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一年的冬天寒冷無比。

時值馬諾馬地區寒冬,從右相大陸襲來的寒季氣流路過中心海流帶 ,被更為宏偉的自然力量帶到這里,侵蝕著整片地區的植被與地面 。

寒風吹了整整一個月,卻依舊沒有想要消停的痕跡。城市西邊的鍋爐廠房加班加點的工作 ,滾滾黑煙升起,遮蔽了天空,讓這寒冬下的世界仿佛沒有了天明。一趟趟灰皮鐵甲火車載著黑色的煤炭來得比往年更加頻繁 。

老羅姆坐在值班室里 ,雙手抱著熱水袋子緊緊縮在懷里,暖氣供應被他開到最大。他呆呆看著嵌在銅皮墻壁上的白灰斑駁的玻璃窗,上面結滿寒冰 ,根本看不見屋子外面的景象。

窗子旁邊有一只低溫溫度計 ,上面顯示著室內溫度10度,室外溫度零下54度 。

“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愿圣皇聽到我們的祈禱 ,早日讓這見鬼的天氣下地獄去吧!”老羅姆嘴里罵著,雙手又不自覺縮了縮。

然后鮮紅色的指示燈亮得毫無預兆,直到鐵皮門被人重重敲響時 ,老羅姆才知道有火車進站了。

外面的寒風刮得鐵路站破舊的場棚子嘩嘩作響 。凜冽的風帶著冰渣子仿佛要割破人的面頰 。

老羅姆臉上百個不情愿,還有一萬分驚恐。若不是被磐石般堅硬的男子架著,他才不愿意從值班室里出來。可是誰能想到都快要到晚上的時間了 ,會有一只軍隊頂著零下54度的天氣跑到這破舊的火車站來 。并且一句話不說,他就被兩個人拖了出來。

他在一群巨人般的軍人包圍下,哆嗦著打開了上了三道鎖的鐵門。

鐵軌上是一輛黑色的巨大無比的火車 ,上面沒有任何標號 。老羅姆在這里干了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巨大的火車,車身就足有四米高 ,渾身被焊上堅硬的鐵皮 ,如同前行在地表上的黑鱗巨蟒,鐵軌也在它身下發出不堪重負的低吟。前方不遠處的車頭還在噴涌著濃郁的灼熱蒸汽,三道巨型車燈的光芒勘破風雪 ,射入遠方。

頭幾節車廂和后幾節里全是軍人,貨物被嚴密看管在火車中間 。軍人們正站在窗邊看著老羅姆這邊。而在卸貨臺邊,貨物好像是什么巨大的機械 ,數層深綠色防雨布胡亂地緊緊包裹住它,通過鋼纜與鐵釘緊緊固定在火車鐵板架上,高高鼓起 ,仿佛隨時要撐破數層防雨布,一共三堆。

走進月臺,老羅姆一一點亮一盞盞煤氣燈 。借著燈光 ,身后的軍人全部穿戴者厚實的軍用棉衣,除了領頭隊長,其余也全部穿戴著烏鴉尖嘴一樣的面罩 ,上面凸起的眼鏡片也蒙著一層白霜 ,但并不妨礙里面露出的野獸般尖銳的目光。他們背著長柄火槍,腰間上是雪亮的軍配刺劍,腳底踩著黑色膠質皮靴 ,將腳腕與小腿下部分全部包裹。領頭隊長則戴著金色邊框眼鏡,除了腰間的刺劍,老羅姆還看到了一柄短式火統 。

都是軍隊里精英中的精英啊 ,老羅姆一面心里暗自嘀咕,一面拿出密碼卡插進差分機里面,按照他們的要求 ,消除這一趟火車進站的記錄 。

遇到軍隊來接受器械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了,但是在老羅姆的直覺里,這一次的水準絕對要高出前幾次太多。

整個月臺除了風聲 ,一點聲音都沒有,所有人都在等著老羅姆消除記錄后離開,然后開工卸載貨物。

老羅姆當然知道這事 ,他也想趕快弄完手里的活計 ,回值班室里喝幾口廉價的葡萄酒暖暖身子 。但是被百雙野狼般的眼神盯著,在這寒冷的冬季還有零下54度的氣溫里,他背后竟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來。

真要人命。老羅姆心里哆嗦 。

好不容易看到差分機吐出密碼卡 ,老羅姆一把拔出來,向領頭的軍官點頭示意了一下,馬上抬腳就要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溫度的緣故 ,將防雨布釘得死死的鐵釘在此刻突然崩斷一顆,清脆的金鐵敲擊聲在風聲里迅速擴散,防雨布立馬被猛烈的寒風刮開一角。

而幾乎是在同一時刻 ,距離老羅姆最近的幾名士兵立馬全身暴動,從腦部白質里信息下達,再到信息轉換為電信號 ,通過神經傳達到身體里各部分肌肉關節,移到他身后,其速度之快 ,好像和那敲擊聲同步 。又好像是在那防雨布剛被風刮開一角時的瞬間 ,下面的景物堪堪映入老羅姆的眼睛里時,士兵就站在了老羅姆身后,一記手刀已經打在了他的后脖頸處。

 、、、 、、、

老羅姆是在值班室里醒來的。那時他正躺在椅子上 ,手里握著的水袋子早就變得冰涼,值班室只有暖氣管道的呼呼聲和墻壁上滴答滴答走著的機械銅鐘聲 。銅鐘上顯示現在已經是夜里11點了。窗外沒有風聲傳來,冬季的寒風終于消停了。

“我怎么在這里? ”老羅姆使勁揉著還在隱隱作痛的后脖頸 ,然后抄起身邊的酒瓶子狠狠灌了一口,這才拿起煤氣燈,關掉暖氣閥門 ,急忙走出值班室,但月臺那邊已經是漆黑一片,停在那里的巨大的火車早已不見了蹤影 ,鐵門也被鎖得死死的,鑰匙正掛在他的腰間 。

那隊軍隊已經離開了 。

“嘿,真是見鬼了。”

老羅姆想想只覺得頭疼 ,關于前幾個小時的事卻只有模糊的印象 ,自己給軍人打開門,然后按照規矩在差分機上消除記錄,然后 、、、自己就回來值班室睡著了?

他總覺得這其中好像少了點什么 ,但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一想腦袋里就直犯糊涂,好像要炸開一般 ,跗骨的疼痛。但適時酒精發揮了作用,回到家里,他悶頭就大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這事已經被他忘光了 。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這時已經是初夏時節。

還是那個值班室 ,暖氣供應變成了冷氣,窗外是來來往往的旅人。

老羅姆依舊坐在那把椅子上 。郵差走過從窗口遞進一份報紙,他動動身子拿起 ,一手展開 ,幾條重要事件的字體被大號加粗:

“現任圣皇尼古?弗列爾去世,新任圣皇為埃爾羅?亞斯圖斯。”

“馬諾王國正式更名為圣多拉格帝國。 ”

“圣多拉格帝國國王雅圖?亞斯圖斯宣布廢棄元歷,該用圣歷 。今年元歷1879年為圣歷0年。”

 、 、、、 、、

圣多拉格帝國?

多拉格?

老羅姆看著報紙上油印的黑字 ,輕聲念著這仿佛有某種奇異魔力的三個字。

轟然一瞬間,老羅姆覺得眼前的景色一變,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個夜晚 ,在那時自己取走密碼卡,正轉身時聽見一聲金鐵的敲擊聲,然后防雨布被寒風刮開了一角 ,身旁的士兵速度快得讓身體變成了殘影 。

防雨布下,老羅姆真實的看到了一只布滿黑鐵般細密鱗片的巨爪,它在煤氣燈下反射著微光 ,仿若一件精細的工藝藝術品,靜靜躺在火車的鐵板架上、 、、、 、、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一章 出發點

昨晚剛下過一場大雪,灰暗天空集聚的陰霾終于發泄了干凈,于是今天終于有了一個難得的好天氣。空氣被洗滌得清爽 ,再也沒有往日刺鼻的味道,蒸汽鍋爐廠房的黑色煙霧也被白雪完全覆蓋在了腳下 。前一天黑色灰暗的小城,今天突然變得光鮮亮麗起來 ,著上了一層白裝 。站在大街上,藍色的天空仿佛一灘深不見底的湖水,在天際邊可以清楚地看見連綿成片的高聳雪山 ,偶爾會有巨大的灰藍色飛空艇撕裂開空中巨大的冷氣流,緩緩劃過山腰,然后傳來數道高昂的汽笛聲

“這些可惡的商人 ,就不怕引起利拉克山峰的雪崩!”旁邊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

寬闊道路兩旁早起出來鏟雪的人們聞聲都笑了,他們鏟完雪,開始陸續收工。

卡西亞一樣搖頭笑笑 ,幾鏟將屋子前路面上不多的雪鏟到一塊 ,拍了幾下壓實,踏著已經滿是雪水的膠底廉價靴子,拿著鏟子走向身后的家門 。

將鏟子放在門口 ,卡西亞脫掉膠鞋,輕輕打開面前頗有歲月的木質門板,輕聲踏進里面 ,反手拉上了門。

厚實的深色窗簾遮住窗子,沒有一絲自然光能夠透過布料鉆進來。屋子里很暗,只有房子中間正在默默燃燒的火爐貢獻著微弱的光源與熱量 ,給這狹窄的住所鍍上一層細不可察昏黃光芒 。

房子里架設著暖氣管道,配合著大擺銅鐘輕緩奏響著一首不停息的搖籃曲。

卡西亞的母親沉沉睡在火爐一側,呼吸聲均勻起伏。因為帝國重列就要到來 ,小城各處的工廠全都加班加點的工作,卡西亞母親所在的紡織廠也在這幾天憋足了勁的加班 。這幾天他母親回來的時間都是深夜時分。管理紡織廠的貴族老爺們可不會憐惜這些低廉卑賤的平民生產力,在他們眼里 ,低賤的平民與那些充斥在帝國各處、數不勝數的蒸汽機械一樣 ,都只是為了他們的財富而應該不停不休工作直到報廢的機器而已。

沒有人會指望站在帝國上流的人會對最底層的平民施與恩惠 。帝國本身與大多數貴族如此,平民自身也一樣。他們的奢望只是這些廠房能按時給予他們應得的那份報酬,并且不找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從中作梗 ,扣除一部分下來而已。

而火爐另一旁,在厚厚的棉被下面同樣鼓起卡西亞妹妹莉莉婭嬌小的身體模樣,整潔的枕頭前 ,一雙黑色靈動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卡西亞,深邃如同沒有黎明的黑夜,純潔卻像初春結了冰的湖面 ,但此刻里面卻透露出沒有睡飽的朦朧 。因為怕冷的緣故,她兩只小手將棉被緊緊拉著,讓溫暖的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只留出一雙眼睛與上面一對彎彎的眉毛,還有額上一片散亂的頭發暴露在被子外面 。

卡西亞比出噤聲手勢,示意妹妹繼續睡覺。莉莉婭點點頭 ,黑色的眼睛眨了眨便再次陷入朦朧之中。

輕手輕腳走進被隔在屋子里一旁的自己的小房間里 ,卡西亞拉上厚重的深藍色簾子,這才點亮桌前的煤氣燈 。桌子上一側擺放著數本厚實的書籍,基本上都是關于蒸汽機械傳動與神學歷史的書籍 ,上面破舊的痕跡顯示出他們被無數次翻閱過。

而在另一旁,那里擺放著一張用燙金色大字書寫的錄取通知書,上面寫道:

“卡西亞?圖索斯 ,恭喜你被我校附屬院校帝國重工學校錄取,請于圣歷1096年2月12日到我校報道。 ”

落款為:“圣多拉格軍部學校!”

圣多拉格軍部學校,帝國最高武力的輸出點 ,也是帝國歷來最精銳士兵的最大來源處 。它是帝國里唯一一所能與圣多拉格神學院齊名并肩的學校。若是說神學院代表著帝國最高程度的科技 、指揮官、政客、商人 、特工 、、、 、那么圣多拉格軍部學校便代表著帝國最高程度的武力、軍人、戰將 、刺客、、 、、、 、

而帝國重工便是圣多拉格軍部學校隸屬院校中的一所,主修機械重工與各類機械制造。簡單來說,就是武器制造學 。槍械、冷兵器、重卡 、輕型與重型的戰甲 、飛空艇、巡洋艦艇、船子 、電器、、 、、、 、無論是已經在人們眼前出現過的器械 ,還是軍部秘而不宣的戰備儲存,所有器械上面的零件,大都打有帝國重工的標志。

這便是帝國重工的實力 ,也是它被稱為帝國次時代工廠的原因。伴隨了圣多拉格帝國八百多年的歷史 ,底蘊與實力也是不可置疑的 。

卡西亞從郵差那里接過這一張沉重的錄取通知書時,就已經明白這不僅僅是自己唯一一次可以飛黃騰達的機會,更為重要的是 ,它也是自己能讓母親與妹妹過上更好生活的契機。

自己的父親在五年前死于戰場前線,原本作為二級準尉的卡西亞的父親,理應有一筆極為豐厚的親人撫恤金。但是從父親戰死的消息傳來 ,到這筆錢由帝國發放,經過一層層機關的手里,到達卡西亞他們手里時 ,極為豐厚的撫恤金最后也只能剩下一丁點油水 。他們就是一群沒有臉面,卑鄙無恥,靠著腐尸過活的血蠅 ,只要是通過他們領地的生物,都要蜂擁著撲過去,伸出自己丑陋的口器吸食一口 ,然后陶醉著落在歇腳處 ,扎堆的復眼里全是迷離之色,仿佛此事是由圣皇親自指引,他們也得到了榮光 。

并且原來因為卡西亞父親二級準尉分發的住所 ,也在父親身死時被強制收回。

死人是不能為帝國創造一丁點價值的,帝國重來不養沒有作用的廢物。活著才能享受職位的權利與財富,死了便是所有東西被推翻 ,最后剩下的只不過是帝國軍部記錄里簡單的一筆 。

而這記錄,也只不過是超級分析機儲存里五個小齒輪配合起來的儲存容量。

卡西亞父親的一生,最后不過化作了五個用紅銅打造 ,經過精細打磨、處理、鍍銀的齒輪。

卡西亞還能清楚地記得五年前自己被幾名機關人員趕出屋子時,整層樓的居民都緊緊拉著自己的孩子,出來靜靜看著他們三人默默收拾著行李走出樓層 ,直到他們被建筑吞沒消失時的情景 。這些人的眼神深深印在年幼的卡西亞腦海里,里面有同情,有不忍 ,但更多的卻是透過眼睛 ,直達心底的恐懼。因為他們的丈夫也同樣身處前線。卡西亞他們的遭遇,不知何時也會降臨在他們頭上來 。

然后卡西亞托著巨大的行李箱跟在母親身后,母親背著沉重的行囊 ,懷里抱著噙滿淚水的莉莉婭,三人一同輾轉來到帝國的大后方,這個只有冬季與夏季的邊疆 ,利拉克山峰腳下的小城里。

卡西亞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重量,一面在當地的學校里繼續學習,一面在小城蒸汽機械廠里干活。從最基礎的賣力氣做苦力 ,再到運用書本上的知識干上一名小技工的道路,五年的時間在這其中一晃就過去了 。

就像利拉克山峰的冬夏交替,悄無聲息 ,無跡可尋。

拿起幾片面包,就著昨夜的涼水呼倫吞下,換上粗布做成的簡潔工作服 ,卡西亞悄悄出去開始工作。這時莉莉婭已經沉浸在了熟睡中 。

蒸汽工廠的巨大煙囪從不間斷的冒著黑色濃煙 ,早晚兩班交替工作讓工廠永遠都是小城里茍延殘喘最久的生物 。

工廠從來就不是干凈整潔的地方,巨大齒輪咬合的轟鳴,充斥灼熱蒸汽與濃煙的空氣 ,腳下陰暗潮濕的地面,巨大笨重 、粗壯的軸件上掛滿各式各樣齒輪的蒸汽機械,錯綜復雜、表面已經附上一層鐵銹 ,用手一摸就能染紅整個手掌的銹跡斑斑的金屬管道,還在間歇噴涌著熱氣的各種閥門接口,還有無時無刻不在閃著刺眼紅芒 ,擾亂人心神的無數指示燈,更為重要的是永遠能縈繞在耳邊的充斥著粗話的罵娘、 、 、、、 、

這就是支撐起帝國興盛不敗的動力與心臟,工業的普及與發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各類機械的制造是帝國公民能在無數艱苦自然環境里生存繁衍的最大保障。也是“創世戰爭”打響以后,圣多拉格帝國能在后相大陸里僅僅幾十年的時間里快速崛起,以無以倫比的氣勢迅速吞并周邊數十個國家的領土 ,一舉進入后相大陸板塊上的強國之列的推動劑 ,工業的巨大發展有著不可埋沒的推動作用。

卡西亞所在的工廠就是帝國大陸上數以千萬計的蒸汽工廠中的一個 。

小工廠是火柴盒一樣的建筑,被噴了藍色漆料的翻新鐵皮層層包裹著,鋼架子門扉大大敞開 ,噴涌著的熱氣在門口化為蒸騰而起白色煙霧,夾雜著濃重的機油味與銹跡味道騰騰升起直聳天空。

鐵皮下工人熱火朝天,卡西亞帶上黃色安全帽子 ,廠房的小頭頭叫維克西,光著標志性的大腦袋站在一鍛造機邊上,手里拿著產品記錄本計算今日應該完成的工作產量。

“卡西亞 ,還有幾天就要去往馬諾馬了,還不趕快幫這快咽氣的老廠子多貢獻一份力量! ”維克西看見卡西亞進來,于是空出一只手拿起放在鍛造機上號碼牌 ,隨后扔向卡西亞 。

卡西亞接過牌子,走著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旁邊模鍛機此時重重落下 ,整個廠房都隨著它震動了一下。雖然巨大的機械下面有深入地底十幾米深的防震裝置 ,但是被蒸汽輪機抬起的幾十噸重的鐵塊落下,其力量確實不是人類機械可以完全抵消的。

隨后閥門里噴出數道濃郁白霧,仿若深海的壓力讓它噴出幾米遠這才消停 。蒸汽輪機啟動 ,巨大的鐵塊被抬起,數十人立馬圍過去,數道成年人大腿粗細的鐵鏈將一塊已經粗成型的巨型齒輪吊起 ,緩慢移向下一道工序處理的機器旁。

再經過細加工,最后經過火焰的處理消除內應力,這塊齒輪就能作為一塊標準件運往帝國前方了。

卡西亞靈巧穿梭在數臺機器之間 ,最后來到廠房底部,這里沒有巨大的機械矗立,震動也幾乎沒有 ,有的只是成片的指示燈光 。

來到自己的崗位前,卡西亞戴上白色薄手套,取出脖頸上掛著的鑰匙打開緊鎖的抽屜 ,里面放著密密麻麻的精細工具 ,還有一張鑲嵌著成百上千的精密齒輪的密碼卡片。

揭開桌子上蓋著的柔軟白布,下面是一只尚未完成組裝的萬年歷機械手表,還差十三個小零件 ,這只表便算完成。

接觸制表是在卡西亞還有父親記憶的時候 。父親作為二級準尉,有一只最基本的軍用制造萬年歷手表,用來隨時查看日期、月份、年數 、中心海流動向以及星象 。星象可以大致推斷近幾天的天氣動向 ,對于用飛空艇航行的商人和軍隊都是非常重要的情報。因為與自然力量作對的飛空艇最后都變成了殘骸。

那個時候父親回來,卡西亞便會興趣十足地用放大鏡觀察表盤里一堆密密麻麻奇妙運作的齒輪 。后來數本鐘表精密學書籍,更是堆積了卡西亞對鐘表組裝的全部知識。

能得到這份算是輕松 ,且報酬可觀的工作,兒時的興趣的確起了絕對的助力。

十三個齒輪的安裝耗費了卡西亞近乎一天的時間,直到小城的黃昏就要墜落下來 ,卡西亞才完成最終裝盤 。

終于顧得上擦一下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水,卡西亞來不及休息,緊接著從抽屜里拿出密碼卡片 ,拔出桌旁膠管連接起來的蒸汽輸出口 ,將紅銅制成的接口插進密碼卡的接口里。

密碼卡里凝泄的齒輪在接入蒸汽輸出口的一刻飛速轉動起來,仿佛具有了無盡的活力。然后卡西亞將它插進身前一道卡槽里,那是零型差分機 ,帝國最后一種型號的差分機,計算能力處在差分機的頂峰,然后墊在任意一種分析機的腳下 。但是對于這種小工廠 ,零型差分機的性能便完全夠用了。

零型差分機的一個計算分支被啟動,密碼卡里裝載的是萬年歷手表調節準確時間、月份、年數和星象海流的程序。人為調節時間會照成很大的誤差,而這誤差會被自然無限放大 。所以對于這類精細鐘表的調整 ,歷來都是由可靠的程序來代替。

桌前機械開始運作,六根金色內六角銅柱呈六芒星尖角方位,卡西亞拿起手表 ,六根傳動柱毫無間隙地嵌合進鐘表里,然后開始緩慢轉動。鐘表上的顯示開始改變 。

一只表的精密調整需要大約一晚的時間,眼下無堆積的工作 ,卡西亞準備回去陪陪妹妹莉莉婭 。

幾天就這樣悄然重復過去。

數天之后的一個下午 ,工廠里的氣氛永遠不變,卡西亞手里拿著鑷子,借助放大鏡正在安裝某個齒輪。

桌面上堆疊起的金屬儀器突然開始震動起來 ,繼而發出悉悉索索的相互摩擦的聲音 。隨后震動并沒有消失,幅度開始漸漸增大。最后,整個廠房在此刻都安靜了下來 ,只有氣閥高壓氣體噴涌的聲音在獨響。

富有某種奇特規律的震動通過地脈游走蔓延到了小城每一個角落,真實的通過大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身體里 。

于是,在這片刻突然安靜下來后 ,宛若變成了一張靜物畫的小城的靜謐氣氛,終于在一道無比高昂澄澈,仿若能擊穿空氣 ,撕裂無數建筑的汽笛聲里重新找回活力。這汽笛聲就如同黑色暴風雨夜晚里的閃電,一瞬間將整個小城照亮。

廠房里的人們開始歡呼著罵娘,小城里的住戶們開始歡呼著地慶祝 。

一年唯一一趟的帝國重列終于來臨。在這圣歷1096年1月2日的靜謐下午。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 ,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二章 列車

澄澈的汽笛聲一聲高過一聲,在微云的天空中回響 ,仿佛能撕破天際。巨大的震動在幾分鐘后停下,帝國重列正式靠站。

小工廠里的人在這時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魚貫跑出廠門 ,趕緊地去車站那里看熱鬧去了 。

卡西亞當然也不例外,簡單收拾完桌上的器具,他也跟在人群身后 ,慢跑著去往車站 。

雖然在那利拉克山腳小城這里有了五年時間,對于帝國重列并不陌上,但是每一年再次見到那接近六米高的車身 ,堪比輕卡大小的鋼制車軌,連接他們的巨大沉重的合金軸,仔細巧妙的剎車裝置 ,還有粗狂無比 ,如同怒張的動物血管一般,直接裸露在外的盤結而起的無數蒸汽金屬管道,配合著車上認真焊接起來的15毫米特制黑鐵鋼板 ,所有東西上面都滿是被各種自然力量侵蝕的痕跡。

整條列車如同正在沉睡著的黑鱗巨龍,車頭還在噴涌的濃郁蒸汽柱就是他的鼻息,此刻它靜靜停靠在小城小得可憐的月臺邊上 ,幾萬噸重的鐵塊如同長龍橫列一側,無論看多少次,帶給人無比強烈的粗糙 、厚實、簡單、直接 、震撼人心的感覺都是永遠不變的。

這是因為工業發展以來 ,帝國無數科學家參與發明出來的革新技術――超蒸汽壓縮裝置,然后配合新興能源電力才能完成的偉業 。

卡西亞心里充滿著興奮與抑制不住的向往。再過幾天,他就要乘坐這樣一列地巨無霸般的列車去往帝國重工學校。想象著以后這樣偉大的機械上以后極有可能有自己的勞動成果 ,卡西亞心里除了難以言表的激動,還有滿溢出來的迫不及待 。

那是一種強烈的急迫感,十七歲少年渴望去往更加繁華的地域 ,見識更多意想不到、千奇百怪的事物 ,認識更多性格迥異、各具才能的人。也急切地想通過帝國重工這塊招牌,找到報酬豐厚的工作。母親與妹妹現在幾乎是他生活中的全部,十七歲少年渴望能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一個能容納他們的溫馨地方 。

直到黃昏開始降臨 ,眾人才開始散去。

車站那里整夜都是燈火通明,囤積了大半年的各種紡織 、工業貨物,都要在帝國重列停靠著的短短幾天時間里全部清算完畢 ,然后交換成更為廉價的原料,還有其中豐厚的利潤。

這幾天時間里,忙了一年的工人們終于可以抖抖肩膀 ,輕輕松松的休息一段時間了 。這時應該忙得焦頭爛額的是那些享樂了整年的貴族們。利益分割是多少層,貨物的價格,原料的價格 ,苛責的搬運費用,車上的保險金額,防護措施給予的金額 、、、 、、、等等。

在卡西亞就讀的學校里 ,神學老師就曾說過:“只要牽扯到利益 ,每一個人都可以變得丑陋 。 ”

斤斤計較 、分毫不讓的事情就交給這些尖酸的商人與刻薄的貴族煩勞去吧 。

在小城里與卡西亞同齡的孩子都趁著這幾天難得的閑暇時分,最后感受一下家庭親人的溫馨。

卡西亞也每天呆在家里,紡織廠與工廠里的工作都暫時告一段落 ,母親與妹妹這幾天全都呆在家里陪著卡西亞,幫忙整理各種行李。

卡西亞也在積極準備著,若去往帝國重工 ,在那里學習之余,能立馬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就能讓家里這方面輕松不少來 。

妹妹莉莉婭今年六歲 ,也是面臨上學的年齡,學費各項又是不小的支出。

去往學校之前,卡西亞已經查閱過關于帝國重工學校的資料 ,若他能得到帝國重工每年的學生獎勵,這些問題都將得到巨大的改善。

帝國重工學校每年的學生獎勵是三十五萬圣幣,更為重要的是 ,這些受到獎勵的學生 ,還擁有進入到圣多拉格軍部學校的機會 。

兩所帝國最高機構的學校,每月都有額外的豐厚補助。若自己能進去,對于母親也好 ,對于妹妹也好,都是巨大的幫助。卡西亞心里暗自有著計劃 。

五天后,妹妹莉莉婭手里拿著鉛筆正在紙上笨拙費力地寫著一個個極不標準的字體。卡西亞坐在妹妹旁邊 ,一手輕輕揉著莉莉婭的腦袋,一手握住莉莉婭纖細的小手,慢慢矯正每一個字體的寫法。

莉莉婭學得很認真 ,但是作為有時還在流鼻涕的小孩子,學習進度確實不能恭維 。

“哥哥、、 、、卡、 、西、、亞 、 、”

白紙一旁是一張涂鴉,上面簡簡簡單單地畫著一個有著圓腦袋笑臉的小人 ,莉莉婭正一筆一劃地在下面寫著這個小人的名字。

卡西亞只在一旁靜靜看著,內心也是無比平靜,。

這樣的日子還剩一天 。

第二天天色剛亮 ,小城清晨的靜謐就被震耳欲聾的汽笛聲打破 。

卡西亞從床上拖起行李 ,最后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來到床邊,從床底取出一個簡陋的木盒子 ,里面是一把嶄新的有著黑色劍柄、雪白鋒刃的高強度合金鋼短劍。這是幾天前廠房小頭頭維克西用零件邊角料給卡西亞特別制作的。

“外面的世界遠比著帝國大后方的邊疆亂得多了,戰爭從來沒有停止的跡象,這把短劍你拿著用來防身最好不過 。”維克西早些時候在外面闖蕩了許久 ,時值中年時,這才心灰意冷地來到了利拉克山腳小城生活。

收拾完畢,母親與妹妹已經在外面等自己。

一同漫步在寬闊的街道 ,周圍是整齊的平房,路上還有其他家庭送著孩子去往帝國重列的方向,但他們大都是去往帝國各處做工的人 ,如同卡西亞這樣的同齡人,整個小城有接近三十個,但是其中平民出身的 ,加上卡西亞只有三個 。帝國的大多數資源都被少數的貴族控制著。

況且卡西亞還不算正統的平民 ,他的父親曾是二級準尉,有最低的男爵爵位,但是隨著父親的死去 ,這些都已經過去了。

黑色的長龍已經蘇醒,數道蒸汽柱與黑色濃煙如同孿生的雙龍直入天際 。

火車邊上滿是這幾天搬運貨物留下的、還未來得及打掃的垃圾。月臺邊上積滿了人,都是等待著要上火車的人。

“卡西亞 ,這里,這里 。 ”

卡西亞走進站臺,就聽見有人在叫他。

那是三個平民出身中的一人 ,叫做羅維。羅維前面還站著一名清秀的女生,此時她輕輕朝卡西亞點點頭示意,她是三個平民出身的最后一個 ,叫做艾琳 。

三人雖然學校不同,但是要去往帝國各地,重列都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

前方身穿工作服裝的指揮員開始讓拿著繁重行李的人們陸續登上列車。

雖然平民出身的人眾多 ,但是上火車時卻被擠在月臺狹窄的一側。另一側是專為貴族開設的通道 ,其余的二十幾個學生也在其中之列 。他們穿著華麗的衣服,無論精致的做工,還是布料 ,都是上好的貨色。靴子被打磨得錚亮,就連行李箱也仿佛散發出屬于高級貨的光芒。

反觀卡西亞這邊,雖然有準備一套好的衣服 ,但卻是舍不得穿的 。鞋肯定是廉價的膠底帆布鞋,行李箱也是用硬皮革軋制成的,用粗繩子封口。

最為重要的是 ,開設的貴族通道是上正經的客座車廂,而卡西亞他們卻是上的貨箱。

沒錯,真正的客座車廂票他們買不起 ,他們只能就著簡陋的貨箱與一些貨物為伍 。并且這票價還是按照貨物的價格來算的,二十二圣幣一斤的價格,便是平民人類的價格。

雖然心里多少不舒服 ,但也只能接受。不久后 ,這些處在貨箱里的人都會知道,這個價格不僅僅在搭乘帝國重列時受用,在帝國任何一個地域 ,在各行各業里,這都是一個標準的價格,屬于人類的價格 。

“哥哥 、、、你要 、、、一定要回來。”莉莉婭眼神堅定 ,噙滿淚水。

卡西亞一面被這悲壯的話逗得笑了,一面摸摸莉莉婭的頭,與她們道別 。

走上貨箱里 ,直到厚重的鋼制骨架鐵門被拉上,母親與妹妹的面孔被黑色金屬遮蔽,卡西亞心里頓時涌出難以吞吐的心情 。

使勁搖搖頭甩掉這種不舒服的心情 ,卡西亞就近找了一塊地方坐下。

巨大的貨箱分為三層。他們處在最上面一層,這里空間頗大,放著許多已經裝箱封好的貨物 。卡西亞他們就三三兩兩地坐在這些木箱子上。

貨箱上方開著幾口很大的通風口 ,冬季的寒風呼呼地往里面吹著 ,紙張飛揚。

羅維手腳并用一下子撿了很多廢紙來,坐在光木板上的確不舒服,用這些廢紙墊一下確實也不錯 。

眾人跟著效仿 ,當卡西亞也做完這些,最后一聲長久不息的汽笛聲傳來,整個貨箱開始緩緩震動。

帝國重列駛出了車站。

火車廂平穩地晃動著 ,下面兩層的金屬器械不時發出碰撞的聲音 。羅維與艾琳坐在卡西亞一側,車廂頂通風口附近光線雖然不錯,但三人并沒有看書的心情 ,隨著帝國重列晃動了一陣,卻是一個接一個沉沉睡去了。

接下來旅程就是這般,每天有時間便看看行李箱里帶著的書籍 ,餓了便到去往食品存儲的貨箱買一點廉價的食品。

羅維是在第十二天后下的車,他要轉車去往其他地域 。之后兩天,艾琳也下了車 ,去往了附近的城市 ,那里是她的學校所在。

車上的人一個個下去,又一個個上來。乘坐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卡西亞一人靜靜看著自己的行李 ,始終坐在原來那個位置上 。

真是寂寞,還是孤獨,或者沉悶 。周圍沒有車窗 ,只有車頂通風口那里一塵不變的景色。車廂里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經過了哪些地方。唯有走走停停知道自己又到了一個車站,然后外面傳出喧嘩的聲音,偶爾自己在的這節車廂會被打開 ,可以見識各式各樣的車站結構 。有時通風口處的光線一暗,于是又知道自己又進了一個漆黑的隧道里,如果無聊 ,還可以數著數看看這隧道有多長。

當帝國重列全速前進,可以聽見風刮著外面鐵皮的刺耳聲音。當遇到暴雨天氣,還可以在雨點敲擊鐵皮的聲音里 ,等待一聲聲炸響的驚雷 。

旅程是絕對無聊的 ,車廂里的人大都不認識,大家一個個如同沒有得到春雨滋潤的竹筍,全部悶在土里 ,不愿多吐露一個字來。

從下面再次出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帝國重列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幾道汽笛聲有規律的響起 ,然后隱隱的歡呼聲夾雜著淹沒不掉的嘈雜從很遠就傳進了車廂,人聲鼎沸,人數眾多。

然后是突兀響起的如同野獸般咆哮的怒吼 、斥責、辱罵 ,最后是數道蜂巢式轉輪手槍噴涌的威懾性爆裂聲 。于是除了列車的聲音,車站一下安靜了下來。繼而片刻,更多的怒吼、辱罵 、尖叫、哀嚎還有槍擊的炸裂聲、 、 、、、 、全部在一瞬間爆發上演。

卡西亞把行李放緊在自己腳下 ,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緊握身后的高合金短劍,和車廂里的其他人一樣 ,靜等列車停靠車站 。

如維克西所說 ,卡西亞即使沒有看見外面的世界,也知道了它確實很亂。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三章 暴亂與相遇

尖銳刺耳的摩擦聲突然自車底爆發出來,列車在喧鬧聲中仿佛吐出了最后一口氣 ,最終停在了車站旁 。

外面的聲音在此刻愈演愈烈,男人們憤怒的吼聲,婦女們滲人的尖叫 ,還混雜著無數孩童凄慘的哭鬧,在這時壓過了數十把還在噴涌著煙霧與火舌的轉輪式手槍 。

車站仿佛一場失控的狂亂交響,這里有各式各樣的情緒 ,多彩繽紛的扭曲面孔,管理者血管怒張的額頭,貴族通道里匆匆上車的貴人們鄙夷厭惡的神色 ,當然還有貨車廂里無數張沉默著陰暗交匯的臉面。

管理員瓦倫道戴著黑色皮帽下的額頭上全是汗水 ,臉色也因為怒吼漲得發紅,這里已經沒有貨物可搬運,要拉走的全是難民。他連續朝天上開了六槍 ,威力巨大、發出的聲音震得他自己耳朵都還在隱隱轟鳴,但是卻對眼前一群、 、、不!一群已經不能形容他們的數量,應該說成是密密麻麻擠成一團的人海 。手槍的威懾已經對他們沒有了任何的作用 ,因為他們人數太多。

火車站地處維瑟亞要塞邊上,進來幾個月突然蔓延的戰爭照成了整片地區大量難民的誕生,普通人在職業軍人面前弱小得如同螞蟻。帝國弱得可憐的法律一下子失去了作用 ,盜賊悍匪滋生,軍隊無瑕管及,工廠倒閉 ,每一天這里都有數不盡的人因為戰火與饑寒交迫死去,所有人想要離開這個快要變成地獄的地方 。

普通的客運列車他們座不起,只有如同帝國重列這樣的貨車合乎他們的意味。

瓦倫道撇開手槍上的彈巢 ,本想倒掉散發刺鼻硝煙味的六發彈殼 ,換上新的黃銅殼子彈。但是蔓延在整個車站附近的人流已經集聚起了力量,一推一擁之下,如同大海里不斷拍打在礁巖上的浪潮 。背后的人想要擠到前方 ,于是猛推,前面的人想要更近一步,站穩最好的上車位置 ,于是借力向前猛擁。瓦倫道的身體在這不可抗拒般的力量推使下,手中正抓著的夾彈器落下,六枚子彈乒乓落地 ,散落在腳下細密的鐵絲網踏板上。他的身體不自主往后猛退了幾步,撞在一旁半人高的鋼鐵操縱桿上,身上的橫肉與胖乎乎的通紅臉蛋都因為巨大的力量抖了幾抖 。

他連忙找到平衡站起 ,布滿血絲的雙眼怒視前方不過一米遠的眾人,額頭上的汗水在這時也好似被暴怒血管里血液的熱量蒸發了干凈。只見他熊一樣的身子一步向前,身上在噴涌著名為憤怒的火焰。他的怒火讓他并沒有察覺到被他身體壓下去的操縱桿 。

于是他身后響起數道氣流閥開閉時 ,蒸汽噴涌獨有的聲音 ,在蒸汽的帶動下,鋼鐵滑輪在軌道上運作,門扉銜接處接著冒出幾道白色蒸汽 ,厚重猙獰的貨箱門緩緩打開,如同惡龍張開了它閘門般咬合起來的鋒利牙齒 。

比月臺高了一個腦袋的貨箱第三層終于重見光明,這一面是數十張斜視下來的蒼白的臉 ,那一面是仿佛見到天堂,渴望掙脫地獄束縛的痛苦扭曲的面孔。

天啦,這下大發了。瓦倫道嚴肅扭曲還有被驚嚇的臉下 ,心里無不悶騷的罵了一句 。

人流頓時化作巨浪,瓦倫道這塊小小的礁巖被瞬間吞沒。這里成了一個宣泄口,也發出了一個巨大的信號。人力極為有限的管理員根本不能抵擋這瘋狂的人群 ,越來越多的貨箱門在蒸汽的律動下被緩緩打開,難民蜂涌魚貫、擠壓推攘,有人幸運只是破了洞的鞋被踩掉 ,有人臉孔扭曲永遠倒在貨箱前方 ,也有人被推擠下了月臺,幾米的高度讓他們痛苦呻吟,嘴里喃喃喊著圣皇救命 。

瓦倫道心里有苦說不出 ,嘴里念念叨叨不停罵著,不時還會張開已經沙啞的喉嚨怒吼幾聲。但是這都改變不了眼前的事實,車站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

即使他的身體巨大 ,還很厚實,但在這海浪般的人流涌動前還是沒有一點反抗的力氣 。就如同一條在暴風雨夜晚搖曳于水面的小舟,隨時都有覆滅的危險。

人群擠著他向前翻涌 ,腳下是一層被踩掉的鞋子,這時他們好像化身成了海沙一起隨著巨浪的力量涌進貨箱。

瓦倫道感覺自己快被擠成餅子了,全身上下都傳來巨大的壓迫感 。更為可怕的是他握著手槍的那只手 ,此刻已經在前進的人群里收不回來,不斷前進的人群給予了手指越來越多的力量與侵蝕。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手指終于堅持不住卡在扳機里 ,還有左右人流擠壓摩擦的疼痛 ,幾只手指一抖,轉輪手槍順勢掉了下去。

下面是一層破鞋,手槍的墜落沒有激起任何聲音 。手槍剛躺好在一只破棉鞋上 ,一只腳就踢了過來,手槍于是也成了浪潮的副產物,在聯通著的貨箱里開始了它的奇幻之旅來 。

這群可惡的難民 ,這群該死了蠢貨!瓦倫道心里咒罵,他好不容易拉著貨箱門框爬上貨箱車頂,綁得結結實實的膠鞋居然也能被踩掉一只 ,身上厚棉襖的紐扣已經崩掉了七七八八。他努力朝著貴族區域那邊跑去,揮舞著雙手,口中含著一枚鋼哨使勁吹著。

月臺前方指揮室這邊 ,所有穿著軍用棉襖的人都臉色鐵青地看著面前被人流浪潮拍打的帝國重列 。涌進了那么人進入貨箱,但是身后的人流卻好像越來越多起來。

這是包圍在車站矮墻外的那些連買貨箱票都買不起的人,此刻他們也瘋狂翻過了矮墻 ,一波一波爬上長長的月臺 ,想要在這混亂的情況里摸進列車上。

平時他們連靠近車站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那里有著軍隊駐扎放哨 。但是這幾個月以前,車站的兵力就因為維瑟亞要塞蔓延起來的戰火 ,被征調過去了。此時車站的防衛部隊只是一個空殼。

“報告總長,商人與貴族已經全部上完列車!”這句話仿佛一道催命符,突然在指揮室里回響 。

“關閉貨箱門 ,重列啟動,讓這群骯臟的狗 、屎見鬼去吧。 ”總長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一句話的。不是因為車站失控帶給他的煩惱,而是因為那些被踩死在地面上的難民們 ,想要不被上面追問,這些人都是要按重量給予上面一筆豐厚的死亡費用的 。

貨箱的門扉在總控制臺的驅動下開始緩慢閉合,氣流閥噴出蒸汽 ,連接月臺與貨箱的鐵架子也緩緩收起。

一道長長的汽笛首先奏響屬于悲劇的背景音樂。

前面的人想要停下,但是人流的力量不可抵擋,他們從月臺上掉落下去 。后面的人看不見前面的情況 ,只聽到蒸汽噴出的聲音與汽笛聲 ,列車好像要開走,這讓他們更加瘋狂 。

這是用人的身體填起的通道。月臺距離列車鋼軌四米,到貨箱門有三米的距離。但是只用了十來個呼吸的時間 ,月臺與列車間巨大的空腔便被一具具人類的身體填滿 。

更多的人踩在柔軟的人身體上,他們只以為是一層堆積起來的膠鞋。重列已經緩緩開動,他們想要爬到貨箱上去 ,然后從開著的通風口里進去。

還通紅的熔爐又被啟動,重列巨大的身體發出吱嘎的聲音,屬于金屬般錚亮的鋼軌緩緩向前滾動 ,擋在他前面的人類的柔軟身體如同空氣般軟弱無力 。

重列終于逃離了車站。沒有上車的人在后面追趕,他們哭喊、怒罵、懇求。上車的人心里慶幸 、欣喜、放松 。只有鐵道上一層鮮紅的碎肉無言無息。

“該死。”總長心情很不好,鐵道上堆積滿了尸體 ,清理起來可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

而卡西亞的運氣很好,他所在的這節貨箱沒有被打開,通風口被事先察覺的人關上了 ,數量眾多的人從貨箱左右兩邊連接的通道里進來 ,本來顯得寬敞的空間,一下子變得異常擁擠。

卡西亞臉色有些紅潤,雖然他的身體也很健壯 ,但此刻還是被擠在貨箱邊上的一角里,通風口被關了起來,空氣一下顯得異常干燥沉悶。他默默看緊自己腳下的行李 ,左右兩邊擠著的人都是一副蒼白的面孔,滿是被寒風侵蝕的痕跡 。

重列連著響了幾聲汽笛,極短的時間里 ,便已經加速到了最快的速度 。出了車站就迎來了風雪,通風口也再度被打開,寒冷的空氣倒灌進來 ,但是大家的臉上明顯都松了一口氣。

貨箱里有人在喃喃自語著,他們正在向著圣皇禱告,能上來貨箱里 ,是圣皇的仁慈與光輝。

卡西亞背倚靠著貨箱 ,眼皮一點點重起來,他很想睡一覺休息一下,十幾天沒有沾地面的腳開始有些腫脹 ,即使他每天都有起來運動片刻 。但他知道至少現在不是睡的時候,新上車的人已經緩解了心中的一口氣,他們開始審視觀察起四周來 ,那種眼神就是餓了十幾天的惡狼。他怕自己一覺醒來,腳下的行李箱就只剩兩塊硬皮革了。

至少要等到晚上,而且以后還得找到一個可以基本信任的人相互照看一下 ,并且必須要等到這一趟人下車才能安下心來 。卡西亞毫不顧忌那些人看過來的目光,他們很多人的都只穿著一件勉強能抵御寒冷的衣服,腳上的鞋子很難找到成雙的。他們上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撿合腳的鞋子 ,有總比沒有的情況好得多。

幾乎是強打著精神的卡西亞終于熬到了夜幕降臨,近乎大半天滴水未沾,一點食物也沒吃 。他覺得喉嚨渴得要噴出火來 ,胃里也餓得生疼。煤氣燈光芒昏暗 ,只大半天的時間,眾人的臉上已經布滿了疲憊。

有幾個人已經去前面裝運食品的貨箱買吃的了 。

卡西亞坐著活動了一下身體,他俯身想搬起行李 ,也去買點面包來充饑。但是下一刻他的身體僵硬起來,仿佛石質雕刻。然后他很不自然抬起頭,看了一下四周 ,有人睡覺,有人望著煤氣燈發呆,也有人看著通風口處不時閃過的幾顆星辰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里 。

他的行李旁邊不知何時多了某樣東西,那是一把粗糙的轉輪式手槍,大拇指粗細的槍口與黑色合金鍛造的槍身顯示出它巨大的威力 。

卡西亞腦袋嗡的一聲響 ,突然變得混亂起來,如同出自本能,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當一陣寒風讓他徹底清新過來時 ,那只手槍已經放在了他厚實的衣服里面。他抱著行李的身體有些輕飄飄,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覺,每走一步就好像有東西在自己的腦海里敲響。

車廂地板上也坐滿了人 ,卡西亞向著食品貨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他們之間,昏黃燈光下的昏黃世界,好像給卡西亞打開了一層新的世界大門 ,連帶著人們蒼白臉上的面孔也好像正在一點點變得扭曲 。

于是十七歲少年緩慢走過了幾節幾十米長的貨箱,在煤氣燈淡色的光芒下,在周圍喃喃的圣皇禱告聲里 ,一枚黃銅殼包裹著的子彈,仿佛就是一場命運的邂逅,不小心出現在了少年堅毅純凈的黑色瞳孔里。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 ,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四章 諾兒

這就是一個玩笑 ,昏暗的燈光下 ,精致的子彈就好像已經在那里等待了很久一樣,做工極為細膩的它為卡西亞反射著極為耀眼的金色光輝 。卡西亞的眼角一瞟過它,便被它的光芒吸引 ,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

腳步機械式的放慢,卡西亞放下行李,腦袋里麻木不能思考 ,里面根本就沒有什么爭斗,好像思想早在他撿起那把轉輪手槍時就已經完全地統一了。他彎下身子,撿起子彈 ,厚實的手掌將子彈緊緊握在了手心,然后一面心臟“咚咚”直跳地往前走,一面將子彈放進了貼在身體的口袋里 ,那里還放著他此去馬諾馬上學的全部費用 。

冰涼的子彈與卡西亞灼熱的皮膚相接觸,他不自覺打了一個冷戰。身前通風口呼呼灌進著夾雜冰雪的寒風,這寒風也沒有子彈這般的寒冷。

所有人都干著各自的事情 ,卡西亞的樣子并沒有任何的起眼之處 。

裝載食物的貨箱那里擠滿了人 ,很多餓著肚子的人都聚集在了那里,渴望有人施舍一點食物。購買車票已經是他們能力的極限,或許大多數人還能撐過一兩頓 ,但是之后呢?誰也說不清楚。

卡西亞是在無數雙惡狼一樣的眼神下走出那幾節貨箱的,站在兩旁的人隱隱有些躁動 。浮躁的情緒彌漫充斥在整個貨箱里,空氣也變得燙喉嚨 ,人們的面孔在煤氣燈燈光下顯得猙獰起來 。

夜深后,所有人的活動在這時都告一段落。饑餓的身體也倒在了疲憊面前,人們沉沉昏睡著。列車外面是一片寒冷的冰原 ,植被在冰層下沒有絲毫的生機,車內也一片死氣沉沉 。

卡西亞終于安穩睡了一會,但是精神高度集中的他 ,車廂里一有什么動靜,他的睡眠極淺,也能馬上反應醒來。為了以免自己懷里抱著的不多的行李遭到意外 ,也只能這樣了。

迎來第二天的陽光已經是快要中午的時候 ,通風口是貨箱里的世界與外面的世界唯一相連的通道,金色的陽光照射進來,在黑色的鋼板上印出好大一塊明亮的光影 ,些許溫暖也順著陽光蔓延進了車廂里 。

但是這溫暖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食物貨箱那里的人越來越多,好像有人已經開始哄搶其他人的食物,但是這事卡西亞暫時還未親眼見過。但去買食物 ,去往一趟的路程更加艱難起來 。

而帝國重列派遣列車乘務員來查票的事,大約是在下午三時左右開始的。

連接貨箱與客運車廂的大門一直是被緊緊鎖死的,并且只能由客運車廂那邊單獨打開。

下午 ,貨箱里的人都還在靜靜坐著發呆,然后在一陣鐵鏈嘩啦啦與蒸汽濺射的聲音下,加厚的門被突然打開 ,后面站著六個全副武裝的乘務員,沒有一絲表情,沒有一點溫度 ,好像人形的機器 ,也沒有配槍,只有鋒利的刺劍和猙獰的鐵棍, 。

他們從貨箱第一節開始盤查 ,要求每一個人出示車票的票根。大多數人當然有,少數的人也理所當然的沒有。

碰到這種情況,求饒賣同情沒有一點作用 ,按照他們的話,要么立刻補票,要么下車 。下車當然是死路一條 ,因為重列根本不會停下給你下車的機會 。

有人開始一節一節車廂的往后跑,但是這根本沒有任何作用,貨廂三層與下面兩層是全部隔開的 ,即使藏在周圍的貨物柜子里,也并不能逃出六個乘務員地毯式搜查。其中有人無奈,只能摸出僅剩的錢幣 ,也有人哀聲哭泣著求饒 ,卻在所有人都驚懼的眼神里,被強行扔下火車。

六名乘務員來到卡西亞所在的那節車廂里時,已經是快要黃昏降臨的時候 。渾水摸上來的人已經在驚恐中全部跑到最后幾節貨箱里去了 ,還能安靜坐在這里的人都在六名乘務員到來時,自覺拿出了票根。

乘務員眼神冰冷地一一掃視,眼神落在人的身上不禁讓人有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整節車廂里的氛圍在這時無疑寒冷到了極點 ,人們臉色蒼白艱難呼著白氣,喉嚨干渴卻沒能分泌出一點唾沫來 。

大家祈禱著這些堅冰似的六人趕快離開。

然而事情往往并非如人所愿。

“這是誰的孩子? ”這聲音沒有感情,沒有磁性 ,沒有哪怕一點情緒包含在內,除了響亮清澈以外,就只如同機器在轟鳴 。

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都被吸引了過去。

乘務員身體高大 ,頭快要觸到貨頂部。他手里拿著黝黑粗糙至極的鐵棍子,鐵棍另一頭將一個女孩的帽檐翹起,露出女孩大約六七歲稚嫩的面孔 ,還有精致的五官 ,驚艷仿若名家的工藝 。一頭淡金色的長發很散亂,全部藏在在了衣服里面。

她的帽子是連在衣服上的那一種樣式,接近一米高的身體全部藏在了這一件完全不符合她的灰色男式外衣里。因為帽檐被抬起 ,衣服也隨著被拉起一定高度,沒有穿鞋的蒼白小腳丫也完全暴露在了貨廂的空氣里 。

女孩眼睛如同卡西亞妹妹一樣漆黑無比,和黑色沒有盡頭的天空是同一種顏色 。只不過這一片天空里沒有月亮 ,也沒有漫天流動的星辰,更沒有一絲光明,那是一片死寂的顏色 ,是萬物枯寂才能擁有的色彩。

“這是誰的孩子!”鋼鐵般的男子再次詢問道,聲音不容置疑,沒人可以抗拒。

“她還只是個孩子 、 、、”昏暗的車廂里有婦人祈求的聲音響起 ,微弱的如同隨時能被風吹散的煙霧 。

“你的孩子? ”這是冰冷地疑問句。眼神流轉過去時已經是野獸看向到手獵物的神采。

“不是,不是,不是、 、、、”婦人脊背一下子滲出冰冷汗水 ,呼吸頓時變得急促無比 ,蒼白的臉色變得鐵青 。她撇過頭,根本不敢望過去哪怕一眼。柔弱的身體只能在角落里瑟瑟發抖起來,然后響起無助的哭泣。

“打開門 。”車廂里所有人墜落冰窖 ,卻沒有一個人愿意站起來。

另外的乘務員機械一般從包里取出密碼卡片,順勢插進車廂邊上的卡槽里。連接處頓時噴涌出蒸汽白霧,只要再拉下一旁的操縱桿 ,貨廂門就能被打開 。

“諾兒,到這邊來。 ”在所有人冒光的眼睛里,卡西亞身體僵硬地站起 ,簡短的幾個字卻需要莫大的勇氣與力量。

乘務員最終沒有拉下操縱桿,六雙散發寒冰氣息的眼睛緊緊注視著卡西亞一步一腳地走過來 。

卡西亞覺得這六雙眼睛就是十二個黑黝黝 、看不見底的炮管,仿佛里面隨時都能爆射出巨大的鋼鐵子彈 ,將自己弱小的肉體打成碎片 。但是直到最后這樣血腥的事情也沒有發生。他們的眼神威嚴,是巨人俯視腳下小得可憐的螞蟻,是兇狼戲耍不能逃跑的獵物。每走一步 ,卡西亞都要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都要耗費巨大的體力,每走一步,心里滋生的后悔也就如泉水般急劇翻涌 。

“不小心睡著了 ,沒看緊妹妹。 ”卡西亞話語小心翼翼,他拿出自己的票根給乘務員過目,然后蹲在女孩面前去掏女孩單薄衣服上口袋。

女孩眼神里沒有任何光芒 ,茫然看著眼前名為卡西亞的陌生人 。

“諾兒,你的票呢?”

口袋里當然沒有任何東西,這是誰都能看出來的。

“好像票根掉了 ,你看我的票根都在,那諾兒的票、、 、”卡西亞敢發誓自己的頭腦從來沒有這樣遲鈍過,從來沒有這樣疼通過。雖然一早就不報任何希望 ,但是當女孩口袋里并沒有票根這個事實真實展現在自己眼前時,他還是感覺到了從自己心底散發出來的涼氣 。

“一百斤,二千二百圣幣。 ”無情的話語讓卡西亞全身一個哆嗦 ,手腳僅有的溫暖也蕩然無存 ,只有一個砰砰直跳地心臟還在茍延殘喘的起搏著。六七歲的女孩哪能有這樣的重量,但是身后傳來的話語里的份量卻不是卡西亞能抗拒的 。他想要辯解,涌到嗓子眼的勇氣最后還是被遏制在了喉嚨里。

手中的錢幣還保留著卡西亞自己的體溫 ,但是被一只帶著白手套的堅硬手掌拿走,殘留在上面的溫度最后也消失了。

六名乘務員的皮鞋踩在鋼板上蹦蹦作響,直到這聲音淹沒在了通風口呼呼的風聲里 ,卡西亞還是沒有任何想站起來的力量 。

他心里后悔,他心里害怕,他心里想要大聲哭泣 ,他心里想要大聲宣泄,他性情溫和如同晌午里愛曬太陽的小貓,他心懷不忍看見拼命撲向燈火而猛撞玻璃窗的飛蛾也會傷感 。他心里認定自己是個軟弱無能的懦夫 ,所以外表上言行上就一定要表現得堅毅強韌來做它的偽裝。

蹲在那里很久,直到雙腿發麻,然后雙腿失去知覺。身后的車廂不知何時傳來了嚇人的慘叫 ,企圖反抗的人全部被扔下了列車 。

今夜沒有人愿意起身去點燃煤氣燈 ,只有通風口落下來的皎潔月光將貨廂里照亮。

卡西亞最后也只能嘆了口氣,各種情緒心情混雜胸口沉悶無比,心中的后悔與沉悶卻不能消散多少。

直到第二天黎明到來 ,卡西亞也沒能合上眼睛 。他腳下是他寶貴的行李,懷里卻已經躺著一個體重異常的女孩。女孩穿上了卡西亞厚實的備用衣服,蕩在空中的小腳也套上了臨時粗糙改制的鞋子 ,此刻正沉沉睡在對她來說是一個陌生人的懷里。

女孩睡得太沉,眼睛緊緊閉著,到了中午也沒有想要睜開的跡象 ,長長的睫毛好像掛在眼皮下面,隨著低聲夢囈微微晃動 。她的鼻息很長很沉,如同深海里能撕裂海流的黑色巨鯨 ,每一次呼吸都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卡西亞仔細看著女孩睡覺靜謐的面孔,又想起了已經遠在邊疆的妹妹來。現在還是寒冬,莉莉婭這時也是緊緊裹著被子 ,窩成一團躺在火爐旁睡覺 ,還不愿起來吧 。想來初春來臨的時候,莉莉婭也要到小城里的學校開始上學了。

這時懷里睡著女孩動了動,卡西亞眼睛里的光彩重新回到貨廂里。

女該終于睜開了眼睛 ,漆黑的天空,現在也終于有了一點光彩 。

“你叫什么名字?”卡西亞聲音無比溫和,可能是方才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語氣安靜溫柔,雖然沒有讓人沉迷的磁性 。

“諾兒。”淺淺的聲音從女孩嘴里傳出,帶著沒有睡飽的模糊 ,她又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睡覺姿勢,再次閉上了眼睛。

卡西亞張著嘴巴,眼神一度晃動 ,一度迷茫然后再變得無比清澈,想要再詢問什么來,看著再次睡下的女孩最終還是沒能再吐出下文 。

于是 ,下午時分 ,卡西亞去往食物貨廂的單薄身影邊,又多了一個女孩的模樣,他一手抱著行李 ,一手牽著女孩,緩慢行走在越發擁擠不堪的前幾節貨廂里。空氣里充滿了躁動的意味,只要一小點火星子 ,就能將所有助燃物引燃!

有人更加小心翼翼,餓狼們眼神里不再是兇光,而是無止盡的貪婪。

重列沒有一點要停靠站臺的跡象 ,所有的情緒與心情都在昏暗的貨廂里繼續發酵著 。

卡西亞臉色難看的回來了,女孩諾兒坐在他旁邊就著溫熱的水一點點啃食著面包。他自然地倚靠著背后的貨物木板,行李箱里多了接下來幾天的食物 ,他不想再去那幾節車廂了,守在那里的人們看向他的眼神就好像在決定一個獵物。于是少年想閉著眼睛休息一下,但是腦海里全是那些饑寒交迫的人們貪戀扭曲的臉 。

所以在貨廂角落的黑暗里 ,想起了一聲誰也沒有注意到的輕微的金屬碰撞聲音 ,卡西亞哆嗦著手將黃銅殼子彈放進了轉輪手槍的蜂巢式彈倉里。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 ,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五章 吐息

“你叫什么名字? ”時間又過了一天,今天是卡西亞在帝國重列上的第二十四天時間,他看著旁邊坐著的小女孩 ,再次開口問道 。

女孩身子坐得很直很正,背挺得筆直,戴著的帽子始終不肯放下來 ,帽檐下是一片昏暗,昏暗里是越發神采奕奕的黑色眼眸。

“諾兒。”女孩的回答很簡短,永遠重復著這兩個字 。

“你的母親或者父親呢?他們在車上嗎?”卡西亞心里還抱有一絲希望 ,他心里后悔當初自己在同情心之下做出的事情 。自己去往馬諾馬是要去上學的,是要去尋找機會掙得爵位與金錢的。他身上的錢并不多,食物什么的現在還可以勉強給小女孩提供 ,但是若真到了馬諾馬 ,小女孩應該怎么安置?

自己去帝國重工可是只能住低廉的校園宿舍,還是幾人一間的那種。若小女孩跟著自己,不僅僅住宿是個問題 ,生活上的各種開支也是一個問題 。卡西亞覺得腦袋一下子脹了起來,煩惱得痛疼。

“你也要拋棄諾兒嗎? ”女孩的感覺如同野獸一樣尖銳,如同獵人一樣靈敏。她感受到了卡西亞身上纏繞著的煩惱 ,以及牽扯到她的懊悔 。

卡西亞瞳孔緊縮,嘴巴微張除了表示驚訝,還有未能說出的話。愛曬太陽的小貓怎么可能是果斷殺伐獵物的猛虎。他又想到了妹妹莉莉婭 ,心里溫柔好像又要泛濫 。他握緊的拳頭緩慢松開,眼睛里的猶豫也終于煙消云散,在此刻他做了決定。

“怎么會 ,相信我。”卡西亞想努力給女孩諾兒一個成熟、穩健、有信心的笑臉,但在諾兒眼里那只是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臉面 。

“諾兒相信你。”女孩的話讓卡西亞寒冷了幾天的心里一暖,他輕輕揉了一下諾兒的頭 ,腦海里開始計算著到了馬諾馬時的各種打算來。

能干組裝萬年歷這種機械表的孩子 ,不僅僅需要極好的視力,耐心與細心同樣是關鍵 。而每一個齒輪的安裝順序,安裝步驟都是需要縝密的思維來記憶調節的 。

卡西亞在這方面非常在行 ,一旦下定決心,即使心里依舊后悔,但是腦海里卻已經開始考慮上各種各樣的情況來了 ,雖然這種思維現在還非常的不成熟。

一天無事,諾兒一直在睡覺,看上去非常得累 ,能與卡西亞說話的時間很有限。

卡西亞則在光線充足時拿出行李箱里的神學歷史書籍來看 。

上面有數頁有著嚴重的翻閱痕跡,這幾頁寫道:

圣歷0年,亞斯圖斯家族掌控了馬諾王國 ,在第一代分析機核心被列車運到馬諾馬之后,馬諾王國更名圣多拉格帝國。憑借分析機卓越無比的計算能力,圣多拉格帝國的工業基礎發展和科技上的創新都有了巨大的進步。分析機的誕生讓圣多拉格帝國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里成為后相大陸上又一個新興霸主 ,于是“創世戰爭 ”爆發 。周邊的數十個國家在圣多拉格帝國的鋼鐵戰爭機器下無一幸免。

創世戰爭平息 ,帝國養精蓄銳數百年時間,野心再度膨脹,戰爭再度打響。無數沒有依憑的小國覆滅 ,帝國的旗幟仿佛要插滿整片后相大陸的時候,前進的滾滾車輪于西方遠海共同國受阻,在南方也止步于火焰聯盟邊境處 。

原本應該是摧枯拉朽一樣的征戰 ,變成了跨世紀的拉鋸戰。盼望戰爭停歇已經耗盡了數代人的壽命,但是這場跨世紀的長期拉鋸戰卻一直延續到了今天,依舊沒有任何會停息的痕跡 、、、 、 、、

卡西亞看著書上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昏暗的環境讓眼睛酸澀得很快,周圍安靜的環境又成了很好的催化劑。他覺得眼皮子很重,書上的字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雖然極力讓自己打起精神 ,但是這兩天時間里因為諾兒的事確實精神很緊張,睡眠也沒有怎么注意。

剛才不久終于將諾兒的事情決定了,身上緊繃著的神經一下放松下來 ,疲憊似黑夜籠罩了過來。卡西亞閉上眼睛 ,書順勢落在諾兒身上 。兩人都安靜的睡著了 。

卡西亞只覺得自己這一閉眼,睡得又沉又深,腦袋里一片空白 ,什么也沒有思考,就只是大腦單純快捷的休息。

直到他下意識感覺到有人在拖動著他的雙腿,他的意識才猛然回歸。他全身都是一層細密的冷汗 ,眼睛猛然睜開,依舊拿著書的左手放在諾兒柔弱的身體上,而右手也是下意識地往身后撇著的高合金短劍摸去 。

沒有!

卡西亞的心臟好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 ,在胸口瞬間“砰砰”直跳地心臟讓他呼吸困難。而短暫的時間里,朦朧的睡眼已經適應了昏暗環境,映入瞳孔的第一張景象便是圍在他周圍的貪婪看著他的十幾張蒼白扭曲的臉。

第二張便是腳下半跪著的兩人 ,他們正用力扯著固定在自己膝蓋窩子下的行李箱 。因為卡西亞沒有找能相互照看的人,而是在休息時就把行李上的粗繩子一端綁在了自己的腳上。硬皮革做成的行李箱上有數道鋒利物的劃痕,但還好這皮革質量過關 ,并沒有被劃破。而半跪著的兩人正使勁將行李箱用粗繩子扎起來的封口往外拉 ,他們其中一人手里拿著一柄短劍,正是卡西亞丟失的那把 。

這眨眼的功夫,粗繩子已經被割斷。

而卡西亞睜開的清澈眼睛也被圍著的十幾人發現了。

“醒了!醒了!”這驚叫聲沙啞得如同掉完毛的老母雞 。

空氣在此刻頓時凝固起來 ,然后如同被點燃的火藥,一瞬間躁動爆發。

“你們在干什么! ”卡西亞心里驚懼,這句話幾乎靠著他全部力量吼出來的 ,他心里害怕。他很早就聽說有人在哄搶別人的東西,也有人會乘著別人熟睡的時候偷別人的行李 。雖然心里知道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當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那種害怕與無助的感覺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

做賊的沒有賊膽怎么能行。況且他們偷盜搶奪的對象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況且他們已經幾天沒有吃一點東西,生存的本能讓他們找了卡西亞這個感覺人畜無害的孩子來。

怒吼的聲音并沒有起到卡西亞自己想要的威懾作用 ,反而是偷盜的行為被發現,于是偷盜立馬變成了赤裸裸的搶奪 。

他們本就是一群貪婪的強盜。

行李箱被兩人猛地一拉扯,原本就沒有什么重量 ,頓時被巨大的力量拖拽得飛起來 ,被割斷的粗繩子再也不能起到捆扎的作用,行李箱里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

厚實的數本書籍,備用的幾套衣服 ,其中就有卡西亞母親熬夜為他做成的,用來在正式場合穿戴的黑色禮服,兩雙鞋子 ,鉛筆、鋼筆散落一地,黑墨水瓶子脆弱無比,碎裂聲清脆 ,在鋼板上染開一朵黑色的花 。用土黃色油紙包裹起來的數塊香氣滿溢的面包也滾落在了地上。最后就是一張燙金書寫的錄取通知書,還有飄在空中,緩緩落地的寫著“哥哥卡西亞 ”的簡單涂鴉。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食物的香味還有寒風的寒冷讓這臨時湊起來的小團體瞬間解散 ,十幾個人擠作一團瘋狂搶奪起來 。

卡西亞把已經醒來的諾兒放在身后的貨箱木板子上,強壯的身體擠進人群里,力量巨大推攘開這些面若瘋狂的強盜。

“滾!”卡西亞幾乎是一掌將身前的婦女掀開 ,他腦袋里混亂無比 ,不能思考一點東西。

只是他突然感覺脖子上傳來刺痛感,醒過神來,卻已經見到昏暗環境下寒光一閃 ,一柄有著雪亮鋒刃的短劍已然快速收了回去 。然后是左下顎連接著耳垂那里的刺痛感變成了刺骨的疼痛,那里被短劍劃出一道口子的感覺強烈無比,灼熱的液體從傷口里流了出來 ,一下子浸滿了整個左邊脖頸。

卡西亞下意識用左受去摸了摸,眼睛映射著滿手鮮紅的血跡。他莫名地心慌,額頭上更是一陣一陣地直冒冷汗 ,身體各處也傳來能穿透骨骼的寒氣 。顧不得疼痛,連忙用手捂住傷口,不讓更多的鮮血流出來 。

就這樣捂著傷口看著面前還在哄搶的人群 ,卡西亞已經沒有了再踏出一步的勇氣。他茫然站在他們前面,全身因為害怕而顫抖著,健壯的身體里此刻卻沒有一點力氣。

卡西亞就這樣看著自己的衣物鞋子被全部拿走 ,落在地上的面包在那些人蒼白面孔上 ,喜悅的神情下,被搶食一空 。只有書籍與筆沒有任何人過問。

左手捂住的傷口處,鮮血已經開始凝結 ,幸好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及任何神經組織。卡西亞原本以為這群強盜就會這樣離開,但是當散落地上的東西都已經被迫決定了主人后 ,他們反而更加有底氣地站在了那里,為首的正是那一個拿著短劍的男子 。卡西亞站在他們面前就像一個不能反抗,等待被宰殺的溫順小羊。

“錢 ,我們要錢,你的錢。把你的錢給我們 、、、 、、、 ”沙啞的聲音里充滿了勝利的喜悅與掩飾不住的得意,當然還有滿溢出來的急躁 。

“快把錢交出來!你有錢買下這個小女孩 ,為什么不救救我們。面包比女孩還便宜百倍萬倍!”

“我肚子好餓,我要錢!”人群里有扭曲的聲音。

“她本來就是我的妹妹 。 ”卡西亞嘴唇發白,并且顫抖著。這句話都是哆哆嗦嗦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

領頭的男子好像快要失去了耐心 ,第一步的成功讓他的氣焰高漲起來 。

“不要騙我們!你們根本不像 ,她的頭發是金色的,你的頭發是黑色的 。前幾天你根本就不在她的身邊!快給我們錢,快摸出來!快!我們要錢!”

“快!把錢拿出來!”

“把錢拿出來我們就放過你! ”

“對 ,拿錢就放你走!”

“快!錢!錢!所有的錢!”

頓時有人按耐不住,走上前來想要拉扯卡西亞的衣服,另外幾個人繞過他 ,伸出布滿污漬的手去抓靜靜地睜大著眼睛,躲在卡西亞身后的諾兒。

卡西亞感受得到諾兒雙手緊緊抓住他衣角的力量,也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來的勇氣與氣力 ,他雙手揮拳一蕩,所有擁過來的人被推開,凝結的傷口再次撕裂 ,鮮血重新流了出來。

當初在蒸汽工廠,他也是從最低級的苦力做起的,每天搬運一塊塊鋼制的零件 ,力氣也是在那個時候強行練出來的 。即使還未成年 ,力量也比普通的成年男性大得多。

面前的十幾人頓時激動起來,他們變得憤怒,就好像看著自己溫順的孩子 ,突然敢跳起來打自己的膝蓋一樣。他們推攘過去,用手去抓少年堅毅蒼白的臉 。

卡西亞揮動著握得緊緊的拳頭胡亂向前打去,眼角處又見到領頭的男子揮舞著鋒利短劍向他胸口處劈來 ,卡西亞身子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躲過這一劍,卻也讓胸口的衣服被劃開好大一個口子 ,露出里面純白的棉花。

即使沒有砍到,卻也讓那里的皮膚有一種被寒冰凍結的感覺。

“他想要殺我! ”少年全身散逸全身的涼氣頓時消失了 。

“滾!”

“滾!”

“滾! ”

十七歲的少年再也遏制不住心里的害怕,然后這害怕瞬間變成了無言的憤怒 ,在此刻所有的害怕,所有的軟弱,所有的忍讓 ,所有的默許都化作了憤怒的燃燒劑 ,他身上仿若噴涌著熱氣,如同一只被徹底激怒的炸毛的小貓,露出了隱藏在細膩毛發與軟肉下的鋒利尖爪。

他從懷里拿出了那把轉輪手槍 ,黑色的槍身,十幾厘米長的槍管,還有大拇指粗細的口徑。黑黝黝的槍口里有著名為“死亡螺旋 ”的螺線 ,槍管深處好像隨時會有一條布滿鱗甲的黑龍伸出他威嚴猙獰的腦袋,吐息鮮紅灼熱的火焰!

空氣在這一刻變得粘稠,然后凍結了起來 。面前的一群人臉色變得凝固 ,扭曲的面孔上全是看向槍口的恐懼。他們的氣焰瞬間消散,無影無蹤,他們的底氣剎那流逝 ,身體再次軟弱無力,他們的得意變為驚恐,他們的喜悅化作了擺脫不了的可怕夢靨。

“你敢開 、、、”領頭男子的話語是他的死亡宣告 ,故作得意的面孔被點一零口徑的轉輪手槍炸裂成了飛舞在空中的碎片 。

黑龍沒有任何猶豫的吐息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得意洋洋的臉色,也不想在聽見任何一個垂死烏鴉一樣嘶叫的音節 。

鮮紅的火焰如同閃電照亮了昏暗的車廂,照亮了其余人吸著涼氣 ,驚恐顫抖的臉,也如同炸響的驚雷宣告著黑色暴風雨的來臨。

金黃色的子彈炸開了一個人的腦袋,仍然有著巨大力量的它激射到貨廂角落的蒸汽管道上 ,發出澄澈的金鐵抨擊的聲音。

尸體涌出鮮血無力倒下,濃郁的蒸汽自金屬管道噴涌出來,濕潤了整節車廂干燥無比的空氣 。少年眼睛里布滿血絲 ,緊咬著的嘴唇滲出鮮血,右手握著手槍扳機的手指還在持續著巨大的力量,轉輪手槍上上升的硝煙還沒有完全消散 ,空氣飛快稀釋著火藥的味道。剩余的人早已經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個壓抑的牢籠,逃離了這個在他們眼前突然從小貓化身成惡狼的少年。

少年咬緊牙齒,不讓心底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的感情 ,去濕潤自己的眼角 。他一步一步堅毅向前 ,俯身撿起一本本被他珍愛的書籍,被他珍愛的鉛筆與鋼筆,還有妹妹送他的珍貴涂鴉 ,以及被自己下顎流出的鮮血染紅的燙金色錄取通知書。

卡西亞靜靜坐在諾兒一邊,挺拔的身影擋住了看往倒下尸體的視線,他把手槍放在一邊 ,左手捂著重新裂開的傷口,卻沒敢去看諾兒一眼。他不知道自己在女孩眼里的身影會變成什么樣子,但他能想象肯定是非常不好的 。平時妹妹莉莉婭看見一點鮮血都會被嚇得哭鼻子 ,讓這樣的場景就這樣赤裸裸地展現在一個六七歲的女孩面前,真是一個不稱職的哥哥啊。

卡西亞心里感嘆,也有莫名的情緒在悸動著。他盯著持續噴涌的乳白色蒸汽發呆 ,從頭到尾也沒注意到諾兒至始至終都毫無波瀾的臉,她眼中的光彩也更勝從前 。

整潔車廂的人早已經走完了,躲得遠遠的 ,安靜得兩人能聽見各自或平穩或急促的喘息聲。

等到一片鞋子踩在鋼板上特有的蹦蹦聲傳來時 ,這種靜謐才被打破。

車廂連接口走進了七八個穿著灰色工作服或黑色管理服的男子,為首的男子掛著笑臉 。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 ,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

第六章 終點站

卡西亞至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腦袋來,只是一直盯著噴涌的蒸汽煙柱。

幸好不是特種型號的高壓蒸汽管道 ,否則噴涌出來的海量灼熱蒸汽絕對會對處于附近的他們兩個照成不小的麻煩。這就是卡西亞腦海里一直想著的事情,其他的事物景象已經被他下意識屏蔽開了 。

數雙閃亮的黑色皮革靴子踏進他的視線里,這時他才抬起了腦袋 ,蒼白堅毅的臉上,眼神依舊清澈無比,似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褻瀆污染。

“你好 ,尊敬的殺人犯先生。我是帝國重列237的小管理長,你可以叫我伐洛卡先生 。當然,叫我伐洛卡管理長也行。”領頭的男子面帶著好像生來就有的微笑 ,那是一張百看不厭的笑臉 ,給人親切溫情的味道,絲毫沒有做作的痕跡,就是自然。只是眼睛微微瞇著 ,長睫毛下的眼睛好像有無數的光芒在流轉 。

“卡西亞。 ”少年回以禮貌,至少他們沒有一上來就用撇在腰間的明晃晃的手槍指著自己的腦袋。

“唉 、、、 、 、、”伐洛卡接著卡西亞的話,然后重重地嘆了口氣 ,看著地上還在撲騰著熱氣的鮮紅血液,以及偶爾抽搐一下的尸體,輕輕摩擦了一下帶著手套的手掌 。

他緩慢轉過了腦袋 ,環視了一下周圍所有的景物,讓這昏暗環境下的景象全部映射在了自己的腦海里。當看到卡西亞身旁那張燙金色字跡的錄取通知書,眼睛更是一亮 ,但卻不動一點聲色,沒人能從他的笑臉上看出什么來。

“尊敬的殺人犯兼破壞者,同時也是未來帝國重工機械產業勞動者的卡西亞先生 ,能容我給你分析一下你現在的處境嗎?”伐洛卡聲音溫和 ,其余的人一直靜靜站在他的身后 。

見卡西亞只是一直看著他,伐洛卡繼續接著說道:

“帝國條例,殺人者是要償命的 。重列上的條例 ,破壞蒸汽管道,嚴重者也是要償命的。當然作為能考上帝國重工學校的你來說,這些條例有多少束縛力 ,大家心里都是非常清楚地。所以,槍聲沒能傳達多遠,我們來這里也只是因為收到了蒸汽管道被破壞的警報 。這么寒冷的天氣 ,雖然運動可以暖和身子,但是我本人還是更想坐在有暖氣的房間里聽聽音樂,喝點下午茶什么的。 ”

伐洛卡再度摩擦了一下有些寒冷的手。

“不知道卡西亞先生是否也是這樣覺得的?”

“一百斤 ,二千二百圣幣 。”卡西亞覺得自己的聲音里肯定帶有哭腔,原本事情本不該是這樣發展的。

“當然,這樣一具瘦骨頭 ,也就一百斤左右。但是你看清理起來也很費事 ,我的手下最擅長干這行,兩千圣幣,怎么樣? ”伐洛卡計算起來 ,活脫脫像一個介紹商品的商人 。

“當然,還有蒸汽管道的維修費用,這個就很麻煩了。”伐洛卡語氣里充滿了處理麻煩事的苦惱。

“蒸汽管道我自己會修理 ,我只要你手下拿著的工具,我可以出錢租借 。”卡西亞知道自己已經逃不掉面前這只笑著的狐貍了,他更渴望與那些話語粗魯 ,或者氣息冰冷地乘務員打交道。因為他們的性情就像一個脫光衣服的少女,只要打上燈光,就能看清你所感興趣的少女的任何一寸肌膚。

所以肯定也會有穿著厚實衣服 ,臉上纏上一層層繃帶的人,你永遠不知道那些布料下面藏著的是什么樣子的臉 。

“不,不 ,卡西亞先生 。 ”伐洛卡搖搖頭 ,“修理蒸汽管道這個事情是最簡單的,麻煩地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列車管理長,這回去后 ,上頭肯定是要詢問管道被破壞的原因的。”

伐洛卡露出苦惱:“不如這樣,你看若是一個饑餓的難民暴徒不知從哪里帶了一只手槍上來,于是以槍威脅想要搶奪他人的錢財。但是奈何手抖了一下 ,就把蒸汽管道打出了個洞 。然后這時英勇的伐洛卡管理長趕到了,‘砰’‘砰’‘砰’、 、、連續打出六發銀色的子彈,不僅打爛了他的手槍 ,還轟爛了暴徒的腦袋。然后事情結束,帷幕落下。”

“你所見到的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嗎,尊敬的卡西亞先生? ”卡洛卡輕聲詢問 ,繼續他腦海里的歌舞劇,“舞臺劇的道具都是精心準備的,你要知道每一發子彈都是價值一百圣幣的精致彈藥 。而且為了不讓這次事故被自己的上頭責備 ,要讓上面的人物們靜下心來觀看這出舞臺劇 ,不準備味道醇正的葡萄酒助助興,他們肯定是沒有興趣的。但那可是價值五千圣幣的好貨,我只有在新年典禮的時候才能喝上一口。這些事情處理起來可真是為難啊 。 ”

伐洛卡說著拔出自己的手槍 ,銀色的槍身閃著光芒,一看就能知道是被精心保養著的高級貨色。他撇開轉輪,倒出里面六枚同樣精致的銀色子彈。

六枚子彈的份量出奇得重 ,很沉,也很寒冷,仿佛手里的金屬不是子彈 ,而是能凝結手掌血肉的寒冰 。但即使精致得無可挑剔,也只是價值一圣幣的量產貨色,只是鍍了一層多余的銀色金屬而已 ,真是惡趣味。

卡西亞寒著眼睛拿出錢,如同惡狼想要鋪上去撕咬挑釁他的獵物,但這次無能為力。錢幣上面還是殘留著屬于他自己的體溫 ,然后同樣被帶著白手套的手掌拿走 ,上面的溫度消失,這次換來了手掌心上六顆沒有任何溫度的銀色子彈 。

蒸汽管道被修理好,來的人是幾個技能嫻熟的老手 。貨廂門被打開 ,從那里灌進來猛烈的寒風,尸體被扔了下去,車廂外是一片死寂的農田 ,堆滿了白雪。

“你就不怕我從背后放出六聲冷槍?”卡西亞將銀色的點一零子彈一一放進蜂巢彈鼓里,然后大拇指一用力,彈鼓完美復位。粗糙的黑色手槍 ,又再一次化身成能噴吐火焰的黑龍 。

“卡西亞先生,帝國的世界并不是你現在所見到的這樣不堪,他還會更加渾濁。你心里還抱有對帝國的憧憬與希望 ,我想你是不會放棄這次能見識帝國真面目的機會的。”

“那,尊敬的卡西亞先生,祝賀你與你妹妹旅途愉快 。 ”伐洛卡掛著笑臉 ,向著卡西亞做了一個標準的禮儀 ,這是一個流氓強盜的優雅,隨后轉身踩著蹦蹦的聲音,消失在了貨廂連綿的黑暗里。

地上的黑墨水與血液結成了一層冰 ,這節車廂再也沒有人敢來,即使是通過這里,人們也是撇過頭加快了腳步跑過 ,卡西亞在他們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惡魔,尤其這頭惡魔還能隨時取走他們任何人的性命。

卡西亞內心悲涼,事情原本就不應該這樣發展 。正常的順序不應該是自己安安穩穩乘坐著帝國列車 ,安全無事的抵達馬諾馬,其中可以有一點寒冷。然后拿著錄取通知書,繳納了昂貴的學費 ,昂著頭順利入學,住進廉價的校園宿舍,認識幾多朋友 ,五年后順利畢業 ,授予男爵爵位,找到符合身份的工作,讓母親與妹妹過上了好生活、 、、、 、、自己的人生軌跡不就應該是這樣嗎?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只是二十幾天的時間,什么都變了。我這樣溫和的人,這樣好性格的人 ,為什么會有人打自己的注意?難道是自己做錯了什么,我只是想努力做好自己而已啊!

他轉過頭去,這是他第一次對視諾兒的眼睛 ,眼睛里面沒有害怕,只有滿溢出來的依戀和無盡的深邃感 。

“我還是很溫柔的。”卡西亞無不悲涼傷心的說道,他晃晃手中冰冷的手槍 ,“相信我,這只是玩具。”

雖然他能殺人 。這是卡西亞嘴里沒有說出來的話 。

黑夜降臨,黎明再來。第二天 ,帝國重列終于停靠在了倒數第二個車站邊上 ,一群人哭泣著跑下車,在這里他們能迎來新生,能開始新的生活 ,他們脫離了地獄。也有更多的人上車,這是滿懷著希望與年輕志氣的人,準備去往馬諾馬大展身手的他們 ,總會有絕大部分人夾著尾巴默默回來 。

列車需要一天的時間來裝卸必要的貨物,貨廂難得一直打開直到深夜。這里距離馬諾馬依舊遙遠,但是并算不得是邊疆地域 ,是一塊頗為富饒的工業場地。電器的普及已經蔓延到了這里,月臺上早已經已經沒有了煤氣燈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光線更亮 ,穿霧能力更強的水銀蒸汽燈,白熾的光芒如同驕陽,照亮了整個忙碌著的車站 。

卡西亞終于可以看到整片星辰流動的天空 ,冬季正在緩慢逝去。他很想下車去 ,但是他的事情好像被傳開了,以至于到了這樣一個新的地方,所有人仍舊躲著他與諾兒兩個。上車的人都不敢越過他那節車廂一步 。

既然大家都避著他 ,我跟著一起想必也是沒錯的。

真是一個可笑的理由。卡西亞很想帶著嘲諷的語氣去取笑這些徹頭徹尾都不知道整個事情經過的人群,但是做為小丑一樣角色的人物卻始終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改變 。

他把煤氣燈拿在自己身邊 ,沒有睡意便與書籍為伴,即使這些書大都已經記錄在了自己的腦海里。諾兒罩著帽子正沉沉睡著,女孩有著不為人知的疲勞。

半夜時分 ,重列的汽笛聲再次響起,如同悲涼的鳴泣聲,載著一群被當做貨物的人去往了圣多拉格帝國最為繁華的地域 ,那里是他們夢中的天堂,卻也是他們現實中的地獄 。

三天后,圣歷1096年2月12日上午 ,寒冬開始撤去 ,但是暖春卻遲遲未來 。帝國重列緩慢停靠在諾馬北邊的火車站里。外面有喧鬧的聲音,貨廂在蒸汽環繞遮掩下一扇扇緩慢打開。

管理員吹著響亮的鋼哨子,催促貨廂上的人趕快離開 。

卡西亞被這聲音驚醒 ,眼睛睜開,酸澀疼痛得厲害,懷里已經沒有了女孩柔弱的身體。

諾兒不見了。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 ,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裡放的章節有限,點選下方按鈕安裝雅集閱境App,繼續閱讀更多精彩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