

車夫應了聲“是” ,隨即便聽得一聲鞭響,那馬車便開始動起來,馬兒踏青石板上“篤篤 ”蹄聲陣陣傳入耳中。

挑開車簾 ,汐顏往外看去 ,只見祖母,吳氏,喜兒都站街邊看著她這里 ,向她揮手 。爹爹坐得那一輛馬車也跟后頭駛來。兩架馬車旁邊是那四五個騎馬佩刀公人。

汐顏抬起手,遙遙向著祖母等人揮動,眼淚卻不爭氣滴滴答答墜下 。視線里親人和屋宇漸漸模糊起來 ,伏下身去,汐顏捂住自己臉,嗚嗚咽咽傷心哭泣起來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看似多愁“喜炮”一顆 ,表示炸到“俺”了。

這個文節奏真是種田了,不過很就要去見汐顏“夫君 ”了。

那個火花擦得~~~~~~~~~~~自己感覺正好 。

啊,花花是動力哈 ,親們表霸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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