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生辰禮

陸明舒一直記得七歲生辰那天。

她生于二月初二花朝節,百花競放 ,姹紫嫣紅 。

晨起,惠娘給她折了一枝桃花,插在案頭 ,煞是好看。

惠娘還說:“一早起來 ,喜鵲就在窗外叫,小姐今日生辰,定有好事。 ”

剛說完 ,小環氣喘吁吁從外面跑進來:“小姐小姐,發生大事了!”沒等惠娘呵斥她冒失,就喊道 ,“你爹、你爹派人來了!”

惠娘吞回斥責的話,怔了怔:“什么? ”

“我爹? ”陸明舒轉回頭 。

她從小沒見過爹 。娘告訴她,她還在腹中的時候 ,爹出去游學拜師了,之后就沒回來。娘說,爹可能有事耽擱了。

“對啊 ,剛才有客人登門,說是你爹派來的……”

小環還沒說完,被惠娘打了一下:“什么你爹 ,一點規矩都沒有 ,叫老爺!”

“哦…… ”這不是重點,小環拉著陸明舒迫不及待地說,“小姐 ,你沒看到外面停的馬車,好看得不得了!連派來的人,都美得跟仙子一樣!我偷偷在外面聽到了 ,說老爺是什么掌門,一定是老爺拜到名師,成為高手啦!”

陸家贅婿付澤 ,在習武上極有天分,奈何清風鎮地處偏僻,方圓數百里 ,連個好武館都沒有 。七年前,陸家幾乎拿出全部積蓄,助他上京尋找名師 ,這一去就沒了音訊。

陸明舒從小有個愿望 ,希望爹什么時候回來,他們就一家團圓了。她沒想到,這個愿望居然在她生辰這天成真了!

這是老天爺送給她的生辰禮嗎?

“一定是老爺出人頭地 ,來接你們的!小姐以后就有好日子過了……”

“小姐! ”

陸明舒站起來,飛快地往外面跑,也不管惠娘在后頭喊 。

她急步跑到客廳外 ,里面傳來女子的聲音。

“這是給你們的。”

陸明舒喘勻了氣,踮起腳尖,好奇地往里看 。

阿爺和娘都在廳里 ,客座上,一個通身綺羅的女子背對著她,看不到面容 ,只看到那烏溜溜的飛天髻上,蝴蝶簪顫啊顫的,精致得好像隨時都會飛走。

她身旁站著個侍女 ,正將一個精致的盒子 ,遞給阿爺。

盒子打開,拿出來的是一張紙 。

然后,她看到阿爺的臉色迅速變紅 ,顫抖著聲音問:“這 、這是什么意思?”

那侍女輕輕一笑,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氣與輕視:“都說你們陸家是耕讀之家,雖然清貧 ,卻是識文知禮的,陸老太爺不會連字也看不懂吧? ”

陸明舒愣了愣,這是在嘲笑阿爺嗎?一個侍女?

“瑞香。”客座上的女子出聲 ,聲音還是那般悅耳。

侍女側身,恭敬地低了低頭:“是,小姐 。”

女子道:“他們出身鄉野 ,見識少也是難免,你與他們好好說,不要無禮 。 ”

“奴婢知道了。”

侍女轉回頭 ,下巴微微昂起:“陸老太爺 ,既然你看不懂,那奴婢解釋給你聽。這是和離書,令愛簽字之后 ,從此與我家掌門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 。”

陸明舒瞪大眼 ,和離書?爹不是派人來接他們,而是要和娘和離?

娘猛地站起來,搶過那張紙 ,難以置信地看著上面的內容,手抖得越來越厲害。

“不,我不相信! ”娘突然很生氣地撕了那張紙 ,“阿澤不會這樣對我的!他人呢?讓他親自來! ”

“想讓掌門親自來?”侍女輕笑一聲,“陸夫人,你知不知道九瑤宮掌門代表著什么?就算是你們東越王見了 ,都要恭恭敬敬奉為上賓 ,憑什么來見你一個村婦?”瞥了眼她撕掉的紙,又抖出一張來,“你撕了也沒用 ,這里還有。 ”

“清儀!”阿爺喝止了娘,看向那始終置身事外的女子,沉聲道 ,“這位姑娘,凡事都要講個理字 。阿澤是我家女婿,拜過天地寫了婚書上了戶帖的 ,就算他要和離,也要回來好好說清楚吧?”

“和離書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 ”侍女道,“我們掌門……”

“我沒和你說話!”陸老太爺喝道 ,“你一個奴婢,在這里插什么嘴?難道主人家沒教你規矩嗎? ”

“你――”侍女大怒,隨即挺直身軀 ,“陸老太爺 ,稱呼你一句老太爺,已經是我家小姐禮遇老人了。我一個奴婢?你可知道,我這個奴婢便是宮中也去的?你們東越的高官 ,都要對我客客氣氣的!”

一直置身事外,任由侍女與陸老太爺口舌交鋒的女子揚起頭:“瑞香,好好說話 ,別與下等人一樣逞口舌之利。 ”

“對不起小姐,奴婢馬上與他說清楚 。”

女子擺手:“不必了,還是我來說吧。”

她對著憤怒不已的阿爺 ,和哭泣不止的娘親,淡聲道:“陸老太爺,英雄亦有落難時 ,當年付澤身無長物、有志難伸,你們陸家自稱積善之家,不但沒有對他伸出援手 ,還迫他入贅 ,這趁人之危之事,本就說不過去。這紙婚書…… ”陸明舒年紀再小,都聽得出她語氣中的不屑 ,“我若是你們,可沒臉提 。 ”

聽她這么說,阿爺瞠大眼 ,娘連哭都忘了,吃驚地看著她。

陸明舒猛地扣住窗格,又是吃驚又是難受。她說什么?阿爺逼迫爹?要是阿爺對爹不好 ,當初就不會拿出所有積蓄讓爹出去尋找名師了 。他們家并不是大財主,只有祖上傳下的宅子和百畝田地,她聽娘說過 ,為了湊爹的路費,還賣了一半的田地 。

半晌,阿爺顫抖著問:“這些話 ,都是他說的?”

侍女冷哼一聲:“怎么 ,你們不認?”

女子擺擺手,繼續說下去:“他心胸寬廣,如今已蛟龍入海 ,也不與你們為難。只要簽了這紙和離書,以后與你們陸家再不相干。聽說他還有個孩子?這盒中的銀票,就當他給孩子的撫養之資 ,也還了你們陸家這些年的飯食 。 ”

侍女快聲快語接道:“陸老太爺,你們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我們掌門現在可不是任你們呼來喝去的贅婿。他天資卓絕 ,短短七年,從內息境直入出神境,如今在整個西川 ,都是排得上號的高手,若不是被你們耽擱,便是天榜也上得 。這樣的人物 ,豈是你家這位攀得上的?人貴有自知之明 ,我若是你們,就干脆利落地簽了和離書,免得自取其辱!”

“你――”陸明舒看到娘氣得眼睛都紅了 ,“你們胡說什么?當年明明是阿澤…… ”

“清儀!”阿爺喝止了娘的話,咬著牙道,“別與她們廢話 ,簽字!”

娘一呆,喊道:“爹! ”

阿爺冷冷道:“她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留不住的人,你不簽 ,一樣留不住。既然他打定主意抹掉往事,那就如他的愿!”

娘沉默了,終于含淚在和離書上簽了字。

事情辦成了 ,那侍女道:“好了,陸夫人,簽了和離書 ,從此嫁娶各不相干 ,你還年輕,好好挑個人,還來得及 。只是別再找我家掌門這樣的了 ,你想找個青年才俊,大家都明白,可也要看看自身條件 ,是不是?不貪心,才能一生一世啊!”

那女子站起身,低身一禮 ,聲音卻帶著說不出的傲然:“多有打擾,告辭了。 ”

陸明舒看著她們一前一后出廳來,不禁跟到院門。

那女子發現了她 ,側過頭來,瞥了一眼 。

像小環說的,漂亮得像仙女一樣。

可為什么 ,漂亮得像仙女一樣的人 ,說話卻讓人這么難受?

馬車起步,她聽到里面傳來的聲音:“瑞香,你方才也太多話了 ,與他們說那些做什么?”

瑞香的聲音,和剛才完全不同,她嬌嗔道:“奴婢還不是氣不過?掌門何等樣人 ,竟在這樣的人家做過贅婿……”

陸明舒萬萬沒想到,她七歲的生辰禮,不是一家團圓 ,而是爹給娘的一紙和離書。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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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章 憑什么

陸明舒呆呆在門口站著,直到惠娘抱住她:“小姐,別傷心…… ”

陸明舒不傷心 ,爹對她來說 ,只是一個存在于幻想中的影子,她從來沒見過,談不上感情 。心心念念的團圓落空 ,又看著阿爺和娘被欺負,她心里翻涌的,是另外一種情緒。

“惠娘。 ”她開口 。

“嗯?”

“她們憑什么看不起阿爺和娘?”

惠娘愣了一下。

陸明舒抬起頭 ,認真地看著她:“因為穿得漂亮,長得好看嗎? ”

“當然不是……”

“那是因為有錢?”

“…… ”惠娘嘆道,“不止有錢 ,還有勢。小姐,你不知道一派掌門代表著什么,他們是武者 ,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就說咱們東越,最有勢力的不是東越王,而是天海閣 ,連東越王的繼位人選 ,都要他們點頭。”

“這么厲害啊……”陸明舒喃喃。

“嗯,我雖然不知道老爺是什么門派的,可是 ,就算比不上天海閣,也不是我們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 ”

兩人正說著話,屋里突然傳來陸清儀的喊聲:“爹!爹!”

惠娘心里咯噔一下 ,急忙往里跑。

進門一看,惠娘便是一驚。只見陸老爺子趴在桌上,人事不知 ,衣襟上點點都是血跡 。

陸清儀已經失了方寸,手忙腳亂。

惠娘忙按下她:“夫人,冷靜些 ,先找大夫來。”

被她這一提醒,陸清儀才反應過來:“大夫,對 ,叫阿生去找大夫! ”

大夫很快請來了 ,給陸老爺子號了脈,卻提腳就走:“恕某醫術粗淺,無能為力 。”

陸清儀驚得又是大哭 。

清風鎮不過是個千戶人的小鎮 ,只這么一位大夫,他說沒救,那就真找不到人救命了。

大夫剛跨過門檻 ,衣角就被拉住了,低頭一看,卻是這家的小女兒。

看著與自家孫女差不大的孩子 ,大夫心軟,柔聲道:“孩子,不是我不給你阿爺看病 ,是真救不了!”

陸明舒仰頭道:“大夫,您好歹給我阿爺開服藥,下個針吧?阿爺總說 ,要盡了人事才能聽天命 。 ”

大夫聽得一怔。

“我們都知道阿爺病很重 ,就算看不好,也不怨您。 ”

大夫遲疑了一下 。

陸清儀聽到他們的對話,連連點頭 ,還要下拜:“是啊,胡大夫,您也是看著我們長大的長輩 ,求您發發善心。”

大夫嘆了口氣,收回剛剛跨出門檻的腳:“那就試試吧。”

開了方子,又下了金針 ,陸清儀千恩萬謝,命下仆阿生送大夫回去 。

母女倆守到半夜,陸老太爺悠悠轉醒。

陸清儀大喜大悲 ,坐著直哭。

見她這樣,陸老太爺恨鐵不成鋼:“你……你…… ”他此時嘴唇顫抖,已經口舌難言 。

陸清儀見此大駭:“爹 ,你別生氣 ,都是我不好……”

陸老太爺閉上眼,好一會兒,才緩和過來。

他睜開眼 ,招手喚陸明舒過來,輕輕摩挲她的頭頂,目中流露出悲意。

都怪自己 ,只有一個女兒,從小千嬌百寵,把陸清儀養得軟弱無能 。眼下女婿拋棄了女兒 ,孫女又這么小,他這一去,她們弱母幼女 ,還靠誰去?

想著想著,陸老太爺渾濁的眼睛里淚光點點 。

“阿爺,你別哭 ,”陸明舒握著他的手 ,仰頭說,“我聽惠娘說了,他們能欺負你們 ,是因為他們是武者。我也要去習武,到時候,他們怎么欺負你們 ,我就怎么欺負回來。 ”

陸老太爺愣了愣,摸了摸她的頭,勉力說出幾個字:“這話……不要……對別人說……”

又叫陸清儀 ,指著床頭小柜,待她從里頭拿出房契地契,交待了一些話 ,末了道:“我去后,你……招了阿生……頂門立戶,好好養……”

話沒說完 ,眼睛一闔 ,閉了氣 。

“爹!爹! ”陸清儀叫了兩聲,沒得到回應,不由大哭起來。

惠娘聽到哭聲過來 ,試了鼻息,也跟著拭淚:“老太爺去了……”

守靈三日,披麻帶孝 ,等陸老太爺的喪事辦完,陸清儀太過哀痛,竟病倒了。

原以為只是小病 ,誰知從二月一直病到五月,都不見好,反倒越來越重 。

陸清儀原本就是閨閣弱女 ,生女兒時虧了身,如今病了幾個月,整個人都瘦脫了形。

陸老太爺知道自己女兒性情軟弱 ,斷然撐不起門庭 ,臨走前想叫她招了阿生為婿,有個依靠。阿生是家中長工,因為孩子太多 ,很早就賣到他們家,簽了長契 。陸老太爺知道自己必死,沒時間再好好挑個女婿 ,阿生雖是下人,好歹知根知底。

沒想到,他一去 ,陸清儀就病得半死。再加上她心里惦記著和離的事,別說再招婿,連活下去都沒什么意志 。

到了五月 ,胡大夫也開不出方子了,陸清儀知道自己不好,招來惠娘 ,說了打算。

惠娘大吃一驚:“夫人 ,三思啊!”陸清儀竟然說,要去尋付澤。可她現在病得半死不活,怎么上路?就算上了路 ,怕也撐不過去!

陸清儀淚水漣漣:“我這樣子,已經好不了了 。可我走了,明舒怎么辦?她才七歲!我們陸家人丁單薄 ,連個族人都沒 。阿澤雖然對我無情,可好歹是她的親生父親,事到如今 ,孩子除了托付給他,還能給誰? ”

“夫人不過是傷痛過度,才會病倒 ,好好養病,自然會好的。何況,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付澤忘恩負義 ,一定會再娶,小姐交給他,未必就好啊!”

“你別安慰我了 ,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陸清儀搖搖頭,沒有聽惠娘的勸 ,“叫阿生來吧 。 ”

陸清儀軟弱了一世,如今病得要死要活,反倒強硬了一回。叫阿生尋了中人 ,把田產祖屋都賣了,換成銀兩。她留了大部分做路費,另一些分給惠娘他們 ,當做遣散費 。

惠娘好說歹說,也沒讓她改變主意,只好聽她的雇了車輛。自己卻不肯離去 ,送了小環回家 ,便與阿生兩個護送她們母女入川。

陸明舒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就在西川九瑤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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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章 求見無門

陸清儀活了二十多年 ,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想得很簡單,出了門才知道行路有多難。

他們一行四人 ,陸明舒年紀太小,她自己病得半死不活 。要不是惠娘和阿生堅持送他們,恐怕出了清風鎮就得回去。

就算有他們相送 ,也不容易。一路上吃食住宿要打點,錯過客棧就要露宿,陸清儀的藥不能斷 ,還要小心盜匪……阿生老實憨厚 ,惠娘是個弱女子,兩人一輩子都沒離開過清風鎮,能有多大見識?從東越到西川 ,足有幾千里,一路磕磕絆絆,走了大半年 ,其中艱辛,不足為外人道 。

而到了西川,真正的麻煩才來了 。

“走走走 ,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九瑤宮沒有叫付澤的! ”

九瑤宮所在的九瑤山,是西川第一山脈,共有九座高峰。其地勢險峻 ,峰巒連綿,等閑人上不去。他們想到九瑤宮找人,只能先到山下的九麓州 ,那里有九瑤宮的下院 。

可阿生一連去了好幾次 ,都被看門的趕走了。

阿生不善言辭,急得直磕巴:“怎么會沒有呢?那、那是我們老爺,他 、他可是掌門!”

“瞎說什么?我們掌門不叫什么付澤。走開走開 ,再不走就不客氣了 。”

阿生還不肯走,最終的結果,不外乎多挨了幾下 ,不走也得走。

他回到臨時居住的小客棧,惠娘正在服侍陸清儀喝藥,看到阿生這樣 ,嘆了口氣:“還是不行嗎? ”

阿生低下頭。

陸清儀此時躺在床上,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嘴唇白得像紙 。條件不好 ,屋里彌漫著一股隱隱的汗臭味,混著藥味,令人作嘔。

他們到了西川 ,身上的余錢已經不多 ,那女子給的銀票倒是還在,陸清儀卻不肯動用,只能住在這小客棧里。

陸清儀咳了兩聲 ,道:“明天還是我親自去吧,不管如何,我都是他結發之妻 ,鬧大了他總得出面 。”

“夫人不可!”惠娘急道,“你現在的身子骨,哪經得起折騰? ”

在東越的時候 ,陸清儀就病得半死,這一路舟車勞頓,已經快把她熬干了。

“可這樣拖下去 ,不是辦法。我越是撐不下去,越要快些給明舒找好出路 。”

“夫人……”

“娘 。 ”陸明舒推門進來,“也許有個辦法。”

都說苦難磨人 ,這一路走來 ,陸明舒一天天成長,說話行事,不再像以前那樣孩子氣。以前有阿爺在 ,她只管玩樂就好,現在阿爺沒了,娘又病成這樣 ,她不能再幼稚下去 。

“有什么辦法?”陸清儀問。

陸明舒道:“剛才我見街上到處都在清掃,就去問老板。老板說,過幾日 ,中州七真觀的廉貞公子要來西川,到時候九瑤宮掌門應該會到九麓州迎接 。 ”

阿生和惠娘都是大喜過望。

惠娘道:“我和阿生去攔他!”

陸清儀露出難得的笑容:“有機會就好……”

阿生去詳細打聽此事,惠娘則去洗衣 ,屋內只剩下母女二人。

陸明舒脫鞋上床,輕輕靠在母親的身邊:“娘 。 ”

“嗯。 ”陸清儀撫摸著她的頭頂。

“我打聽到了,他……改了名 ,現在叫付尚清 ,早在六年前就娶了九瑤宮前掌門的女兒,還生了兩個孩子 。”

陸清儀頓了頓。

“娘!”陸明舒仰起頭,眼睛里似有淚光 ,“我們回東越好不好?他早就忘了我們了,連名字都不要了,我不想要這樣的爹。 ”

陸清儀枯瘦的臉頰顫了顫:“你不是要習武嗎?”

“我們東越也有門派 ,不一定要留在西川 。”陸明舒抱住她,眼淚滾落在胸口,“我不要爹 ,我只要你活著 。 ”

阿爺死的時候,她很難受很難受,好像心被剜了個洞 ,要是娘也……她好后悔,為什么動身的時候,沒有勸住娘呢?

陸清儀跟著掉眼淚。要是她能好 ,怎么舍得把女兒送到那個背信棄義的男人手上?可在清風鎮的時候 ,胡大夫就暗示過,她這病就是熬著了。這一路過來,沿途也看了不少醫生 ,沒一個例外 。

“聽說他們這些習武之人,會煉制很多靈藥。”陸清儀輕輕說,“如果你真想讓娘活著 ,等認了爹,求求他,讓他拿靈藥給娘治病 ,好不好?”

“真的? ”陸明舒眼中亮起光芒。

“真的……”陸清儀撇開頭,避開女兒的目光 。

過幾天,九麓州果然熱鬧起來了 ,黃土墊道 、凈水潑街,連路邊的小攤都不許擺了。九瑤宮下院弟子幾乎全被派了出來,清出主道 ,不許通行。

陸明舒混在人群里 ,聽著別人閑話 。

“好大的陣勢啊,這七真觀是什么來頭?居然還要咱們掌門親自出迎?”九麓州就在九瑤山的山麓,這里的居民受其庇佑 ,大部分是九瑤宮弟子的家眷,對九瑤宮極有歸屬感。

“七真觀都不知道?天下三派之一啊!七真觀、玉鼎峰、天海閣,這三派可是能左右天下大勢的。 ”

“那咱們九瑤宮呢?”

“咱們九瑤宮也很厲害 ,不過比之天下三派,還是略遜了一籌……”說話的人有點心虛,要說百年前 ,九瑤宮確實只是略遜一籌,可這些年九瑤宮人才寥落,比之天下三派差得有點遠了……

“這樣啊 ,倒也不怕 。咱們掌門可是百年難出的奇才,正式入門才七年,就已經到了出神境 ,早晚洞察真意 ,成就宗師! ”

“是啊是啊, ”那人的應和倒是真心實意,“咱們九瑤宮定能在付掌門手上發揚光大。”

到了午時 ,九麓州外緩緩行來一行人。

這行人,既有騎馬的,也有坐車的 。兩邊引路的是九瑤宮的弟子 ,另有十幾個人,有穿素青道袍的,也有穿俗家衣飾的 。

七真觀是道家宮觀 ,不過不全是道士,俗家弟子反而居多。

“快看,那個就是廉貞公子。”

陸明舒坐在阿生肩上 ,聞言往那邊看去 。

只見兩名俗家弟子上前掀起車簾,一左一右從馬車上搬下一只輪椅,輪椅上坐著個少年。

這少年 ,看形貌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 ,一張臉眉目宛然,好像藍空下的雪峰,清逸高遠 ,熠熠生輝。雖然坐在輪椅上,不良于行,卻恬靜安然 ,氣度不凡 。

西川水土養出的兒女,偏向粗豪,眾人何曾見過這等人物 ,頓時都看呆了。

這時,另一頭有人快步行來。領頭的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五官端正 ,雙目神飛,身穿九瑤宮掌門服飾,顯得清俊灑脫 ,又不失威嚴 。

阿生看到這人 ,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后背被惠娘拍了一下,才知道喊出聲:“老爺 ,老爺,我是阿生啊!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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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章 以命為注

惠娘和阿生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以為見到人就能行 ,誰知道,他們剛剛擠出人群,就被維持秩序的九瑤宮弟子抓住了。

他們自知 ,要是這次見不到付澤,以后更不可能,想到客棧里奄奄一息的陸清儀 ,都拼命往里擠 。

惠娘也喊:“老爺 ,您往這邊看一看啊,這是小姐,是您的親生女兒!”

付澤――現在該叫付尚清了 ,聽到喊聲,眉頭皺了皺,給身邊的弟子遞了個眼色 ,卻沒有轉頭。

他能在短短七年間,就當上九瑤宮的掌門,當然不僅僅因為天資過人。眼下七真觀貴客到來 ,關系到九瑤宮的一樁大事,萬萬不能出差錯 。他不理還好,若是理了 ,豈不是告訴別人,他們喊的就是他?他現在是一派掌門,有事自有下屬去處理 。

付尚清照常向對方迎過去 ,露出笑容:“久聞廉貞公子之名 ,一見之下,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付尚清,忝為九瑤宮掌門。”

廉貞公子露出淡淡的一抹笑:“不敢 ,付掌門天縱奇才,在下向往已久 。 ”

兩人寒暄起來。

另一邊,下屬意會而去 ,看到被弟子抓著的一男一女并一個孩子,皺眉道:“怎么回事,不是早說過今天不能出差錯嗎?”

沒等弟子回答 ,惠娘沖著這人喊道:“公子,您行行好,你們掌門是我們老爺 ,這是他的女兒,我們千里迢迢從東越來的,求您讓我們見他一面!”

誰知道這下屬聽了 ,臉色一變 ,喝令弟子:“還不堵了他們的嘴!這種話能瞎說嗎? ”

弟子忙忙答應了,上前堵嘴。

惠娘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她再沒見識 ,也看得出這人反應不對。他肯定知道她說的是真的,果然是付澤不想見他們!

眼見付尚清和那個廉貞公子就要離開,阿生大急 ,嘴里嗚嗚直叫,拼命想要掙脫出去。可他只有一把力氣,哪里比得上九瑤宮這些練武的人?頓時挨了幾下重打 。

阿生被打 ,惠娘堵了嘴,陸明舒被抓著動不了,眼見付尚清的身影越來越遠 ,三人越來越絕望。

陸明舒著急不已,雖然她不想要爹了,可救娘的事 ,還落在爹的身上 ,要是見不到爹,娘的病怎么辦?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付澤 ,你忘恩負義,停妻另娶,氣死岳丈 ,怎么還有臉當九瑤宮的掌門?”

惠娘聽到這聲音,心里一驚,趁對方不備咬了一口 ,掙脫開就往聲音來處擠去:“夫人!”

陸明舒也呆了。娘居然也來了?她的身體那么差……

其實,他們三人離開不久,陸清儀就跟出來了 。

她知道這是惟一的機會 ,如果錯過,再難見到付澤――他現在有妻有子,肯定不希望再冒出個前妻和女兒。阿生和惠娘只是下仆 ,陸明舒又是孩子 ,對方想不認賬太容易。

沒想到,事情比她想象的還難,阿生和惠娘才出聲 ,就被抓起來了,還堵了嘴 。

這時候她不出聲,機會就錯過了 。

在此之前 ,付澤一直沒有露面,陸清儀對前夫到底還抱了一絲幻想,萬沒料到 ,他會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壓抑了半年多的氣憤心傷頓時爆發出來,趁著九瑤宮弟子的注意力都在那邊,她大喊起來。

這一聲凄厲大喊 ,付尚清再不能當沒聽到了,陸清儀叫得太大聲,對他的指控又罪名清晰 ,已經引起了圍觀眾人的注意 。

不過 ,他也沒有表現得太較真,只是轉過去,淡定地吩咐另一個弟子:“去看看怎么回事。 ”

下屬領命而去。

不想 ,陸清儀絕望激憤之下,竟掙脫了九瑤宮弟子,一頭往墻柱撞去 。

“夫人!”惠娘尖叫一聲 ,撲上前。

陸清儀額上歷歷見血,奄奄一息。虧得人多,她沒有撞實 ,不然以她的身體,命都丟了 。

看熱鬧向來不嫌事大,眾人都擠在一起圍觀 ,這會兒看到陸清儀這模樣,跟著大呼小叫起來:“死人啦,死人啦!”

那下屬人還沒走到 ,就有這番變化 ,臉都綠了。

付尚清心里咯噔一下,腦中念頭飛快閃過,立時找了個理由:“快些把人帶回下院 ,看看能不能治。 ”

下屬答應一聲,只要進了下院,就不怕那婦人再說什么 。

不想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且慢! ”

付尚清定睛看去,心中暗叫不妙。

出言阻止之人,叫宇文師 ,是九瑤宮的年輕長老之一。他未入門前,宇文師一直被視為下一任掌門的最佳人選 。只因他進境太快,又有前掌門全力支持 ,才能順利繼任 。

即便如此,他根基太淺,這個掌門坐得也不是很穩當 ,九瑤宮長老 ,至少有一半不怎么聽命于他。也是因為如此,他才一力促成與七真觀的合作,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宇文師這個時候出面 ,付尚清不用腦子也知道,對方想利用這件事 。

“掌門,這婦人信口開河 ,又以命為注,如果不能當面澄清,恐怕會對掌門的清名造成影響。以我之見 ,不如讓這婦人出來,把事情說清楚,免得別人聽信了她的話。”

付尚清道:“宇文師兄 ,你之好意,本座明白 。這事……唉,她如今重傷 ,需好好救治才是 ,事情以后再說。何況,眼下貴客在此,怎好怠慢?”

宇文師笑道:“掌門忘了嗎?若論醫術 ,我也能夸一句口,何須舍近求遠?至于貴客,人命關天 ,想必廉貞公子也能體諒。 ”

說著,他看向輪椅 。

廉貞公子含笑一伸手:“客隨主便。”

宇文師也不再問付尚清,招手讓弟子把人抬來。

惠娘見他出聲為己方說話 ,撲通便跪下了,連聲哀求:“這位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 ,我們千里迢迢從東越來尋親,不想老爺早已另娶,夫人求見無門 ,才會出此下策 。我家老太爺一氣病逝 ,小姐才七歲,萬萬不能沒有夫人啊!”

沒等宇文師說什么,那邊陸明舒趁著對方疏忽 ,掙脫開往這邊跑來:“娘!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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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章 顛倒黑白

陸清儀躺在地上,整個人蒼白消瘦得不成樣子,額上血跡斑斑 ,氣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出來。

陸明舒跪在她身旁發呆 。早知道尋親會是這個結局,她怎么也不會讓娘過來 。

這半年來的世事變化,她早就把往日團圓的心愿扔到一邊去了 ,對這個爹失望至極。要不是娘堅持,她根本不想認什么爹。

看到宇文師過來,陸明舒被驚醒 ,一把抓住他的衣擺 ,仰頭懇求:“這位大叔,求您救救我娘 。我們不尋親了,只要你們救活我娘 ,我們這就回東越去。”

宇文師蹲下身,微笑著安撫:“你別急,先讓我看看。”

他先看了下陸清儀額上的傷 ,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最后拉起手腕診脈 。

陸明舒看他眉頭皺起,緊張地抓住惠娘的手。

只一會兒 ,宇文師便嘆道:“已經油盡燈枯了。 ”

陸明舒呆了呆,祈求地看向他 。

宇文師見她一臉懵懂,即便一開始存了利用的心思 ,這會兒也被看得心中一軟,柔聲道:“你別傷心,生死本是人生大道……”忽然覺得 ,跟一個才七歲的孩子說這些做什么?喪親之痛 ,才是切身體會。

那邊惠娘愣了一下,捂臉大哭。

她哭聲凄切,陸明舒哪有不明白的?頓時渾身失去力氣 ,坐到地上,淚珠滾滾 。

宇文師瞟了付尚清一眼,抓住機會開口:“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何要污我掌門清譽?即便有苦衷 ,這種話也不能亂說。”

知道陸清儀沒救,惠娘對付尚清恨意大起,歇了哭聲 ,凄聲道:“我們沒有亂說!你們掌門,就是我們老爺,他原名付澤 ,出身東越清風鎮。因自小喪親,家徒四壁,被四鄰欺凌 ,我們老太爺憐惜 ,時常照應接濟 。后來我們夫人長成招婿,付澤心慕夫人,自薦入贅 。老太爺原先不允 ,他苦苦懇求,這才招他入門,此后更是視他如己出。付澤好習武 ,欲去尋找名師,老太爺拿出所有積蓄,還賣了半數田產 ,予他做路費。沒想到,他就此一去不回 。半年前,家中忽然來了一個女子 ,說是奉付澤之命,送來一紙和離書,言語之間百般污辱。我們老太爺一氣之下 ,吐血身亡。夫人受此刺激 ,一病不起,怕小姐沒了依靠,這才帶我們來西川尋親 。 ”

惠娘拭淚 ,嗚嗚哭出聲來:“我們來此才知道,原來付澤早在六年前就已經停妻再娶。大概就是如此,夫人才心存死志。”

這番話 ,圍觀眾人聽得清清楚楚,不免議論紛紛 。大多數人不肯相信,九瑤宮掌門竟是這樣的人 ,但惠娘字字泣血,又不像是假的。

“竟是如此?”宇文師面露驚訝,看向付尚清。

之前付尚清沒有出言阻止 ,因為他知道,有宇文師在,一定會讓惠娘說完的 ,他阻止也沒用 。惠娘說的時候 ,他就在思索怎么應對,此時宇文師看過來,付尚清已有腹案 ,長嘆一聲,看著陸清儀:“一夜夫妻百日恩,往日種種恩怨 ,此時都不必再提。人之將死,還有什么好爭的?惠娘,你家夫人有何心愿 ,只管說來,看在往日情份上,我定會替她完成。 ”

惠娘聽他這話 ,暗示自己胡說八道,他卻大度不計較,不由大恨:“付澤 ,剛才你怎么不說認識我們?現在倒來裝好人! ”

付尚清道:“惠娘 ,當年之事,我不想再計較,故此 ,見了也只當是陌生人,你又何必逼我?”

“你少在這花言巧語,你走便走了 ,陸家沒有你過得甚好,何故又來送什么和離書?生生氣死了老太爺,氣病了夫人 。可憐小姐才七歲 ,孤苦伶仃……”

“你才少在這花言巧語 。 ”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女聲,眾人望去,卻是個雙十左右的女子 ,衣著華貴,妝容精致,仙子一般裊裊而來。

她眉目凜凜 ,走到近前 ,抖出一張紙:“說我們掌門停妻再娶,也不看看和離書是什么時候簽的。早在八年前,你們趕他出門的時候 ,就已經恩斷義絕,如今竟敢污掌門清譽!”說著,將那張紙遞給輪椅上的少年 ,“廉貞公子,麻煩您看看日期,這和離書是什么時候的?”

和離書都遞到面前了 ,廉貞公子便是再想置身事外,也只能看上一眼:“宣平五年,如今東越是宣平十三年 ,確實是八年前 。 ”

廉貞公子作證,這和離書上的日期就是真的了。人群“哄”的一聲,竊竊私語起來。

女子換上冷笑:“如何 ,還要再編嗎?”

惠娘大吃一驚 。和離書確實是今年二月才送來的 ,怎么可能會是八年前簽的?難道他們早有防備,故意把日期寫早了?

女子收回和離書,轉身面對眾人 ,揚聲道:“諸位鄉親,莫要聽這婦人胡言。我乃前掌門之女周茵如,此事大有內情。掌門確實出身東越清風鎮 ,但這婦人所言不實 。那陸家在清風鎮有些家產,家中只有一女,那位陸老太爺看中掌門年輕有為 ,逼迫入贅。后來又見掌門習武耗費頗多,卻無甚收益,漸起嫌棄之心 ,故而簽了和離書,將掌門身無分文逐出家門。之后掌門去了東越國都,遇到我父親與姐姐 ,這才入了我們九瑤宮 。也不知道他們從哪里得知 ,掌門如今不比當初,起了攀附之心,遠尋而來。他們心知當年行事有虧 ,便行誣蔑之事,逼迫掌門接納他們,當真豈有此理! ”

“你胡說!”惠娘喊了一句 ,可對方編得很圓,她沒有證據,急得直冒汗。

此地是九麓州 ,民眾親近九瑤宮,自是信周茵如一些 。何況,惠娘只有空口白話 ,周茵如卻有和離書為證 。

眾人望向惠娘的眼神,已經帶了譴責。都說東越人狡詐,果不其然 ,難怪掌門不愿意認他們。

付尚清嘆了一聲 ,道:“茵如,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也是走投無路 。”

惠娘沒想到付尚清這就裝上了好人 ,直犯惡心,當即啐了他一口:“付澤,你忘恩負義 ,還要潑恩人臟水,早晚要遭報應的。 ”

“惠娘……”

付尚清剛想開口,那邊陸明舒大叫一聲:“娘!”

卻是陸清儀得了宇文師輸送的內力 ,回光返照。

“娘,你怎么樣? ”

付尚清也蹲下身,柔聲道:“清儀 ,你這又是何苦? ”

陸清儀不去看他,對陸明舒露出個艱難的笑,將手伸向惠娘 。

“夫人!”惠娘目中含淚 ,握住她的手。

“惠娘 ,不用再說了。”陸清儀氣息微弱,“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說的? ”

“可是夫人 ,他們……”

陸清儀輕輕搖頭:“惠娘,你我雖為主仆,卻情同姐妹 ,如今我要去了,只求你一件事 。”

惠娘悲泣:“夫人…… ”

“我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舒 ,她還太小,只求你看顧她長大成人。”又望向陸明舒,“明舒 ,從現在開始,惠娘就是你親姨,以后要視她如母 ,明白嗎?”

陸明舒眼中滾落淚珠 ,轉身對惠娘叩頭:“惠姨。 ”

惠娘抱住她,泣聲不止 。

陸清儀嘴邊露出恬靜的笑,慢慢轉過頭 ,看著付尚清。

這個男人,比他離開時成熟多了,早年郁郁不得志的落魄已經不見 ,威儀凜凜,極有一派掌門的氣勢。

“付澤 。”

“清儀 。”付尚清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她避開。

生死關頭 ,陸清儀看著這個男人,眼中一片平靜:“我知你已不同以往,不管你對我是恨是怨 ,明舒總是你的孩子。如果你還念著往日的情份,給他們一條活路 。 ”

付尚清道:“這是自然。你的要求,我什么時候拒絕過?”

陸清儀冷笑一聲 ,轉開頭 ,將最后的目光定在女兒臉上。

她徐徐露出笑容,眼中卻帶著悲意 。

意識逐漸模糊……

“夫人――”

“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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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章 眾口鑠金

雖然“對錯 ”已經論清,但事情還要解決。

七真觀一行人被迎上九瑤山 ,陸明舒三人也被一并帶走 。

一路上,陸明舒呆呆不語,只守著陸清儀的尸身。

到了九瑤宮 ,他們被送至一處偏殿暫且停留,等待安排。

主殿里,付尚清送走廉貞公子 ,正要離去,卻被宇文師叫住了 。

“掌門,還有一事 ,不知你要如何安排?”

付尚清略微一想:“宇文師兄是說我女明舒嗎?”

“正是。 ”宇文師微笑道 ,“按說,掌門家事,我不該多問。然而此事有九麓州百姓親眼為證 ,早晚會宣揚出去 。掌門的聲譽,即我九瑤宮聲譽,我身為本派長老 ,少不得要過問一下 。”

付尚清心中一哂,說得這么正義凜然,還不是想抓他的小辮子?即便有先前的說辭 ,但陸明舒的存在,或多或少會令他聲譽蒙塵。為著這點,宇文師怎么也要為陸明舒撐一撐腰 ,留著惡心他也好。

“我答應了她母親,自要好好安頓她 。何況,她畢竟是我親女 ,這一點還請宇文師兄放心。”

“哦? ”宇文師笑問 ,“這么說,掌門打算留她在九瑤宮?”

“這……”

沒等付尚清回答,他又搶先道:“若是送走可不太妙。她是掌門親女 ,不留在身邊,豈不驗證了今日陸家仆婦所言?再說,掌門天縱之資 ,親生女兒卻不傳授武學,難免落人口實 。 ”

付尚清扯出一個笑:“宇文師兄說的是,我自然是要留她在身邊的。”

“那么 ,掌門打算讓她入誰門下?還是親自教導?”宇文師窮追不舍,竟是要付尚清馬上安排陸明舒的去處。

付尚清心中不快,面上表現如常 ,思索一番,道:“我倒是想親自教導,但門中事務繁瑣 ,自家又要練功 ,怕耽誤了她,還是另尋一個明師吧 。 ”

“那可要好好挑撿了,唔 ,掌門心中可有人選?”

付尚清心道,我有個什么人選?今天才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兒,你能讓我松口氣嗎?可這話不能明說。

正在思索 ,與他們一同回來的周茵如忽然開口:“我這里倒有個人選。”

“哦? ”宇文師意外看了眼周茵如,“不知茵如師妹說的是誰? ”

周茵如眸光一轉,似笑非笑看著他:“劉極真 ,劉師兄 。”

宇文師一愣:“這不合適。”

“有什么不合適? ”周茵如昂起頭,“論出身,劉師兄出自項宗師一脈 ,就算是我爹都不及。論才能,劉師兄是我們九瑤宮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年僅二十四 ,便邁入出神境 。這樣的師父 ,別人求都求不來呢!”

“可是,劉師兄他如今……”

“宇文師兄, ”周茵如笑吟吟看著他 ,“你這般關心,怎么就不收她為徒呢?”

宇文師道:“我如今面臨瓶頸,怕沒有時間看顧她 。”開玩笑 ,他還要練功呢,自家也收了一個徒弟了,還幫付尚清教女兒?萬一這步棋走錯了 ,豈不是自討苦吃?

“這不就是了? ”周茵如柔聲細語,“像宇文師兄這樣的,都忙著自家練功 ,哪有時間教她?差一些的,師兄又覺得辱沒了她,總不能把她交給那些老頭吧?那輩分可就對不上了。”

宇文師被說得啞口無言。

“何況 ,劉師兄就算現在面臨一些困難 ,武道見識卻是實實在在的,以他的經驗,還怕教不好徒弟?宇文師兄 ,你這可是看不起劉師兄啊!”

綿里藏針的一番話,說得宇文師徹底無語 。

此時的偏殿中,陸明舒跪坐于地 ,看惠娘給陸清儀整理儀容。

阿生鼻青臉腫,守在一旁。

殿中除了他們,再無旁人 ,那些下仆,連壺水都沒有送進來 。

他們聚在殿外,對著里面竊竊私語。

“這就是掌門的前妻和女兒? ”

“是啊!”

“他們怎么有臉上門的?當初嫌棄掌門 ,有本事別來啊!”

“就是。要不是老掌門慧眼識珠,掌門今天還英雄落魄呢! ”

“可不是,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活該! ”

聲音忽然一收 ,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出現在殿門口 。

一群人急忙圍過來:“廉貞公子,您有什么需要……”

廉貞公子擺擺手:“沒事 ,只是看看這個孩子,畢竟也算有緣。”

“這…… ”

不待侍從回答,兩名七真觀弟子已抬起輪椅 ,送入殿中。

惠娘和阿生知道這位公子身份不凡,見他進來,都站起身來 。只陸明舒跪坐在擔架旁 ,呆呆看著陸清儀,沒有反應。

輪椅在擔架另一邊停下,廉貞公子垂目而視 ,卻不言語。

惠娘心中忐忑,他到底想做什么?

安靜許久,這位廉貞公子緩緩啟口:“為什么你不說話?明知道他們在誣陷你的長輩 。”

聽到這句話 ,惠娘吃了一驚 ,看向這位廉貞公子 。她之前見廉貞公子為那和離書作證,還以為他信了周茵如。

陸明舒睫毛動了動,抬起頭 ,眼神木然。

廉貞公子微微傾身,居高臨下,又重復問了一句:“為什么?”

陸明舒收回目光 ,仍舊望著擔架上的母親:“因為,我們只有三張嘴,他們卻有千千萬萬張嘴 ,說了也沒用 。 ”

“是嗎?”廉貞公子眼中波光流動,不知道是悲憫,還是無情 ,“那你什么時候會說話?”

陸明舒握著母親冰冷的手,呆滯的眼神一點點地恢復生氣。

然后,她說:“當我說話有用的時候 ,當我說話……天下人不得不聽的時候。 ”

得此答案 ,廉貞公子微微一笑,有如初春融雪 。

“記住你今天的話,希望我能等到你說話的那一天。”他解下一塊玉墜 ,卷起流蘇,低身放到她手邊。

七真觀弟子推動輪椅,往殿外行去 。

惠娘和阿生雙雙“撲通”跪下 ,惠娘悲聲道:“謝公子今日一言! ”

輪椅抬出偏殿,慢慢遠去了。

那張和離書的日期確實是宣平五年,可那紙 ,卻是西川常用的綿紙,而不是東越慣用的宣紙,墨跡亦不像經過八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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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章 不在乎

不多時,終于有人過來了。

這人看起來像個管事,進來也不與他們打招呼 ,揚了揚手,就有幾人上來抬起擔架 。

惠娘慌忙問:“你們這是做什么?想抬我家夫人去哪里?”

那管事冷冷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家夫人不要治喪嗎?”

不等惠娘回答 ,一行人抬起陸清儀的尸身出去了 。

惠娘忙叫上阿生,拉著陸明舒,跟了上去。

九瑤宮地處高峰 ,外面冷得很,有些地方還有積雪,并不好走。這些人早已習慣 ,走得飛快 。陸明舒三人,一個孩子,一個女人 ,一個傷員 ,在后面追得辛苦。

宮殿相連,走了一重又一重,最后在一間偏遠小院停下。

小院正堂 ,已經放了一具棺材,那些人放下陸清儀的尸身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兒 ,又有一行人搬來白幡 、壽衣、麻布、火盆 、黃紙等物 。

管事站在他們面前,語氣冰冷:“掌門夫人心善,許你們在此守靈 ,三日后你們是要扶棺回鄉,還是火化,都由你們。 ”

當他說到掌門夫人時 ,陸明舒站在陸清儀面前,握緊拳頭,面無表情。

管事說罷 ,便掀簾出去了 。

下仆們也都走得干干凈凈。

沒有人幫忙 ,他們便自力更生。

阿生一瘸一拐地布置靈堂,陸明舒幫著惠娘給陸清儀擦洗遺體、更換壽衣 。

布置完了,三人換上麻衣 ,圍著火盆疊元寶。

雖然沒有人會來吊唁,但所有喪儀,他們做得一絲不茍。

這時 ,外面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有人踏入堂中 。

惠娘霍然站起,憤然道:“你來干什么? ”

來人正是付尚清 。

他仍然戴著那牢不可破的面具 ,輕聲道:“好歹夫妻一場,我來送她一程。”

“不需要!”

付尚清卻不理會她,望向陸明舒:“你過來。 ”

“小姐 。”惠娘緊張地握住陸明舒的肩膀。

“惠姨 ,沒事的。”陸明舒低聲道,“這是我爹 。 ”

惠娘心中一痛:“小姐……”

陸明舒深吸一口氣,穩穩邁出步去。

跟在付尚清身后 ,陸明舒進了原本應該用來待客的隔廳。

付尚清在主位坐下 ,習慣性地想去捧茶,可惜捧了個空 。

他摸摸鼻子,看向自己這個從未見過的長女。

她五官清麗 ,像陸清儀多些,是東越女子典型的婉約相貌。不過,鼻梁甚高 ,長得像他,看起來便有幾分孤冷 。

他心中一片漠然,語氣也很平靜:“等你娘喪事辦完 ,就搬到碧溪谷去吧,我給你找了個師父。”

陸明舒霍然抬頭。

這邊的偏僻小院,父女進行有生以來第一次會面 ,那邊的華美宮殿,一對姐妹正在閑聊 。

“姐夫呢? ”周茵如進了瓊玉宮,沒看到付尚清的身影 ,便問了一句 。

窗邊暖炕上 ,坐著個容貌與她頗相似的美貌少婦,一邊飛針走線,一邊答道:“去看那邊需不需要幫忙。”

她沒有特指 ,周茵如卻馬上聽懂了,便道:“姐姐,你心可真大 ,姐夫去看舊愛,你還坐得住。”

美貌少婦,也就是付尚清如今的妻子周妙如 ,抬頭瞥了她一眼,嗔道:“別瞎說,這是應有之義 。 ”

周茵如哼了一聲:“你就慣著他!”她是家中幼女 ,原本性子驕蠻,在外面稍有收斂,面對自家姐姐 ,少了幾分顧忌 ,便露出了驕橫的本性。

“還說呢,要不是你事情辦得不干凈,他用得著這樣?”周妙如不緊不慢 ,“當初你自告奮勇去東越,我還以為你本事了,沒想到 ,差點把事情辦砸了。送和離書回去,本是為了填補漏洞,免得有朝一日 ,讓宇文師抓到把柄 。你倒好,去東越一趟,氣死一個氣病一個 ,還留了線索讓他們找到西川來。 ”

“姐姐! ”被她數落,周茵如不滿,“我不是已經想辦法補上了嗎?再說 ,又不是我故意氣他們的 ,瑞香不過多說幾句話,哪知道他們就氣死了。”

“什么樣的主子,什么樣的婢子 。要不是你心有不滿 ,瑞香有那個膽子嗎?你別不當回事,這次的事情,也就是糊弄過去了 ,要說對尚清一點影響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周妙如嘆了口氣。經營了七年的名聲,到底白璧微瑕 。

“能有什么影響? ”周茵如滿不在乎 ,“姐夫可是九瑤宮掌門,堂堂出神期高手。等有朝一日成就宗師,多少人巴結 ,給他著書立傳,誰還在乎這個!”

周妙如搖搖頭,不跟幼妹爭這個話題。

可她不說了 ,周茵如還追問:“姐姐 ,那個小崽子,你打算怎么辦?”

周妙如抬眼看她:“什么小崽子?姑娘家說話別這么難聽 。 ”

周茵如撇撇嘴,有時候她真看不慣姐姐這樣 ,有必要這么小心謹慎嗎?

“當然是那個女人生的野丫頭,宇文師打定主意把那丫頭弄進來惡心咱們,真是煩人 。”

周妙如看著她似笑非笑:“你不是已經給她找好出路了嗎?”

說到這件事 ,周茵如有些得意:“姐姐,我這主意不錯吧?宇文師要把她留下來,行 ,那就留。想給她找個好師父,沒問題,劉極真夠出名了吧?姐姐 ,你是沒看到宇文師被我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太痛快了! ”

她笑了兩聲,卻見周妙如還是那個樣子 ,好像并不在意 ,忍不住問:“姐姐,難道你不在乎?”

“你覺得我該在乎嗎?”

周茵如皺了皺鼻子:“如果是我,肯定會不痛快。這個野丫頭在一天 ,就提醒我自己的男人曾經是別人的 。 ”

“所以你不是我。”周妙如放下手中針線,捏了捏眉心,“你啊 ,從小就這樣,只貪圖自己痛快。”

“哼! ”又被訓了一句,周茵如不高興 。可想了想 ,她又湊過去問,“姐姐,你真的不要動點手腳?現在收拾她可容易得很…… ”

周妙如瞟過去一眼:“你別多事。”

周茵如嘟起嘴:“你不會怕姐夫生氣吧?姐夫又不在乎她。”

“我什么也不做 ,他當然不在乎,我若做了,早晚有一天會成為我的罪過 。 ”周妙如端起香茗 ,微微一笑 ,“何況,你不是替她謀劃好了嗎?去了碧溪谷,能有什么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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