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島嶼上的魔法學院
戰火燃燒的大陸,血腥的氣息彌漫在開闊的平原,地面上散落著破碎的盔甲與魔法水晶的殘片 ,在黃昏時分的日光里閃閃發亮。
戰場上僅剩的是一隊重騎兵和一位魔法師,騎兵們簇擁著一位黑色頭發的貴族,由于得到了妥善的保護 ,他仍然完好無損 。
魔法師有著暗金色的長發和眼瞳,雪白的魔法袍纖塵不染,似乎從未在這片血海上行走過 ,他脊背挺直,說不出的蕭索落寞。
兩個人靜靜對視著,貴族遲遲沒有下令 ,魔法師也遲遲沒有開始吟唱咒語。
貴族蒼白的面龐上浮現笑容:“斷諭,你終于不愿再下手了 。”
魔法師回答:“那么帝國呢? ”
“我不知道……但我自己,是早就后悔了。”貴族輕輕嘆息道。
天色愈來愈暗 ,大地吞沒了燃燒著的夕陽,遠方天際由輝煌的橙金變為低垂的灰藍 。
一點金色亮芒忽然從戰場的中央迸發,隨即激蕩鋪展開來,天地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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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后悔”還回蕩在耳畔 ,十五歲的林維閉上雙眼,依稀看到戰場上的黃昏,閃光的盔甲與水晶 ,還有魔法師暗金色的眼瞳。
帝國的皇室珍藏中有三份禁咒卷軸,一份用于摧毀魔法世界的都城,挑起了這場持續五年的宏大戰爭 ,一份緊緊握在帝國主人的手里,以防不測 。而最后一份名為“镕金 ”的卷軸則被賜給了統領帝國軍隊與帝國魔法師團的蒂迪斯公爵——林維蒂迪斯,并且在戰爭的最后被拋出 ,林維與魔法世界的領袖斷諭同歸于盡。
等林維再次張開雙眼,他發現自己重回了十五歲的時候。
這時候,帝國與魔法世界還維持著冷淡微妙的和平 ,卡拉威主城——被魔法師們稱為“浮空之都”的魔法世界中央之城還好好地懸浮在帝都的正上方,那位富有野心的鐵血皇帝還沒有登上寶座,只是早已嗅到了危險氣息的大臣與貴族們悄悄隱藏了孩子的魔法天賦,好讓戰爭爆發的時候不至于面臨尷尬的局面——林維正是這些孩子中的一個 。
魔法協會在遠離大陸的海中島上設立魔法學院 ,由大魔法師們進行教導。
帝國與魔法協會合約第二條:所有帝國公民年滿十五歲后必須參加魔法天賦測試,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
合約第三條:擁有魔法天賦之人自動脫離帝國公民身份,進入魔法學院學習 ,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
這種制度得以順利推行的最重要原因便是具有魔法天賦的孩子實在稀少,而他們天生對魔法元素有所感知的潛能如果不被激發和培養,壽命只有普通人的一半不到 ,學習魔法之后,壽命便會隨著能力的增加而延長,魔法師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夠擁有比普通人悠長得多的生命 。
然而 ,這個從帝國歷史的最初就已存在的魔法學院開設已久,魔法學習的方法更是無法保密,久而久之 ,帝國掌握了一套培養魔法師的方法,也擁有了自己的精銳魔法師團,實力逐年累積,以待來日。帝國貴族們深諳局勢 ,想方設法找來能隱藏孩子魔法天賦的東西,將孩子留在帝國。
林維將手伸向自己的頸間,秘銀的細鏈上掛著漂亮的吊墜 ,吊墜是雪白的,并且在日光之下閃爍著淡淡的五色光暈——這是五色云石,大陸罕有的能遮蓋住魔法天賦與元素波動的材料之一 。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 ,林維摘下了它。
他看向墻壁上蒂迪斯家族的族徽,古樸內斂的花紋與厚實沉重的質地,圖案是烈火纏繞的長劍。蒂迪斯家族的先祖以軍功封爵 ,其后的族長或戰功赫赫、或運籌帷幄,是帝都里的第一武勛世家 。
“我只想想好好地過一輩子,”林維低聲自言自語:“讓帝國見鬼去吧! ”
在這里只有他知道 ,戰爭的代價是多么慘重,那位陛下的偏執是多么無可救藥,以及自己的愿望是多么難以達到。
這位在將來的“黃昏之戰”中“功不可沒”的蒂迪斯家長子放下族徽,做下了他的第二次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個選擇:離開帝都 ,越遠越好!
幾天后,魔法協會官方測試處。
面無表情的測試師,圓潤透明的測試水晶球 ,心懷鬼胎的蒂迪斯家長子 。
蒂迪斯公爵夫人有著美麗的黑發和迷人的紫羅蘭色眼睛,在公爵大人暫時不在帝都的時候,她作為直系親屬帶著林維參加魔法測試。
測試開始之前 ,公爵夫人擔憂地看了一眼林維,但是顯然她對五色云石的作用很有信心,在那一眼之后就沒有了別的舉動 ,將滑落的頭發撫在耳后,牽著林維的手走進了房間,姿態驕傲而又優雅。
負責測試的魔法師穿著淡藍的袍子 ,手中拿著一顆剔透的水晶球,水晶球中有五色的軌跡緩緩旋轉,林維知道,那是魔法元素的痕跡 。
而從他走進房間的那一刻起 ,五色軌跡的旋轉便加快了許多,測試師師訝異地抬頭望去,他知道魔法天賦的稀少 ,所以幾乎是對此不抱希望的,但是這樣的一個場景,已經昭示了這個孩子極有可能是一位天賦者 ,因為水晶球里,積累著濃郁的魔法元素,它們會感知到能與自己溝通之人的靠近 ,變得極為活躍。
公爵夫人面色如常,作為一個普通人,她看不清水晶球中的情景 ,而林維看見,隨著自己的走近,其中的元素波動越來越明顯。
測試師看見此情此景,心中已經有了把握 ,只見他收起了一直以來的面無表情,微笑著把水晶球遞給林維。然而當它與林維的手接觸的時候,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變化 。
測試師神情沒有變化 ,他收起這只水晶球,轉而拿出了另一只,把它遞給林維 ,說:“努力看它的中心。 ”
這是一只顏色漆黑的水晶球,尋常情況下只能看到它的表面,而當林維集中心思注視它的時候 ,那些黑色忽然變得層疊而富有質感,仿佛可以被穿透,他的視線向內部延伸 ,觸及到中心之時,水晶球泛出一層瑩潤的白光。
此時公爵夫人已經察覺出了不對,臉色蒼白,只見測試師收起水晶球 ,對林維道:“你具有的是一類珍貴的魔法天賦,無法與魔法元素進行溝通,但是具有強大的精神力天賦 ,這種天賦可能讓你成為召喚師或者煉金師 。”
公爵夫人心中狂跳,一句“不可能”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五色云石的作用已經在三個貴族孩子的身上體現了想象中的效果 ,為什么林維的魔法天賦還會被發現呢?
林維看著母親蒼白的臉色,不可避免的有些心疼,但是他也知道 ,即使他不去魔法學院,照樣要離開這里,加入帝國的魔法師軍團 ,而在十幾年以后的戰爭中,輝煌榮耀的蒂迪斯宅邸與父母親的性命,將在失去家園的魔法師們的反擊之下,隨著大半個帝都化為灰燼。
他不愿重復上一輩子的道路 ,不僅是出于對那樣的命運的厭惡,也有著一絲期冀,希望能找到轉機。
不管公爵家有多么的不愿相信 ,林維的測試結果都決定了他不久就要進入魔法學院 。
等回到了家中,公爵夫人終于不用為了維持貴族的儀態而掩飾自己的情緒,眼看就要落下淚來 ,喃喃念道:“你要離開我們了......我該怎樣和你父親交代? ”
林維垂下頭,安慰她道:“您不要自責,魔法學院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等我離開那里,會時常來探望家人的。”
這樣的安慰顯然不能讓即將與兒子分別的公爵夫人滿意,林維嘆了口氣 ,壓下心中的愧疚,上前擁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等待的日子過得格外迅速,幾天過后,蒂迪斯家的馬車便抵達了大陸最東端的塞壬海灣 ,林維將在這里的港口登上去往塞壬島的魔輪,成為魔法世界的一員 。
只不過,由于公爵夫人的依依不舍 ,林維上船的時候,已經是這一天的傍晚了。
林維笑著向母親告別:“塞壬灣是人魚的故鄉,我回來的時候要給您帶上最漂亮的鮫珠。”
公爵夫人無奈地笑了 ,她看著林維離開時的背影,眼神溫柔又哀傷 。
那天的測試師正在港口等待,看到林維之后 ,微笑著向他招了招手,他并沒有多看公爵夫人一眼,魔法師從不理會普通人世界里的規則 ,在他們眼里貴族和平民并沒有什么區別。
林維有些抱歉的說:“讓你久等了。”
測試師轉身領他上船,道:“沒有關系,你其實不是來得最晚的。 ”
林維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默默回憶他上輩子知道的魔法師們 ,那些跟他同歲的,大約就都在這條船上了 。
這一回憶不要緊,林維心里咯噔一聲 ,想起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那位后來的魔法世界領袖,跟他在戰場上打得難解難分的大魔法師,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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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同船的宿敵先生
此時林維站在棕褐色的甲板上,環視著這條“魔輪”的船身 ,心情微妙——整條船破破爛爛,與碼頭上其他幾艘往來通商的貨船比起來簡直像艘小漁船,再加上并沒有其他船只那樣的風帆 ,顯得格格不入,船身隨著海水一晃一晃,讓人心驚膽戰。
身為測試師的西珀看樣子是坐慣了這條獨一無二的破魔輪的,臉上并沒有什么不舒服的表情 ,他安慰了一句看起來頗為難受的林維:“過一會兒就習慣了 。”
林維一想到富得流油的魔法協會給自己的下一代準備的是這樣又小又破的交通工具,就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西珀干笑著解釋:“我們的船要穿越一整片海洋,到了半程又會有人魚族的精神力波動影響 ,所以需要的魔法加持種類非常多,但是能夠同時承擔多種魔法加持的材料又十分稀少....... ”
林維一邊聽西珀解釋,一邊跟著他走進船艙中。
船艙之中的氣派就要比它的外表看上去好上許多了 ,墻壁上鑲嵌著晶石,發出的淡淡光芒照亮了略顯昏暗的艙室,走下階梯之后就是一條長廊延伸開來 ,長廊上開著一扇扇門,墻壁和每扇門上都刻著一些復雜的符號和圖紋,有些圖紋中甚至能看到隱約的光華流轉 。
西珀道:“魔輪是在一千多年前魔法協會成立之初由第一任會長建造的 ,這些都是當初的大魔法師們刻下的符文,能夠看到光芒的那些,是直到今天仍然能夠發揮效果的。”
魔法師們的世界在普通人眼里十分遙遠,帝國也無法完全了解這個與自己相比有著太久遠歷史的存在 ,因而林維對魔法世界里的歷史仍然知之甚少。
于是,他好奇地問道:“為什么我們不直接飛到塞壬島上去呢?”
雖然飛起來對普通人來說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他是知道的 ,在那些難得一見的魔法師們的習慣里,飛來飛去可謂是家常便飯,走路則能省則省 ,仿佛生怕地面上的灰塵染臟了他們潔凈的魔法袍一般,遇到需要長途趕路的時候,甚至會飛上一整天不落地 。
西珀回答:“魔輪是魔法協會的誕生地 ,它在最初有著多種形態,曾經隨著魔法協會的六位最初創立者在大陸探險,甚至可以說是魔法協會在大路上的一個標志 ,它最后才在一次大陸邊界的歷險中損毀大半,從那以后只能維持船的形態,一千多年來所有魔法世界的新成員都要乘坐它進入魔法學院,以示紀念。 ”講到這 ,西珀滿臉自豪道:“魔法在大陸歷史最初起源時就已經存在,在魔法協會創立的時候才真正達到了鼎盛,我們的浮空之都也是在那時候被建成 ,在那段時候,精靈 、矮人、龍族都在魔法協會的統治之下,可惜他們這些種族后代稀少 ,隨著人族昌盛,慢慢也都不見蹤跡了。”
這時,長廊上離他們最近一扇門從里面被打開了 ,大概是房間里的人聽到了他們兩個的談話聲 。林維轉過身去,只見一個有著酒紅色頭發的少女從門內探出頭來,愉快地向正走過門外的西珀打招呼道:“西珀先生!”
林維乍看之下 ,覺得她的樣貌有些眼熟,但仔細回憶,又不像是戰場上曾經遇到過的。
西珀向林維介紹道:“這是海緹,你們將來就要一起在學院了。 ”
林維對海緹報上自己的名字 ,期間海緹一直笑盈盈看著他,她有一雙湛藍色的眼睛,配上一直掛著的笑容 ,看起來非常活潑靈動。
“我來自北方的占星塔,你呢?”
雖說魔法天賦十分罕有,但是在一些魔法師的聚集地和魔法師家族中 ,有天賦的孩子出現的機會總是要大一些,顯然海緹就是其中之一 。
而林維作為一個純正的,族譜上往前數十幾代都沒有出現過魔法師的普通人家族的孩子 ,只能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回答道:“我是帝都人。”
海緹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沒關系!我們以后都是魔法師了,魔法世界的生活比帝國里要好玩多了! ”
互相介紹之后 ,海緹問西珀:“西珀先生,今年只有我們兩個嗎?”
“不是的,今年有三個人,不過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以后你們在一起學習 ,要多照顧一下。”
林維不知道魔法學院一直以來每年收取學生的人數,但是寥寥三個人似乎也過少了一些,這意味著魔法世界里每年新增的人數 ,與帝國豢養的魔法師團悄悄收攬到的人數相差無幾 。至于第三個人是不是斷諭這個問題,根據他上輩子的印象,那個人和“需要照顧”似乎無法聯系起來。林維多多少少有些松了口氣 ,可是認識到這個,他心中又有一絲微妙的遺憾。傳言中斷諭是魔法世界最近許多年都難得一遇的魔法天才,而林維作為跟他過不去了小半輩子的半吊子召喚師 ,深知單打獨斗自己絕對不是斷諭的對手,而現在終于有了學習最正統魔法的機會,未免生出一點爭強好勝的心思來 。
然而——這種復雜的心思在看到碼頭上某個有著標志性暗金色長發的身影時立刻蕩然無存了。
魔法師的感覺十分敏銳 ,身旁的西珀立刻注意到了林維瞬間有些呆滯的神情,問:“你認識他? ”
林維立刻否認。
西珀道:“你剛剛的表情很奇怪,我還以為你們有些交情 。”而且是不太好的交情。
林維面無表情地胡說八道:“大概是因為我很少見過比自己長得好看的人。”
海緹“噗嗤 ”一下笑出聲來 。
“不過,他有什么不對嗎?看起來很正常的樣子。”
西珀在下船前回答海緹:“他眼睛是看不見的。”
誒?這話真的不是開玩笑嗎?林維訝異地想道 ,莫非他重活了一輩子,以前的事情都變了樣子嗎?——那家伙的眼睛一向可是好得很。
等到斷諭逐漸走近他們,還真的能夠察覺到 ,他的眼睛是半闔的,雖然也算張開,但是卻并沒有什么神采 ,暗金色的眼瞳被長睫掩蓋,有種不可言說的美.感 。
林維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海緹,發現這妮子微微睜大了眼睛 ,一眨不眨地看著斷諭,不由得暗戳戳嘆了一口氣——這小伙子,長得造孽啊。
此時碼頭上的人不多 ,并沒有費什么功夫西珀便把人領上了船,乍一上船,船身的晃動讓這位目不能視的魔法師在最初的時候腳步有些不穩,然而片刻之后便恢復了正常。
斷諭在西珀的帶領下向海緹和林維走來 ,這時候他的眼睛不再是原來的半闔,雖然仍舊沒有神采,卻讓人覺得 ,他現在確實是在“看 ”著 。
林維心中有了一個猜測,他放出自己仍是雛形的精神力來觀察,果然發現周身所在的環境都覆著一層淡淡的金色 ,這意味著斷諭真的是用精神力來“看”著他們的。只不過,精神力這種東西按理說雖然能夠幫助魔法師進行觀察,但卻完全不能替代視力 ,換句話說,現在所有與魔法有關的東西在斷諭看來都是由各種魔法元素的軌跡組成的,包括船上的他們三個活人 ,大概也就是三個顏色不同的團子,至于普通人的那些物品,雖然其中也有魔法元素,但是含量極少 ,最多能呈現出一個近乎沒有的細細輪廓,不仔細看的話,走著走著徑直撞到墻上都有可能。
好吧 ,在上輩子,從他第一次見到斷諭起,這家伙就是一個頭腦和戰斗力同樣可怕的 ,并且眼睛毫無問題的最終對手,而現在這個正常走路都會有點問題的盲眼少年有點超出林維的預期......
西珀向斷諭介紹了兩個人的名字,而他也簡短地回了兩個字:“斷諭 。”
海緹似乎想起了什么 ,對斷諭道:“斷諭,你是來自銳金之谷里的那個家族嗎? ”
斷諭的語氣沒有什么波動:“嗯。”
斷諭出身的那個家族林維是知道的,這是一支傳承悠久 ,并且得天獨厚的血脈,幾乎家族里的所有人都有著不弱的魔法天賦,并且對金元素有著特殊的親和力,只是傳承到現在 ,人數已經十分稀少。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落日在輝煌的云霞中緩緩落進大海 ,人群的喧囂漸漸平息下來,碼頭邊停靠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船只,而少有方向是駛出港灣的 。
西珀展開一張古舊的卷軸 ,緩緩吟唱起了晦澀難懂的咒語,船身的晃動緩緩停止,仿佛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緩緩掉頭 ,繞過停泊的船只,在廣闊的海面上朝著正在落下的巨大夕陽駛去,它只有幾根空蕩蕩的桅桿 ,但是卻讓人能夠隱約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正在那里鼓蕩。
林維靠在船舷上望著遠處,似曾相識的落日讓他想起那片戰火燃燒的荒原,而現在他的境況和那時可謂天差地別——和宿敵站在同一條船上飄飄悠悠遠離大陸的感覺 ,實在有點難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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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海中央的人魚
當我們在某一時刻回顧時光的時候會發現 ,歷史的折點往往毫無預兆,卻使命運的洪流轉向另一個方向 。
——《時光手札·第九卷——魔法的重生》
“高階魔獸、龍 、人魚,這是僅有的我們現在還能見到的智慧種族。”
夜色中 ,平靜的海面是接近黑色的深藍,月色與星光一同垂落,甲板上的人靠著船舷聊天。
“我和母親就住在占星塔里 ,那里一直是預言師的家。 ”
“預言師真的都能夠預見未來嗎?”
海緹聳聳肩:“我走的時候,有兩個老家伙還在為了浮空之都到底會不會掉下來這個預言吵得不可開交,反正不管浮空之都掉還是不掉 ,總有一個人是正確的 。”
林維失笑:“那豈不是人人都能成為預言師嗎?”
海緹狡黠地眨眨眼睛:“預言是預言,預言魔法是預言魔法,兩個不一樣的。 ”
“哪里不一樣?”林維徹底被勾起了好奇心,就連一直沒有說話的斷諭也轉過頭來。
海緹道:“等一會兒你們要仔細看 。”
說著 ,她拿出一枚剔透的水晶球,吟唱幾句咒語之后,水晶球緩緩漂浮起來 ,懸在海緹面前。
海緹注視著水晶球,語調平穩緩慢。
“今晚,沒有風 。 ”
沒過多久 ,林維便感受到之前早已習慣的海風拂面的感覺緩緩消失,而自己置身于無風的空間之中。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預言魔法嗎?
在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圍內 ,出言皆會成真?
西珀嘆道:“我也只是聽老師說過占星塔的預言魔法,沒想到今天能夠看到。”
海緹有些得意地一笑:“預言魔法能夠掌控范圍內的所有規則,我現在也只能做到這樣 ,母親她們的大預言術要比我厲害多了 。”
一段時間過后,無風的感覺消失,海風繼續吹來。
林維低下頭,若有所思。
如果真的存在大預言術 ,為什么他在戰場上沒有遇見過?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北方占星塔,從未參加過那場戰爭 。
浮空之都有一位大魔法師坐鎮 ,最終死于禁咒“烈日 ”,魔法學院的一位大魔法師,死于帝國騎士團三大騎士長之手 ,而擁有兩位大魔法師的占星塔,在戰爭爆發,魔法協會求援時就已經成為了一座空塔 ,那些預言師們直到最后也沒有現身過。
要知道,大魔法師是可以達到的魔法的最巔峰,幾乎只有那些活了幾百歲的老怪物們 ,才有資格穿上象征大魔法師的白袍——當然,斷諭可以除外。
如果兩位大魔法師和其它的高階魔法師參戰,帝國的勝算絕對是要大打折扣的。他們那時是生是死,如果是死 ,是誰殺了他們?而如果還活著,他們去了哪里?他們的離開僅僅為了保全自己嗎?
此時,西珀正饒有興趣地和海緹談論著預言魔法 ,斷諭則已經不再聽了,由于眼睛的問題,他時時刻刻看起來都是面無表情的 。
林維壓下心中的疑惑 ,悄悄打量了一眼斷諭,結果發現這家伙看起來一動不動,有些奇怪。
再放出精神力一看 ,斷諭身旁的魔法元素似乎格外活躍。
他這是在冥想?
見鬼了,這樣都能冥想!還是睜著眼睛冥想!
林維此時的心情就像一個普通人發現了有人可以睜著眼睛睡覺一樣 。
好吧,斷諭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睜不睜眼睛并沒有什么區別。可是就算這樣,這種環境下都能冥想進去,也夠讓人震驚的了。
林維學魔法的時候,最痛恨的就是冥想 。對于絕大多數魔法師也都是這樣 ,冥想的時候要做到完全沉浸,不能有任何雜念,就算聽到一絲聲音也有可能打亂狀態。
尤其 ,他作為一個和魔法元素的溝通能力堪憂,只能靠精神力過活的召喚師,時常需要冥想來大量恢復精神力 ,有時候坐上一天半天都進入不了深層的冥想,還有過兩次干脆就睡著了!
冥想困難的林維看著渾身上下金光閃閃的斷諭,感覺自己的眼睛要被刺傷了。
果然是人比人得死 ,貨比貨得扔......這世上還有什么比天才更可恨的東西嗎?
——有的,比如說絕頂的天才 。
深深感到郁悶的林維找了個借口回到了自己的艙室,在床上坐下 ,放空腦袋,試圖進入冥想,而結果和上輩子并沒有差別,好長時間過去 ,連冥想的邊兒都沒摸到。
——只能喪氣地承認自己確實輕易做不到那種心無雜念,然后接著冥想冥出來的那絲困意迷迷糊糊了起來。
朦朧中,他似乎聽見有人在耳邊唱歌 。
音調隱隱約約 ,聽不清唱的是什么,只讓人覺得十分空靈。
畢竟在睡著前一直執著于冥想,林維下意識地放緩呼吸 ,摒除雜念,幾個呼吸過去,感覺自己的意識緩緩飄浮起來 ,是進入冥想的前兆。
只可惜,這么一絲進入冥想的苗頭很快就被掐滅了。
罪魁禍首是傳進耳朵里的敲門聲,伴隨著少女清脆歡快的聲音:“林維 ,快出來看人魚了!”
林維被這妮子硬生生打斷,不過也并不氣惱,冥想雖好,可也沒有人魚的誘惑大 。
這種傳說中美麗神奇的生物 ,在大陸上是絕對看不到的。
等他跟著海緹急匆匆登上甲板,就見此刻一輪銀月在海面上灑下光芒,顯得海水比方才清透了不少 ,而海中也有著一些散發幽芒的亮點在緩緩漂浮著,伴隨著遠處飄飄緲緲的歌聲,如同夢境一般。
西珀道:“這就是人魚的歌聲 ,只有在塞壬海的中央才能聽到 。”
海緹問道:“人魚是浮在水面上唱歌的嗎? ”
“沒錯,等船再向前一些就能看到她們了,魔法師和人魚族的關系很好 ,也許人魚還會過來和我們打招呼。”
西珀的手上忽然多了一個大大的木盒子,他把盒子打開,林維和海緹目瞪口呆地看到里面裝著的是各式各樣精巧美麗的項鏈、手環之類女人的裝飾品。
“從碼頭上買的 ,人魚的雌性喜歡這些,”西珀眨了眨眼睛:“這也是人類能辨別人魚性別的方法之一,它們長得都太美了 。 ”
很快,隨著魔輪的前進 ,歌聲越來越清晰,遠方海面上出現了幾個小小的黑影,再近些 ,黑影的輪廓漸漸顯現,這便是塞壬海中央的人魚族了。
人魚露出海面的上半身和人類沒有什么區別,而且都披散著長長的頭發 ,大概是感覺到了魔輪周圍的元素波動,人魚們此時都停止了歌唱,游到了一起看著林維他們。
其中有一條人魚 ,忽然高高從水上躍起,露出了覆蓋著亮銀色鱗片,形狀優美的魚尾 ,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優雅的弧線后落進水中,拍出大大的浪花 。
“她認出我們來了,剛剛就是在打招呼。”
西珀正說著,就見其它的人魚也紛紛像第一條人魚那樣從海面上躍起再落下 ,場景非常美麗,林維甚至有些為看不見的斷諭可惜。
于是他湊到斷諭身邊道:“她們打的招呼就是從水里跳得很高,然后落下來拍水花 。”
海緹聽到林維這個毫無水平的形容 ,投來一個好氣又好笑的眼神。
斷諭倒是沒什么意見,淡淡答道:“嗯,我聽到了。”
打完招呼 ,人魚們開始朝著魔輪三三兩兩游過來,她們大約有十只的樣子,每一個都長得非常漂亮 ,這樣的相貌如果是在大陸上,不知該有多少自詡美麗的貴族小姐和夫人們要羞愧得不愿出門了。
西珀道:“你們看,她們現在就是來要禮物了 。 ”
說罷 ,西珀便凝聚魔法元素,一條從甲板上延伸到海面的冰雪階梯凝結起來,西珀率先走了上去:“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每年魔法學院都要給人魚族準備禮物 ,不然她們是不愿意讓魔輪過去的。”
林維與海緹失笑,原來魔法學院在塞壬海上開了這么多年的船,還是要交買路錢的。
很快 ,盒子里的飾品就被人魚們分光了,大部分的人魚拿到禮物之后便游到原來的地方繼續歌唱,剩下兩條人魚還留在船邊 。
兩條人魚中的一條明顯體型非常小 ,臉蛋也是圓嘟嘟的,帶著稚氣。
“這一條我之前沒有見過,也許是第一次到海面上來 ,另一條大概是它的長輩。”
說著,小人魚游得更近了,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幾人 ,而大人魚只在不遠處游弋,似乎并不擔心他們會傷害小人魚 。
“人魚幼年的時候對靈魂氣息非常敏感,也能準確分辨出善意惡意。 ”
林維好奇地蹲下身子,伸出手來想摸摸小人魚。
只不過 ,林維沒想到的是,小人魚看到他伸過來的手后,立刻直起了身子 。
林維還在說:“咦 ,怎么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就見那小人魚微微嘟起的嘴忽然張開,一股海水直直地噴了林維一臉。
林維:“......”
他無奈地站起來,只見海緹已經笑的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西珀的笑意也十分明顯。就連斷諭那家伙,大概也從精神力看到的情景和聲音上猜出來剛剛發生了什么,眼角微微彎起 。
大家嘲笑完不幸的林維之時 ,只見小人魚已經游到了離斷諭最近的冰階旁,并在那里小幅度地游來游去,似乎對他格外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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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龍與魔法與學院
小人魚挨挨蹭蹭到冰面旁邊,伸出帶著薄薄魚鰭的手臂拽了拽斷諭的袍角。
斷諭俯下身去,小人魚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著他 ,過了不久,竟然親昵地抱住了斷諭的手臂。
斷諭忽然得到了這樣的待遇,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而旁邊幾人看著這一幕,可謂是目瞪口呆,尤以剛剛還給人魚送了禮的西珀為最 。
待到大人魚拍起了幾朵浪花 ,小人魚才戀戀不舍地擺起尾巴游走了。
幾人從冰階上再次回到甲板,在面對“人魚都是這么熱情嗎 ”的疑問聲中,西珀一頭霧水地表示他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雖說人魚與魔法師們關系不錯 ,可還真沒見過人魚上趕著來親近魔法師的 。
這時候斷諭開口了:“那條人魚是金屬性的。”
“金屬性?”
人魚與人類不同,人類的魔法天賦可以對所有元素產生感應,只是為了能夠更好地與元素溝通才會傾向于專精一類 ,而其它種族則不同,它們的天賦往往僅限于一種魔法元素,而一個種族內的天賦往往也是固定的。
比如說塞壬海的人魚一族,具有的便是卓越的水魔法天賦 ,能夠操縱海浪,若是強大一點的人魚,也許還能運用更高階的水魔法 ,比如凝冰融冰之類 。
這樣說來,一條擁有金屬性魔法的人魚,實在是太特殊了。
聽完西珀的話 ,人魚對斷諭的親昵便有了解釋。
一條與眾不同的人魚,不能和族人使用相同的魔法也就罷了,偏偏還生活在金元素稀薄無比的無邊海洋中 ,難怪見了斷諭如此親切 。
這時候,海緹問道:“可是,既然人魚族世世代代都是水天賦 ,為什么會出現金屬性的人魚呢? ”
西珀微微蹙眉:“也許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到了學院之后,這件事要告訴院長。”
“這么嚴重嗎?”
“萬一這是由于海底出現了元素異動,就是一件大事了 , ”西珀點頭,“大陸上的未知太多了,即使我們魔法師能夠和元素溝通 ,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么。”
海緹看著西珀,道:“我母親也這樣說過 。”
西珀望著遠方月色下的茫茫海面,似乎是在感嘆:“雖然魔法師經常自詡為最接近神的存在 ,但這幾百年來,我們所做的事情也只是盡可能地去探索這片大陸,希望有一天可以了解所有的秘密。”
海緹接上了話語:“就像在無盡海洋中消失的魔法初代領袖們那樣。 ”
林維定定看著西珀的背影 ,他眼前仿佛有白色海霧蒸騰起來,使眼中所見變得隱隱綽綽,而船舷上的護欄似乎變為了帝都皇城中精致雕花的露臺圍欄 ,眼前身影也與某個身著華服的高大背影重疊。
加冕未久的新帝放開了挽著皇后的手臂,從充滿歡聲笑語的溫暖宴會廳中走出,有些疲憊地卸下頭冠,冬夜里的寒風刮起他及肩的深紅直發 ,這高貴的色彩此刻卻顯得有些黯淡 。
而林維站在他背后,黑色的斗篷遮蓋住他貴族的禮服,寬大的兜帽掩住了他的面龐 ,僅只留下蒼白的下巴和缺乏色彩的薄唇,與那擁有著久遠歷史的帝國壁畫中象征不祥的邪惡法師別無二致。
“林維,你是魔法師 ,你知道一個魔法師可以做到多少可怕的事情,”新帝轉過身來,比深刻的五官更使人驚心的是他鋒利的眼神 ,“自從坐上王位的第一天起,只要想到那座邪惡的卡拉威之城還高高懸在帝都的頭頂,我就感覺難以呼吸。”
林維在他的目光里緩緩單膝跪下:“我將效忠于您 ,陛下 。 ”
新帝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但立即被陰翳遮蓋:“魔法師們是一群魔鬼,沒有人知道他們在打算著什么,而我將結束他們......”
魔法師 ,都是魔鬼。
他早已接受他的命運,明白自己將如同蒂迪斯家每一任的家主一般,摒棄所謂的自由 ,為火焰之劍累累的功勛上再添一筆,只不過是先祖的方式是用長劍為帝國開疆拓土,而他則用魔法為帝王消除隱憂。
林維清楚地記得那時的自己 ,在帝國主人的面前,以更深的低頭,以無聲的沉默 ,承認自己“被豢養的魔鬼”的身份,彰顯自己為帝國效勞的忠心 。
那時他不曾想到,自己會在一片遼闊又自由的海洋上 ,聽著兩位年輕的魔法師,用堅定而干凈的語調,述說著對探索大陸的向往。
而魔法師的世界,有沒有意識到 ,來自帝國的硝煙的氣息?
此時此刻,他比摘下五色云石的那一刻,更清楚地意識到 ,自己將要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道路的盡頭布滿了重重迷霧,并且蟄伏著種種已知與未知的風浪 ,在命運的汪洋上等待著吞噬過往的船只。
但是,不論如何,他暫時逃離了帝都那個令人窒息的沼澤 ,逃離了死氣沉沉的魔法師軍團,即將平生第一次、真正踏入魔法師的世界,并且有機會得到心中一個問題的答案 。
與魔法師們最接近的 ,是神靈還是惡鬼?
月至中天,西珀招呼三個人進艙睡下。
“最遲明天中午,我們就會抵達塞壬島了。 ”
海緹歡呼了一聲,看她的樣子 ,今晚怕是要期待得睡不著覺了 。
好吧,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之后,林維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也要睡不著了。
魔法學院 ,會是什么樣子?
會不會有漫天亂飛的怪老頭?或者是像海緹這樣活潑愛笑的小魔法師?
就是不知道......隔壁的斷諭是不是也這么期待呢?
林維干脆不試圖入睡了,看著窗外的水面發呆。
想起被小人魚抱住胳膊時候斷諭手足無措的樣子,林維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這個可惡的家伙 ,沒長大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
————--————————————
直到很晚,林維才睡著,并且在第二天的上午 ,他被餓醒了。
海上的日光透過窗子,曬得臉上發燙,林維用手背遮住眼睛 ,心想這下一定是起晚了。
果不其然,等他收拾好自己走出艙室的時候,發現甲板上只差他一個人了 。
西珀揚了揚手上的烤魚:“快過來。”
船上是有食物的,魔法學院畢竟不會吝嗇到讓自己的學生靠捉魚填飽肚子 ,看來他們幾個已經是在自己找樂子了。
“難得一見的墨綠魚,快來嘗嘗 。”
海緹得意洋洋地說起了捉到這種魚類小魔獸的過程,全是靠鷹眼術眩暈術冰刃術之類的小魔法 ,讓不能用這些的林維感到一絲絲心塞。
不過墨綠魚的味道確實非常鮮美,極好地安撫了林維空了幾乎半個上午的肚子。
太陽漸升漸高,日光有些微的刺眼 ,但是幾個人都沒有進艙,而是靠在船舷上,期待能夠早一眼看到自己的目的地 。
終于 ,魔輪駛過的地方開始出現了零星的 、長滿茂密植物的小島,并且在一望無際的海平面的遠處,出現了一線屬于大型島嶼的陰影。
面對著充滿未知的、期待已久的、終于呈現眼前的地方 ,來者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他們首先看到的是高高懸在空中的幾個浮島,濃郁的五色云霧環繞著浮島,以使它們安然懸停,兩只長著巨大翼翅的黑色巨獸在半空不斷盤旋 ,發出悠長的嘯聲 。島外的海洋中,也時不時可以察覺有龐大的陰影游動,時而翻起高高的水浪。
“西珀先生 ,那是龍嗎?海里的又是什么? ”
西珀含笑點頭:“天上的兩只是龍,水里的是幾頭頂級魔獸。”
這樣的場景絕對會帶來不小的沖擊,從林維和海緹微張的嘴巴就可以看出。
再近一些 ,島上的面貌便清晰了起來,海緹還不忘送給林維一個提高遠視能力的鷹眼術,以便他能看得更清晰 。
塞壬島很大 ,像但也像沿途的幾個小島一樣,被高大茂密的植物覆蓋,而只有零星的幾塊地方 ,以及島嶼的最中央,被開辟出來作為了魔法學院的所在地。
中央的那片,由十幾根高大,剔透的各色水晶柱環繞著 ,水晶柱的頂端是形態各異的雕像,在太陽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最主體的建筑是一座高大的城堡,城堡前方是一片湖泊 ,以城堡為中心,延伸出各種各樣的的飛橋,連通了島嶼的所有建筑 ,也許是由于魔法元素濃郁的原因,這里的空氣似乎都要透亮許多,各種色彩也顯得格外鮮明 。
魔輪的速度緩緩放慢 ,最后停在離岸不遠的地方。
巨龍中的一個發出一聲尖嘯,振了幾下翼翅,朝他們飛來 ,由于鷹眼術的加持,林維看到一個綠袍子的老人坐在龍背上,正朝幾人招手。
巨龍飛翔的速度已經不能用單純的快來形容,幾乎是眨眼間 ,巨大的陰影就籠罩了這艘小小的魔輪,綠袍子老魔法師洪亮的聲音傳來:“孩子們,上來咯——”
猝不及防地 ,林維就感覺被強大的氣流裹挾著離開了甲板,仿佛是被無形的大手拎了起來,再被向上拋起 ,最后精準地落在了龍背上,龍背巨大的鱗片冰涼粗糙,如同金屬打造的鎧甲 。
巨龍滑過水面 ,再次高高飛起,林維在撲面的勁風中張開雙眼,眼前是不斷放大的魔法學院全貌。
——這是他終于抵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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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關于同住一間房這件事
巨龍盤旋而下,最終落在中央城堡與湖泊間的空地上 。
綠袍子老魔法師一揮手,幾個人又被風力拽起來回到了地面上。
欣賞完小家伙們東倒西歪的畫面 ,老魔法師這才從龍背上飛起來,飄飄悠悠地落地。
西珀最快恢復過來,對他行了個魔法師之間的禮節:“謝謝安斯艾爾老師 。 ”
只見那綠袍子老頭 ,也就是西珀口中的安斯艾爾老師滿不在乎地揮揮手,語調滿是嫌棄,他身形比較矮小 ,聲音卻不小:“別老是謝來謝去的,跟你老師一個德性。”
西珀比他們早五年來到這里,也是學生之一 ,原本負責把人接回來的便是他的老師,恰巧今年這個時候老師在浮空之都暫時無法抽身,于是把這件事交給了自己的學生。
林維三人也跟著西珀喊了一聲“安斯艾爾老師” ,在船上的時候西珀曾告訴他們,稱呼魔法學院里除了學生以外的魔法師們的時候,都要在名字后面加上一個“老師”,而以后成為了哪位魔法師的親傳學生 ,則直呼“老師 ”。
這種稱呼的慣例也是傳承已久,魔法學院說是學院,實際學生數量十分少 ,這里生活的更多是厭倦了大陸生活,回到學院潛心研究魔法 、煉金,順便收個弟子的成名魔法師們 ,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是學識淵博,資歷深厚,叫一聲“老師”是絕對不虧的 。
安斯艾爾老師笑瞇瞇地打量了三人之后 ,便對西珀道:“帶他們去見老西爾維斯特吧。”
說罷,他再次躍上了龍背,向空中飛去。
西珀邊領著三人走進城堡 ,邊解釋道:“安斯艾爾老師是學院的守門人,他是魔法師中特殊的‘獸語者’,幾乎能夠跨越任何種族進行溝通,我們方才乘坐的巨龍就是他的搭檔 ,你們看到的海里那幾頭頂級魔獸也都是他的老朋友 。 ”
安斯艾爾老師口中的“老西爾維斯特”正是坐鎮魔法學院的白袍大魔法師,學院的院長。
這位院長先生此時正在城堡四樓寬敞的大廳中,仔細琢磨著三位新學員的資料:“北方占星塔...裘娜的女兒 ,還有斷家的小家伙,第三個......公爵的長子?”
院長先生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嘴里嘀咕了幾聲“奇怪 ”之后卻也沒再說什么。
這時候 ,房門被輕輕扣響了:“西爾維斯特老師,我是西珀 。”
院長收起了手中的羊皮卷,回到座椅里 ,這才答:“進來吧。”
林維就算加上上輩子,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大魔法師,只見他身著簡單的白袍 ,體型微胖,看起來大約有大陸上普通人五六十歲的樣子,外貌神情與普通人沒什么兩樣,甚至還要和藹一些。
學院每年也就新收那么幾個學生 ,這次見面,身為院長的西爾維斯特也只是對每個人簡單地詢問囑咐了幾句,并在西珀說出途中遇到的那條屬性特殊的小人魚時 ,沉吟了一會兒,道:“確實有些問題,得讓安斯艾爾去一趟 。 ”
臨走 ,院長忽然又叫住了他們:“斷家孩子的眼睛一時還好不了,先讓林維跟他一起住吧,也好照應一下。”
西珀應了一聲 ,看林維斷諭兩個人都沒什么反應,假咳了一聲。
斷諭道:“謝謝院長 。”
林維沉浸在這個消息之中無法自拔,跟著道:“謝謝院長。 ”
直到走出門外 ,林維才意識到自己做剛剛了什么蠢事。
為什么自己也跟著說了謝謝!
不,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他要和斷諭一起住了。
他要和斷諭一起住了 。
暈暈乎乎地,林維跟著西珀把學院大致轉了一圈,由于心思不在這件事上 ,路線之類也沒有怎么注意。
許久,林維終于接受了現實。
反正這輩子和斷諭無冤無仇,住也就住了吧......
更何況 ,未來的領袖大人現在還目不能視,不知生活能不能自理,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做過什么好事的他 ,就當是獻身體驗一把當好人的滋味了 。
逛完了學院,已經是傍晚時分,學院里走動的大都是年輕的魔法學生們 ,穿著與自身偏向的屬性相同顏色的魔法袍。
主島上倒是十分安靜,只有風吹過林木時的沙沙聲,可是這座學院顯然不□□寧 ,其中的最大罪魁禍首就是從一座浮島上不時傳來的巨大響聲。
尖銳的爆鳴伴隨著一聲慘叫傳到耳中,第一次聽到的時候,著實把人嚇了一跳 。
“那座島是煉金師的地盤,他們喜歡研究各種魔法用具和藥劑 ,剛剛可能是又失敗了吧。”西珀道。
正說著,就見一個黑漆漆的身影嗷嗷叫著從浮島上掉了下來,快落地時才勉強控制住了姿勢 ,浮了上去 。
西珀無奈扶額:“看來又是西里斯大師,他實驗失敗以后心情不好,喜歡把跟著做實驗的學生丟出來。”
林維默默想 ,大陸上傳說魔法師個個脾氣古怪,還真不錯。
海緹有點擔憂地問:“我們的老師脾氣也會不會這么壞呢?”
西珀沉默了一會兒,說出的話并沒有一點安慰他們的作用:“那要看你們的運氣了 。 ”
海緹:“......”
說著 ,西珀領著他們來到了一處地方,這里的植物比較茂密,但能夠看出都是特意栽種的 ,并且都是大陸上罕見的魔法植物,島上的魔法元素本就非常濃郁,而在這里比之島上的大多數地方還要濃郁,大概就是這些魔法植物的作用。
在茂盛的樹木和翠綠的草地里。錯落建造著七個小型的院落 ,每個院落里都有一幢兩層的精巧小樓。
“魔法師屬性不同,攻擊方式也不同,學院里一直倡導魔法師們要團隊合作和訓練 ,所以每一年的學生都在這種小樓中住在一起,”西珀看了一眼三人,“雖然今年人數很少 ,但也是擁有一整幢房子的 。 ”
領三人走到了院落門前,西珀便與他們告別了,不過西珀那一年的房子與這一幢離得很近 ,想來以后也是能時常見到的。
房子的一樓是大廳與冥想室之類,二樓則是寢室。每一間寢室里有兩張床 。
海緹自然是一個人住,林維則是認命地與斷諭走進了同一間。
雖說兩張床離得并不近 ,但是限于房間并不大,并不存在眼不見為凈這種可能。
林維還沒決定好要不要和斷諭搭話,卻是斷諭先開的口 。
他說:“我自己生活沒有問題,你不用在意。”
這是怕麻煩到自己?嗯 ,這樣更好,我還不愿意伺候你呢...林維一邊腹誹,一邊試圖扮演好友愛的同學角色 ,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該回些什么。
他只好換了一個自己更感興趣的話題:“你的眼睛會一直這樣嗎?”
院長的那句“一時還好不了 ”信息量不小,幾乎可以斷定斷諭的失明不是永久的,并且院長也知道其中的原因 。
斷諭淡淡答道:“不會。”
這家伙 ,問什么就只答什么,林維只好再問。
“是因為眼睛受過傷嗎?”
“不是, ” ,斷諭閉上眼睛,似乎是在感受著什么,“我體內有元素亂流 ,抑制感知 。”
林維打量著斷諭。
以前的時候,他們即使同在戰場上,距離也從沒有這樣近過,因此上輩子林維只是知道這人長得不錯 ,卻并沒有仔細端詳過他的五官。
如今不得不再次感嘆一句,斷諭這種長相實在是造孽。
尤其是閉上眼睛的時候,精致舒展的眉眼平添一分脆弱感 ,整個人好似冰雪雕成,讓人不由自主放輕呼吸,生怕驚了這份美麗 。
要不是對戰場上斷諭以一敵百的場景記憶猶新 ,林維都想小心翼翼地捧著他了。
“那怎么樣才能恢復?”
“成為高階魔法師的時候就會好了。 ”
談完這個,兩人相對無話 。
不久,斷諭脫下靴子 ,半靠著床頭盤膝坐下,他散下了自己的頭發,夕陽透過窗子照在他的身上 ,使那長發真如流金一般,使人目眩神迷。
眼看著這人一言不合又開始冥想,林維費了不小的力氣才讓自己的眼珠子從朝著他的方向離開。
林維忽然意識到,斷諭能這樣隨時隨地立刻進入冥想 ,天賦固然重要,更多的,是迫不得已吧 。
要想維持正常的生活 ,就只有時時刻刻消耗精神力觀察外界,自然比尋常的魔法師更依賴冥想。
也怪不得可以年紀輕輕就穿上白袍,大魔法師們浩瀚如海的精神力的積累 ,他早在少年時日復一日的無限使用無限消耗中得以完成。
魔法師們要到十五歲才正式學習魔法,是因為小孩子脆弱的身體無法承受溝通魔法元素帶來的身體負擔,精神力也是如此 ,而斷諭做到今天這一步,必然也經受了尋常魔法師未曾經受過的痛楚 。
無所事事的林維想完這些,又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了不少上輩子亂七八糟的事情 ,忽然有點擔憂自己半夜醒來,會不會因為分不清這輩子上輩子,拎起來把刀把斷諭搞死。
為了杜絕此類情況,他找出一張紙來 ,正正經經地在紙上寫下:
斷諭是我親密的好朋友
我將盡我所能幫助他、保護他
并絕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情
............
寫罷,林維滿意地瀏覽一遍,在悄悄唾棄自己的虛偽的同時 ,把這張紙掛在了床頭。
以后每天睡覺前都要默念一遍,以免出事 。
——反正那家伙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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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來自占星塔的老師
次日早晨吃過飯后,三人來到了中央湖泊邊,學院要對他們進行更細致的天賦分類和檢測。
按照普遍的認知 ,大陸上存在許多種魔法元素,其中占據絕大部分的是水、火 、金、光、風、巖六種,含量少的便是諸如雷電一類的特殊元素 ,每種元素有其特定的載體,但有一種載體卻是異數,那便是水晶。
縱使沒有在魔法世界生活過,林維也知道一句話——“水晶 ,是魔法師的愛人” 。
水晶對于所有魔法元素都有著極大的親和力與容納力,魔法師們經常要依賴刻有特殊魔法陣的水晶來激發 、儲存各系元素。
只是,大陸上的水晶雖然不算稀有 ,但能被采集到的水晶礦石里零碎小塊居多,所以它們大多數只能被打磨成水晶球的形狀。
在千年前魔法最為鼎盛的時候,有天才的煉金師研究出了將水晶融合的辦法 ,可惜至今已經失傳,魔法學院周圍的那些水晶柱正是那時候融合水晶的產物,學院中濃郁的魔法元素也與這些水晶柱有關 。
此時 ,有兩位魔法師正在其中一根水晶柱下等待著他們。
其中褐色法袍的是個威嚴的中年男人,深藍色法袍的是位亞麻色頭發的女魔法師,她容貌年輕 ,不過是普通人三十多歲的樣子,仔細看去,深藍色法袍上還有點點亮芒,如同深夜時的浩瀚星空。
海緹在看到女魔法師時 ,輕輕“咦”了一聲 。
兩位老師介紹了他們自己,男魔法師名叫阿爾斯,女魔法師名叫阿黛爾。
阿黛爾的眼神緩緩從他們三個身上掃過 ,問道:“林維是哪個?”
林維道:“是我。 ”
“只檢測出了精神力天賦?”
“是的 。”
阿黛爾微笑著,她神情溫和,對林維道:“你跟我來。 ”
說著 ,阿黛爾轉身向中央城堡走去,林維看了海緹與斷諭一眼,隨即跟上。
走過曲折的樓梯與回廊 ,阿黛爾帶著林維來到了一處不小的房間中 。
房間十分昏暗,四面的墻壁都被壁架所遮蓋,而壁架上則放置著許多大小各異的水晶球 ,水晶球的中心都有小小的各色光點漂浮著。
隨著房門的關閉,最后一絲陽光也消失了,只剩那些小小的光點散發著微芒,顯得整個房間格外幽深奇異。
林維不知道阿黛爾要做什么 ,但是從這位女魔法師寧靜平和的神情中確實看不出一絲惡意。
黑暗中,只聽阿黛爾的聲音響起,她的聲音有種特殊的吸引力 ,在林維的耳邊不斷回蕩 。
“看到那些光點了嗎?”
“去選擇一個,和它對話。”
“然后告訴我,你聽到了什么。 ”
林維起初并不認得這些光點都是什么 ,但是隨著他越走越近,無數的低語聲如同浪潮一般鋪天蓋向他卷來,種種話語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種嘈雜的旋律,乃至無法分辨其中的任何一句 。
是了,他認得這些東西 ,只是沒有見過它們被放在水晶球里的樣子。
——這些都是靈魂。
要成為一個召喚師,必然要能夠和召喚物建立聯系,是他上輩子便熟知的 。
這種聯系與“獸語者”安斯艾爾和異族的直接溝通不同,是靈魂上的一種臨時契約關系 ,召喚物服從召喚者,并將忠誠地執行召喚者的一切意愿。
因此,召喚師的力量不僅與精神力有關 ,也與所能建立的靈魂契約的強度有極大的關聯。
林維的身體雖然回到了少年的時候,但他上輩子作為召喚師的靈魂力量卻依然存在,所以不需要花費力氣 ,甚至是本能地便能與這些水晶中的靈魂建立聯系 。
但是林維并不想掩飾自己能聽到這些聲音的事實,他既然來到了魔法學院,便不能不追求更強大的力量 ,而非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普通的初學者,把上輩子熟識的那些再重復一遍。
——至于這位阿黛爾老師能不能教導自己,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于是林維在壁架前站了一會兒 ,便毫不猶豫地道:“我能聽到許多聲音 。”
“嗯? ”腳步聲響起,阿黛爾走到了他的身旁:“它們都在說什么?”
黑暗中,林維的嘴角翹起一個自信又邪氣的弧度,只聽他道:
“太多 ,我聽不清。”
阿黛爾沉吟良久,終于道:“那么,你將會成為召喚師無疑了。 ”
只擁有精神力天賦 ,未來便只能選擇成為煉金師與召喚師,然而煉金師只需要精神力來分辨、控制魔法物質即可,召喚師需要的 ,卻不止這個。
頓了一下,她又道:“而且,你似乎還擁有極為出色的天賦 。”
只聽阿黛爾喃喃念出簡短的一句咒語 ,林維敏銳地捕捉到房間中產生的一絲靈魂波動。
一團通體幽紫色的藤蔓在天花板上纏繞鋪展開來,幽微神秘的光芒光芒照亮了這個房間。
阿黛爾看著林維,道:“在進入占星塔之前 ,我也曾是召喚師,林維,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學生?”
在西珀的描述中,魔法學院并不是一個嚴密的組織 ,它對于老師們來說是一個來去都非常自由的地方,因而出現來自哪里的老師都不奇怪 。
即使知道這個,林維卻也沒想到 ,這位阿黛爾老師,與海緹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個曾神秘消失的、有著強大預言魔法的占星塔。
林維抬起頭來,直視著阿黛爾寧靜深邃的海藍色眼眸 ,隨即輕輕彎下腰來,道:“我愿意,老師。”
阿黛爾似乎早就料到了林維肯定的回答 ,微微一笑過后,從壁架上拿起一枚包裹著碧綠色光點的水晶球:“我喜歡用植物做召喚物,這是我收集的一株拉貝爾藤的靈魂 ,算是給你的見面禮 。 ”
林維接下后,阿黛爾繼續道:“以后每個上午,你都要來這里學習召喚魔法。”
于是,這個上午 ,林維開始了他的學習生涯。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老師確實非凡,讓上輩子只是將召喚魔法作為攻擊手段的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東西 。
“召喚魔法 ,在古老的書籍里,常被稱為‘通靈魔法’,也就是溝通靈魂 ,召喚師所能做的,不僅是役使靈魂,而是與不同地點 ,甚至不同的空間中的另一個靈魂進入共鳴,如果召喚師能夠精通這一點,那么他只需觸碰到一個靈魂 ,便得知了這個靈魂的一切。”
上午過去,林維邊思索著阿黛爾的這番話,邊走出了中央城堡。
那個水晶柱下已經沒有了海緹 、斷諭和阿爾斯老師的身影,林維便溜溜達達地回了房子 。
房子里空空蕩蕩 ,又過了一會兒,海緹和斷諭才回來了。
海緹看見悠閑坐著的林維,哀嚎一聲:“林維 ,你倒是被那個溫柔的美女姐姐帶走了,我們兩個可是落到了那個可惡的阿爾斯手里! ”
林維看著氣喘吁吁的海緹,再看看似乎沒發生什么事情的斷諭 ,問道:“他讓你們做什么了?”
海緹咳了幾聲,開始模仿那位威嚴的阿爾斯老師:“你們兩個,既然有溝通元素的天賦 ,那就不要指望著被領走了!自從騎士沒落,魔法師就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了!擁有強健靈活的身體,不僅能容納更多的魔法元素 ,還可以幫你們保住小命!什么時候身體過關了,什么時候再開始學魔法!”
于是,兩個人就在阿爾斯老師的嚴厲要求下,度過了一個漫長艱難的上午......
斷諭倒還沒什么 ,海緹還真是有點吃不消。
休息了一個中午之后,他們三個又照著昨天西珀說過的,找到安斯艾爾老師 ,飛上了主島上空的一座浮島。
等待著他們的是一位白胡子老魔法師,安斯艾爾嘿嘿笑著向他打招呼:“嘿!耳背的老阿諾!我把三個小家伙給你送來了! ”
安斯艾爾的聲音比昨天還要洪亮,聽他剛剛打招呼的時候所說 ,大概是因為這位阿諾老師有些耳背?
阿諾老師笑著回復他:“辛苦你啦,老安斯艾爾!”
好吧...阿諾的嗓門比安斯艾爾更大,大概也是由于耳背的緣故 。
三人跟著老阿諾走進了這座島上的建筑中 ,迎面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高大書架,一眼望不到頭。書架上擺滿了厚重的書籍。
老阿諾的洪亮聲音在書架間回蕩著:“這里,是最齊全的魔法典籍 ,魔法史書,有黑色封印的是□□,除了這樣的,你們可以隨便看!”
當林維以為他們的下午生活就是要自由悠閑地看書度過的時候 ,只聽老阿諾指著其中幾排書架,道:“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金色書架上的書 ,今年,要背過去,一個字都不能錯! ”
三人:“......”
海緹面有難色:“這么多 ,要怎么背呀?”
老阿諾瞪了一眼,道:“你們的精神力是做什么用的!這些書算什么! ”
接著開口的卻是斷諭:“阿諾老師,我看不見 。”
“咦?”老阿諾把右手放在斷諭的眼睛上 ,閉上眼,一會兒之后,道:“這還真是個問題。”
不過 ,活了兩百多年的 、睿智的、富有人生經歷的阿諾老師,很快就找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好方法。
“這個小伙子, ”老阿諾指著林維,“你 ,念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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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你念 ,我聽
老阿諾丟下一句“有看不懂的來問我”就慢悠悠繞進了一眼望不到頭的書海里,沒了蹤影 。
三個人來到最近的金色書架前,這里看起來放置的全都是與魔法史有關的書籍。
林維對這些書里的東西自然是聞所未聞的 ,他聳聳肩,告訴斷諭:“我是普通人出身,不懂得這些 ,你來選吧。 ”
于是,寂靜的殿堂里,林維輕聲念出書名:“《魔法的兩次衰落》、《騎士時代》 、《曙光之戰與荊棘花王朝》、《魔法協會的一千年》、《黑暗魔法時代》......”
一連念了許多 ,斷諭都未出聲,而林維也有些疑惑,之前念過的這些書籍,聽名字雖然都是歷史 ,但都是截取歷史中的某一段,沒有一個像是對整個魔法歷史的敘述 。
他在某一刻抬起頭,忽然在書架的頂端看到了一排黑色的書脊 ,書脊上的字是都是略顯暗淡的銀灰色,是同一本書的不同分卷,每一卷書都厚得嚇人 ,書脊看起來和自己的手掌一樣寬。
林維喃喃念出了那本書的名字:“《時光手札》......”
話音剛落不久,就聽斷諭道:“選這個。 ”
然而,林維伸手取書的時候 ,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
踮起腳的林維發現自己并不能夠到這本書。
而且,就算是跳起來,因為書本太過沉重 ,一下子也弄不下來。
林維只得實話實說:“它放的有點高......”
目前比林維要高上不少的斷諭走了過來,問道:“第一卷在哪。”
林維再次伸出手,堪堪摸到第一卷下面的架板 。
接著,斷諭的手伸了過來。
他微涼的掌心輕輕擦過林維的手背 ,然后往上,輕而易舉地取下了那本《時光手札》。
林維收回手,對于剛剛不經意間的觸碰有些不自在 。
他在禮節森嚴的公爵府中長大 ,后來成為魔法師后更是少與人接觸,本來就不習慣別人的觸碰。
尤其當這個人是斷諭的時候。
在上輩子的他眼里,斷諭這個人 ,從開始到結束,從頭到腳,都只意味著一種東西 。
——危險!
這種意味即使是現在也并未完全消失 ,因而剛剛的那一刻,猝不及防的林維甚至有些顫栗。
他想起了曾經在戰場上,斷諭輕描淡寫便殺死一片又一片他的召喚物的時候。
召喚物自然是都與他有靈魂契約的 ,也就是說,斷諭每次出手,都像是直接在他靈魂上劃下一刀 。
但是呢,他對于斷諭 ,又是有著一些愧疚的。
林維自少年起便進入了帝國的魔法軍團,他忠誠于帝國,可也知道 ,那場戰爭根本就是帝國一廂情愿地挑起來,浮空之都被毀后,魔法世界才后知后覺地開始了反擊 ,那時剛剛穿上白袍的斷諭,也只是因為現任魔法協會會長身死,才接任了這個位置。
斷諭最終身死 ,也是死在自己那張同歸于盡的禁咒卷軸“镕金 ”里 。
因此,即使做了多年敵人,林維對斷諭也沒有恨意 ,甚至有些懼怕,重活一世之后,看著斷諭,又總是有幾分心虛。
林維只得嘆氣 ,活了不少年攢下的那么一點良心,似乎都給了這個家伙。
漆黑封面的《時光手札》送到了林維的手里,他才回過神來 ,好奇地打開厚重的封皮,只見扉頁是這樣幾行字:
黑暗時代中,諸多咒語 、典籍散佚 ,自魔法起源至黑暗時代,數千年魔法成果蕩然無存。
曙光之戰雖然勝利,魔法傳承仍然難以繼續 。
而我困守星辰塔中 ,所能做惟有將畢生所知記于書中,使魔法一脈,不至遺忘過往。
——艾撒·伊維斯
過了許久 ,不知去了哪里的老阿諾慢慢悠悠再從一排排書架中繞回來的時候,正看見這樣一幕:
紅頭發的小姑娘半倚在書架上,翻看著一本《騎士時代》,兩個男孩子則靠著書架 ,并肩坐在地板上,黑頭發的那個捧著一本厚書,正.念給身邊的人聽 ,屬于少年人的聲音清透柔軟:
“在最初的魔法體系中,只分為光明、黑暗、自然三系......人族魔法天賦薄弱,活動范圍僅限于大陸東岸 ,與此同時,魔獸散布于大陸各處,精靈族聚居于中央森林 ,龍族占據海外島嶼,矮人隱匿于山脈......”
熟悉的語句喚起了老阿諾的記憶,正在被念的是第一卷《時光手札》無疑了 ,這可是講述黑暗時代之前大陸歷史與風貌的唯一一本珍貴典籍,手札后來的那些卷,便都是后世魔法師們記錄的魔法艱難生存下來之后的歷史了——聽說占星塔正在編寫著第八卷來著?
老阿諾看著三個年輕的小家伙,聽著林維念書的聲音 ,瞇著眼睛晃了晃已經長滿了雪白頭發的腦袋,似乎又回到了自己跟他們同一個年紀時,在這里看書的畫面 ,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嘆:年輕真好啊......
而正在念書的林維,心中也在暗暗感嘆,從這一卷書中 ,他所窺見的魔法世界波瀾壯闊的曾經,與曲折起伏的命運,不知比帝國藏書室里那些滿是歌功頌德的《帕蒂斯一世》《亞斯蘭帝國開國史》要精彩多少倍。
林維念完一段 ,抬眼看了看身邊的斷諭,只見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閉上了那雙并無什么實際作用的暗金色眼眸 ,再悄悄用精神力看了看周圍,發現這家伙竟然連精神力也收回去了 。
“喂,”林維抬起胳膊肘碰了碰斷諭,“你還在聽嗎? ”
斷諭轉頭向他的方向 ,一縷發絲不經意間滑落肩頭:“在聽。”
林維一邊努力把又快要黏到斷諭身上的眼珠子收回來,一邊撇了撇嘴道:“都以為你睡著了。”
斷諭似乎是輕輕笑了一下,道:“沒有 。”
此時 ,在斷諭收回精神力的感知世界里,除了一片濃稠的漆黑,就只有那個清透柔軟的聲音 ,在停頓了一會兒之后,再次開始緩緩念讀:
“在那時,豐饒繁榮的大陸上 ,只有西部的死亡沼澤是生機斷絕的禁地,傳說死沼的深處供奉著黑暗女神卡塔娜菲亞的神像,只有黑暗法師與亡靈生物可以入內...... ”
他忽然有種感覺 ,雖然身處黑暗之中,眼前卻看到了光亮。
然而,在遠離大陸的魔法學院中光陰悠長,氛圍寧靜的同時 ,大陸中央的帝都、皇宮,卻充滿了并不輕松的氣息。
議事廳的首座上,是頭發花白 ,體型微胖的帝國皇帝,雖然仍舊能每天處理完該有的政事,松弛的臉頰和略微蹣跚的步履卻出賣了他的老態 。
“蒂迪斯家的長子被魔法學院選中了?”
老皇帝看著新呈上來的消息 ,眉頭略微皺起。
在這位帝國老主人的右手邊,是他深紅色頭發的大兒子,近些年帝國的諸多事務 ,他已經逐漸接手,在加上他一向冷厲鐵血的作風,雖然不討貴族們的喜歡 ,卻在大臣中頗具威望。
只見他冷哼一聲,道:“蒂迪斯家顯然已經不愿再為帝國服務 。”
這話說得狠厲,議事廳中一時無人接話。
良久,卻是老皇帝擺擺手 ,道:“蒂迪斯家為帝國效忠已久,大公爵至今還在帝國邊境未歸,長子的事情多半只是意外罷了。 ”
大皇子瞇了瞇狹長的眼眸 ,除此之外,沒有什么其它表情,也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議事廳的聲音 ,便又漸漸轉移到拓寬河道與擴建帝都等等增加帝國威儀的事情上去了 。
傍晚將至,風中帶了些涼意,剛邁出議事廳的老皇帝吹了涼風 ,忽然咳嗽起來。
便有侍女急急地為他加上衣服,又過許久,他的臉色才恢復了正常。
回到日常起居的宮殿之后 ,皇后立刻端上了精致的 、熱氣騰騰的菜肴,面對著這些,老皇帝卻并沒有什么胃口 。
他的目光放在皇后已經顯現出些許衰老的面龐上,長長嘆了一口氣。
“伊西斯 ,我們都老啦......”
皇后一邊細心地為他布著菜,一邊回應道:“陛下,您現在想這個 ,還有些過早。”
老皇帝緩緩搖搖頭:“我已經感覺到,沒有精力來處理帝國這么多事務了 。 ”
皇后微笑著:“您不是說,我們的長子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嗎?”
“他......”老皇帝闔上雙目 ,他的眼睛下已經有了垂墜與腫脹,許久才繼續說道:“他確實是一個有野心與遠見的繼承人...... ”
余下的話,老皇帝沒有說完 ,只是在心里蔓延出了長長的陰翳。
只不過,眼下帝國正是繁榮的盛世,周圍的敵人皆已順服 ,以長子的性格,怎么能忍受毫無功業可建的一輩子呢?
除了高高懸在帝都頭頂的那座魔法城市,放眼大陸,又還有什么具有威脅的勢力呢?
可是那座城市的主意 ,豈是可以輕易打的?
他心中千萬般思緒,最終也只能化為一句無奈的嘆息:“伊西斯,我不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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